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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吃了早饭,玲玲匆匆上班去了,九点不到,贾士贞想,自己今天必须振奋精神,拿出在西臾那种气宇轩昂的精神状态。一切准备就绪,看看茶几上的手机,犹豫片刻,觉得今天这种会议还是不带手机为妥,就把它放的枕头下,匆匆下楼去了。
进了省委大门,沿着柏油路往上坡走去,几分钟后,来到书记大楼前的转盘,中间的假山翠竹簇拥,喷泉四射,如同公园似的,美不胜收。
贾士贞下意识地看一眼假山翠竹,过去他还真的没有留心过省委大楼前有如此景色。正在此时,抬头望见常书记和邵市长,两人正要进大楼时,一辆奥迪A6轿车在门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的是省委边副书记,常书记和邵市长迎了上去,三人握着手进了大门。
贾士贞不紧不慢地走着,过了一会儿,才进了大门,上了二楼。当他站在第二会议室的门口时,室内除了常书记、邵市长,还有省委组织部秦副部长,以及市县干部处长吕建华。
吕建华已经是省委组织部的元老了,贾士贞清楚记得,他当初借调到省委组织部时,报到那天见到的第一个同志就是吕建华,自己经过八年的奋斗,居然官运亨通,三十八岁就提拔为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而四十大好几的吕建华如今还是市县干部处长。
见到贾士贞,吕建华迎了上来,热情地握着手,两人把千言万语都通过两只手传递给对方。
这时钱部长来了,大家坐了下来。
吕建华接过服务员手中的水瓶,给大家倒水,钱部长看看边副书记,说:“今天请西臾市几位领导同志来,主要是把省委最近对西臾市委两位领导同志的有关事情说下,具体工作,请边副书记讲。”
边副书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八字眉动了几下,说:“西臾近半年多来,各项工作进展很快,尤其是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大内参’上也刊登了重要报道。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是一项相当复杂的工作,各种看法都有,据说中央还要派出调研组,深入西臾详细调研。我在这里不加任何评论。今天请西臾几位主要领导同志来,主要是宣布省委常委会的两项决定。”说到这里,边副书记停了下来,目光先从贾士贞移向常友连。边副书记像是故意卖关子,贾士贞立即意识到不光是他参加美国高级管理干部培训问题,另外一个重要决定是什么呢?难怪昨天卜言羽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他看看旁边的常书记和邵市长,常友连表情凝重,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寂寞,边副书记轻轻地喝了一口水,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中央强调学习科学发展观,到底什么是科学发展观,这是我们每一个领导干部必须严肃对待的问题,每一个领导干部都必须通过高一层次的学习,提高自己现有的水平,尤其是科学的领导能力,什么叫与时俱进?社会发展到今天,任何一个领导干部还按照自己的老经验、老办法,已经不能适应日益发展的形势需要了。所以,省委决定,常友连同志去中央党校市厅级领导干部进修班学习……”
只见常友连拿笔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在场的人也许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贾士贞坐在他右边,他是用余光扫到的。
“时间五个月,据说,中组织部打算在五年之内把全国所有市委书记、市长都轮训一次。具体学习内容,由中央党校和中组部安排。”边副书记停了片刻,接着说,“第二个决定是,西臾市委组织部长贾士贞同志参加赴美国的第五期高级管理干部培训班,时间六个月。这期赴美国培训班是省委继第四期赴美培训班的又一举措,本期赴美培训共二十八人,其中县处级干部二十名,市厅级干部八名,将在莫由大学外语学院封闭集训一个月后去美国。具体培训有关事项由省委组织部和莫由大学安排。”贾士贞终于如释重负地深深吸了口气,这样的决定不仅是他没有想到的,恐怕常书记自己,西臾许多干部群众都是没有想到的。
边副书记说:“对于一个市来说,同时有两名领导干部离职学习,特别是一把手,省委也反复考虑过,好在时间并不算长,而且两人几乎都在同时间学习。省委这样决定还是从西臾的今后发展着想的,所以希望友连书记和士贞同志正确领会省委的意图,排除干扰,克服个人和家庭的困难,安心完成学习任务。在此期间,西臾市委、政府的主要工作由市长邵明同志主持。干部人事工作在此期间原则冻结。如果县区主要领导出现特殊情况,由邵市长和省委组织部领导通气指定负责全面工作的同志,其余副职发生特殊情况,临时决定由其他人员兼管。”边副书记看看常友连、邵明,又看看贾士贞,“财政上重要决定按照以往市委、政府的惯例,和省委、省政府相关分管领导通气后处理。特别需要强调的是邵明同志在这几个月不仅是辛苦的问题,更主要的是责任重大,所以希望邵明同志和市委、政府其他领导同志多沟通协商,把工作做好。我就说这么多,看看钱部长还有什么补充的。”
钱部长提了几点要求之后,常友连、邵明和贾士贞分别表了态,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散会之后,常友连留下邵明和贾士贞,说回去后召开市委、政府联席会议,请市人大政协主要负责同志列席。
玲玲早上上班快到办公室时,突然想到昨天带回家的那份修改文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一看时间,正好八点半,这时刘副厅长正下了车,玲玲走过去,向刘副厅长问个好,便说昨天一份文件带回家修改,今天早上忘了带过来,刘副厅长便让驾驶员替玲玲跑一趟。
一进家门,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刚转身,突然听到手机响声,她犹豫了一下,这声音不是自己的手机,四处看了一会儿,便进了卧室,在枕头下找到丈夫的手机。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两条未读短信。玲玲一时出于好奇,就按了一下阅读键,只见屏幕上出现:“实在抱歉,我昨天酒喝多了,一时冲动,但你能否理解我对你的真情。兰。”
玲玲又按了下一条:“你知道吗,我身上现在还保留着你的体温,我真的好幸福!兰。”
玲玲愣愣地站在那里,一下子就惊呆了。在她印象中,丈夫调到省委组织部八年,没有出现过什么感情上的问题,特别是周一兰的出现,当时玲玲还和丈夫开了一句玩笑,丈夫提拔当市委组织部长,两口子开始分居生活,虽然丈夫回来很少,但凭她的感觉,丈夫对X生活的淡化是因为工作太忙,可从这两条短信看,分明是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有了暧昧关系。而这个“兰”除了周一兰还有谁呢?
在这一瞬间,玲玲的头脑里一片空白,手里拿着丈夫的手机,一屁股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轻轻地掀起枕头,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
二
出了书记大楼,贾士贞感觉到常书记的情绪似乎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变化,刚才会议结束时边副书记和钱部长要安排他们吃饭,常友连一口拒绝了,现在贾士贞说他要去报个到,了解一下集训的时间和有关事项,常书记未加可否,这时邵明正在打电话,一边拉着贾士贞,一边捂着手机说:“省政府张副秘书长已经安排好了,要陪我们三人吃中饭。”
常友连看看邵明,又看看贾士贞,邵明关掉手机,说:“走,张副秘书长和我同过事,比我先调省政府,是我的校友,很随便的。”
三人正要上车时,贾士贞说:“你们先去吧,我回家拿一下手机。”
邵明说:“那好,我上常书记的车,你用我的车吧!我们等你。”
贾士贞回家取了手机,就去了宾馆,半路上,手机响了,一接电话,又是周一兰。
周一兰说:“士贞,生我的气了,怎么不回我的短信?”
贾士贞一愣,说:“什么短信?我上午去省委书记楼开会,没带手机,这会儿刚回家取了手机,没看到什么短信嘛!”
“不会吧,我给你发了两条短信,你看看:”周一兰刚要挂电话,又说,“你的手机上没有未读提示?”
“应该有啊,我拿了手机,没看到什么提示。”
挂了电话,贾士贞翻开短信,果然有周一兰的两条短信,看了短信,贾士贞就觉得心里有点乱了方寸。如果没有人看了短信,他的手机不仅显示文字提示,还会在过一段时间后有响声提示,他顿时有些慌张起来,这个家里,除了妻子之外,女儿上学中途是不可能回来,但早上明明玲玲在八点钟不到就匆匆上班去了,难道?
于是贾士贞拨通了玲玲的电话:“喂,老婆啊……”
“有事吗?”玲玲显得很平静,“这会儿我正在有事,忙着,待会儿我给你打过去。”说完就挂了电话。
贾士贞感觉不到玲玲有什么异常表现,心里似乎踏实了些,默默地靠在后座上,然而,心脏总跳得不像平常那么踏实,不是想着周一兰短信内容,而是总想着手机上会不会自动消掉文字和声音提示。
直到晚上下班后,贾士贞回到家里,见女儿在做作业,不见玲玲。去厨房一看,冷锅冷灶。回头去卧室,却见玲玲和衣躺在床上。贾士贞一惊,怕是玲玲病了,忙问:“你怎么了?”轻轻推了推,玲玲眼睛却紧闭着。他越发害怕了,去摸玲玲的脸看烫不烫。没曾想玲玲一把推开他的手,身子往里面背了过去了。贾士贞就知道玲玲一定是为什么事生气了。就说:“怎么啦?你说话呀?”玲玲一动不动,贾士贞似乎立即敏感到了什么,难道她真的偷看到短信了!贾士贞屏住气,坐到玲玲旁边,正要安慰她,玲玲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贾士贞更加慌了手脚,但很快就坦然起来了。玲玲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说:“我还真的以为你是因为工作忙,连老婆都冷淡了,原来你早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了!”
贾士贞还是不明白,玲玲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干脆理直气壮地说:“你胡说什么,我在外面有了哪个女人?”
“那个‘兰’是谁?是不是周一兰,”玲玲气愤地说,“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的心里就有一种预感……原来你们早就……”
“你胡说了,怎么可能呢,玲玲,我敢发誓,绝没有的事。”
玲玲坐了起来,说:“你把手机给我!”说着从贾士贞手里抢过手机,翻着短信说:“你看看,这两条短信是什么意思,这个兰不是周一兰是谁?”
贾士贞看了看短信,睁大惊恐的眼睛说:“对呀!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谁?”
“别装蒜了,戏演得还真像!”
“不是,玲玲,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贾士贞犹豫了一会儿,说,“为了证明到底是不是周一兰,你现在给她打电话,约她来一趟,不告诉她什么事,让她当面再给我的手机发个短信,看看手机号码是不是她的。”
玲玲愣住了,看着丈夫那么坦然,那么不慌不忙的样子,说:“你今天干什么了?”
“今天,哦,我还没和你说呢,昨天你接的那个省委组织部的电话,通知我九点半钟在省委第二会议室开会。常书记和邵市长也来了,省委边副书记和钱部长召集我们开会,原来省委决定我去美国培训半年,而常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五个月。”
玲玲睁大了泪痕未干的眼睛说:“真的?”
贾士贞点点头,说:“你给周一兰打电话吧!”
玲玲犹豫了片刻,说:“还是你打吧!”
贾士贞说:“我打?那好!”说着按照发短信的手机号码拨了电话,却传来了:“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贾士贞把手机放到玲玲耳边。
玲玲看看贾士贞,有些莫名其妙地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丈夫。
“我也偶尔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贾士贞说,“你的手机上没有过?”
玲玲犹疑地点点头。
于是贾士贞又拨通了办事处的电话:“乌城办事处吧,请叫周主任接电话。”
“周主任吗,你好,我是贾士贞。”贾士贞看看玲玲,“请你到我家来一趟好吗,对,现在。”
挂了电话,贾士贞静静地坐在床边上,冷静了一会儿说:“我们这事还不能让人家周主任看出什么问题来,我怕这样一搞,弄不好大家都尴尬,所以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这种尴尬的事处理得自然一些。”
事到如今,玲玲也渐渐冷静下来了,贾士贞的平静也逐渐消除了她的疑虑,细想想丈夫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周一兰一直在帮助着自己,岚岚小的时候,人家的车子成了她家的私家车,每天按时接送女儿。直到岚岚渐渐大了,虽然不是天天接送,每逢下雨下雪连电话也不打,就上门了。但是这事玲玲不能含糊,哎,女人都是这样的。说话间,门铃响了。
贾士贞低声对妻子说了几句话,便去开门了。
三
其实,如今大凡掌握一定权力的男人总会有人巴结逢迎,好酒好茶自不必说,洗桑拿、到娱乐城里跳跳舞,搂搂抱抱年轻小姐那已经不足为奇了,只要不**,或者说嫖女人只要不被抓着,那依然是个正人君子。自古英雄都难过美人关,何况如今的掌权人有人送上门呢?
然而,在玲玲看来,贾士贞并不是这样的男人,即使他也有那个贼心,他不一定有那个贼胆。组织部门到底和其他部门不同,那里不仅规矩多,况且人人都小心谨慎,盼着早日升官。可是周一兰,连玲玲这个女人第一眼见到她都有些心动,何况男人呢?色色乃性也!这样一想,她突然又有点不怪士贞了。然而,女人的排他性,那是天生的。现在周一兰已经来了,她来不及多想,只能按照丈夫刚才的思路,看看那两条短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一开,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贾士贞忙退到一旁,说:“请请请,周主任,玲玲在里面。”
周一兰在接到贾士贞的电话时,心里有点擂鼓似的,当时她也不知道为何连问都没有问一声,就来了,一路上,她在猜测着种种可能性,贾士贞这样主动约她到家里来,是从没有过的。毕竟昨天他们俩发生了那点暧昧关系。这会儿一听贾士贞说:“玲玲在里面”几个字,她立即敏感到这是贾士贞提醒她玲玲在家,顿时心中升起一种甜蜜感,深情地朝贾士贞微微一笑。贾士贞急忙说:“不好意思!”随即大声喊道,“玲玲,周主任来了!”
玲玲心中还是有点疑惑,但她还是迎了上来,目光盯着周一兰看了半天,却没有和她握手的意思。贾士贞急忙打着圆场:“来来来,请坐,我来泡茶!”
玲玲像是故意端起架子,往常都是玲玲忙着招待客人的,今天她坐着不动,目光一直盯着周一兰看来看去,希望从她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似的。
大家坐下之后,贾士贞说:“周主任啊,咱们都是老乡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他看看玲玲,又向周一兰笑笑,“今天上午,省委领导把常书记、邵市长,还有我,找去开了个会,决定让我参加第五期赴美国高级管理干部培训班学习半年,常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五个月。”
“哟,省委对你们西臾的领导重点培养嘛!”周一兰确实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
“这也未必,领导自有领导的考虑。”贾士贞说,“周主任,这些年来,你对我们提供很大的帮助,玲玲常常在家里说这事。我这次出国,虽然只有半年时间,可不比在国内,在这半年时间里,家里什么也过问不了的,所以……”
周一兰笑了笑,打断了贾士贞的话:“贾部长,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就把我们的老乡关系说远了,你别说了,从明天开始,我负责让车子接送岚岚上学,同时负责玲玲妹子的上下班。其他有什么事,只要给我打个电话,保证……”
玲玲摆摆手,说:“不,士贞,谁叫你这样安排的,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呢!还是原来那样吧,碰到阴雨天,请周主任帮我们把岚岚接送一下,其他时间还是让她自己锻炼,至于我,那就不需要了。”
“哎呀,玲玲妹子,你就别客气了,不把贾部长的后顾之忧解决好,他哪能安心学习呢?”周一兰坐到玲玲旁边,拉着她的手说,“这点事和官场上的那些腐败相比算什么?再说了,我一定会处理得非常妥当的。”
贾士贞不再纠缠这个事了,他取出手机,说:“周主任,你的手机号能不能告诉我和玲玲一下,以便有什么事联系方便。”
周一兰说着就要拿起茶几上的纸和笔,贾士贞说:“别写了,多麻烦,你用手机给我和玲玲的手机打个电话,我们不接就是了!”
就在周一兰打手机时,玲玲目不转睛地看着周一兰,又瞥一眼丈夫,突然觉得丈夫显得那么坦然,而且极有涵养。她甚至感到丈夫的平静有些陌生,他和她的脸不是严肃,而是冷静和温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光明磊落。玲玲反到感到几分愧疚似的,自己真的误解了丈夫,这么多年来,特别是当今手机成为人们生活的必需品,或者说手机也成了夫妻监督和矛盾的证据,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丈夫,更没有背后去偷看丈夫的手机,怎么昨天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干了一场白痴样的傻事?
周一兰的两个电话都打完了,几乎在同时,贾士贞和玲玲都在看着手机。贾士贞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想,虽然这场戏演了一大半,也算成功了,然而后面的戏怎么演下去,他忽然有些心慌了。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贾士贞暗自欣喜,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真是天助我也。贾士贞一接电话,就兴奋起来:“好好好,欢迎欢迎,我等你!”
放下电话,对玲玲说:“卜言羽,卜处长马上过来!”
周一兰一听,立即站起来,说:“玲玲妹子、贾部长,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贾士贞跟着站了起来,说:“没关系,卜处长是我的老同事,只是过来坐坐。”
玲玲这才拉着周一兰的手,脸上露出点微笑,说:“他们谈他们的,我们女人说说女人的话。”
周一兰已经退到门厅,一边换鞋一边说:“改日吧,玲玲妹子,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的电话。”
玲玲依然拉着周一兰的手,突然回过头对丈夫说:“士贞,反正卜处长还没到,你送送周主任吧!”
贾士贞没说话,看看玲玲,周一兰换好鞋说:“别客气了,我们都是老朋友了。”
玲玲推着丈夫,贾士贞只好换了鞋,虽然一只手去开门,依然偷偷用另一只手给玲玲做着小动作,那意思是应该玲玲去送。可在这时,周一兰已经一只脚跨出门了,贾士贞才跟在后面。
到了楼下,周一兰回头看看,楼梯里的那些定时灯已经熄灭了。周一兰突然停住脚步,低声说:“玲玲发现什么问题了?”
“还不是你的那两条短信,我上午去开会,没带手机,谁知她什么时间候回来的,又怎么发现手机上的短信的!”
“这事也太有些惊险了,幸亏你的先见之明……”
“好吧,我就不送你了,时间长了不好。”
贾士贞大步跑上楼,一进门,只见玲玲正在盯着手机看,贾士贞坐到玲玲对面开始看着手机,故意不和妻子说话。
过了一会儿,玲玲说:“士贞,你说周一兰会不会怀疑……”
“怀疑什么?”贾士贞头也没抬,仍然看着手机。
“你打电话让人家专门过来一趟,又没什么重要的事,要是我,肯定会怀疑的。”
“这怪谁,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这样你能相信?”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知道是卜言羽来了,贾士贞急忙去开门。
卜言羽一进门就拉着贾士贞说:“士贞,实在抱歉,昨天你给我打电话时,有些话我没办法对你说,怎么样,都定下来了吗?”
贾士贞把卜言羽让到客厅里坐下来,玲玲忙着泡茶,卜言羽说:“嫂子,别忙了,我坐两分钟就走,士贞快出国了,得留点时间给你们。”
“他呀!”玲玲说,“他自从当上那个市委组织部长,就不要这个家,不要老婆孩子了!”
贾士贞笑着说:“要不怎么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必然有一个成功的女人!”
“嫂子,我今天来,一是看看士贞,无论怎么说,士贞的这次出国培训和原来传说的去中央党校学习完全是两回事,真的让人感到意外。”
贾士贞说:“还不是一样,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让常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
“我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贾士贞拿起茶几上的中华牌香烟,递一支给卜言羽,自己也抽出一支,两人抽了起来。
“士贞,你放心走吧,嫂子在家我会常打电话的。”又对玲玲说,“嫂子,有什么事,你就别客气,随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要办,碰到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尽力的。”
四
一场风波总算被贾士贞平息了,现在想想,贾士贞还真的有些后怕,平心而论,他压根就没有冷落妻子,或者感情出轨的意思,谁知周一兰那天鬼使神差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在大局已定,好像夫妻之间的生活也就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新变化。
然而,贾士贞还是感到有些愧疚的,岚岚已经睡觉了,贾士贞一边收拾着客厅,一边在脑海里翻腾着许多事情,进卧室时,玲玲已经半躺在床上,便主动搂着女人亲吻起来,好久没有全身心地投入两人的甜蜜世界,这会儿很快进入轻车熟路的状态。正在两人颠疯之际,贾士贞的头脑里突然出现周一兰的影子,在这样极度兴奋之际,男人的头脑出现了另一个女人,这无疑是对夫妻X生活的重大摧残。女人还在下面嗬嗬地乱叫,男人却心猿意马,贾士贞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关键时刻去想别的女人,他确实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外面找另外一个女人,更没有想过要冷落身体下面的女人。
贾士贞一边晃动着自己的身体,一边警告自己,终于在他的努力下,一场战斗总算结束了。女人还算满意,玲玲好像还有些余兴未消,在男人身上回味着。她突然翻身到男人身上,撒娇地说:“士贞,你千万不要怪我,女人都是自私的,当我看到周一兰那样如花似玉的女人时,她对你那样风情万种,我真的想让你和她快乐一场,我太了解你们男人了!”
“玲玲,又胡说了!”
第二天上午,贾士贞便去省委组织部,算是报了到,拿到了赴美国培训的相关通知和大概行程。按照通知精神,离集训只有一周时间,必须马上回西臾去,除了常书记说的要召开市委、政府联席会议之外,他自然对市委组织部的工作还要作一些安排。正准备打电话让驾驶员来接他,此时已是临近中午,玲玲突然打电话,说她中午回来陪他吃中饭,贾士贞自是以为玲玲看他马上要出国了,想多点时间和他在一起。
玲玲回来了,带回来单位的两份工作餐,两人坐下来,刚吃了两口饭,玲玲说:“士贞,你说奇怪不奇怪,你要去美国学习,常书记要去中央党校学习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领导一旦谈话了,这事也就不保密了,这也很正常。”
“士贞,你千万别不高兴。”玲玲严肃起来了,“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告诉你好。”
贾士贞愣住了,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玲玲害怕这种事又会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于是又说:“你也别当回事,反正你马上就要出国学习了……”
“到底怎么回事?”贾士贞摆摆手,“没事,你说。”
“今天上午张副厅长又把我找到办公室去,他说听说贾部长不去中央党校,而是去美国参加高级领导干部培训班,看来省委要重用贾部长了。绕了一会儿圈子,又说,葛处长啊,请你对贾部长说说,能不能请他在出国前帮助把敬原的问题考虑一下,不管怎么改革,但市委任免干部的权力仍然不可能取消的。”
贾士贞笑笑说:“玲玲啊,经过前一段时间的实践,我也不断在总结自己的工作思路,网上对我的批评,甚至骂声不少,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是一项相当艰难而复杂的事,你告诉张副厅长,说他的意见你已经转告我了。”
“士贞,看样子张副厅长很可能要当厅长了,因为顾厅长上个月已经到年龄了,据说,今年春天的两会期间,准备安排他到省政协的什么委员会当个副主任,他不干,说干了一辈子了,留点时间给自己,何必厚着脸皮去让人骂呢,这老头还真怪。”玲玲说,“前不久,省委组织部又刚刚考察过文化厅领导班子,大家都传说张副厅长头上的副字要去掉了。”
贾士贞看看玲玲,不停地点着头,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我下午就回市里去,玲玲,你放心,我走后,有什么事就找卜处长,卜言羽这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玲玲不再说什么了,这顿中餐,还算平静,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没出现什么像过去那样的暴风雨和阴霾。
当天晚上贾士贞一回到西臾,好像许多双眼睛就开始在盯着他,不仅电话,手机响个不停,有人在当天晚上就登门问安了。而且大都是围绕着贾士贞出国培训和常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的事。
第二天上午,市委、市政府召开了联席会议,常友连宣布省委的决定,这一消息就像电流般地传遍了西臾城乡,老百姓听不懂官场上的微妙之处,但西臾市直机关,一直到县乡,大小官员们都在猜测着其中的玄机。许多人都弄不明的,原来都传说组织部长贾士贞要去中央党校学习一年,现在却是市委书记常友连去中央党校学习,应该说这场地震波及到的重心人物首先是常书记的秘书程文武,以及市委组织部原机关干部科长张敬原,县区干部科长庄同高。谁都知到,如今的官场上,那是瞬息万变的事,一个主要领导变动了,新来的领导谁没有自己心目中的用人对象啊!的确,程文武听到这个消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更是当头一棒,晴天霹雳。昨天晚上常书记一回西臾,他就首先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即就去找到他的舅舅、市农行行长江希泉,江希泉一听这个消息也大惊失色,猛chou了一会儿烟,说:“不行,必须在常友连去中央党校学习之前把这事给解决了。这个贾士贞,不食人间烟火!嘿!我不相信,我看他去美国学习半年后回来还能再当这个市委组织部长了,也该做点好事了。”
“不知道常书记会怎么想?”程文武说。
江希泉摇摇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说不定省委对他们都不满意,这个常友连,也太没用了,怎么能让组织部长瞎折腾呢?”
“你不知道,常书记在当市长时,正是贾士贞到东臾考察干部,那时贾士贞是省委组织部市县干部处副处长,可能贾多少帮了他的忙,现在虽然是他的下级,可是,常书记看在过去那点感激之情上,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
“关系到全市那么多干部命运的大事,岂能拿个人的感情当儿戏呢!”江希泉说,“不管以后怎么样,得争取这个时机,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谁知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官场上就是瞬息万变的事。文武你得直接找常友连,干脆挑明了谈,我再想办法从中促一促。”
市委、政府联席会议过后,常友连在头脑里想着哪些事情要尽量在去中央党校之前能处理的都尽量处理,除此之外,还要找常委、副市长们交代工作,他离开西臾去北京的准备时间只有一个周,在市里,他是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除了秘书,驾驶员,所到之处都是前呼后拥,连上厕所都有人在外面等着。而到了中央党校,他就成一个学生,像他这样的官在北京算什么?大小事情都得自己动手,秘书、车子不准带,他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第四天上午,一到办公室,常友连就给贾士贞打了电话,让贾部长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贾士贞放下手里的事,匆匆来到常书记办公室。
贾士贞过去在省委组织部时,虽然职务不高,但是下到了市里,几乎所有领导都不轻视他们这些钦差大臣的,因此这种关系也就相当微妙了。在贾士贞的印象中,他在考察干部时,能手下留情的,他尽可能不去上纲上线。他在省委组部,特别是后来当上市县干部处副处长,机关干部处长那几年,总是“以君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往往发现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至于常书记,自从他来到西臾之后,角色转换了,但总的感觉到常友连这个人还是厚道的,属于君子一类的领导干部,不是翻脸不认人的小人,或者说也是性情中人。贾士贞觉得,能有常友连这样的领导也算是他的侥幸了。在他进门的一瞬间,贾士贞也想借这个机会和领导倾心地谈一谈,也可算是对自己前一段时间的工作,过急的做法作一些总结和反思,至于说将来怎么办,那都是不确实的因素。这样一想,他在常友连办公室门外犹豫了片刻,正准备敲门,常书记的门开了。
五
贾士贞站在门口,朝常书记笑笑,不见秘书程文武。常书记挥了挥手,热情地迎了上来,紧紧抓住贾士贞的手,这动作有点像接见外宾。贾士贞握着常友连的手,说:“常书记,你把我当成外宾了,我可是你的部下啊!”
“这是什么话,你马上不就成了美国的客人了吗?回国就是海归了!”
常友连坐下之后,硬塞了一支烟给贾士贞,还亲自按着了打火机,贾士贞从常书记手里抢过打火机,先给常书记点着了香烟。
常友连坐到贾士贞对面的沙发上,目光在贾士贞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让人觉得领导的亲切和和蔼。
“贾部长,你到西臾来这大半年时间,干得非常出色,省委和省委组织部领导对你都作出了高度评价,我也不止一次向省委领导反应,你是一位年轻的有开拓思想的市厅级领导干部,在这样的关键时候省委决定让你去美国学习,可见省委对你寄予多么大的后望啊!”
尽管常书记的表情那么自然,还是透出几分让人觉得有点虚伪,但贾士贞还是觉得作为市委书记大可不必这样当面表扬自己下属的一个组织部长,让他多少感到几分虚伪和故意吹捧的嫌疑。或者说在这番表扬的后面还隐藏着什么别的东西。记得不久前常书记也是在这个办公室,也是先表扬他一番,接着就说到可能让他去中央党校学习的事。
贾士贞轻轻地吸了一口烟,笑笑说:“常书记,您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从职务来说,您是我的领导,从年龄来说,您是我的长辈,您应该多批评我工作中的缺点错误。”贾士贞停了停又说,“其实这段时间我在不断地反思自己,到底干部人事制度应该怎么改革,因为这项工作不仅相当复杂,而且涉及到各个层次干部的切身利益,是一个特别敏感的问题。”
“是啊,我想,省委决定让你去美国参加高级管理干部培训班学习,主要也是让你们接受一下先进发达国家的教育,当然我去中央党校学习,也一定会接受一些高层的信息和教育的,将来回来后,我们再好好研究。”常书记的这些话都是可以摆到桌面上的。贾士贞觉得常书记找他来并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
正想谦虚几句,可常书记又说:“士贞啊,咱两这次同时离职去学习,将来回来后到底是什么形势,这都还是一个不确实的因素,所以,我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啊,人们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能在一起共事,也算是我们的缘分啊!”
贾士贞越发不知道常书记是什么意思了,有些如坠五里雾中的感觉,心想这又不是战争岁月,随时可能为国捐躯诀别的,于是笑笑说:“常书记干吗说得那么悲壮,就是你到省里当领导了,那西臾还不是在您的领导下。”
“士贞啊!”常友连突然严肃起来了,“虽然省委领导指示在我们俩学习期间干部冻结,但现在我们两人都还没离开,如果研究干部,并不算违背省委意见吧!”说到这里,常友连看着贾士贞,又递一支烟给贾士贞,贾士贞接过香烟,立即拿起打火机,给常友连点着香烟,常友连深深地吸了一口,“还是原来遗留的几个人问题,程文武、张敬原、庄同高。”常友连说得很干脆,“我想,这不应该算是突击提拔干部吧!”
贾士贞先是一怔,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已经不是当初刚来西臾那样激情振奋了,他知道,作为一个地区、一个部门的一把手,随时都有调整在自己所属范围内干部的权力,贾士贞想到那天在家时妻子说张副厅长又在催她关于张敬原的提拔问题,他知道这几个人一定是听说常书记和他这个组织部长要离职学习那么长时间,自然有些沉不住气了。固然这几个人做了哪些动作,通过一些什么关系,他并不知道,但是,说明这些人的能耐,能把一把手说通了,那绝不是一般关系。当然贾士贞非常清楚,现在他已经没有退步的余地了。
“常书记,我作为组织部长,没有不服从领导的理由。”贾士贞觉得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态度,他在心里暗暗计算一下自己离开西臾的时间,今天已经是周四,他要在星期日下午赶去莫由大学报到,这样说来,只有明天一天时间可以利用了,当然,领导如果要放弃休息时间,利用周六的休息日来召开常委会,常委们自然也会服从的,不过真的是要利用周六召开常委会来研究这样几个干部的提拔问题的话,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心中也会想到另一个方面的,因为常书记周六下午要赶去省里报到。
“是啊,时间是紧了点,不过……”常友连似乎轻松了些,“好在这几个同志都是提拔的成熟对象,我也是按照你们市委组织部的意见,等大批公开选拔干部工作结束后来处理的。现在也来不及让你们组织部拿方案了,咱俩商量个意见,我再和邵市长、其他几个常委沟通一下,明天下午召开一个常委会。”
常书记的态度是不容置疑的,贾士贞看看常友连,作为在组织部门工作多年的他,太了解中国当今各级一把手的权威了!从理论上说,常委会是集体领导,组织原则也是少数服从多数,或者说党内实行民主集中制。然而,中国现实的体制绝对不可能。市委书记和市长是党政的一把手,但是市长都是副书记,而普遍的规律是市委书记领导一切,任何事情,市委书记不点头,市长就做不了主。在这一瞬间,贾士贞想到省委,省委组织部,以及省里的那么多厅局,哪个单位、部门不是一把手说了算。
一阵思涛之后,贾士贞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似乎又恢复了省委组织部工作人员的角色,一切都听领导的。
贾士贞点点头,在这个时候,他非常冷静,既然是服从,他想听听常书记是什么意见。
“我本来想让小程到县里当组织部长的,现在看来来不及调整了,所以不如让他出任市委办公室副主任,我这段时间去中央党校学习,他也可以熟悉工作,等我们回来后再说。至于张敬原和庄同高……”常友连看着贾士贞,没有说下去,意思当然很清楚,让贾士贞来安排这两个人的岗位。
贾士贞吸了两口烟,他是一个不抽烟的人,而此刻却如同一个老烟腔,好像以此来思考问题似的。虽然这个棘手的问题一直严峻地摆在他面前,但是这个直接关系到他和常书记之间的关系,也关系到妻子和领导的关系问题,或者关系到他政治命运的问题真的在他还没有作好充分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到来时,他还是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但是,毕竟他已经通过前一段时间那场疾风暴雨的实践,政治上成熟了许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贾士贞的思想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一团团浓烟在他面前慢慢升腾,把他笼罩在朦胧之中。贾士贞终于把手里的半截香烟在烟缸里用力地揉碎了,抬起头说:“好吧,常书记,我服从领导,关于张敬原和庄同高的安排问题……”贾士贞犹豫了片刻,看看常书记,“第一步还是安排非领导职务吧,虽然当时张敬原给他两个事业单位的副处级领导岗位任他选择,但他一直没有到任,而庄同高调市政府办房产科任科长。现在我的意见是让庄同高在市政府办任副调研员,张敬原到市政协秘书处任副调研员。”
常友连额头上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了,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我觉得这个意见很好,到底是组织部长啊!就这样决定,我马上和邵市长通气,争取明天下午召开常委会。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常友连急忙去接电话。与此同时,贾士贞的手机也响了,一接电话,是办公室打来的,请他马上回去,说省委组织部钱部长打电话找他。常友连握着听筒,贾士贞不知道他和谁在通电话,便低声说:“常书记,我回部里了,省委组织部钱部长让我回去接电话。”
常友连挥挥手,贾士贞大步向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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