方子兰?!!
楚九月双眸泛起一层光亮,身子也往前探了探,想着听的更仔细些。
丽娘登时就怒了:“闭嘴!你不配提他!”
咬牙切齿中蹦出来的字眼,引来屋内一阵摔放酒盏的叮咣声,卡点似的,异常和谐。
看样子屋子里,也有人认识方子兰。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齐聚在此,又为了什么?
浓浓的压迫感,吓的苏清然浑身哆嗦,想到当年的事,又心下愧疚,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又想到即将被烧死的风尚,她咬咬牙,边磕头边央求。
“丽娘,我们之前是最好的姐妹,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平阳人的过错,与风尚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想救人!想救良心尚存的百姓!”
“他做官,不能违抗朝廷命令,这些你我都清楚,如今苏家上下只剩下老弱病残,还不够吗?”
“若论罪过,方子兰的命,也该偿还清了,丽娘!”
头一次次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暗黄色地板上溅起一片片血花。
丽娘眼尾红了,睫毛上染了水雾,手攥紧又松开,抿着唇,没说话。
没看地上的哭天喊地的人,转了两圈朱砂,起身往楼上走。
苏清然调了方向,继续磕头央求。
楚九月这才看清苏清然的面容。
孝服加身蒙着头,堪堪挡住她左半边脸,由于她动作大,溃烂不堪的左半边脸,随着她一起一趴间,若隐若现。
那张脸可以用惊悚来形容,吓的楚九月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只看身段,某些地方白皙透亮的肌肤,苏清然本该也是个美人,虽比不上丽娘的气质,但也耐看。
被蛊虫残食成这副鬼样子,可惜了。
感受到惊疑的目光,丽娘走到二楼,迎着目光看回去,笑道:“姑娘,是被我吓到了吗?”
二丫跑完一楼,拿了酒一路小跑到了二楼,看着小美人将自己蒙的严实,一双鹿眸滴溜溜的转着,灵气逼人,又让人不忍心欺瞒。
她一手端着酒,一手指着屋内,“小仙女,别站在这脏了你的眼睛,进去说吧。”
帝辞和鹿生已然将衣衫放下,径直走了进去。
楚九月往楼下看了一眼,人还在不停的磕头,哀求,在客栈里回荡。
刚才围在栏杆边的五十多人,都回了房,没有人再出来。
她目光寻了一圈,也没见到流觞和陈安出来。
一个是吃醋在气焰上,一个单纯不爱凑热闹,满脑子只想着替九小姐铺床,收拾房间。
楚九月本想叫住丽娘问个明白,可她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又不能被旁人知晓,也就没拦下丽娘回房的脚步。
夜深了寻个机会,再去问个明白。
已过午时,门外的风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发出一阵阵乌隆隆的响声,拍的门案吱呀作响。
尽管如此,楼下不断传来的闷响,女人的呜咽哀求,悉数落在楚九月的耳朵里。
她动容的问:“二丫,她跟丽娘是好姐妹?那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二丫给三人添了酒水,挠了挠头,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掌柜的说过,她们曾经是好姐妹,但如今不是了,只要见到姓苏的,无论她所求何事,直接将她拖出去。”
鹿生泯了口酒,心里燃起一层暖意,他偏头看了一眼,吱呀作响的窗户,又看了一眼认真听故事的楚九月。
她纤纤玉手紧紧攥着白裘,小脸冻的红扑扑的,他缓缓站起来,脚踝上的疼也没顾,走过去关了窗,挽了半截衣袖,生起了炉火。
二丫的故事还在继续,楚九月听得认真,只感觉到屋内升起一层暖意,驱走了一身冷气,她将白裘脱下,放到了一边。
“掌柜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是看今天天冷,早就把姓苏的赶出去了,怎么会让她在屋里哭,惊扰客人。”
“兜兜转转十年了,姓苏的也真是够有毅力的,也真是脸皮厚,遇到问题就知道来找掌柜的,没点子本事,还竟惹事,也不怪掌柜的烦她,我都烦她。”
楚九月问道:“她们是因何决裂的?”
二丫叹了口气,“为了一个人。”
楚九月:“方子兰?”
“嗯。”
帝辞本一直慵懒的靠在床边,时不时瞅一眼尚在昏迷中的黄衫少年,更多的是落在少女身上。
听到方子兰的名字,他身子也坐直了些。
这个名字,他刚才就觉得耳熟,少年时期,总是盼望着长大,能为常川,他曾经的兄长分担。
首先学会的是偷听墙角,方子兰的名字,常川也曾提到过。
十三岁那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搜寻方子兰的消息,他想知道一向不曾将人放在眼里的常川,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一个人。
他寻了好久,偶然得知方子兰已经死了,生前事,也像蒸发一样,寻不到一丝线索,就像方子兰从未来过一般。
此去经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帝辞也坐到少女身侧,听的仔细了些。
楚九月眸子闪烁了两下,“那你见过方子兰吗?”
二丫摇摇头,“我是连见都没见过,他就死了,我也只是听掌柜的偶然提及,也曾央求了掌柜半个月,让她画一画,也让二丫我开开眼界,究竟是怎么神仙般的人物,能让她念念不忘,她提起笔,憋在房间里一个月,用了千万份纸张,愣是没画出一副完整的图像。”
“掌柜的只说,记不得了。”
浮生三千,不过是大梦一场。
方子兰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旦死亡,是回到原本的世界,还是真的身死?
楚九月无从得知,她现在只知道,一旦从这个世界中死去,关于她的一切都将消失殆尽。
记得得人,只能说执念深重。
只记得一个名字,其他的都抹的一干二净。
楚九月追问道:“那方子兰是怎么死的呢?”
二丫继续添着酒,“千罪万错加身,被平阳官府斩立决。”
时间过的很快,楼下女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哑,风一吹就散了。
楼下啷当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清楚,是苏清然哭晕过去。
楚九月静默两秒。
她还未知道苏清然有何过错,但也不想在未知的情况下,白白见人死在那,而不去管。
念及此,楚九月咬咬牙,推门而出。
在她往楼下小跑的同时,丽娘房间的门也打开了。
丽娘看着那抹艳丽的绯红,小跑下了楼梯,脑海中有画面一闪而过,以前也有一位善良的白衣少年,对于未知的一切都抱着善意,最后他死的很惨。
天色渐暗,客栈的灯盏纷纷亮起,暖色笼罩在绯红长裙少女身上,她生的绝丽,宛若坠落凡尘的神女,贵不可攀,却甘愿沾染俗世尘埃。
“喂?”楚九月探了探她鼻息。
还有气。
晕倒在地的苏清然,额头上的血不断往外溢,顺着脸颊,一路蜿蜒到脖颈,白孝服上早已血迹斑斑。
楚九月刚拽起苏清然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搭,想着将她扶上去,便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是帝辞,鹿生,二丫。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丽娘。
“姑娘,把她交给我吧,这件事你不该卷进来。”
丽娘说着,朝二丫抬了抬下巴,示意跟她一起将人扶上去。
“二丫那小身板经不住的,我帮你扶进去。”楚九月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是怕丽娘会对苏清然如何,而是不想错过同丽娘单独相处的机会。
小美人这是在心疼她,二丫心里乐开了花,忙跑在最前面,给楚九月二人开门。
看到一直跟在身后的二个男人,楚九月弯了弯眸子道:“女子闺房,你们两个大男人就别跟着了,天也深了,赶快回去休息。”
帝辞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一路走来,知道她好事,不问清楚不会罢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不放心的叮嘱道:“有事唤我。”
鹿生将抱在怀里的白裘,替她披上,垂眸为她系上带子,温声道:“夫人,记得早点回房休息,别留太晚。”
怕楚九月受凉,他总是会带着白裘。
鹿生的眼睛像星辰,无论是头埋的有多低,都能被他不经意的抬眸撩拨惊艳,一次次的刻在楚九月的心底。
束发的天蓝色发带,落在他殷红的唇瓣间,似是眷恋他的气息,翻飞扫荡着。
楚九月腾出手来,将发带理到耳后,指腹摸着他眼角下的泪痣,柔声道:“乖,放心,待会我就去给你上药。”
他的皮肤细腻光滑,摸上去凉凉的,软软的,舒服极了。
脸上指腹轻柔的触感,带着电流一般,撩的鹿生半边身子都软了,心里酥酥麻麻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红晕。
鹿生连头都没敢抬,落荒而逃。
鹿鹿还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爱脸红,真是可爱的小妖精。
楚九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正对上一双寒潭般桃花眸,春心荡漾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招他惹他了吗?
正想着,帝辞冷声留下一句:“自求多福。”
转身就走。
楚九月:“???”刚刚不还说有事叫他?
玩变脸的吗?
动不动就来一次,这小心脏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丽娘一脸姨母笑,看透不说透:“姑娘不必慌,明日哄哄就好了。”
哄他?
算了,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二丫帮忙开了门,便一路跑去拿药箱了。
放下药箱,便被丽娘吩咐看店去了。
房间内,灯火阑珊,丽娘将药箱随手放在床边,拿着里面的白瓷瓶,替苏清然上着药。
见少女欲言又止的样子。
丽娘问道:“姑娘可是有事要问我?”
她同楚九月说话,总是会比平常温和些。
只因少女身上,总能让她看到曾经那个人的影子。
“丽娘,你手里的药箱,还有医术,都是方子兰教给你的吗?”
丽娘根据她的问题,再想到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突然笑了:“看来姑娘一开始便认错了人,你一直在找的是方公子。”
“姑娘说的没错,这些东西都是他带来的,至于这一手的医术,一次次在梦里看到他,也就记住了。”
楚九月本以为丽娘会伤春悲秋,但她的语气,说的很平淡,平淡的像主人公不是她。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楚九月问道。
梦到的也只是虚影吗?
“不记得了。”丽娘手起针落,“很多次想画出他的模样,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画不出来。”
“客栈里的人为什么都蒙着面?他们是不是也认识方子兰?”楚九月盯着药箱,出了神。
药箱是古代的红木而制,正冲着她的那面,用金色落了一个圆形图案。
许是少女问的问题太过直接,让丽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就今天初相识。
这姑娘是第二个,一见面就对她毫无防备之人。
“姑娘,你和方公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对他的事如此上心?”
什么关系。
楚九月想了想,揉了揉眼眶,鼻子一一酸,说话都带着委屈:“我和他是老乡,也是好朋友,他只说出来游历一番,谁知道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就出来找他了。”
关键时刻,眼泪怎么掉也掉不下来。
她只能埋着头,身子随着抽泣一抽一抽的。
委屈巴巴的:“我们的故乡离得好远好远,可我刚才听说他过世了……丽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想到故乡离得好远好远,她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水润润的鹿眸,泛着红血丝。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