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月将本子放回原位,这里的每一处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抛开万草丛生,蛛网密布的门外。
她想,经常来这里的那个人,给房门换上新锁的那个人,也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希望医馆的主人能够回来。
她看向落锁的房门的最后一眼,眸中泛着柔和的光亮。
帝辞一行人,走在长街上,冷风萧瑟,迎面而来的诡秘感,让众人时刻警惕四周。
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冤魂索命似的。
不远处的门被人从内部推开了。
帝辞眼神一凛,顿住脚步,伸出宽袖挡下了陌离。
鹿生青衫翻飞,往门开的方向,递了递灯盏,站在墨袍男子身侧。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脚步,紧张的吞咽着口水,肩膀直发抖,死死盯着门口,看着像是要咬人。
他们亲眼看着刚才提着灯盏上来的一行人,走进了苏府院落。
一路走来蹚过了太多尸体,血泊,愣是没见到其他活人,以至于温小公子觉得里面的不是人。
很有可能是诈尸!
要么就是死去的冤魂成了精!
这可如何是好,温小公子脸吓的惨白,抄起角落里的棍棒,又迅速撤到墨袍男子身后,又好奇的探着脑袋瞧。
医馆内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蓝色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和灯笼发出的碰撞声,来了个二重奏。
少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温小公子整个人脊背一寒,少年笑的玩味森然,月光落他身上,那张小脸白到反光,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伸了伸懒腰,扭动着僵硬的脖子。
温小公子吓出一身冷汗,使劲朝少年扔出闷棍,惊声道:“鬼啊!!”
他的声音太大,帝辞皱眉瞪了他一眼。
在充满威压的桃花眸下,温小公子慌忙捂着嘴,用力摇了摇头。
帝辞一眼认出,那少年就是他在李家见到的顾长生。
他怎么会在这?
没来得及多想,在看到从顾长生身后走出来的少女时。
帝辞满心满眼都是她,他一改往常矜贵高冷的形象,迎着少女奔了过去。
一把将楚九月拥入怀里的那一刻,压迫帝辞心脏的巨石才逐渐碎裂,重新恢复跳动。
感受到楚九月身上的温热,他微微颔首,就能闻到她发间的樱花香。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楚九月不知不觉间占据了整颗心脏。
“还好,你没事。”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哑,带着失而复得的释然。
楚九月还是懵的,小脸贴在他胸口上,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手臂大张着,不知道该放在哪。
听到他的话,楚九月羽睫轻颤。
他是在紧张自己吗?
背上手的力道越来越重,似要将楚九月揉进身体里,下巴温柔的抵在她的发间。
楚九月心跳的越来越快,在一群人的注目下,她小脸越来越红。
她挣扎了一下,发现在帝辞的桎梏下,根本动弹不得,忍不住道:“那个,你抱的太紧了,能让我喘口气吗?”
少女的声音温软,却让帝辞耳根都红透了。
帝辞垂下头,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抿着唇,沉默了。
他心里却在偷笑,庆幸楚九月平安无事,藏在宽袖中摩挲着指尖,似是在感受少女残存下的温软。
陌离:“!!”哥,竟然主动抱了女人?!!抱得还是楚九月?!完了,完了都乱了,晚点得问问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安为陛下感到兴奋激动,心心念念的王爷,终于败倒在了陛下石榴裙下。
温小公子气的直跺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要美人平安无事就好,早晚都是他的人。
两个蒙的严严实实的,战术性避免吃狗粮的尴尬,清了清嗓子,眼睛四处飘,就是不去看。
流觞藏在最后面,又怕又愤怒,她怕楚九月会告发她,更恨她手段高明,从她身边夺走了阿辞。
顾长生陷入了沉思,少女是花祈安时,就同摄政王是朋友,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温如玉这个小杂种,怎么也跟他们在一起?
他越想越捉摸不透,干脆站在一旁,尽量降低存在感,不让摄政王怀疑,不过,这胸口怎么越来越闷,默默翻了个白眼。
抱够了吧!!!!
鹿生和帝辞是同时奔到她楚九月面前的,只是鹿生伸出去的手落了空,看到这一幕的他,只一眼便垂下头,咬着殷红的唇瓣,指尖死死抠进手心。
他忍不住嫉妒,嫉妒到想将楚九月占为己有,嫉妒到迷失本心。
于是,在他看到少女被松开后,迎身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宣示主权,“夫人,以后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
楚九月刚顺了气,又被鹿生的一番话,震惊到了。
她抬眸,对上那双清泉般柔和的杏眸,楚九月在这一刻总有,鹿鹿被她感化了的错觉。
但她知道根本没有,鹿鹿只不过是在演情根深种的戏码罢了。
不过,没关系,谁让她喜欢呢。
楚九月回握住他。
他的手比之前还要冷。
她看着他,柔情万种的笑着,“让夫君担心了,以后是我要牢牢拉住夫君才对,手总是这么凉,往后我多备上几个暖手炉。”
说着,楚九月捧起他的双手,凑到唇边,哈着气,搓了搓,惹的鹿生脸上染了一层绯红,他垂眸目光落在她手臂上,一把攥住她绑红衫的手腕,蹙眉问道:“这是刚才划的?”
少女莹白似雪手臂上,此刻布满了红痕,虽然已经止了血,但他看着就疼,比他被折磨时还要疼。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拢过去。
无一不是拧紧了眉头。
帝辞走过去,神色凝重,“还疼吗?”
低沉磁性的男声,总是能让第一时间钻进楚九月的心。
起初是怕他,后来楚九月觉得。
依然是害怕。
才会光听到声音,心就漏了一拍,肯定是被死在他手上的结局,给吓的。
她没看帝辞,目光依然落在青衫少年身上,话却是对他说的:“不疼了。”
陈安小脸皱着,翻了半天包袱,才找到伤药递了过去,“小姐,奴给您上药,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他拧开瓶盖,“可能会有些疼,您忍着点…”
明明他还是个孩子,还用着哄小孩的语气。
鹿生拿过伤药,示意他来,冰凉的指腹,在手臂上轻轻扫过,动作轻的像羽毛点地。
如果受了伤,鹿鹿能一直这般对楚九月,她就觉得甘之如饴。
注意到一直躲在后面的流觞,楚九月知道她在害怕,少女的手都快搅在一起了,想到小公主刚才推了她,自己又哭的伤心欲绝。
楚九月叹了口气,随后佯装惊喜的朝她走过去,“流觞,你刚才有没有受伤啊?”
陈安看到流觞就火大,又在见到陛下对她关怀备至的样子时,对刚才质问的行为自我怀疑,不禁问道:“小姐,您明明是被她拖下去的,她竟然说没有见过你,是这样吗?”
在深宫沉浮这么多年,陈安看人很准,甚至比帝辞还要眼光毒辣,他不信流觞,一个人只有心虚才会用小动作掩饰,流觞墨绿色衣袍衣袍上的褶皱,搅动了二十七次的指尖,眼神下垂躲避视线,都逃不过陈安的眼睛。
流觞要是没问题,那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冷冰冰的勾了勾唇角,等着陛下揭穿流觞的伪装,踩在地面摩擦。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流觞身上。
质问,打量探究的目光笼罩下来,流觞心痛的无法呼吸。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关心楚九月?
为什么她可以得到阿辞区别对待?
是要被揭穿了吗?
阿辞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讨厌她?
正想着,却听到楚九月带着歉意道:“都怪我不好,明明说好要保护你的,我被摔晕了,醒过来就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四处找也没找到你,就看到一群提着灯的人,我想着人多力量大,想跟他们商量一下,再回去找你,可他们的脸跟鬼一样恐怖,我就没敢去,吓的躲进了医馆。”
总算是圆回来了。
编个谎言真累。
楚九月话里话外,都是愧疚。
众人先是诧异,而后看向流觞的目光,转为了歉疚。
是他们误会了。
陌离用剑柄碰了碰他哥,咬耳朵道:“哥,你是不是应该去道个歉?”
帝辞沉默不语,神色晦暗不明。
他知道平阳有条小路,与他们上来时的路在半山腰上相对,距离不近,楚九月是拉住流觞的,就算惯性再强,也没办法摔到那么远。
脚腕上缠着藤蔓的人,会被拉扯的更远才对,楚九月只有松手和被惯性甩出去,这两种可能性。
很显然,小路在后,提前松手可以排除,后者如今也能排除。
楚九月在说谎,可她为什么要庇护流觞呢?
是为了他吗?
鹿生也同样想到了,看向楚九月的目光,填满了不解。
流觞抬头,错愕的看着她,在她闪烁了两下的鹿眸下,下意识的下台阶:“小姐,是流觞错了……”
楚九月打断道:“好啦,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不会再让你哭鼻子了。”她伸手替流觞擦掉汇聚在眼角的泪,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永远都是小公主,还有……对不起。”
你永远都是小公主。
对不起。
原主罪恶滔天,不是她,但楚九月在原主如今的位置上,不得不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哪怕是对她少一些反感,少一些算计就好。
听了楚九月这几句话,流觞半晌没回过神来,脑海中反复咀嚼其中滋味,泪凝成珠,悄然下坠。
心情是无比复杂的。
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永远都是小公主又是什么意思?
流觞抬头看天,试图让眼泪收回去,指腹往上擦着眼泪,她不允许自己这般失态。
楚九月刚想替她擦眼泪,衣角就被拽了拽。
不期然撞进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顾长生腆着小脸在看她,奶乎乎的。
楚九月突然想起,忽略了他,忙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介绍道:“这是我在上山路上救下的小孩,叫长生。”
一行人点了点头。
温小公子已经挠头盯了长生半天了,绞尽脑汁也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帝辞目光深邃,盯得顾长生如临寒潭,他往白裘少女身后躲了躲,却迎上他的目光看回去,丝毫不惧。
先前在李家,表面顾长生处事沉稳,又有胆有识,让帝辞有所赏识,但如今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现在的顾长生,让他觉得危险且诡异。
他本想直接扔下顾长生不管,但楚九月并不是这样想的。
楚九月垂眸看他的时候,顾长生立刻化为乖宝宝,脆生生的道:“姐姐,你不是说想看看上山的一行人在做什么吗?咱们走吧。”
“好。”楚九月说完走过去牵起鹿生的手,任由顾长生拉着衣角,“走吧,去看看。”
鹿生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他,如寒芒刺背,在他扫过去时,只看到长生乖顺的拉着衣角,紧张的看着院落。
他的直觉,从来没失误过。
长生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孩,看着没什么攻击性,却总觉得能杀人于无形。
这小孩跟着楚九月,究竟有什么目的?
带有苏府的匾额掉在地上,已经碎成两半,有刀划过的痕迹,深的浅的就像是有人恨极了一刀刀划的。
楚九月推开一条缝,透过门缝往府邸内看去。
奇怪的是提着灯盏的人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院落中央的祭坛。
祭坛中的十字架上绑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穿藏青色内衬,似是被绑了很久,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浑身上下,被鞭打的血肉模糊,血汩汩的涌向地面,汇进圆形凹陷的,像是符文似的图案,用血画在大理石地面上,是不同的人画上去的,应该是在完成某种祭祀。
男人头顶上是有一条线,两边挂满了油灯。
见少女行动缓慢,其中一蒙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凑过来低声道:“开个门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话语里充斥着嫌弃。
等等还没说出口,门就被推开了。
男人头顶的油灯应声落地。
与地面上的油一触,火焰骤然窜起一丈高,火越烧越旺,火丈风势,朝男人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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