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星辰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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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卓希在粉丝眼里是个默默耕耘多年后一飞冲天的明星。通常这种明星都给人极大的隐忍和低调感，加上宋卓希表现出来的性格和举止又无可挑剔，粉丝们很自然就会形成无比死忠的力量。
    他受伤工作暂停后，嘉语立即转投韩祖哲麾下，粉丝们都极其愤慨。没多久，居然有人组织起了一大群人，每天定时去聚星公司进行各种示威活动，要求他们开除嘉语。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聚星上层，吴翠珊压力很大，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给嘉语，让她以个人名义向宋卓希发表一份道歉声明。
    嘉语很震惊：“吴总监你是认真的吗？粉丝们难免有行为过激的时候，这很正常，可一旦道歉就会把事情闹大了。”
    吴翠珊重重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明白？实在是上层有交代，聚星现在的大门都被堵了，一大群人每天在外面静坐示威，要把你之前对宋卓希的所作所为一起讨回来，这是她们的原话。”
    “不行，我不能答应。如果我不道歉，卓希至少会明白我有苦衷，一旦我道歉，他会误会的。”
    “你确定不肯？”
    “不肯。”嘉语主动挂断了她的电话。
    她从走廊上转过身，韩祖哲的笑声从旁边房里传出来。
    今天投资方当中有亲属通过关系来探班玩，他比谁都积极，连人家亲戚都要伺候的好好的。对这点，嘉语其实挺佩服他的。
    亲戚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好像是其中一个投资者的女儿，嘉语从房间外经过时，听见她遗憾地说：“本来以为这次回国能见到宋卓希的，好可惜啊，怎么偏偏遇上车祸呢。希望他赶紧好起来吧，我好喜欢他的。”
    韩祖哲的笑声有了些变味。
    嘉语心里很安慰，一个演员能让人记住的永远是作品，而不是手段，韩祖哲你永远不会明白这点。
    北京那边的粉丝们并没有放弃继续骚扰聚星的计划，甚至已经闹到报警的地步。吴翠珊被上层训了一顿，他们认为杜嘉语这么傲慢自大都是她给宠出来的。
    吴翠珊只好再打电话给嘉语：“恐怕你必须答应了。高层认为再这样下去会危害公司形象，所以你如果不退步，恐怕将来宋卓希回来也要受牵连。”
    嘉语想了一下，宋卓希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到时候如果受牵连，后果肯定就是被雪藏。如果真这样，她在这里熬得辛辛苦苦的还有什么意义。
    “那好吧……”嘉语除了叹气，已经无话可说。
    没有特地安排记者招待会，嘉语在个人博客发表了道歉声明，然后由聚星官方转载发布到大家面前。
    的确有点用，起码有一部分粉丝觉得她还有救，没再继续闹腾。
    吴翠珊也算对得起嘉语了，借这机会跟高层反映了一下，从这件事也能看出宋卓希的人气，希望他们不要太在乎眼前利益，毕竟艺人受伤事件也不是第一次，公司和艺人之间应该是个长期互利的关系才对。
    即使这样，嘉语也实在无法对她表示感激。她太明白宋卓希的为人了，如果真的郑重其事的道歉，他也许会当真的。
    韩祖哲的工作有一大堆要安排，她却没心思工作，把自己在房里关了一整天，后来还是梅小宝打电话给她一直逗乐，才算让她恢复了点心情。
    现在想想，如果还能跟以前一样，她和梅小宝跟着宋卓希一起工作，就是十分快乐的事了。
    晚饭时候，韩祖哲的助手小周来叫她吃饭，一直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嘉语看得奇怪，问她出什么事了，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韩先生刚刚叫我发布了几条新闻，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是我觉得挺不妥的。”
    嘉语一听就着急了：“他发了什么新闻？”
    “都是自己跟投资方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有的还有照片……”小周看着显嫩，实际上快三十了，但说起这话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嘉语明白了，没好气道：“他想炒作就让他炒吧，随他便！现在瞒着我，炒黄了我也不会给他善后的！”
    小周见她发火了，更加后悔告诉她了。
    韩祖哲的新闻是第二天一早见的报，因为尺度很大，立即引来了大家的热烈关注。加上网站上流传的照片被删的很快，大家更加好奇，一下他的名字就成了当红搜索词。
    嘉语任由他胡闹，他都不在乎名声，她又何必着急。
    但是没想到火还是烧到了她身上。前段时间刚刚平息了宋卓希粉丝的愤怒，这次又被掀了起来。因为粉丝们觉得韩祖哲之所以会忽然曝出这种新闻，是他背后的经纪人在炒作。
    很不幸，嘉语就是因为炒作宋卓希而被大家熟知的，这等于是个前科。
    网站上掀起新的口诛笔伐，嘉语觉得身心俱疲，现在宋卓希不在身边，她实在对这个圈子提不上喜欢。
    韩祖哲抽了个时间请她吃晚饭，装模作样地跟她道歉：“对不起嘉语姐，我真没想到这事会牵扯到你身上。现在弄成这样实在抱歉，我只是看很久没有自己的新闻了，所以才……”
    “我能理解，”嘉语打断他的话，笑得很嘲讽：“你有这种劲头，怎么可能会不红呢？放心好了，我还等着跟你赚钱，不会介意的。”
    韩祖哲弄不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勉强笑了一下。
    回到住处，嘉语拿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想打电话给宋卓希，怕接电话的又是庄敏宜。自从公开道歉后，她就始终觉得不妙，潜意识里不敢去猜宋卓希现在的想法，每次真有勇气打电话的时候又一瞬间萎靡下去。
    她睡不着，抱着笔记本在床上工作到半夜，房门忽然响了，小周在门外急急忙忙地喊：“嘉语，出来一下。”
    嘉语被她叫的心慌，赶紧跑去开门，小周脚上还穿着拖鞋，一看就是从床上蹦起来的：“刚才剧组那边来电话，说要你过去一趟，他们好像在开会讨论戏份变动的事。”
    “什么戏份？”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已经到了冬天，大理日夜温差大，白天的时候特别舒适，可晚上就能感觉到明显的寒意了。嘉语这会儿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什么都没顾上就出了门。
    本来这次韩祖哲的炒作的是丑闻，嘉语以为剧组为形象着想，会减少他的戏份。虽然有不敬业的嫌疑，但嘉语心里其实很暗爽。
    可是她想错了，到了地方才知道剧组在安排删戏份，而且删的还是宋卓希的戏份。
    剧组设施简陋，大家都围坐在临时搭建的摄影棚里开会，白炽灯照的人晃眼。
    嘉语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宋卓希因为受伤，后面很多戏份已经改掉了，也就等于删掉了，前面的剧情都很完整，为什么忽然要删他的戏份？”
    制片人耸耸肩：“因为剧本被几个圈内大腕批得很惨，宋卓希本来是男一号，他不演了，后面补上的人戏份几乎和他平均，看起来就像有两个男一号一样，这样剧情很难出彩。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票房，口碑也很重要，甚至还要冲击奖项的。”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在赶时间吧，难道还要拖着时间再处理戏份？”
    “那不至于，现在为了两者兼顾，我们只能忍痛缩短时长了。”
    嘉语抿起唇，忍耐着没有发作。
    导演坐着抽了老半天的烟，这时候才看了她一眼：“杜小姐，是我一定要请你过来的，不好意思，这部戏挺多灾多难的，走到这步也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
    嘉语干笑了一下：“如果下部戏里有宋卓希出演，我想应该可以化解这个遗憾。”
    导演吸了口烟，又看她一眼：“恐怕我做不了主了，下部戏可能要换人执导了。”
    嘉语愣了一下：“换谁？”
    “还没定吧。”
    嘉语明白了，宋卓希已经倒霉到家了，什么事都赶到一起了，像是在逼着他离开这个圈子一样。
    删戏份是大新闻，宋卓希即使没看到报道，也接到了通知，剧组承诺他是为了作品质量，跟他个人无关，并且对他的伤势做了慰问，保证原先谈好的酬劳不会更改。
    越美云坐在他身边削苹果，一边无所谓地道：“我前段时间去找人给你算命，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事业要转换，头一份事业顶多干七八年，其实还挺准的啊。”
    宋卓希正在用左手捏着笔练写字，看了她一眼：“妈，你要帮爸劝我就直接说，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
    越美云不吭声了。
    宋卓希又侧头看她一眼，越美云其实一直注重保养，五十多岁了脸还很白嫩，可是即使这样，比起两年前还是老多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这么多年来一直拼搏的东西其实很容易就付之一炬，而家里给他准备好的他偏偏不屑拥有，虽然梦想很重要，可是现实里这对渐渐老去的人却是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父母。
    “过段时间等我再恢复一点就去公司熟悉一下好了，看看我能不能做得来吧。”
    越美云吃惊地差点削到自己的手：“你说真的？”
    “嗯。”
    “那……那个杜嘉语，你怎么说？”
    宋卓希没做声，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反问了句：“什么怎么说？”
    越美云摇摇头：“算了，当我没问。”
    一直到十二月份，韩祖哲的工作终于被嘉语全盘接手，连助手小周也被拉拢到了她这边。刚好韩祖哲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她打算趁机去看看宋卓希。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他，其实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没有告诉韩祖哲自己的行程安排，只说过几天会回北京一趟。
    出乎意料，韩祖哲居然什么都没问就答应她了，还很热情地叫小周给她买机票，并且嘱咐她多休息几天再回来，这里戏份已经收尾，没必要一直跟着他了。
    嘉语觉得他反应很奇怪，但真的很想念宋卓希，也就没多想，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
    小周买的机票是飞北京的，她怕热韩祖哲怀疑，也没改签，飞回北京再绕回南京。
    坐上南下高铁的时候才有时间感受一下冬天的寒冷，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嘉语有点心不在焉，后来终于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宋卓希发了条短信。
    信号不是很好，试了好几次才发送成功。大概半个小时后，短信提示音响了。她连忙拿起手机，却不是宋卓希的回复，而是小周发送来的。
    “新导演和演员名单都定了，有韩祖哲。”
    讨论完删戏份的事情后，基本上这部电影就要收尾了。嘉语临走之前叮嘱小周关注一下那部三国电影的选角事项，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难怪韩祖哲这么积极地送她走，原来是怕她从中作梗，破坏了他的好事。
    嘉语立即打电话过去，想问问小周具体情况，但小周居然按断了，没一会儿短信回复说韩祖哲在，不方便讲电话。
    她只好又编辑短信，直接问有没有宋卓希。
    等待回复的过程感觉无比漫长，可收到小周回复的时候明明才过去几分钟。
    “没有。”
    嘉语恼恨地把手机拍到小桌上，惹得旁边的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曾经利用这个圈子的潜规则狠狠炒作了一把，现在才发现这个圈子真正起作用的仍然是潜规则。就算她再怎么努力，韩祖哲左右着投资方的决定，还是徒劳无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一直压着聚星那边，没让他夺走宋卓希的角色后还夺走他公司一哥的位置。
    在回来之前，嘉语已经打过电话给家里，她爸早就算好时间去车站接她。嘉语本来想到了之后见过宋卓希再回去，这下只好先回家里。
    路上他爸问她说：“你上次说你做经纪人，给哪个明星做啊？我认识吗？”
    “宋卓希，你以前应该看过他的电视剧，不过都是配角，这几年他都拍电影了。”
    “也姓宋啊，真巧。对了，小宋什么时候来见我们啊。”
    嘉语干笑了两声：“我回头问问他吧。”
    宋卓希这段时间虽然一直没跟嘉语联系，却也没放弃，一直在努力复健治疗。目前右臂已经不再疼痛，除了无法负重和大幅度动作外，基本上已经可以正常生活。
    可这只是在收到角色被抢走的消息之前，韩祖哲一再蚕食他的角色，分明是冲着他来的。要是以前，他可能还有冲劲跟他斗一场，现在经历过生死，反而没那种念头了。
    庄敏宜拿报表来给他看，问了句：“怎么样，还习惯吗？”
    “差不多是要习惯了。”宋卓希冲她笑了笑：“忽然觉得要换个生活方式也很容易。”
    的确很容易，刚来公司，所有人都把他当外星人一样围观——大明星居然来继承家业了，太意外了。
    可是渐渐的这个热度退下去，他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朝九晚五的出入公司，有规律的生活，远离镁光灯和是非沉浮。
    庄敏宜有意开玩笑说：“我可以理解成你这是要退出娱乐圈的意思吗？”
    宋卓希的眼睛都没离开报表，点点头说：“那就退出好了。”
    庄敏宜愣住了。
    收到这个消息，宋启云是最高兴的那个，甚至亲自给聚星公司发去了邮件，要他们安排和宋卓希解约。
    其实宋卓希的合约本身也快到期了，聚星这个时候捧韩祖哲其实就含着打压的意味，怕他到时候再谈合同的时候拿乔。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宋卓希会提出解约。
    吴翠珊匆匆打电话给嘉语：“他是不是因为角色的事情生气了？你跟他解释一下，这跟公司的决定无关，让他千万不要冲动。”
    嘉语几乎都没听完就挂断电话出门去见宋卓希。
    路上打电话给他，一直占线。她知道宋家的地址，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即打的过去。
    宋卓希在公司，当然见不到。越美云在家，隔着院门看到她很惊讶，也许是狗血豪门剧看多了，她走过去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想要什么？”
    嘉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白衬衫黑直裙，至少还算得体，不像上门要东西的样子吧。“不好意思阿姨，我想见一见卓希。”
    越美云直接说：“他早就接管公司了，没时间见你。而且你那时候怎么对他的？还指望他见你，他是你什么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嘉语有点意外：“他早就接管公司了？不是最近的事？”
    “当然了，他早就下决心离开娱乐圈了，所以你以后不用来找他了。”
    “……”嘉语站着没动。
    越美云语气这时反而柔和下来了：“小杜啊，你跟卓希的事情我也听说过的，我跟卓希爸爸都不是古板的人，也不是嫌弃你条件不好，实在是……我这么说吧，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有个儿子，大学毕业一回来就说要结婚，对象都没给你看过，却把他吃的死死的，你怎么想？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女孩子很不单纯？多少都要防着点吧？后来你也的确在他困难的时候离开他了，任谁也会觉得你是冲着他的名利来的。至于这次我就更不想说了，他还躺在病床上啊，你就调头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要给别人去做经纪人，这算什么意思？”
    嘉语声音干涩：“对不起阿姨，我留的话不是这句……”
    “行了，你什么都别说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懒得追究，就当卓希受伤是长个教训行不行，你能不能别来骚扰他了？”
    嘉语低头看着鞋尖，有些犹豫。
    越美云叹口气：“好吧，你说，要多少？”
    嘉语吃惊地看她一眼，终于没再待下去，转头走了。
    越美云当然不会把这事情告诉宋卓希，她告诉了宋启云，告诉了庄敏宜，就是没告诉他。
    庄敏宜当晚打了个电话给嘉语，但嘉语看到来电人是她，根本没接。
    刚好赶巧了，宋卓希手机没电了，来借庄敏宜的手机用，看到她的手机扔在沙发上，就想用过再跟她说，打开却看到上面拨号记录是嘉语的号码。
    他忽然放弃了先打工作电话的计划，拨出了那个号码。
    嘉语这次接了，开口就说：“你还想说什么？现在卓希要退出娱乐圈了，你满意了？”
    宋卓希笑了一声：“原来你知道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天才传出嘉语的声音：“卓希？你怎么会用敏宜的手机？我打过电话给你，一直占线，你很忙吗？”
    “原来你有那么多问题要问，那怎么到现在才打电话过来？”
    “我……”
    “哦错了，这电话还是我打的。”
    嘉语顺了顺气：“是庄敏宜捣的鬼，难道你真以为我想去为韩祖哲工作吗？”
    宋卓希换只手拿电话：“没关系，反正我打算退出了。”
    “你是认真的？”
    “嗯。”
    嘉语沉默了一会儿，心情意外地平静了：“这是你的事业，也该你自己做选择，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打算这么做了，绝对没有转圜余地了？”
    “我是认真的，正好你以后也能更理智的工作，不用牵扯到其他私人感情里去了。”
    嘉语哽着声音说：“好，那就这么办吧，我会以你经纪人的身份替你把所有事情处理好的。”
    宋卓希没说话，说“谢谢”太生分，说别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语自己挂断了电话。
    庄敏宜从房间出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拿着自己的手机，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借你的手机和嘉语通了个电话而已。”
    庄敏宜尴尬地笑了一下：“哦，那都说什么了？”
    “聊了一些家常，还有退圈的事。哦对了，再借我打个工作电话。”他起身出去打电话了。
    嘉语详细地发了份邮件给吴翠珊，确定宋卓希不会再续约。
    吴翠珊等了半天就是这个结果，很失望，又亲自打电话给宋卓希，游说了半天还是一样的答案，这才彻底死心，和嘉语讨论了一下具体对外宣布的日期和安排。
    嘉语很平静很细致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整理好，发给吴翠珊，至于现在解约是不是要赔偿，还要再细看合约条目。
    吴翠珊回复邮件说：“怎么会有辞职信？用不着了，宋卓希是明星解约，又不是公司职员辞职。”
    嘉语回复：“那封辞职信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