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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拎着课本去教室自习。每天早早起床,在教室一呆就是一整天,有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吃饭,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我常常可以这么一个人呆坐四个小时,甚至是更久,夕阳的光辉无遮无拦地笼罩在我的身上,然后再一点点地偏移,一点点地将我抛弃,我所剩下的只有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直到黑夜将我的视线全部遮挡,我才筋疲力尽地垂下头,玩弄着自己的双手。
我不愿回家,不愿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还有独自一人的落魄,不愿意百受折磨地想起唐齐铭,想起他晚上给我煲的莲子粥。于是,我总能在教室坐到很晚。因为临近考试,教室总不至于是空荡荡的。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陆陆续续有人出去,钢板门只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开始习惯这样的声响,习惯在它响起来的时候抬起头朝外看,看看这个世界的人来人往,还有我自己一个人的孤苦伶仃。
迫不得已要回去的时候我就给杨姗姗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陪我住一段时间。可每次,她的答案都会是一样的,“江蕙,你没事吧?我还要加班。”
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整体而言,除了我,整个世界都是忙碌的。
所以,最终往往都是教室管理员提醒我,“同学,我要锁门了。”
我只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收拾课本往家里。外面的空气凉爽舒畅。我尽量走的很慢,甚至数起步子来。这样,我就不会过早地回到家,不会过早地面对一个人的空旷和恐慌。虽然,我也知道,我迟早还是要面对的,但是,能少一秒算一秒。我就是这样想的。
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整个世界重新变得空旷,路上几乎没有了什么行人。我能清楚地听见鞋子落在地面上所发出的细碎声响。
楼梯道很黑。我不愿意跺亮声控灯。于是,就摸索着步子一点点地攀岩。我走的很慢,每一个台阶都像是用了半生的时光。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看见了忽明忽灭的烟头,在漆黑的空间里闪烁着。
我以为是唐齐铭回来了,于是高兴地喊了出来他的名字。声控灯也瞬间点亮了漆黑的楼道。
是萧嘉懿。
我忘了,唐齐铭是不抽烟的,他从来都不抽烟的,身上没有一丝烟草味。
“江蕙,是我。”他说,碾灭了烟蒂。
我如梦初醒,“哦。”
“江蕙,我等了很久了。”他说,“可不可以先开门,给我弄点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我慌忙上楼,掏出钥匙开门。他跟在身后进了屋子。
我拉开了冰箱,暗黄色的光线折射出冰箱里本来面目,空荡,除了三两个鸡蛋,没有任何的食物。
“看样子只能吃泡面了。”我说。
“有泡面吃也算得上是幸福。”他笑。
我开了燃气给他煮面,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也不知道是他太累了还是电视剧太过于无趣,等我端着泡面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唤他,“萧嘉懿,吃完饭再睡。”
他睡眼悻悻地坐起来,没过多久便恢复了精神,端着碗呼呼地吃,像是许久没有吃过饭的样子。
“慢点吃。”我说,“别烫着了。”
他没有理我,只顾着低着头吃面。没过多久,大碗的面条被他吃的精光,他心满意足地靠在了沙发上,打了个饱嗝。
“真好。”他说,“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我问。
“流浪去了。”他咧着嘴笑,我注意到他晒黑了。“一个人背着包,一路向北。我身上带的钱不多,所以只能尽量减少花销。这真算得上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流浪,没有走马观花的拍照,也没有可以依赖的朋友,有的只是一场又一场的艰难爬涉。坐最便宜的火车,彻夜枕着咣当咣当的声音看窗外的风景,虽然大多的时候我所能看到的只是漆黑的夜,零星的光亮都会让我觉得快乐。”他舒了口气,开始回忆,“我去了很多的地方,看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风景。我住着廉价的旅馆,吃着街头的小吃,有的时候会和该地的居民说说话。很快,我就会背上行囊去另外一个地方,那时候我总会反思自己的生活,自己活着的意义。而现在,我终于明白,每一个人,若想要快乐,就不该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太多的追求只会让我们忘记起航时的目的,太多的追求也会让我们忘记活着的本身其实就很简单,单单就是享受快乐,好好地活着。”
“江蕙,你永远都不知道这场流浪所教会给我的意义。”他无限欣慰地靠着沙发上,眼里的光芒让我望尘莫及,“也正是这场流浪,我才明白,有些东西只属于过去。真的。他们只属于过去。”
我点头默认。
他侧过身子去摸手机,然后开机,“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没有用手机。”他说,“所以,很抱歉,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声不响的离开让你们如此的担心。”他又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闪烁起来。
“接吧。”我说,“跟他们报个平安。”
他点点头,按下了接听键。
屋子很寂静,我能清楚地听见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是一个哭泣的女声,我以为是陶婉怡,于是,我站了起来,准备去厨房洗碗。也就这个时候,我清楚地听见了电话里的哭诉:
“萧嘉懿,是你吗?你终于开机了。你现在在哪里,能不能来一趟医院?陶婉怡快要不行了,她吃了太多的安眠药,正在抢救,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可不可以?”
我惊呆了,碗筷从我手中脱落,咣当一声落在了地板上。
幸运的是,它没有破裂,完好无损。
萧嘉懿问清楚了医院,连声说:“好好好,我马上去。”
他挂掉电话就往外跑,跑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和我道别,“江蕙,我先走了。”他说,还没等我回应,他已经跑下了楼梯,消失在黑色的世界里。
陶婉怡最后还是没有醒过来。
我去医院看她,她的鼻孔里插着氧气管,仿若熟睡。
好几次,我都觉得她会睁开眼,然后从床上坐起来,和我打招呼。她一直都那么有礼貌,那么漂亮,那么让我觉得羡慕。可现在,我所能看见的只是她昏迷的样子。医生说,她吃了太多的安眠药,被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不行了,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是上天的恩惠了。
在医院里,我第一次见到陶婉怡的父母。陶妈妈哭的很伤心,边哭边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给她开什么安眠药。她一直都睡不着,我应该陪着她,不应该给她开什么安眠药。”陶爸爸把她揽在怀里,自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病床上的陶婉怡。“会好起来的,我们女儿命大,说不定哪一天老天就开眼让她醒过来了。”他宽慰陶妈妈,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湿了。
萧嘉懿把我拉到了病房外,他掏出了烟,含在了嘴里,又放回了烟盒里。
“她真傻。”他叹了口气,蹲在走廊里,把头埋在了臂弯里,很快,我就听见了他簌簌的哭泣声,“是我害了她。我不应该关机,我不应该让她这样让我担心,甚至是让她整夜整夜的失眠,最后靠安眠药来入睡。她怎么能那么傻?吃了一粒睡不着还要去吃第二粒第三粒甚至是吃完了一整瓶的安眠药。她怎么能这么傻呢?!”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说:“萧嘉懿,陶婉怡会醒来的。”
他哭的更伤心了。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落眼泪,从小到大,第二次落眼泪。第一次是为了他病故的奶奶,第二次是为了陶婉怡。
我想,如果陶婉怡知道了这一切,她再也不用一次又一次地哀求我,哀求我放过萧嘉懿。
她再也不会了。
陶婉怡,你看看,你根本就不用害怕我会抢走萧嘉懿,我比不过你,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我只是羡慕你,羡慕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情,羡慕你能和萧嘉懿白头偕老。
所以,到头来,还是你赢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快点醒过来,带着我的祝福和萧嘉懿好好地在一起,不求什么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但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陶婉怡,你会的,对不对?你不会辜负那些深爱的小时光,对不对?你不会辜负萧嘉懿,对不对?你不会辜负我对你的祝福,对不对?
我闭上了眼,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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