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雾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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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跟eric的广告合作案的第一辑获得首肯，第二辑的准备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开展了，只不过她忽然发现，就连忙碌也没办法将她飞乱的思绪拉回来，这都是因为陈季珽，或许是那个吻在后续发酵，又或许是那幅画偏离了她的认知的缘故。
    林淼自以为平静的心，原来不过是波澜上的假象，那是她给自己设的临时避风港，可笑亦可悲。
    对陈季珽所做的一切，她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悸动过挣扎过难受过，最终选择了逃避。
    她一直清楚陈季珽跟顾淮是不一样的人，她和他之间的感情来得更汹涌更复杂也更叫她害怕。
    当初顾淮放弃她，她所做的不过是切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然后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这样做对陈季珽来说不管用，他明知道她会恨他怨他，却依然我行我素。
    她逃避这些年，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他吧？
    毕竟她的心已经被欺骗和背叛屠戮得伤痕累累。
    晚上，林淼给女儿洗澡，孩子越大脾气也渐长，一直在玩水不肯好好洗，林淼怕女儿着凉，说她两句她就拿手指着自己，嘟着嘴表示自己的不满，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非常不礼貌。
    林淼一气之下就瞪着眼说了她几句，她哇哇地哭喊着，拍开自己之余还吵着要找爸爸，这更让林淼心烦意乱，后来听女儿哭得实在是可怜，她很快又心软了，心肝宝贝哄个不停，好说歹说总算是哄得小丫头消停了。
    压力下林淼揉着发胀的眉心，早教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从前在瑞士，女儿还小，而且ann也能帮她出主意，回来这里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忽然想起了陈季珽，虽然蘅蘅黏自己，可是却更听他的话。
    父母父母，从女娲造人开始，男女之间就注定了密不可分。
    陈映蘅小朋友倒没有大人想得那样深，她哭完烦恼也没了，又开始四处捣乱，是谁说女孩子乖巧的？
    林淼看到她跑去扒拉自己的书柜，还踮着脚撅起屁股要把她刻意放在高处的东西拿下来，又急又气：“蘅蘅，别乱动妈妈的东西，快过来，不是说要看动画片吗？”
    蘅蘅却已经扯到了一本书的一角，小胖手一拉，像多米诺效应似的，上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全都掉下来。
    林淼这才放下遥控器跑去，急着拉了女儿看了又看，嘴里念叨：“叫你别闹，你还不听话！”
    恼她捣乱，却是更怕她被砸到了。
    蘅蘅嘻嘻笑了下，又指着地上喊：“爸爸！”
    “你爸爸出差了！”林淼没好气地说。
    “爸爸，妈妈，那我呢？”蘅蘅依然坚持看着某个方向说着。
    林淼这才顺着她黑溜溜的小眼睛看去，在凌乱了一地的东西里，躺着一个小本本，洒落间内页翻开，赫然是林淼自己跟陈季珽的合照，照片不大，可背景的红色十分显眼。
    居然是他们的结婚证。
    林淼眸光一滞，蘅蘅不明所以，还要伸手去抓它，被林淼打住，先一步捡起来放好，这下东西也不想收拾了，拎着她直接赶回房间睡觉。
    好不容易等孩子睡了，林淼却没有丁点儿的睡意。
    弯着腰一点一点把洒落的东西都拾掇整齐。
    就剩下一本结婚证。
    她和陈季珽一人一本，当初是放在一起的，后来闹出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她想离婚，陈季珽却不愿意，还把他的那本拿走了。
    她回国带的东西不少，一时忘了是夹在书堆了。
    摸着那小小的封面，林淼恍惚回到了那个时候，她爸和陈季珽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很快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然后他们就去办了登记。
    她当时还觉得这照片照得自己傻乎乎的，陈季珽却一直说很好看，她才想起他们好像都没什么正经的合照过。
    这似乎是唯一的，又是最正式的一张。
    照片里的陈季珽，依旧没什么笑容，可是眉眼看起来却十分温柔。
    林淼闭上了眼睛，沉静了许久。
    蓦地，手机铃声在夜晚突兀地响起，令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一般这么晚来的电话，都是有急事的。
    没有号码显示，林淼怔了怔还是接了起来。
    对方半晌不说话，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能让人判定是有人在侧的，她一开始以为是那种骚扰电话，想要不要挂断，对方就开口了。
    “还以为你睡了。”这个声音，她应该永远都不能忘记的。
    林淼呼吸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挂钟，指向了凌晨一点，原来已经这样晚了，她轻轻“嗯”了一声。
    彼此又沉默了几秒钟。
    “我在参加一个宴会。”
    “你喝酒了？”她的确听到了喧闹的声音。
    他笑了一下：“多少要喝点，高兴嘛。”
    “为什么高兴？事情都解决了？”林淼想起来陆翊说的他为什么要出差。
    “算是吧。”
    林淼不太懂他的生意，在电话里也说不了什么，于是就说：“那你注意早点休息。”
    “现在就连跟我多说一会儿话都不愿意了吗？”陈季珽的语气淡淡的。
    他一贯强势，可还是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他的不满，他的委屈。
    就像方才的蘅蘅，父女俩如出一辙。
    可能是觉得她那句关心像是敷衍。
    林淼被噎得不上不下，顿了一下才说：“不是的。”
    “林淼，我从未后悔过任何事，因为我根本没有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话锋一转，让林淼摸不准头绪。
    “你想说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晚了，你去睡吧。”他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隔着时差的另一个夜空，正在举办热闹非凡的结婚party。
    陈季珽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已经空了的高脚杯，表情落寞与环境的热闹格格不入，新郎是他的同学，那么巧知道他来这边出差，就给他发了邮件。
    后来新郎又跑来给他的酒杯倒满了酒，揽着他说了些什么，他轻轻地摇摇头，对方也不在意，又转去了另一边。
    他抿了一口酒，原本该香醇的味道，此时却只能品出苦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一通电话，原以为这个点数，她应该不会接的。
    事实就是她接了。
    他知道很多话很多事做了说了就没有办法挽回，话都到了嘴边却还是吞了回去，拖拖拉拉真不是他的性格，可他还是那样做了。
    他为林淼破例太多。
    眼前的热闹对他来说有点讽刺，他选过很多婚礼的场地，想象过他自己应该办一个什么样的婚礼，新娘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可惜这些都没有实现过。
    羁绊了这些年，得到一个谁都不满意的结果。
    唯一的安慰就是蘅蘅，他不后悔要这个孩子，无论林淼怎么想，也无论他们是怎样的结局。
    有个决定几年前就该下了，是他的私心一直拖延至今。
    情/事该了了。
    林淼一直琢磨着陈季珽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不好再问陆翊他什么时候回来，就这么一直悬在心里。
    这样过了两天。
    陆翊却先打了电话给她，约她碰面，听语气似乎有急事。
    林淼正好在工作室，就让他直接到楼下，陆翊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就请她上了车，一边让司机开车一边跟她解释。
    原来他急着要一份陈季珽的授权书，陈季珽原本计划昨天晚上回来的，这样就不耽误，可他临时改了行程，今天才登机。
    “那我也拿不到他的授权啊。”林淼还是听不懂。
    陆翊就说：“陈总一直不接电话，我给他发了信息，他登机前才回了我。”等他回来已经过了时效了。
    他把短信对话内容给林淼看。
    陈季珽第一条就写：我原先签过一份，放在保险箱里，你让蘅蘅妈妈拿给你。
    第二条则写：不要去麻烦她，赶不上就算了。
    看时间间隔，前后不过一分钟。
    陆翊说这份授权书似乎关乎一桩很大的生意博弈，若不是陈季珽临时为了技术泄密的事出了差，又变动了行程，原也不会有这种问题。
    可为了不“麻烦”她，陈季珽似乎连成败都不在乎了。
    林淼看了短信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滋味。
    “必须今天拿到吗？”
    “对，我拿了授权书以后，还要代表陈总立即飞去北京。”陆翊简明扼要地说给她听。
    林淼想了想陈季珽的保险箱，应该是说他公寓的那一个，要是在公司陆翊就不会找她了。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陈季珽对于他的私密他的财产似乎都毫无隐瞒，她知道他的电脑密码，银行密码，保险箱密码等等……甚至他所有的动产不动产，都在结婚登记伊始就让律师给她整理过一份清单，好像一点都不怕她知道。
    她曾开玩笑说：“就不怕我把你的身家都搬走了？”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说：“随你，把你自己留下就行。”
    当时觉得甜丝丝的，后来又想到，自己都留下了，搬走他的家产也毫无意义啊，他是一点都不吃亏。
    可那份甜蜜如今想来却涩得她的眼睛发酸。
    “我试试看吧。”林淼这样说。
    为了这件事，林淼再一次踏进了陈季珽的公寓，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个地方承载的记忆太多了。
    林淼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地方，门牌密码都没换，这里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
    虽说她知道陈季珽的保险箱密码，可是她从来没有开过，只是知道保险箱是放在陈季珽的书房的，不过太值钱的东西一般也不会放在家里，保险箱据陈季珽说都是放一些文件。
    林淼只进过一次书房，那时候她跟陈季珽的关系还是剑拔弩张，并不是很好，她无意中闯进去一次，什么都没看到就被他呵斥赶了出来，就再没进去过了，就算后来他们感情好了，也一样未曾踏足，他的书房和她的琴房，就是两个独立的天地。
    或许那时她从未想过要融进他的世界，知晓他的一切。
    后来搬去了巴塞尔，就更没必要。
    刚才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琴房还在，那架爬山涉水而来的钢琴还放在那里，摸上去依旧一尘不染，应该有人定期打理过的。
    林淼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了很久。
    陆翊却有些急了。
    这些年，他越来越受重用，在陈季珽面前的战战兢兢早就收了起来，彰显能力的同时也俨然成了他的左右臂膀，不再畏手畏脚。
    这次陈季珽随口说算了，他却有些不甘心，他是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有些龃龉，可是忙活了那么久放弃实在是不值当，就算担着被骂的风险，他也还是找上了林淼。
    “您……”陆翊正想说点什么。
    林淼已经旋开了门把。
    陆翊识相地候在了门外，看着她走进去。
    这个书房比琴房大多了，折角墙上都是摆满了能摸顶的书，可这并不是吸引林淼的地方，她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架子，就在书柜旁，给人的感觉是后来添上去的，十分打眼。
    上面全都是音乐大碟。
    陈季珽说他不懂音乐，可是这些又是什么。
    很快林淼就知道了，每一张碟片，每一首曲子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都是她学习过喜欢过弹奏过的。
    看着这么小小的一隅，根本无需敲问她的心，早已泛酸的眼眶就淌下滚滚热泪。
    这却不是最致命的。
    在一堆碟片中，还有一个不大的素描本，边角已经起毛，扉页陈旧，显然被人经常使用。
    她忍不住打开来看，就算是因为那些大碟而隐隐有了预感，可是她还是被那一页页的自己的素描像给冲击到了，每一页的日期都不一样，每一幅的她也都不同。
    这些她通通都不知道。
    就像当初他对自己说他要她的时候一样，突然又令她毫无防备。
    素描本的活页扣扎得林淼的手心泛疼。
    她吸了吸鼻子，蹲在架子前半晌回不过神来，连腿麻了都毫无知觉。
    意外的陆翊没再催她。
    她就在那里，沉默，再沉默，就是哭，也只是流着泪，没有任何的声音。
    这样许久。
    保险箱在办公桌背后，林淼冷静过后，凭着记忆去开启那个不大的箱子。
    这个秘密也没换。
    打开的时候，好像把她自己的心也打开了。
    里面果真就放了几分纸质的文件，因为光线不够，林淼索性把它们都拿出来，再去找陆翊要的那份授权书。
    没想到翻开的第一份却是一份与她有关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
    那几个大字，逼得林淼的手一颤，纸片撒了一地。
    他不是一直不同意离婚吗？为什么会收有这份东西？
    然而林淼还来不及思考，就听到陆翊咚咚地敲门，十分迫切，而后竟然等不及她去开门就自行打开冲了进来，把还怔忡着的林淼都吓到了。
    “怎么了？我还没找到你要的文件。”林淼刚哭过，声音有些哽咽，语速极快地掩饰。
    陆翊的脸色不好看，她以为他是等久了，没想到他却说：“那个不重要！现在您先冷静点，再听我说。”
    林淼还一脸茫然，还未曾从眼前这种种回过神来，觉得陆翊好奇怪。
    她还有什么不冷静的？离婚协议书都见过了。
    与陈季珽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远远不够。
    林淼等着陆翊说话，可他却迟迟不肯再开口，似乎是不忍心，眉头拧成一道峰，左右为难。
    “哎，您……还是自己看吧。”他把紧攥着的手机开锁，递给了林淼。
    林淼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一则新闻。
    只不过她越看越心惊，飞机、故障、盘旋这些字眼看过以后就挥之不去。
    林淼抬眼定定看着陆翊：“这是什么？”话一出口，她觉得这个声音似乎不是自己的，难听得要命，好像从夹缝里挤出来的。
    陆翊不会给她看无关紧要的新闻。
    “陈总在这趟航班上。”陆翊说得艰难，却不得不说。
    “怎么可能？！你骗我吧？！”
    林淼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手机也随之掉到了地上，配合她发出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