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独行

    
    军部撤兵了，但撤的不算彻底。
    可能是那些军部大佬被杨洺正面怼了一波，面子上挂不住，撤军的命令只是让帝国舰队离开三颗多明戈斯人聚集的行星，保持在无畏舰对星球的最远攻击距离，继续对多明戈斯人施加压力。
    杨洺也同步接到了帝国的调令，要求杨洺尽快前往帝国边境区域、与帝国军情局完成对接。
    硬怼归硬怼，调令还是要遵的。
    为了方便进行接下来的计划，杨洺没有乘坐舰队的护航编队，又让这个护航编队执行正常的行进命令，前往既定星域与军情局、边防军的舰船汇合。
    自己则搭乘东风号，在护航编队附近进行隐匿航行。
    杨洺前脚刚回东风号，还没来得及跟小律进行简单互动，一则加密频道的私人通信就被律投射了过来。
    “老板！托马斯上将！我在他那边的摄像头看到，他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愉悦？”
    杨洺有点不明所以，抬手点了确定，托马斯将军的半身像顿时出现在杨洺眼前。
    托马斯上将嘴角的微笑荡漾的更明显了一些，这位战功彪炳的帝国将军，眼底带着满满的笑意，温声道：“汉顿，现在心情怎么样？”
    “心情？还好吧，怎么了这是？”
    “哦，”托马斯上将笑道，“你刚刚会议时的表现，实在是太耀眼了，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几个家伙一脸猪肝色，还不敢说半个不对。”
    杨洺耸了耸肩，走去小冰箱中拿了瓶快乐水，坐去了自己的舰长座椅上。
    杨洺纳闷道：“他们是真的想让我去做劫掠奴籍的事？”
    “是的，”托马斯笑道，“很多人想让你双手沾上脏东西，这样有利于逐步削弱你对帝国内部的影响力，包括对帝国军部基层的影响力。”
    杨老板只能撇嘴。
    托马斯笑意收敛，正色道：“伱要注意这个问题，汉顿，帝国内部现在对你又怕又嫉，你已经给了他们很多无形的压力。”
    “那我能怎么办？”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找到答案。”
    托马斯笑了声，口吻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你怎么搞到的那份名单？”
    “利用精神控制进入了他们的核心，跟他们首领谈判了一下。”
    杨洺并没有共享相关情报，转而道：
    “现在帝国对多明戈斯的态度是什么？只是单纯的欺凌和剥削吗？”
    “是的，”托马斯没有任何避讳，“在帝国的历史上，像多明戈斯惨案发生过很多次，但多明戈斯应该算是最特殊的一个，帝国竟然无法在百年内镇压、吞并这个民族。”
    “哦？”杨洺问，“怎么镇压和吞并？”
    “很简单，”托马斯道，“一部分收编奴籍，一部分打压直至他们失去活力，再对奴籍人员实行分化管理，父母生下儿女后，儿女进行集中养育，消磨对方的历史和文化，没有了民族文化，民族仇恨自然就无从存在了。”
    杨洺略微皱眉：“帝国，经常干这种事吗？”
    “如果放在几万年的历史上来看，次数并不少，频率也不低。”
    托马斯叹了口气：
    “掠夺人口，是维持帝国贵族高物质生活的必要条件。
    “对外战争、收编奴籍是较为激进的手段，附属国体系则是比较温和且持续的手段。
    “汉顿，你如今已经站在了帝国的核心阶层，拥有普通大贵族都无法企及的影响力，你必须接纳这些事实，并学着做一个具有帝国味道的将领。”
    杨洺忍不住笑了。
    帝国的味道，什么味道？霸道蛮横，独断专行？他还要搞个大庄园，里面养一群美丽的奴籍美女？
    杨老板叹道：“我可能永远无法跟这个群体完全相容，不过，我会努力做一些适应性的改变吧。”
    托马斯问：“汉顿，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对帝国现有的状况不满？”
    “是的，”杨洺正色道，“您不知道我背负的使命，我大概描述下，就是我要想办法为我家乡的人类抵达银河系之后，寻找一个崭新的家园……我对帝国现有环境表示担忧。”
    “这件事我知道大概。”
    托马斯沉吟几声，凝视着杨洺：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不满帝国、不满陛下、不满军部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对这些不满？”
    杨洺也一本正经地说着：
    “我这一路走过来，都有您的注视，您应该是了解我的，我对帝国有一份独特的感情。”
    “是的汉顿，”托马斯叹了口气，“可现在的情况是，很多人觉得，你是一颗定时炸弹，时间一到，你就会引爆整个帝国的现有框架。”
    杨洺：……
    别说，这些人的感觉，还挺准。
    “让时间来证明吧，”杨洺叹了口气，“将军，等我完成了对多明戈斯恐怖组织的围剿，我会想办法从实权职位中剥离开。”
    “帝国的实权并不是关键，”托马斯道，“关键其实是，民众、士兵、基层军官对你的信任，以及他们对你产生的期望，他们会期待着你让帝国作出改变。”
    杨洺反问：“那我能怎么办？修改我做人的原则，或者是自我堕落给民众看？将军，我这个人就喜欢这点虚名，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这份名望是我必须保持的。”
    托马斯抬手揉搓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名望一旁，就是影响力。”
    “如果这个问题无解，那会不会，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
    杨洺笑了声：
    “将军，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但您不能要求理想主义者放弃他的理想，不能要求想保持廉洁的官员去做贪墨的事，不能要求一个战士去抛弃他自身的荣誉。
    “谢谢将军。
    “不过，我会在我选择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哪怕遇到再多阻力，我也会尽力将这些阻力一一克服。
    “说实话，帝国的现状如何与我无关，我现在只需要保持好跟谢尔曼家族、跟陛下的良好关系，就能达成我的使命。”
    “汉顿，”托马斯道，“我也曾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是的将军，我能感觉出来，”杨洺双眼带着些许光亮，“但我更希望，您未来会成为新的理想主义者。”
    “我尽力。”
    “先聊到这，我休息一下就要准备围剿恐怖分子的计划，”杨洺端着饮料瓶子举了举，“我不想跟军部为敌，但如果军部有人要给我使绊子，我也不会有任何手下留情的考虑。”
    “我会适度的向他们转达你的意思。”
    咻！
    通信画面被直接切断。
    杨老板眯眼笑着，靠在舰长座椅中，渐渐陷入了沉思。
    现在军部也开始忌惮自己了吗？
    功高震主，不反何存。
    帝国漫长的历史，肯定有很多只有皇室和谢尔曼家族精英掌权派知道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中，应该有一次次教训。
    自己的各类计划要稍微提提速吗？
    “律？”
    杨洺问：“你说，我们要不要加速搞那件事。”
    “老板，不能着急，”律的嗓音带着几分空灵感，“您想想帝星巨大机甲。”
    “啊，再稳一手，”杨洺瞬间打消了心底搞政治冒险的冲动，“多放一些算力在帝星内部，老皇帝对我的态度，现在比较重要。”
    “好的老板，”律问，“要不要我没事就替您跟他聊聊天？”
    “你看着安排，”杨洺笑道，“这种小事就不用问我了，记得聊完了给我看聊天记录。”
    “明白！”
    律嘿嘿笑了几声，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
    杨洺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去角落的沙发床。
    他也要好好休息一下。
    帝国内部这些勾心斗角，比砍虫族大女王都要累心。
    ……
    多明戈斯人？
    帝国边境之外，一艘商船的隐藏舱室内，凯瑟琳和十多名叛变帝国的超改者，以及一些反抗组织的首领，召开着一场例行的碰面会议。
    凯瑟琳抱着胳膊，倚靠在货架旁，眉头轻轻皱着。
    她高挑且纤细的身段，总给人一种莫名的美感。
    但在座见过她披甲战斗画面的众人，却无心欣赏这种女性魅力，他们每次发完言，都会下意识看一眼凯瑟琳。
    还好，凯瑟琳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提出那些犀利且尖锐的问题。
    等轮到凯瑟琳做总结发言，凯瑟琳主动走回了会议桌，打开了一只投影沙盘，显露出了谢尔曼帝国那极其辽阔的边境。
    “我听各位的汇报，各位近来发展的都不错。”
    一群人赶紧点头。
    凯瑟琳缓声问：“大家对多明戈斯人怎么看？简单一句话总结。”
    “呃，大姐头，他们是一群疯子，而且一般下手很黑，对平民也不会有任何留情。”
    “不过，他们是我们重要的伙伴，是帝国境内反抗组织的主力军之一。”
    “我负责的区域大队，就一直跟他们保持合作的关系，他们对帝国边防军的行动了如指掌，对帝国军队基层渗透的很厉害，而且，他们像是永远不缺少战士和技术人员。”
    “我们背后是自由合众国的远程资本，他们背后是新联邦中情局，两者虽然有差别，但大家都是搞反帝国的生意，合作是必然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表达的观点都差不多类似。
    ——多明戈斯人是他们的战友。
    凯瑟琳微微点头，缓声道：“大家现在已经站在了反帝国的阵营同战线，今后必然也少不了打交道。”
    一群人各自点头。
    “大姐头，您突然问这个干啥？”
    “是他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大姐？要是他们不老实，我们也可以直接干他们！”
    “以前咱们是帝国的超级战士，对这些家伙不是很熟悉，现在他们的套路我们差不多都掌握了，他们活跃的区域也都在我们掌握下，如果跟他们出现冲突，我建议我们进行斩首行动。”
    “他们不怕帝国正规军，怕的就是我们这些改造人。”
    “其实有过几次他们截停我们关键物资的事件，我们本身要用的基因稳定药剂，有两个渠道在他们的人手上，他们曾经试图用这个压我们。”
    “大姐，您笑什么？”
    凯瑟琳淡然道：“只是突然感觉，你们这些家伙，跟当初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这种改变没什么不好，也感觉更加亲切了一些。”
    有个智囊类型的中年阿姨笑道：
    “首领，我们跟他们，其实是两种人。
    “我们的理想是通过我们的努力，让这个帝国获得新生，让几千亿民众能建立一个稳定的、繁荣的民主自由理想国。
    “他们却不是，他们要的是推翻帝国，他们憎恶帝国的一切，哪怕是无辜民众。”
    “这倒是个问题，”凯瑟琳缓缓点头，“今天的例会，我给各位增加一个议题，如何让他们跟我们走到一条道路上，以及，如何让多明戈斯人不再仇恨帝国的民众，而是把所有的火力，集中在帝国的贵族阶层。”
    众人面面相觑。
    “大姐头，您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而且，多明戈斯人的恐怖组织，一向是十分激进的，我们去劝说他们？呃，温和派的帝国革命军，去劝说激进派的国际恐怖分子团伙，这说出去，是不是有点荒谬。”
    “怎么荒谬了？”
    凯瑟琳正色道：“一切都是为了打倒帝国主义和贵族特权阶级！现在都给我在这好好想，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每个人如果不能说出一个点子，就跟我去擂台上打三个回合。”
    一群男女、包括智囊在内同时哆嗦了几下。
    凯瑟琳拽来了一把椅子，优雅地翘起二郎腿，打开了一本虚拟投影构造出的书籍，静静地等自己的手下贡献一个绝妙的点子。
    此前，律通知她，让她准备接收多明戈斯人的恐怖组织；
    凯瑟琳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但对律的信任，以及对杨洺的了解，让她立刻开始着手这些接应工作。
    其实，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收编这些激进的多明戈斯人，如何让他们听从自己的指挥。
    用武力胁迫，只会起到反效果，现阶段来看，只能想办法去忽悠……咳，去护佑他们，得到他们的信任，然后逐步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他很快就要过来边境附近了。’
    凯瑟琳嘴角突然溢出了些许微笑。
    一旁的战士看了她一眼，凯瑟琳迅速恢复了淡定的表情，继续保持着大姐头的威严。
    与此同时。
    东风号舰桥的角落。
    刚睡熟的杨洺轻轻皱了下眉，他仿佛进入了一个梦乡，但这梦境十分模糊，且他的思维异常活跃。
    这不是在做梦，更像是某种精神感应。
    有点像是，跟大女王交手之后，自己短暂晕眩时所产生的幻觉。
    ‘洺……’
    熟悉的呼唤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