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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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心站在赤城山下，仰头看着这恢弘巨岭，心中只想骂娘。以他的目力，早已将这巨岭从山脚到数百丈的高空尽皆看了个遍，这赤城山通体皆由赤红色山石构成，绝无异种石块，尽皆坚固异常，而且并无山路小径，也没有台阶石孔等踏脚之处。他的双臂被贯日星丸击断，如今暂时无法恢复，让他这个断臂之人去爬山，当真是盲人读书，痴心妄想。山下的少年们，那本已被张富贵激励起的斗志，在经历了半空中掉下来那一摔之后，已经跌落到谷底。一个个都坐在山下，瞪着那高不可见的山顶出神。
    忽然间，人群中走出一个人，向着赤城山缓缓行去，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少年。王守心一愣，这少年正是他被渺尘子从云端扔下之后，在那个荒野山村之中见到的白发少年。几日不见，这少年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然而皮肤仍然煞白如雪，身形依旧干瘦，但已经不是在山村中那般连站起来都费力的病弱模样。这少年从他身畔走过，眯着双眼对他笑了笑，王守心只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感受，仿佛这少年与他极为熟悉一般。
    那少年走到山脚下，一双干瘦白皙的手抚摸上了赤红色的山石，在石头上摩挲不已，发出一声长叹。然后用手指抠住山石上的刀痕，用脚踩着山石之间的裂缝，缓缓向上爬去，一尺，两尺，他的身体瘦弱，每上升一尺，都仿佛要耗费极大的力量，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上，不一会儿便爬满了赤红色的斑纹，蜿蜒流转，如同云霞一般。片刻之后，这少年便爬了一丈多高，众人看着这攀爬的少年，仿佛受了鼓舞，便纷纷簇拥过来，终于，第二个少年伸出手，摸索着山石上的可借力之处，缓缓向上爬去，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最终，所有人都攀爬在陡峭的山石之上，如同一只只新生的幼虫，通过艰难的攀爬，寻找着蜕变化蝶的奇迹。
    然而扑通一声，那白发少年似乎是体力不支，一脚踏空，从高处坠落下来。但是众少年的斗志已经被他激起，众人只是看他一眼，便继续向上攀爬。只是在攀爬之时，众人仿佛受到什么干扰，动作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吃力，甚至有的人，已经神志不清一般，不再向上，而是向侧面爬去，动作呆滞。
    白发少年躺在地上，感受着身上的伤痕，以及缓缓流淌的鲜血。身畔响起一阵重物拖曳的声音，他回过头，正好看到王守心用嘴咬着一条兽环铁链，拖着归墟葫芦走过来。白发少年睁开眼睛，瞳孔居然是极为奇特的红色。王守心看着他身上的伤痕，使了个眼色，兔狲跳到葫芦上，连抓带咬把木塞扒开。王守心问道：“喝酒吗？”
    白发少年睁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挣扎着爬了起来，王守心将葫芦微微倾倒，酒液灌注而下，白发少年伸手接了一捧，一饮而尽，不过他显然未曾喝过酒，被呛地咳嗽不止，脸上涨地通红。王守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少年咳嗽着说道：“我叫何水，你呢？”
    王守心笑了笑：“上了山顶，我便告诉你。”
    何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扭头再次抠住山石上的裂缝，继续向上爬去。
    王守心一脚踏在赤红色的石壁之上，然而双臂无处着力，只能望而兴叹，这时却听到数声马蹄震响，扭头一看，却是甘辛带领着几名近卫骑兵奔驰而来，片刻之后已经冲到他的身边。甘辛翻身下马对他抱了抱拳：“张角先生？我家殿下可无恙否？”
    王守心对着头顶使了个眼色：“甘将军放心，我虽然打他打地不轻，但他已经上了峰顶，此行目的已经达到。”
    甘辛面色一凛：“多谢张先生不杀之恩。”
    王守心摇了摇头说道：“你家殿下虽然与我冲突极重，更差点要了我的性命，但却也告诉我不少秘密，不杀他只是一个约定，不用谢。”说着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甘将军，不知军中可有铁匠？”
    甘辛疑惑道：“自然是有的，不知张先生要打造什么物事？”
    半个时辰之后，赤城山脚下，数名铁匠围着一个巨大的铁砧子，兔狲在王守心身上连扒带咬将上身衣服扯掉，露出光秃秃的双臂。王守心将左臂伸到铁砧上，一旁的铁匠便用铁钳将一件奇特的铁器夹过来，却是一柄三角铁架，并未封口，缺口处有一根横杆，一端与铁架相连，另一端颇为尖锐。
    王守心点点头，铁匠便将那尖锐的铁杆按在他的左臂上，一旁站立的甘辛抄起一柄大锤，嘿然一声爆喝，一锤砸下。一声铿然巨响，尽管王守心已经彻底放松了左臂肌肉，使其放弃防御之能，然而他筋肉坚实，仅凭肌肉本身的强度，也阻挡着铁杆，只向他左臂内钉入了半寸之深。
    王守心闷哼一声：“再来！”甘辛点点头，大锤再起，如同打铁一般，叮叮当当十数锤，铁杆终于钻透了王守心的左臂，便有铁匠上前，用铆钉将伸出的铁杆头与三角架本体连接在一起。然后再依法施为，将王守心的右臂上也装上了三角架。
    甘辛和几名健壮士兵将归墟葫芦抬起，用铁链连接，牢牢捆绑在王守心身上，然后取出一柄双头铁钩，铁钩底端有铁扣，与三角铁架扣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柄足以暂时代替手臂的铁质义肢，王守心活动了两下胳膊，这铁钩终究比不上自己的手指，但总比没有好。
    甘辛说道：“张先生，这葫芦实在太重，以其他方式连接铁钩，无论是皮具绳索，长期攀爬之后必然无法承受重量，必然损毁。只好将底架钉在你的胳臂之中。”王守心点点头：“无妨，只要结实，怎样都行。”甘辛又将数柄备用铁钩挂在他身上的铁链上，缓缓说道：“张先生，若是信得过甘某，何不把葫芦暂且留下，甘某代为保管，待先生归来再取。”
    王守心笑着摇了摇头：“人说有舍才有得，然而有的东西是不能舍弃的。”说完顶着兔狲，背着葫芦向山壁走去。一铁钩钩在石壁上：“甘将军，我若是能回来，请你喝酒！”
    甘辛一甩铁锤，发出一阵粗豪的大笑：“好！不见不散！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