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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响了,一个小护士笑呵呵地推开门:“龙队,有人来看你了!”
龙卫高兴啊,硬撑着受伤的肩膀从床上坐起来,嘴已经咧得老大:“人呢?”
“正登记呢……这么急啊?你好像知道是谁,盼好长时间了吧?”护士笑着说。
龙卫焦急地说:“管他是谁呢,总比苍蝇有意思吧?尤大海?还是杨胜?”
“看你说的!”小护士直笑,“不是他们几个,这次来的是女士,你女朋友吧?长得可真漂亮!”
龙卫傻了:“女朋友?乖乖,我哪儿有女朋友啊?我连女性亲戚都没有!”
小护士望了望门外,笑着说:“是不是你自己定吧,我先走了,今天不用吊瓶了,晚上有个针。”
小护士转身离开,龙卫目不转睛地望着门的方向,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出来会有哪个漂亮的女孩来医院看他。病房门推开的那一刻,龙卫更是愣住了,亭亭玉立站在那里的居然是特战处的林夕。林夕今天没穿军装,上着一件鹅黄色的短袖体恤,下穿紧身牛仔裤,比起身着军装的英姿飒爽来,此时更显得妩媚娇艳。
“是林夕啊。”龙卫有些意外,还是很高兴地打着招呼,“快请进!”
“很意外是吗?”林夕笑眯眯地走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龙卫诧异地问。
林夕笑道:“你可是大名人,前天我去你们大队搞A类特训成果调研,全大队的人都在传说你住院的事。他们说,龙卫住院,这事情可比中国男足进世界杯还稀奇。正好我今天休息,就来看看你……”
“这帮小子!”龙卫摇头苦笑。
林夕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龙卫,龙卫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两大块酱牛肉和一整只烧鸡,正要说话,林夕已经先笑起来:“我原本是想买束花的,可是尤区队他们几个着重跟我说,看他们中队长买花不合适,还是这东西实惠。”
“嘿嘿,是这么个道理。”龙卫笑着说。
病房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说实话,龙卫这还是第一次和一个漂亮女孩独处一室,免不得有些尴尬,一时竟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倒是林夕落落大方,首先开口道:“我呢,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尤区队他们说了,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陪你说话,我今天就是来陪你说话的。”
“嗯,挺好,挺好!”龙卫傻乎乎地点点头,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油嘴滑舌的,今天嘴巴则像缺了机油一样,怎么也不那么润滑了。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龙卫一看,正是尤大海:“狼哥,林夕同志到了没有?”
“哦,到了到了,刚到……”龙卫看了林夕一眼,说道,“你们几个忙什么呢?”
“我们可忙死了!”尤大海在那头儿拉长着声音说,“原本啊,林夕同志是要利用休息时间整理咱们大队A类特训资料的,我们为了她能够安心地陪你说话,就主动把这活儿给接了过来。狼哥,你别着急啊,慢慢聊啊……”
尤大海那头儿先挂了,龙卫彻底回过味儿来,不好意思地看了林夕一眼,心一横,说道:“聊吧,咱聊点儿什么?”
林夕捂着嘴先笑了起来:“看看你,咱俩就跟赵本山和宋丹丹演小品似的。不过,龙队,我还真带来个感兴趣的话题,我特想知道你的成长史。”
“为什么?”龙卫愣了,“我又不是英雄模范,成长也没啥稀奇的。”
“能经受住A类特训反刑讯测试的考验,你在我心里已经是个大英雄啦!”林夕由衷地说,“我就是想知道,你这样一个优秀的特种兵,是怎么成长起来的呢?是天生如此,还是进入部队后逐渐形成的?你放心,我绝对保密,作为我的绝对内部资料。”
龙卫思索了片刻,揉了揉受伤的肩膀,把心一横:“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给你讲讲吧,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有人天生就是特种兵,所有的特种兵都是从普通人成长起来的,我也一样。我小时候的事情好像你都知道了吧?我记得尤大海那小子给你讲过。”
林夕点点头,笑着说:“讲过,他说你是个苦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父亲牺牲在老山前线,12岁的时候妈妈又因车祸去世,你跟着奶奶一直到高中毕业,奶奶也去世了,后来,你参了军。”
“嘿,这小子!”龙卫摇头苦笑,“那我就从参军给你讲起吧。”
林夕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双手托腮,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龙卫。龙卫沉思片刻,记忆的闸门随即打开,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开始慢慢讲述:
我报名参军后,被一个边防团选中,到哪里先进行了三个月的新兵营集训。之后,我和尤大海两个人,被分配到了团属侦察连……
某边防团驻地,虽然已经是初春,但是出奇的冷。
团直属侦察连二排五班班长杨贺聪的心比天气更冷,但是绝对没有连长板着的脸冷。
杨贺聪的心冷,脸却烧得跟火炭似的,自己参军七年,当了四年半班长,参加过无数次连部召集的班排长会,压力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大过。
连长齐宏斌在发火,在冲他杨贺聪一个人发火,发火的原因是连长出差了几天,在这期间侦察连和一营一连、三连搞了一次体能大比武,结果侦察连拿了个第二,而侦察连拿第二的原因是五班跑了个老末,俗称倒数第一。
齐宏斌瞪着眼睛直吼:“杨贺聪你自己给我说说,对侦察连来说,五公里武装越野算个屁啊!全连就你们五班老兵最多,就你们五班跑了个老末。你还号称铁人呢?我开会刚回来一营那两连长就跟我挤眉弄眼儿地笑,我还以为人家跟我打招呼呢,舔着脸一问,就听到了你五班的噩耗!”
杨贺聪得头更低了,不敢吱声。旁边的二排长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连长,其实五班这次……都是那俩新兵拖的后腿……”
“新兵拖后腿算理由吗?啊?这算狗屁理由啊?新兵不是你们自己挑的?都说咱们侦察连是团长的王牌部队,每年新兵下连先可着咱们挑,别的连队都眼红着呢,憋着劲想看咱们点儿热闹,这次你杨贺聪终于给人家机会了!”齐宏斌更火了,“杨贺聪,你们班那俩新兵不是你当初兴冲冲地跑我这儿举荐的?说遇见俩超级苗子,跟他妈的拣了大便宜似的?”
“连长,我……我可能看走眼了……”杨贺聪红着脸嘟囔。
“啊?”齐宏斌哭笑不得,“杨贺聪,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杨贺聪横下心来,抬起头说:“连长,这事儿真奇了怪了。那回新兵连五公里越野,三营九连的老苗是我老乡,我特意跟他在终点等着,那俩小子的确牛,16分27秒啊!这成绩在咱侦察连老兵里面也够可以了吧?人也长得壮实,当时老苗还不想放那俩兵呢,还说那俩兵超常发挥,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要给自己留着,我好说歹说……”
“好说歹说就把这俩祖宗给抢来了是吧?”齐宏斌冷笑。
杨贺聪又低下头。
五班宿舍里,气氛比较沉闷,七个老兵横着眼睛盯着那俩新兵,要不是部队这段时间抓得比较严,他们几个就要扑上去好好撸这俩新兵蛋子一顿了。
边防团有个规矩:除了单兵技能比武之外,无论是什么大比武,团里组织的还是各营各连自己联系的,都以班为单位计算成绩,最后集中到集体成绩中计算综合成绩,目的是提倡团队精神。
上午跟一营两个连的体能比武就是这么算的。双方说好了徒手五公里武装越野,那两个连根本就没想到能赢侦察连,目的就是跟人家侦察连的强人们学习学习,让自己的兵看到差距。
结果比武一开始,大家就发现侦察连二排五班出了问题——那俩新兵,一个叫龙卫,一个叫尤大海,刚跑出去一公里就喘开了,两公里不到就基本上是在地上爬了。五班长杨贺聪急了,和几个老兵连拉带拽地拖着他俩往前跑,要不是有规则都恨不得扛上俩人跑了。这哥俩龙卫一米八,尤大海更是将近一米九,两人都不干巴,生得人高马大的,几个老兵费死了劲往前拽了几公里,到终点的时候一看成绩,惨不忍睹。
侦察连就这么输了,要不是别的班成绩太好,别说第二了,第三也有可能。
老兵们憋气,龙卫和尤大海更郁闷,刚刚下连不到一星期,第一次就给全连抹了黑。看着老兵们那横眉冷对的神态,龙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尤大海更是没有主意地悄悄看着他。
几个老兵决定不在宿舍耗着了——班长去开会,一定是挨骂了,回来以后脸色一定不会太好,这个时候留在宿舍里等于自找没趣。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拿着篮球走了。
“龙哥,这可咋整啊?”尤大海悄悄看看窗外,确定老兵走远了,这才哭丧着脸看着龙卫。
“能咋整啊?你别老咋整咋整的。”龙卫心里烦但是嘴硬,“大不了挨顿臭骂,他还能让咱回家啊?”
“那可不一定!”尤大海害怕地说,“我就听说部队有退兵的,要真退兵,这可咋整啊?”
“不可能的事儿!”龙卫满有把握地说,“咱俩这水平,在侦察连是差点儿,可到了别的连,跟别的新兵比,咱们最少也是中等偏下,有的是比咱俩差劲的呢,要退也退不到咱们头上……最多……最多不在侦察连了呗!”
龙卫说完这话,自己也有些沮丧了,甚至惴惴不安起来。
自从来到这个团,进入新兵营,龙卫就没少听说侦察连一个个神话级的故事:侦察连曾经代表全团、全师参加军区大比武,屡获殊荣,荣誉室里的锦旗、奖杯多得插不进去脚;侦察连里的嘉奖、优秀、三等功、二等功屡见不鲜,一等功、特等功虽然在和平年代很少见,但是在侦察连的历史上多次涌现。更刺激的是,听老兵们说,侦察连作为团里的骨干部队,经常参加一些边境地带的突发事件处理,那可是真枪实弹的打仗啊!
和绝大数新兵一样,自从听说了这些故事,龙卫就一门心思想进侦察连,甚至想法更强烈一些,这是性格使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其中就包括尤大海。
而现实的残酷就在于:龙卫和尤大海这俩长相和体魄看上去都十分强悍的新兵,却有点外强中干。块头不等于实力,更不等于成绩。两人的跑步成绩在新兵连里顶多算中等偏下,更惨的是引体向上和俯卧撑。引体向上,龙卫的最高纪录是11个,差点儿没把胳膊抻断。尤大海个子太高,又笨重,上去就下不来,下来就上不去,练了三个月勉强及格。军事科目方面,步枪概率射击考核,龙卫十发中四,勉强合格;尤大海也是十发中四,但有一发子弹莫名其妙打到隔壁靶子上了,连长说他适合当机枪手——扫射。再到手榴弹实弹投掷,这一项尤大海倒是强项,老67式手榴弹出手就是65米,空爆,算极优秀。龙卫也不错,57米。综合来说,两人除了手榴弹这一项算名列前茅,其他各项都是擦着及格线过关的。
这样的成绩想进侦察连,用句成语就是“痴人说梦”。这话是他们新兵连的连长老苗说的。老苗是三营九连的排长,平生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能进入侦察连。龙卫和尤大海他们听来的大部分关于侦察连的故事也是老苗讲的。老苗还告诉他们,侦察连里有不少他新兵连时的老战友,还有关系很好的老乡,那天侦察连五班班长杨贺聪来新兵连当“兵探”,就是老苗亲自接待的。两人在新兵连食堂里好好搓了一顿,商量着下午五公里考核杨贺聪要亲自跟着去看看成绩。边防团地处边疆高原,环境恶劣,对体能要求较严,新兵考核不考三公里,只考五公里。
老苗和杨贺聪的对话正好被去食堂帮着抬菜的龙卫听了个清楚,一个计划也随之产生:新兵连这仨月越野跑的路线基本固定,就是营区后山的山路,先沿着山路跑,然后翻过一个小山坡,再跑一段小路,最后返回起点。在经过山坡的时候,侧面有一片小树林,只要穿过那片小树林,就可以抄一条近路跑回起点。这样跑节省的距离大约是15公里——这路线龙卫和尤大海曾经偷懒跑过一次,那次成绩就很好,还很幸运没被老苗发现。
考核那天,龙卫和尤大海故意跑到了最后,趁所有人不注意,钻进了小树林。带队的老兵都在催新兵快跑,没工夫清点人数;新兵则忙着拼命拿成绩,更没工夫观察少没少同伴。龙卫和尤大海一穿过树林就到了那小路上,然后往死里跑,这可是决定进不进侦察连的关键时刻啊!
成绩出来是16分27秒,哥俩携手跑了个全连第一。这成绩老苗根本不信,也猜到两人肯定作假了,但当着杨贺聪不好明说。带兵的都比较注重荣誉,这时候关上门骂自己的兵可以,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露马脚。
可是杨贺聪信了,又急着回去,于是拉着龙卫和尤大海的手询问了几句,拔腿就走。回去直接跟连长报名单,齐宏斌绝对相信杨贺聪这个老班长的看人水准,当时就应了。没办法,侦察连看上的兵就可以内定,这叫霸气也叫霸道。
龙卫和尤大海被选进侦察连成了事实之后,老苗并没有揭穿他俩,一方面想着君子有成人之美;另一方面也是想,你侦察连这么霸道,那好啊,你选谁就是谁呗,后悔了可别来找我!老苗只把两人叫到没人的地方好好祝福了一番,又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一番,这事儿就成了。
龙卫和尤大海连同各个新兵连最优秀的新兵一起进入侦察连,杨贺聪还特意跟齐宏斌申请把这俩“超级好苗子”放到自己的五班。五班这几年在侦察连的成绩名列前茅,很需要优秀的血液补充进来延续好成绩,齐宏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就是龙卫和尤大海进入侦察连的来龙去脉,确切地说,两人是水货。这事情再上升到一定高度,龙卫和尤大海算在考核中弄虚作假,严重违纪。
“老苗!”杨贺聪气呼呼地闯到老苗跟前,瞪着眼睛质问,“那俩兵咋回事?”
“哪俩兵啊?”老苗心里有鬼,脸上镇定。
“龙卫和尤大海!”杨贺聪刚挨完骂,脸色阴沉得吓人,“老苗你小子不地道!你跟我说实话,那俩小子那回五公里是咋回事?”
“没咋回事!”老苗一口咬定,晃着脑袋说。
“那他妈的他俩在我那儿连三公里跑着都费劲?”
“贺聪你说话别带脏字,我那天不跟你说他俩超常发挥了吗?人是你自己选的,你们侦察连选兵不向来如此吗?看上谁是谁!你选对了的时候不说话,选错了的时候找我来了?”
“我刚才挨我们连长骂了……”
“跟我有啥关系?中午去我们连食堂不?我请客!”
“老苗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他俩成绩是不是作假了?”
“没有!绝对没有!”
“你就告诉我实话,我自认倒霉,绝不上告,牵扯不到你,我就想知道实底儿!”
“我真不知道,那天咱俩不在一块儿吗?都在终点呢,我也没跟着跑。”
“那他妈的……”
“贺聪你也别上火了,就这么着吧。你们侦察连也得考虑一下我们别的连队的看法,对吧?你们能选好兵算什么本事?能训好兵才叫本事呢!那俩人高马大的,也机灵,绝对是好坯子,就看你贺聪的本事了。中午在我这儿不?我请客!”
杨贺聪被老苗整得哑口无言的,憋了一肚子火也没办法发泄,老苗诚挚地要请客,他哪儿有心情,扭头就跑回自己连队宿舍,猛地踹开门。龙卫和尤大海坐在凳子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连忙起身敬礼:“班长!”
“班长个屁,你们俩跟我走!”杨贺聪气呼呼地吼。
走就走!龙卫横下心,跟尤大海使了个眼色,两人跟着杨贺聪就到了操场。操场一角五班的几个老兵全在打篮球,看见班长带着俩新兵上来了,脸色也不对,扔了篮球也全围了上来。
杨贺聪指着龙卫的鼻子问:“龙卫,你跟我说实话,上次在新兵连五公里,你俩是怎么跑的?”
“就那么跑的!”龙卫大声说。
“那回16分27秒,怎么上午26分都他妈的没跑下来?”杨贺聪真狠不得动手了,“尤大海,看你挺老实的,你说!”
“就那么跑的!爱咋整咋整!”尤大海刚才在宿舍里被龙卫嘱咐了半天,这事儿死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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