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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伤的不轻,不过这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自从进入这个波澜诡异的江湖之后,打架,逃命,受伤,这些几乎都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
幸好他练的是长生诀,体内先天真气流转,就算是再严重的伤,好的也会比寻常人快些。
不过,就算身上的伤放在那自己会好,在晏修白给他上药看病时他还是领情的,他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也很值得人敬佩,他很想交这么一个朋友。
晏修白跟这些难民同行了三天,这些人都是战争之下的牺牲者而已,家园已毁,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每个人都活得麻木起来。
晏修白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但同样身处乱世的他却无法给他们带去任何实质上的帮助,第一次,他似乎有点懂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给!”一个缺了口的碗盛着小半碗米糊糊递到他的面前,晏修白一抬头,就对上那双澄澈空濛的眸子。
徐子陵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并不是很好,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些大病初愈的苍白,可这无损他身上那种高渺洒脱的气质。
晏修白低声道谢,接过碗一点一点的喂给怀中的孩子。
襁褓中的孩子长大了一些,虽然条件并不好,但在晏修白堪称小心翼翼的喂养下,倒也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面黄肌瘦,反而还长胖了一些,这让晏修白颇有一种成就感。
他这些日子对这个孩子当真是用尽了心思,就怕一个不小心把他给养死了,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几乎一个手指头就能给按死了,晏修白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对谁这么小心翼翼过,幸好,这孩子的生命力还挺顽强,也没生过病。
红嘟嘟的嘴像只小仓鼠一样,一点一点的把米糊糊给喝掉了,黑色的眼睛大大的,咕噜噜直转,小孩很乖,饿了的时候会哼哼两声,并不会给晏修白带去太大的困扰。
晏修白想着,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毕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孩子恐怕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冬日的夜晚很冷,背着山的地方勉强挡去了些许寒风,唯有那些升腾的篝火,给这些没有家的人带去了些许暖意。
徐子陵随意拨动着面前的火堆,苍白的面色在火光掩映下泛着沫红润,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的人,忽然道:“再往北就是王世充的地盘了,听说最近李阀正准备对他动兵,晏大夫还要带着他们继续北上吗?那里并不太平。”徐子陵轻声叹息。
晏修白抿唇,“你觉得我是在带他们北上?”
徐子陵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晏修白摇头,淡淡道:“我只是自己北上。”而不是带着这些人一起北上。
只是这些人失了家园,活在惶恐之中,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下意识的就跟着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走了。
不是晏修白带着他们北上,而是他们跟着晏修白北上。
徐子陵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之后,一阵沉默,他环顾四周,目中满是怜悯。
“那他们要怎么办呢?”
晏修白不知道,他苦笑:“如今战乱四起,哪里还有什么太平的地方,就连我自己都是朝不保夕,居无定所,又如何承担得起别人的生死?!”
他现在,唯一能护着的也只有怀中的这个孩子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哪个角落里,谁也无法逃脱。
徐子陵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孩子了,他身负大机缘,他修炼长生诀,他如今的修为直逼宗师,可就算如此,面对那些茫然的脸时,他也无能为力。
他是可以离开的,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内伤,凭着体内的长生诀也能自然而然的化解,何况他还有寇仲的嘱托在身,可他不知为何,却没能及时离去。
他有同情心,也有一副慈悲心肠,他怜悯善待一切弱小可怜的人,遇到时,他也会出手帮他们一把,可大概是从小到大看的太多了,他虽然会同情,会怜悯,却也有一种麻木。
天底下可怜的人实在太多,杨广的□□下,他们活得痛苦,如今战乱四起,他们活得更加的痛苦,遇见一个能救,遇见两个会去救,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也可以伸出手,可如果是成片成片的呢?谁还能够一如既往,保持着那种怜悯?
因为习惯,而成麻木,徐子陵也不能幸免,可现在,这种习惯,因为晏修白的出现,因为他的行为,而渐渐地有了些改变。
他能随时离开,这位晏大夫又何尝不是,虽然对方坚持自己不是带着这些人北上,而是这些人执意跟着,可这种跟在他的默许之中,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慈悲。
徐子陵也是在这一刻下定决心,陪着晏修白将这些人安顿下来,寇仲那边只能缓一缓了。
......
一路北上,这支由流民组成的队伍,逐渐壮大,从开始的五六十人,到后来的两三百,这是谁也没想到的,怎么安顿这些人,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晏修白想了想,决定带着他们去太原,毕竟那里是李家的地盘,作为最后的胜利者,太原应该算得上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对于他的决定,徐子陵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反对,也没有太过支持,他其实是想将人带去梁都的,那里是寇仲的地盘,再好不过,他也会更放心,可是这里距离梁都太远了,太原比之梁都,更加的适合他们。
徐子陵一路护持,倒也没有遇到太大的波折,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一些山贼匪类什么的,就不太敢打他们的注意。
就算只是一些面黄肌瘦的流民,但惹急了,一人一口唾沫也还是能淹死一只老鼠的。
不过,若是遇到某支军队的话,就不好说了。
地面开始震动,尘土飞扬中,黑压压的一支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徐子陵皱眉,他飞身跃上不远处的一个小高坡,极目远眺,王字军旗烈烈飞舞,有人骑马,有人飞奔,大部分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些伤。
他足尖一点,身姿轻盈的落在晏修白的身边,道:“是王世充的军队,大概是吃了败仗逃出来的残军,不知道王世充在不在里面。”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王世充可不是什么好鸟,他还是挺乐意看到他吃瘪的,不过这对寇仲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王世充战败,说明李世民赢了,对于将李世民列为最大对手的寇仲而言,这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王世充一旦战败,洛阳等于就是李世民的了,时间或早或晚而已,李阀实力再次扩大,徐子陵不免为寇仲感到担心,他知道,寇仲和李阀,迟早是要对上的。
这支队伍的突然出现,给流民们带来巨大的恐慌,现在这个世道,军队比天灾更加的可怕。
因为他们带来的往往都是杀戮!
两方的距离近了,对方也看到了这些流民的存在,战败后的军队有的是什么,是低迷的士气,是身上的伤痛,是对敌人的畏惧,他们就像是走到绝路的野兽,在猎人的追击下奋力挣扎。
战火和鲜血,以及面临死亡的恐惧,折磨着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更加的没有理智,他们在猎人面前有着多大的恐惧,在看到比他们弱小了一百倍的绵羊时,就会有多残忍。
那一双双原本疲惫恐惧的眸子,慢慢的变得兴奋,染上血丝,已经有人挥刀砍过来了,他们需要用鲜血重新点燃心中的勇气。
“跑!”徐子陵大吼,他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射了出去,朝着最前面的一个骑兵就是一拳,嘭——那人口吐鲜血,飞离了马背,落到地上后,被后面赶过来的马瞬间踩成了肉泥。
双臂真气流转,徐子陵勒着马脖子,大喝一声,咔哒,马脖子被扭断了,他抓着马头,气沉丹田,那匹成年骏马就这么被他甩了出去,砰砰砰,接连撞倒十几个人,才止住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场面彻底乱了起来,就连晏修白都控制不住,他将孩子背在背上,用带子牢牢绑住,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人,救更多的人。
琴声铮铮,徐子陵心下一动,扭头就看到那个左手抱琴,右手执剑,剑光闪烁间,一具具尸体在他身后倒下的人,原来他就是那天晚上和宇文化及动手的人,他很是意外。
可现在却不是让他想这件事的时候。
徐子陵身形一闪,劈手夺过敌人手中的□□,枪尖寒芒闪烁,眨眼的功夫连杀好几人。、
两人的武功修为都很高,在这个世界可以排在一流高手之列,比之这些普通军士高明了何止百倍,可武功再高,可以阻拦一个人两个人,一百个人,可敌人有一千多。
渐渐地,那些逃窜的流民中,不可避免的开始有了伤亡。
徐子陵和晏修白,他们可以自保,就是再多一倍的敌人,只要想走,他们照样可以从千军万马中逃脱,可他们却不能在千军万马中同时护住两百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别说他们,就连天下第一高手宁道奇来了,也万万做不到。
徐子陵已经杀红了眼,他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杀过这么多人,黏稠的鲜血几乎将他衣摆浸湿,可他却不能停下来,因为多杀一个人就能多救一个人,这个因果关系或许挺矛盾的,也挺好笑,可他却笑不出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形成一道完美的防线,将敌人的主力牢牢的阻挡在了防线之外,他们坚持的越久,能救下的人就越多。
纵然武功再高,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伤,特别是晏修白,他还背着一个孩子,那是他的弱点,一个致命的弱点,太多的人,太多的武器,试图拼命的往他的背上砍,尤其是在看到他就算硬拼着扛上一刀,也要护住背上的孩子之后。
老实说,晏修白有些吃不消了,无论在哪一个世界,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高手,哪怕是燕长生,因为两人的关系,因为他爱他,晏修白知道,大部分时候,燕长生总是让着他的,所以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他从未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斗争。
身子有些发冷,他清楚,这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甚至有种错觉,一种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要保命不是不可以,就算受伤他也随时能够逃走,反正他也尽力了,他还没有找到燕长生,他还没有完成任务,他还要回家,回大唐,再看一看长歌门,他有很多的理由离开这里,可他却依旧站在了这里,没有挪动一步。
离开,还是以命相搏,到了最后关头,他或许会有所选择,但是,至少现在他不想离开。
“哇——”孩子的哭喊声,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的凄惨。
有人停下了逃命的步伐,转头看了一眼,染血的背影并不宽厚,高大,却像是一座山,牢牢地挡住敌人的屠刀。
“啊啊啊啊啊啊——”惨烈的喊叫声响起,“和他们拼了!”
“救晏大夫!回去救晏大夫!”
“这帮畜生!!!”
这一声声的喊,似乎有着什么魔力,影响了那些四散溃逃的人,,麻木,恐惧,绝望,渐渐地转化成愤怒,有火在他们的眼中,心中,开始燃烧起来。
都是一些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寻常百姓,无论怎样的压迫灾难落在他们头上,都在忍气吞声,而现在,他们挥舞着各种各样能够拿在手里反抗的东西,或扁担或木棍,还有人捡起了地上的兵器,带着他们所有的愤怒和仇恨,反杀了过来。
这样的举动出乎意料,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没有人是彻底的逆来顺受的,再胆小怯弱的人,在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也会反击,这是本能,隐藏在骨子里的本能。
只要给与他适当的勇气。
愤怒是能传染的,勇气也是。
敌人开始不安,面对绵羊的时候,他们是残忍的屠夫,可现在绵羊变成了疯子,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害怕的就变成了他们。
而就在这个时候,轰轰轰——大地开始震动,呜呜的号角声像是死亡的通知,不安变成了恐惧,变成了绝望......
“撤!”
“快撤!!”
变了调的恐惧声响起,他们就像刚刚被他们追赶的那群绵羊一样,想要逃离,逃得远远的,可惜晚了。
追捕他们的猎人比他们更加的高明,合拢围歼,这件事情,训练有素的铁骑军做的无比的娴熟。
“子陵久违了。”有人长笑道:“不过,你现在的样子看着可不大好!”
马蹄声渐进,马背上的青年白衣银甲,玉冠束发,眉宇之间神采飞扬。
“世民兄。”徐子陵抱拳苦笑,“这次可多亏有你,否则我现下可就惨啦。”
李世民大笑。
这就是太宗皇帝吗?!
晏修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方,努力的掩藏住自己心中的激动。
不愧是太宗皇帝,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高贵雍容神采煜煜笑容可亲,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晏修白觉得这次的穿越虽然很累很倒霉,但也值得了,能够亲眼见到太宗皇帝李世民,死而无憾啊啊啊!
他满心崇拜钦佩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而李世民在瞧见他的瞬间,却是暗暗戒备起来。
他下马,抱拳施了一礼,“晏大人,没想到晏大人竟然到了此处,可笑宇文化及还满江南的通缉你。”
李世民暗含提防的一句话,让沉浸在见到太宗皇帝的激动中的晏修白一下子醒过神来,他现在的这个身体曾经身居高位,身为国公府二公子的李世民自然是认识的,大概也清楚,原身对于杨广的忠心,看来他的投靠还是有些小麻烦的。
他眼珠微微一转,冷声道:“帝王已死,大隋也没了,这世上又哪还有什么左仆射晏大人,有的不过是一介布衣的晏修白而已。”
李世民沉默片刻,才道:“晏兄真君子,在下向来敬佩,是杨广昏庸,倒行逆施,有晏兄这等人才不用,反而宠信小人,否则天下何来如今的混乱动荡。”
晏修白讽刺的笑笑:“大隋气数已尽,何须再说。”
夕阳西下,大部分人都在清理战场,敌军死的死,被俘虏飞被俘虏,真正逃脱的恐怕没几人,反而是晏修白带领的那群流民,死伤并不严重。
有晏修白和徐子陵二人的保护,虽然后来流民们反扑过来,可因为李世民的军队赶来的及时,并没有造成大量的伤亡。
李世民牵着马站在人群之外,夕阳的光照在他的铠甲上反射出暖色的光芒。
他看着晏修白在给受伤的人看伤,徐子陵就在一边给他打着下手,他眉眼一挑,突然说道:“你觉得他们怎样?”
一旁的人摸了摸自己宝贵的胡子,眯着眼睛道:“是人才,可惜不为公子所用。”
李世民叹息一声,笑道:“子陵却是是可惜了,他和寇仲亲如兄弟,确实不可能为我所用,但晏修白却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效忠的人已经死了,他现在可是无主之人。”
他拿着马鞭指向那个青色的背影,接着道:“旧主死了,他的心却没有死,还有悲悯和抱负,还装着天下苍生,他还会入世,我也定会让他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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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以安顿流民为由,将晏修白笼络着暂时留在自己身边,他在招揽他,这一点他身边的人看出来了,徐子陵看出来了,晏修白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表面保持着沉默,暗地里却是欣喜,然后顺手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其他的暂且不谈,跟在李世民身边的最大好处恐怕就是吃好穿好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晏修白很是吃了一番苦头的,吃穿用度上他不是非常讲究,可从来也没有缺过,可来到这里之后,他第一次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那可真不好受,一点都不好受!
因为要笼络他,李世民给他的待遇相当好,就连他养着的那个孩子,都不用可怜兮兮的喝米糊糊了,而是请了两个奶妈随时待命。
要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们还在打仗,能够找来两个有奶水的妇人,已经是hi相当有心的一件事了。
李世民想要笼络一个人的心,总是会戳到他们最敏感的那个点上的。
吃好喝好的时候,晏修白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在未来的太宗皇帝面前,他还是要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的。
现如今,李世民正在和王世充打,虽然赢了几次,但令人头疼的是对方好像彻底被打怕了,缩在城里不出来了,洛阳是帝都,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只要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想要攻进去,也是千难万难。
李世民身边的谋士还是有好些的,如长孙无忌那般的足智多谋之士在军事上的才华比他高明多了,晏修白不会不自量力的凑上前去表现自己,他只是个陪坐,在李世民问他的时候,才会简短的说上两句,不功不过,在众谋士中并不显眼。
也因此,晏修白并不怎么受到重视,在旁人眼中,他也就是个有一两分才学,被李世民招揽在身边的普通客卿而已。
洛阳这一战,打了整整一个多月,最终以王世充的彻底失败而告终,王世充降。
仗暂时打完了,留下一个堪称混乱,急需修建的洛阳,晏修白终于可以发挥他的特长,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了。
他拟定了一份计划书,如何安抚民众,如何修建城防,如何恢复城内次序等等等等,他每一条都写的详细,呈上去的时候,李世民看的双眼发光,晏修白不是军事上的人才,但在处理内政方面,他有着足够的自信。
上辈子一个国家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何况现在这一座小小的城池。
李世民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他迅速的将晏修白给提拔上来,将城内大部分政务都交到了他手上,以示自己的信任。
晏修白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交到自己手上的任务处理的完美,等到洛阳慢慢的重新恢复平静的时候,在别人眼中,晏修白已经是公认的二公子的左右手了。
书房中。
李世民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将手中的密信递下去,让几个心腹一一传看,等那几个人看完,他们的脸色和李世民也没什么两样了。
长孙无忌的眼中满是震惊,手指微微用力,差点没把胡子攥下几根来,“国公大人要登基?”
李世民揉了揉泛疼的额角,道:“父亲他,已经在逼陛下退位了。”
“.......”
这个世道,谁不想做皇帝,尤其是那些拥兵自重的军阀们,可现在却绝对不是一个登基做皇帝的好时间,要不然也不会在杨广死后,各路军阀都重新立一个姓杨的傀儡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和自己做皇帝,终究是不同的。
“是大哥他们唆使的。”李世民声音冷沉的说道:“父亲糊涂,竟然就听信了他们的话。”
所有人都知道,国公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不对付,李建成对自己的这个二弟即妒忌又忌惮,常年打压他,而李世民又岂是任人揉搓的,一来二去,两人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却积怨甚深。
晏修白一直当着他的背景板,面上没有表情,事实上,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兴奋的,虽然关于唐朝的历史,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书上看来的和自己亲身经历的终究是有着巨大的区别的。
来了来了,大唐就要建立了,然后就是一同中原,再然后就是玄武门之变,再再然后就是太宗继位贞观之治,想想就觉得激动人心。
他暗搓搓的激动不已,李世民却头疼的紧,只是再怎么头疼,他还是要回去的,无论能不能劝阻父亲改变主意,洛阳他是不能再呆了,他手上掌控着十万大军,又常年在外,就算是父子亲情,但有一个李建成在旁边时不时地挑唆一下,李渊对他的信任恐怕也不剩多少了。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封密信是由安插在李渊身边的细作传来的,而像这样的细作,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渊又或者是李元吉等等,他都安插了不少,就像他的身边也有来自他的父亲兄弟安插过来的细作一样。
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是兄弟,从他的父亲有了逐鹿天下的野心之后,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李世民既然要离开,洛阳自然要留人镇守,原本晏修白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之一,只是他归顺时间到底还短,以前的身份又敏感,就算李世民敢用他,他父亲也是绝对不敢的,而李世民必须要听他爹的话。
而晏修白也一点都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留在洛阳干嘛,他还想去长安,去见证一下初唐的建立呢。
诸事安排妥当,却在即将启程的前一夜,遇到了些许状况。
李世民遇刺!
晏修白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李世民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他后背冷汗直冒,心中无比的庆幸,幸好他平时足够谨慎,就算是睡觉也穿着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否则,他现在就是一具躺着的尸体了。
黑色的身影高大挺拔,张狂的不可一世,就算被重重包围着,也没有丝毫后退的迹象。
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掩映下深不见底,牢牢地落在李世民的身上,没有移开一下,饶是李世民武功不低,征战沙场多年,也被里面所含的杀意戾气刺的打了个哆嗦。
这人到底是谁,似魔似鬼,来的悄无声息,光是身上爆发出的凛冽煞气就将人震得内息不稳。
“放箭!杀无赦!”
他的脸很白,可他的声音却很冷,坚定决绝。
一个要杀自己的人,一个武功奇高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构成威胁的人,他绝不能放过!
无数箭矢向着中间那人射去,密密麻麻,如果被射中了,不难想象,对方绝对会变成刺猬。
这些人都是李世民一手训练出来的,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李世民对他们有信心,武功再高的人再这样的箭雨中逃出,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黑衣的人影微微眯起眼睛,他并没有逃,非但没有逃,他甚至没有躲避的念头。
手中铁盾猛然砸在地面上,爆发出的真气将离得最近的十几个人一下子震飞出去,那方黑色的,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的铁盾,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铜墙铁壁,那些箭雨在离对方一尺的距离,纷纷弹飞出去。
众人惊骇,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黑色的人影收盾跃起,狭长的陌刀在月下泛着冷芒,向着李世民的方向直劈而下。
这一刀凌厉迅猛,带着破空之声,就算没有劈实,但哪怕是被刀气碰到,以李世民的功力而言,也是非死即伤。
“护住公子!”
有人大喝。
站在李世民身边的人纷纷拼死挡在了他身前。
可是没用!
没有人能够挡下这必杀的一刀,噗——功力高一些的口喷鲜血倒飞出去,而功力差一些的直接被劈成两半,温热的血淋淋洒洒,有一些落在了李世民的身上,瞬间将他的那身白衣染红。
李世民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就算无数次战场拼杀,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死亡与他唯有十尺的距离!
他甚至无法反抗!
透着刀光他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对方浑身煞气,手上还沾着血,可那双眼睛却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就在李世民以为自己就要死亡的当下,那把刀停住了,忽然就停住了,停在了离他只有三尺的地方。
他额头冷汗直冒,胸口憋得发闷,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就闭住了呼吸。
月光透过云层轻轻洒洒的落下,李世民不知道被谁拽住了胳膊,将他连拖带拉的远离了那抹刀锋。
李世民这才看清,那把刀之所以停下,是因为被人阻止了。
一根琴弦,一根很不起眼,在暗夜中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琴弦,牢牢的束缚了那把刀,从而救了自己的命。
琴弦的另一端,缠绕在晏修白的手上,从李世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背,青色的身影并不如何健硕,却挺拔,可靠,给人一种安心。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或者是嘱咐一声小心,话语憋出喉咙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
双目对上的瞬间,两人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重逢,晏修白的目中露出点点笑意,如果不是周围都是人,他早就扑过去将人抱在怀中好好温存了。
我找到你了。
我就知道你会找到。
两人的沉默落在别人眼中就是大战即将爆发的前奏,越来越多的精兵往这个地方涌来,这里绝对不是谈情叙事的好地方。
他二人默契极深,目光转动间,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于是,旁人看到的就是,互相对峙的两人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突然暴起,你来我往,速度极快,身形闪烁间,连两人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青色的人影足尖轻点,借着陌刀的力道身形猛然拔高,如同展翅的仙鹤一般,那把刀紧随其后,牢牢地贴在他的后背颈项,就像人的影子,怎么都甩不掉。
墨色的断发被风吹着飘飘洒洒的落下,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惊险。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两人,只要在等片刻,片刻之后,精兵抵达,他要他插翅难飞!
可惜,燕长生二人并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众目睽睽之下,一黑一青两道身影缠斗着,一下子就去的远了。
李世民急追两步,眼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他猛然回头,向着急匆匆赶到的铁骑营统领寒声道:“去找人!刺客格杀勿论,务必将晏修白平安无事的带回来!”
“是!”
做戏做到底,离开众人视线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貌似在逃,一个好像是在追,直到出了城才停下来。
晏修白刚落地,还没等他站稳,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眼中渐渐浮上笑意,晏修白一点一点的摸着他的背,就像是在给一只巨大型的猫科动物顺毛。
温热的鼻息隔着布喷洒在他的耳边,他打量着对方的新造型,轻声笑了起来。】
燕长生挑眉,将脸上蒙着的黑巾摘下,哑着声音道:“很好笑?”
晏修白摸着他的脸,手上传来的触感细腻光滑,他没忍住,有凑过去啃了几口,这才砸着嘴说道:“还是这样顺眼。”
两人久别重逢,原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讲,可现在看着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又忽然觉得什么都不比讲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再好也没有了。
燕长生死死地箍住对方的腰,唇舌在他的耳根脖颈细细舔吻,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还嫌不过瘾,一口咬住了对方圆润的耳珠,吸吮碾磨。
晏修白被他弄得有些痒,唇角自然而然的翘了起来,他不是不喜欢这样的亲昵的。
只是,“痒......”他缩了缩脖子,这样说道,声音中满是笑意。
燕长生身子一僵,加重力道的咬了一口,算是惩罚。
陪伴了半生的刀盾早就被他扔到了一边,此时此刻,他想抱着的,唯有眼前这个人。
燕长生的吻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他狠狠地深入,重重的碾磨,唇齿相交的时候几乎要讲对方吃下肚去,就像他的整个人一般,充满了冷硬,风霜,鲜血,马革裹尸。
似乎在遇到晏修白之后,他才感受到了阳光,闻到了花香,看到了蓝天白云。
唇齿间带上了一点点淡淡的铁锈味,些微的刺痛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反而会让人更加的兴奋,晏修白摸着对方的脖颈,一点一点带着安抚意味的抚摸着。
“我很想你。”他这样说,虽然有很多疑问,比如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洛阳,为什么要杀李世民,可此时此刻,那些问题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因为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一些小小的,能够让两个人都快乐的事情。
与燕长生相比,晏修白的吻是温柔的,比任何人都要温柔,这种温柔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传递给对方,融化了燕长生身上所有的冷硬。
夜是冷的,月是冷的,两个人却是热的,薄薄的热意覆盖在身上,足够燃烧起一团火。
蜜色的胸膛被烙上一个个鲜红的痕迹,燕长生目光迷蒙混乱,挣扎在清醒和沉迷之间,他不甘示弱,一手紧扣住对方的腰,一手从微敞的衣襟钻了进去。
忽然,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指尖传来的那种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沉浸在欲、、望中的心彻底清醒过来。
他稍一用力,便扯开了对方的衣物,大半个胸膛赤、、裸裸的暴露在他面前。
他心口一凛,入目所见的一切刺痛了他的眼睛,鞭痕,烙印,刀伤,枪伤等等,有新的也有旧的,各种各样的伤痕一道压着一道,遍布在眼前的这具身体上。
“怎么回事?!”因为过于压抑克制,他的声音稍微有些变调,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心疼过。
从小到大,几乎小半个人生都在战场上,燕长生什么样的伤没见过,甚至他本人受过更严重更致命的伤,身为军人,身为玄甲军里的一员,身上没个几道伤,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苍云堡的人。
可这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的身上不应该有任何的伤疤,他是生活在花团锦绣里的,合该被人宠着纵着,不应该受到任何苦楚。
燕长生指尖微颤,那些刺眼的伤疤就像一只只蚂蚁一样,噬咬着他的指尖,一直咬到他的心里,让他疼的几乎窒息。
晏修白暗暗叫遭,美色误人,竟然忘了这茬,他不想让他担心,却也不想骗他,只能安抚道:“我没事,就是受了些皮外伤,并不严重,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燕长生眼睛都红了,一字一顿寒气直冒:“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抚不住了,晏修白叹息一声,只能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说完,又亲了亲对方的唇,道:“我真的没事了,以后再配点药,保证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说到这里,他也很是无奈,早先是没有这个条件,后来跟了李世民,又是打仗又是整顿洛阳,实在是没有时间,再后来就渐渐遗忘了,早知道两人会这么快重逢,他说什么也不会忘啊。
燕长生眼底煞气翻涌,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些伤痕,问道:“还疼吗?”
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轻颤,晏修白也心疼了,为他心疼,他勾起对方的发丝,轻声道:“你亲一亲就不疼了。”
燕长生二话没说,立刻凑了过去,柔软的双唇贴在那些伤疤上,蹭了蹭,又伸出舌头轻轻舔吻,肩上的,胸口的,小腹的......
晏修白刚开始还能忍着,但那一连串湿漉漉的吻落在小腹的时候,还能坐怀不乱就不是男人了。
他一把捞起对方,粗重的吻落在对方唇齿间,唇舌相交,更像是一场征伐,谁也不让谁。
突如其来的闯入让他一阵激痛,燕长生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后背牢牢地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有些疼,但与下面传来的疼痛相比,又什么都不算了。
晏修白狠狠顶入,又极其缓慢的撤出,然后再狠狠地顶入,几次之后,那个包容他的地方渐渐的柔软起来,初春的夜很冷,彼此紧贴的地方却很热,尤其只那个让他深深进入的地方,烫的他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晏修白的动作强而有力,几乎没给人喘息的机会,就算是燕长生这么强悍的体质,最柔软脆弱的地方被人这么毫不留情的攻击着,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慢些......”他的声音沙哑之极,带着些微的痛意,可痛的同时,也有忽视不了的快、、感。
晏修白如他所愿的慢了下来,细碎的吻落在他的眉眼唇角,快、、感之中,那张本就英俊之极的脸,更加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两人间的这把火彻底燃烧了起来,连天际悬着的那抹月色,都羞耻的一点一点藏进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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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洛阳乱了一晚上,李世民府邸的灯光一夜未熄,而罪魁祸首却和情人你侬我侬的厮混,直到天光渐白的时候才回城。
他刚踏进城门,就有人去通知李世民了,等他回到府中的时候,正遇上李世民亲自出来迎接。
经过昨日一战,晏修白可以说是李世民的救命恩人了,地位身份自然大大不同,李世民对他的信任自然也加深不少。
他的身体有些许,脸色也不是太好,所有人都以为晏修白是和昨晚的贼人动手的缘故,斗了一晚上,谁都会精力不济,或许还可能是受了内伤?
李世民担心之下,想请大夫来给他看看,吓得晏修白赶紧拒绝了,直说自己就是大夫,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用不着别人。
开玩笑,要是被人一把脉,看出他肾虚还得了。
他确实打了一晚上的架,妖精打架那种,再加上昨晚天气冷,他这个身体又比较虚,除了肾虚之外,他还有些低烧。
都是那个磨人的小妖精,晏修白抽着鼻子感叹,美色误人啊,燕长生就是那个迷的他不想早朝的妖妃!
昨晚光顾着厮混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询问,要不是还惦记着还在府中的小孩,他早就拉着人重新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继续大战三百回合了。
妖妃啊妖妃......
不过两人也不是不能见面了,以燕长生的武功,偷偷摸摸混进来,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这就是你放心不下的那个人?”燕长生看着对方怀里抱着的那个小不点,皱眉问道。
“对啊。”晏修白将小家伙递了过去,笑道:“可爱不可爱?”
燕长生拒绝回答,本来两人既然已经重逢了,他理所当然的就想把人拖走,可对方硬是不愿,说是这里还有一个牵挂的人。
这话说出来,是个人都受不了,何况是燕长生,就算明知道对方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整整喝了一天的干醋,到了晚上实在忍不住了,就想来看看那只勾搭了自家情缘的小妖精到底是谁。
事关晏修白的时候,燕长生向来是没什么好的忍耐力的。
燕长生勉强抬眼瞧了瞧那个孩子,心中冷哼,不就是一个白皮青蛙,有什么可爱的?!
幸好晏修白不知道他心中的腹诽,否则定要和他打上一架,真打架的那种,别的小孩也就算了,他也从不觉得一天到晚哭唧唧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可这个不同,这可是他一手养大的,还顽强的活着,没有被他养死的那种。
多么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啊,晏修白捏着他白胖胖的小脸蛋感叹。
小孩伸了伸胳膊,又伸了伸腿,燕长生看的直皱眉,“你别捏他了。”他忍不住说道:“都要被你捏醒了,待会儿哭起来我可不管。”
“放心。”晏修白相当有经验的说道:“只要把他喂饱了,无论怎么折腾,他都不会醒的。”
可是,我不想你一直抱着他,也不想你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的身上,燕长生如此想着,面上却丝毫不露。
“我一直想给他取个名字,可都没有一个适合的,要不你来给他取个吧。”晏修白颇有兴致的说道。
“小青蛙。”燕长生想也没想的说道,可不就是一只白皮青蛙。
晏修白皱眉,沉吟片刻说道:“倒是可以做个小名。”
燕长生:“......”
虽然这人的取名能力实在不行,但到底是自己的心上人,作为一个合格的情缘,他应该包容对方的任何缺点,可怜了小家伙,晏修白怜悯的看了一眼睡得无知无觉的孩子,要和这么挫的小名共度一生,实在令人同情。
委屈你了,小青蛙。
......
“既然你牵挂的人已经在这儿了。”说到牵挂之人这四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读音,然后道:“咱们可以走了么?”
晏修白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那隐藏在醋意背后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待在这儿,待在太宗皇帝身边做事?”
燕长生沉默,他扭头道:“他还不是太宗皇帝。”
“迟早都会是!”晏修白将他扭过去头掰过来,面对自己,沉声道:“你为什么会来刺杀他?”
“有人让我来杀他。”燕长生并不瞒他,如此说道。
“谁?”晏修白皱眉。
“少帅军的寇仲。”
晏修白已经不是初来这个世界时的无知了,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总是会一起出现的名字,关于他们的事迹他或多或少的听过一些,天下第一的长生诀,让两个名不经传的小混混因缘际会,搅乱时局,成为逼近宗师境界的高手。
徐子陵他见过,也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是一个风清朗月的真君子,而寇仲,他虽没见过,但能与徐子陵齐名,与他亲如兄弟,他下意识的就认为那个人不会差到哪里。
可现在,他却有了怀疑。
“寇仲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南下连宋,与岭南的宋家结成姻亲,得到宋家的全力支持,未来逐鹿中原必定会有他的一股势力,而天下枭雄,能让他瞧在眼里,深感忌惮的唯有李世民,我欠他一份人情,答应帮他杀人!”
晏修白狠狠地拧起眉心,他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快,问道:“你欠了他什么人情?”
燕长生瞧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他答应帮我找人,我承诺帮他做一件事,没想到北上一行,却把我要找的人自动送到了我面前。”
晏修白弯了弯唇,哪还不知道他要找的就是自己,他亲了亲对方额角上的那块疤,心中的火气稍微消散了些。
“既然人已经自动送到了你面前,并不是他帮你找到的,那你就不欠他什么人情了,你们的约定便作罢吧。”
燕长生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终究和他间接有些关系,如果不是他的要求,我也不会找到你。”
“难道你还真的要杀太宗皇帝不成?”
“你不希望我杀他?”燕长生目光微沉。
“当然不希望。”那可是太宗皇帝,晏修白沉声道:“既然视为对手,就该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交锋,看这个江山终究落入谁手,亏我还以为徐子陵的兄弟也和他一般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却是个只会施鬼蜮伎俩的小人,难不成他是知道自己不是太宗皇帝的对手,所以只能施展这些宵小手段?”
“那你就错了。”燕长生淡淡道:“寇仲此人,绝非小人,甚至能称得上是个枭雄,他也绝非不是李世民的对手,在军事上,他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和让无数人嫉妒的天赋,李世民想要这个天下,寇仲绝对是个劲敌。”
晏修白有些不太高兴,“你很欣赏他?”
“大多数见过他的人都会欣赏他。”燕长生实话实说,“要不然眼高于顶的天刀宋缺,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晏修白沉默,他的沉默并不是赞同,而是一种抗议。
燕长生叹了口气,他将人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索着对方劲瘦的腰身,“我可以不杀他,只是这个李世民,并不是咱们史书上看到的那个李世民,你为什么想要留下帮他呢?”
为什么呢?或许是一种念想,看到自己崇敬的人,就算明知对方不是自己世界的那一个,但看着他,就好像自己和原来的世界还保持着一种联系。
“我想家了。”晏修白声音淡淡,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伤感,只是将自己此刻的心情如实的说了出来,因为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可以让他探路内心的人,“想长歌门,想师傅,想李先生,就连门内的那些熊孩子,也有些想念。”
活得时间越来越长,原先的记忆不可避免的开始模糊,他在长歌门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在他之后漫长的人生中,只占了小小的一个零头,可那里是他的根,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回去的想法。
燕长生微微一愣,心中酸涩,这是两人从来没有提及过的地方,对方想要回去,那自己呢?他的心里想要回去吗?答案与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与晏修白不同,他的家没了,雁门关一役,苍云军死伤惨重,连统领薛直都战死了,而后安史之乱爆发,苍云彻底覆灭。
而他自己,也是在那个时候死的......
“长生?”晏修白握过来的手很暖,似乎将他从那种刺骨的冰寒中拉了出来,“你怎么了?手这么冷。”
晏修白皱着眉,神情有些担忧。
“没什么,”燕长生摇头,“只是在想,你如果回去了的话,我也是要回去的。”就算家已经没了,但有这人在的地方,也能变成一个家吧。
“你自然是要和我一起的。”晏修白想也没想的说道。
燕长生微笑,他笑起来很好看,褪去了常年带着的煞气,眉眼微微上挑,能够迷倒任何人。
可惜这样的笑容通常只有晏修白能够欣赏得到。
燕长生觉得自己有了些改变,心中的执念慢慢变淡,与晏修白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清晰。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但至少现在,此时此刻,他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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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开始启程回长安,而晏修白和燕长生也开始了白天分开,晚上偷.情的日子,见证者只有一个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吐泡泡的小青蛙。
不用说,这样的偷.情偶然来一次,还挺刺激的。
回长安的路上,李世民接到来信,杨侑被逼退位,禅位与李渊的消息。
李世民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事情已定,什么都来不及了。
开春四月的时候,唐国公李渊登基,建立大唐,定号武德,立大公子李建成为太子。
随着唐朝初立,曾经辉煌一时的大隋如同昙花一现,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各路反王见状,纷纷自立为王,中原逐鹿的舞台正式拉开序幕。
三四岁大的孩子白嫩嫩,肉嘟嘟,小大人一样的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身边不时的有一两人上前来哄劝几声,都被他无视了。
日头渐高,被晒的红彤彤的脸上浮上层汗珠,照顾的奶娘拿着帕子想要给他擦擦,却被他啪的一声挥开了。
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少见的有耐心,就算屁.股坐的有点疼了,也还是保持着原先的那个姿势。
身边伺候的人有些急,这会儿日头正毒,要是晒伤了可怎么是好,偏偏他又不肯挪位置,最后还是奶娘想了一个办法,让人撑着伞挡在他头上,遮去些许毒辣的阳光。
冰镇过的茶水端过去,他也不喝,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外,让身边围绕的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咕噜噜的车轮转动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马蹄声,所有人在听到动静的瞬间通通松了口气,而原本坐在门槛上当望夫石的小孩一下子蹦了起来,明明短胳膊短腿,却跑的飞快。
晏修白刚从马车上下来,不出意外,腿上已经多了一个挂件。
他一弯腰,直接将孩子抱了起来,往空中抛了抛,再接住,被抛到半空中的失重感让孩子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颈,生怕再来一次。
晏修白吧嗒一声,亲在他的脸上,大笑道:“这么胖的娃娃,哪家出来的啊?”
“晏、晏家的。”孩子细声细气的说道。
“哪个晏家的?”
“晏、晏修白家的。”
“哦,原来是我家的小青蛙啊。”晏修白拍了拍额头,一脸恍然,“难怪这么眼熟。”
“不过,爹怎么一天没见你,你又变胖了啊。”
晏修白摸了摸他莲藕一般胖成一节一节的小短腿,又拉着胖嘟嘟的小手放在嘴边咬了咬,“不错不错,胖成这样可以蒸了开吃了。”
小孩赶紧缩手,想要把自己的手从虎口中拯救出来,“不吃,不胖,不吃......”
小孩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这让晏修白实在忍不住,每天都要这么逗弄上一回,“可是爹爹好饿。”他可怜兮兮的说道:“爹爹少吃一点好不好,就吃这一条胳膊,别动地方都不吃。”
“饼、饼......”小孩用另一只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才从里面掏出一块被压的不成样子的饼,“爹爹饿,吃饼,不吃青蛙,青蛙不好吃......”
晏修白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憋住,大笑起来,他儿子果然是最好的开心果,一天的郁闷都没了。
陪小孩用完午饭,哄他睡着,晏修白刚要休息一下,□□便来人了。
晏修白大致能猜到是什么事,这几年秦王与太子间的争斗越演越烈,大有你死我活的样子,朝堂上下都知道,这两人之间早晚有一天会有一争,他们争的是权势,是性命,是那把高高在上 的椅子。
太子皇帝长子,是东宫储君,有大义在身,在政事处理上也颇有建树,而秦王所倚仗的就是自己的军功,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李唐江山,几乎有一半是秦王打下来的,他的手底下有文臣,有猛将,个个对他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上还有兵权。
连皇帝都对自己的这个二儿子越发的心生忌惮,何况是太子,他连晚上做梦都会梦见,等到皇帝死了之后,他的那位好弟弟会怎样带兵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皇位。
他想他死,李建成想要李世民死,只有他死了,才没人跟他抢,只有他死了,他才能安心,才能睡个安稳觉。
所以无论手段有多卑劣,他都想弄死他。
而李世民也未尝没有这个想法,只是他比太子更加的善于隐藏。
晏修白刚进□□,就被人带去了议事厅,该到的都已经到了,见到他来,纷纷笑着同他打招呼。
晏修白现在是□□的长史,并不是多高的官位,可他却是秦王的心腹谋臣,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因为他的官位低而小瞧了他。
等到所有人到齐之后,议事正式开始,秦王坐在上首,他的左手边是武官,右手坐着的是文官,晏修白坐在文官第二个位置,仅在长孙无忌之下,这足以证明,这些年他的功夫没白费。
如他来时的猜想一般,依旧是太子那边的事情,只是太子这次着实过分了些,竟然在军事后勤上动了手脚。
最近突厥那边频频传来异动,李世民不放心,想要调兵增加一下那边的布防,可太子却执意反对,在他看来,突厥早就式微,就算有什么异动也无伤大雅,中原这边才是最紧要的,直接关系到天下谁属,怎么可以因小失大。
太子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最糟糕的是,连皇帝都隐隐偏向太子,觉得秦王小题大做了,可李世民却总有一种不安,这种不安促使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在几次顶撞皇帝的情况下,他派出了五千铁骑兵,前往边关。
这并不够,按他的想法应该在增加十倍的兵力,只是在没有皇帝的支持下,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这五千人还都是他调、教出来的,只属于他的精兵。
人数不够,而等到他们到了边关才发现,朝廷送去的刀枪兵甲,大都是些以次充好,滥竽充数的玩意儿。
这样一来,就真的惹怒李世民了,他虽治军极严,但对那些陪着他南征北讨,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最是宽容,他深切的知道后勤军事一旦出现漏洞,要死多少无辜的将士。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太子碰触到了他的底线,秦王开始反击了。
晏修白冷眼旁观着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身在局中,却又始终置身事外,他将自己定位成一个旁观者,一个见证人,就算他没有少为李世民出谋划策,他也始终保持着一种随时抽身的洒脱。
而作为旁观者的晏修白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他身上来。
当长孙无忌急匆匆的冲进他的房间的时候,他刚起来,正在给打哈欠的小青蛙穿衣服,他甚至看到对方在跨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向来斯文优雅讲究格调的长孙大人,可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甚至等不及下人通秉,就闯入了他的卧室。
绝对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晏修白尽量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将小孩的衣服整理好,将人抱着放在地上,小孩摇摇摆摆的走了两步,就被长孙无忌一把抓紧了手臂。
大概是他的力道太大,将小孩弄疼了,也或许是对方直勾勾瞪着他的眼睛太过可怕,小孩瘪了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忍住了没流出来,他不是个爱哭的孩子。
晏修白皱眉,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直到对方松开了手,他将小孩一拉,护在了自己身后。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长孙无忌深深吸了口气,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你老实告诉我。”他沉声说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亲身孩子,还是旧日故主留下来的?”
晏修白心下一凛,双目微微眯起,“长孙大人这是何意?!”
长孙无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今日早朝,太子殿下上本参奏,□□长史心怀故主,私下养育隋朝遗孤,暗中谋反,欲对大唐不利!”
扣在腕间的那只手瞬间握紧,又慢慢松开,长孙无忌何等老辣聪明,单单就这一紧一松之间,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你、你怎么敢!”
长孙无忌连脖子都红了。
“都已经养这么大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晏修白将小孩搂在自己的身前,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小孩有些疑惑,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捂着。
“事情既然已经泄露出去了,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暂时押解天牢,来捉拿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秦王殿下让你稍安勿躁,他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晏修白扯了扯嘴角,虽然略显僵硬,但还是露出一个笑来,他轻声叹道:“替我多谢秦王殿下,只是在下恐怕要辜负他的美意了。”
长孙无忌心下一惊,道:“你要做什么?别乱来,难道你不信秦王殿下能把你救出来?!”
晏修白牵着孩子,将桌案上放着的那把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琴抱在怀中,他摇头道:“在下自然是相信秦王的,只是他或许能够保住我,但这个孩子,他是绝对保不住的。”
“难道你还想救这个孩子不成?!”长孙无忌厉声喝道:“他是杨广的儿子,陛下毒杀了杨侑,就决不允许另一个姓杨的活着!”
“他不姓杨,姓晏!”晏修白弯下腰,拉着小孩的手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小孩下意识的缩了缩手,道:“晏、晏家的。”
“乖。”晏修白没有咬他,而是亲了他一下,这让小孩咯咯笑了起来。
“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长孙无忌抿唇:“一旦走错一步,你不但仕途不保,甚至都不能活着走出长安,为了一个还不相干的孩子,值得吗?”
“值不值得以后再说,至少我现在想要护着他。”晏修白如此说道。
嘭——结实的大门被人撞开,无数官兵闯了进来,寒甲长、枪,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让晏府的下人瑟瑟发抖。
晏修白牵着小孩的手刚踏出房门,就有两柄长、枪架在了他肩上。
他很不习惯这样被枪威胁着,更加的不喜欢,他无视了那两把长’枪弯腰直视着小孩的眼睛道:“爹爹很久没有陪你玩了,现在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啊?小孩有些不安,他或许不懂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况,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险境,他本能的感到害怕。
而晏修白的话缓解了他的害怕,小孩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点了点头。
晏修白取下束发的发带,漆黑的长发飘落下来,遮住了小孩的视线。
他用发带蒙在他的眼睛上,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他脑后系了一个蝴蝶结。
“记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爹说,‘乖宝宝,睁开眼’的时候,你才能解开带子,其他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解开,不然就是你输哦。”
这个游戏有点好玩,小孩用力的点了点头。
晏修白将小孩抱起,用披风将他从头到脚过得严严实实,然后将他背在自己背后,用衣带牢牢的束缚住,他亲了亲他的小手,轻笑道:“抓牢啦,游戏开始了,咱们要飞了。”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小孩看不到,但他真的飞起来了,他紧紧地搂住他爹的脖颈,感受着身体飞翔时的畅快,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想抗旨吗?!”有人在大喊。
但很快的,那个人就发不出声音了,因为他的脖子,被一根极细的琴弦给割断了。
晏修白对于杀人还算娴熟,何况是一些普通士兵,只是他也明白,长安毕竟是李渊的大本营,毕竟是皇帝,这里的高手只多不少,他唯一的机会就是乘人不备,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否则,等宫里的人接到消息,众多高手围拢过来,他就是插翅也难飞。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好,狂风呼啸,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太阳,快要下雨了。
晏修白纵马狂奔,遇到阻拦也不停下,疾驰而过,没办法,逃命要紧。
嗖——一支箭带着强烈的劲气向着他面门直射过来,晏修白侧身避开,下一刻,三支利箭同时射向他的眉心,胸口,以及身下的马。
晏修白长啸一声,整个人从马背上骤然跃起,他袍袖一挥,射向他的两支箭被他反射了回去,仅剩的那一支穿透了马身,那匹他刚刚缴获过来的马长嘶一声,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晏修白的剑已经出鞘,他左手抱琴,右手执剑,人在半空,并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可他整个人不可思议的扭动了一下,就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他的目标是掩藏在墙后的那个人,内力深厚,箭术卓绝,全长安也只有一个——禁卫军副统领,徐林。
而此刻的徐林已经受伤,他的右手手腕被一支箭矢洞穿,那是刚刚晏修白反射过来的箭,他躲过了一支,却没有躲过另一支,代价就是他的右手废了。
没了一只手是不能射箭的,而不能射箭的徐林,他的武功等于废了大半,在晏修白贴近的时候,他甚至无法做到有效的反抗,只一个照面,他的咽喉便被割开了。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大的痛苦,就彻底的沉入了黑暗。
没有痛苦的死亡,大概是这世上最慈悲的死法。
晏修白还在飞,他的轻功很好,就连燕长生都比不上,而他现在,更是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整个人如同一只鸟儿一般,快捷而又灵巧。
小孩看不见,但他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就在他以为会永远这么飞着的时候,背着他的人就这么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停了下来。
一支支箭弩闪着寒光,犀利的箭头齐刷刷的对准了他,原本还算宽大的街道,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对付我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竟连强弩营都调派过来了。”
“一个连宇文化及都不是对手的人,又岂是区区一个文弱书生!”
晏修白苦笑,难怪书上说人要懂得藏拙,古人诚不我欺,可惜现在晚了。
他抬头,天阴沉沉的,有水珠从天际落下,滴在他的剑上。
“爹爹,下雨了吗?”小孩有些迟疑的问道。
“是啊......”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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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白的剑被血染红,然后经过雨水的冲刷重新变得干净,再下一刻,又被鲜血浸染。‘
如此反复着,他开始还能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但越到后来,就越记不清了,因为他杀的人已经太多。
他陷在了这里,这支强弩营杀不死他,却能让他受伤,能拖延住他离开的脚步,能把他困死在长安。
已经有人赶到了,都是高手,待在这个世界几年,他对这里的武侠体系已经有了一个准确的划分。
六个宗师,十三位逼近宗师的高手,晏修白皱眉,李渊还真是大手笔,该说不愧是皇帝吗?!
铮——大雨磅礴中,琴声高渺空灵,不含丝毫杀伐之气,就好像他只是对着知己好友,弹了一曲高山流水,而非深陷危机重重的皇城,四周都是步步杀机的敌人。
琴声悠然,如清幽竹林,山泉小溪,明明是这种大雨滂沱的天气,却让人看到了阳春白雪,云朗风清。
“不好,掩耳,静心!”大雨中,有个粗矿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这让小孩吓了一跳,然后他似乎听到他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晚了。”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上,不是雨水的冰凉,而是温热的,粘稠的,让他手心连着手背,一起发烫......
............
长安,城门。
晏修白一步踏着一个血印,缓缓走来,巍峨的城门就在眼前,百步的距离就可以离开,逃脱这个囚笼。’
可那一排排熟悉的铁骑,却硬生生的拦在了他与城门之间,让这百十步的距离成为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他苦笑,他今天也不知道苦笑了多少次了,晏修白弯腰施礼,“拜见秦王殿下。”和他以往每一次一般,恭敬而讲究礼数。
“我以为我不会面对你的。”李世民目光复杂,看着这个心腹谋臣道:“可我没想到你竟能走到这里。”
“我也没想到我还能走到这里。”晏修白叹气。
“可你没法继续走下去了。”
晏修白感受了一下.体内空荡荡的真气,他全身都被血水浸透,青色的衣衫染成深褐,有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他点头承认,“确实。”
李世民慢慢抬起手,只要他轻轻摆动一下,这支闻名天下的黑甲铁骑就会踏过来,将他踩成肉泥,他甚至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就算如此,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他握剑的手依旧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他不会退缩,长歌门弟子从来不会退缩。
“你后悔吗?”李世民如此问道。】
只为了一个孩子,一个同自己毫不相干的孩子,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你可会后悔?
晏修白扯了扯唇,身上每一个地方,每一根手指头都在叫嚣着疼,他的这个笑笑的尤其艰难,可就是这样一个似弯非弯的弧度,竟硬是生出种一往无前的冲天豪气。
他不用回答,单只这一个笑,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铁蹄声声,水花四溅飞起,黑甲铁骑随着李世民的手势,从中分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城门口的通道。
晏修白震惊,望向李世民的视线被雨水阻隔,可对方的话却清清楚楚的响在自己的耳边。
“当日你救我一命,今日我还你一命,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下次见面,你我是敌非友!”
晏修白沉默良久,深深地弯下腰来。
他如何不清楚,对方的这一放,等于是将自己陷在了困境之中,皇帝的不满,朝臣的质疑,太子又有机会落井下石了,他接下来的处境会很难。
晏修白欠他。
城内城外,一门之隔,隔开了一个天地。
晏修白伏在马背上,拍马狂奔。
他身上很疼,如果剥开他的衣服,就可以看到,除了脸和背部,他身上几乎就没一块完好的地方。
被燕长生知道的话,他又要担心了,晏修白轻笑。
不过,他终究是逃出来了,带着他家小孩儿一起。
夏末的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阳光剥开云层探出头来的时候,晏修白解开了小孩脸上蒙着的发带。
看着那双迷迷糊糊的眼睛,他捏了捏他红彤彤的鼻子,轻声道:“乖宝宝,睁眼啦,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武德三年九月,秦王长史晏修白私下藏匿隋朝遗孤,事情泄露后,唐皇李渊大怒,下旨捉拿叛臣。
晏修白一人一琴一剑,从千军万马之中成功突围,期间六位宗师死两位,重伤三位,十三位顶尖高手死伤过半。
长安一役,原本名不经传的晏修白声名大噪,有人传言,他的武功修为已经到了大宗师的境界,直逼天下第一的宁道奇。
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只是晏修白这个名字,天下皆知。
......
作者有话要说:肾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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