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飘零的花:东莞打工妹生存实录

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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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刚苦笑道:“这还不算什么?只要听到火车的‘隆隆’声,她简直就,就不是人了。”
    我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的处境,无论是在流水线上做一线工人,还是在办公室做助理,甚至于开快餐店,我哪里象过一个人呢?总是惶惶然如一条丧家之犬!
    好在,丽娟虽然很闹,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平安到达我住的小区。下了车,丽娟再次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回到出租屋,王磊己经下班了,正在做饭。因为事先我己经打电话和他说明了情况,所以看到陈刚,他也并不觉得惊讶。何况六年前,他们也是认识的。王磊对陈刚和丽娟还有印象,甚至记得当年陈刚从厂里拿了两只鸡蛋分给我和丽娟吃的情景。所以当他得知丽娟这几年的遭遇时,也无限唏嘘。
    吃过饭,我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丽娟爱吃的零食。开始的时候,丽娟对这些零食理都不理,一副淡漠的表情。可当陈刚象三年前那样,剥开一瓣桔子,小心翼翼地把桔瓣上面的脉络一点点撕干净,再放进她嘴里时,她茫然的双眼,忽然就闪过一丝生气来,定定地望着陈刚,好半天,才怯怯地问:“我好象以前见过你呢,你是谁?”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陈刚的眼圈,也立刻红了,但他强忍着,启发性地说:“我是陈刚啊。”
    丽娟皱了皱眉,似乎拼命想想起什么,她不停地自言自语:“陈刚,陈刚。。”
    我们全都期待地盯着她,但喃喃地念叨了一会儿,她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我很失望,陈刚并没有放弃,他坚持说:“虽然我不知道她这三年经历过什么,但我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拿过一只圆圆的果脯盒子,试探地问:“这是什么?”
    她胆怯地望了我一眼,小声说:“月饼。”
    我奇怪地问:“这明明是盒子,你为什么要说月饼?”
    她理直气壮道:“因为月饼都是圆的啊。”
    我急了:“圆的并不一定是月饼,比如你面前的桌子,就是圆的,可它是桌子!”
    她也急了:“我面前的不是桌子,桌子都是方的!”
    我不由提高了嗓门:“这就是桌子!”
    王磊赶紧拉了拉我:“不要刺激她。”
    但我还是不死心,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她忽然露齿一笑:“你是大白兔呀。”
    我苦笑问:“我怎么会是大白兔?”
    她得意极了:“因为大白兔都是白的啊。”
    我这才想起,我穿的是一件白色的T恤。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她脑子现在转不过弯了,简直就是直线思维。我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再看丽娟,却小口小口吃着陈刚喂给她的桔子,一脸满足的样子。
    本来想让陈刚和丽娟在广州多玩几天,但丽娟连门都不出,看到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她就拼命往别人背后躲,一脸惊恐。甚至于每当听到类似于火车的“隆隆”声,她就尖叫、狂躁,继尔发疯般地四处奔跑。
    好在,虽然她仍然没认出陈刚是谁,却开始依恋起他来。两人几乎寸步不离,有时陈刚上一下洗手间,她一回头看不见了,就要到处寻找。每当看到她偎在陈刚身边,象孩子一般乖巧时,我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有一次,趁丽娟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我偷偷问陈刚:“把她带回家以后怎么办呢?她三个哥哥都不管她了,她妈连自己都没法照顾。”
    他郑重其事道:“我要娶她!”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可你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你知道,在农村,唾沫星子可以淹死人的。”
    他断然道:“娶不娶她是我的事,与别人无关!”这个曾经清秀爱笑的少年,脸上闪现出从没有过坚毅。
    这时,熟睡中的丽娟不知做了什么样的恶梦,忽然大声地狂叫起来:“啊!”我和陈刚吓了一跳,但她翻了一个身,重又沉沉睡去。即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还是紧紧锁着。
    陈刚爱怜地抹去她脸上的冷汗,把风扇又向她身边移了移。
    我忽然很羡慕丽娟,无论经历过什么,她还有陈刚一如既往的爱。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世上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矢志不渝的爱更可贵的呢?倘若张大维当初如他一样坚持,我又何至于再次外出打工?虽然王磊现在对我很好,但他对婚姻的态度,总是模糊不清。即便有过山盟海誓,但倘若他真的抛弃我,我又能怎样呢?
    遗憾的是,陈刚和丽娟只在广州呆了两天,虽然我和王磊极力挽留,但陈刚还是要走了。他充满期待地说:“也许丽娟回到家里,看到多年不见的亲人,病就会好了。”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外受过伤害的人,总希望回到家乡,亲人的抚慰能够疗伤,但往往,事于愿违。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在家乡,丽娟有陈刚,而我,却没有!
    因为害怕丽娟听到火车的“隆隆”声又哭闹,所以临行前,专门给她吃了安定片。但陈刚害怕安定片吃多了对丽娟身体不好,只给她只了两片,便说什么也不给她吃了。
    为了安全起见,王磊专门请了假送他们。在出租车里,安定片就开始起作用了,丽娟无力地倒在陈刚怀里,睡得很是香甜。谁知当到达站台时,一听到火车的“隆隆”声,她就开始狂躁起来,两颗安定片再也起不了作用了。她的力气极大,陈刚和王磊一人扯住她的一只胳膊也很难制服她。她在站台上一边狂奔,一边不停地大喊大叫。
    好在王磊让我去找车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问明情况,便叫来医务人员给丽娟打了足量的镇静剂,她这才安定下来。
    打过针,直达四川的列车也到了。陈刚半搂半抱着把她拖上车。大约是药物还没完全发生作用。在上了火车的那一刻,我看到丽娟缓缓地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忽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不知我哭什么,是哭丽娟还是哭自己,我只知道,我的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
    我边哭边想,倘若不是我们的爸爸在煤矿中死掉了,我们就不会来广东,我们不来广东,丽娟就不会嫁到高家,丽娟不嫁到高家就不会去香港,不去香港就不会得神经病,不得神经病她就会和陈刚顺利结婚、生子、平平安安到老!
    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们还年轻,前面的路还很长,等待他们的,不知道还有多少磨难和坎坷。我曾说过:我要把丽娟当成一生一世的好友。可短短三年的时间,她由一个个天真无邪的花季少女变成现在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疯颠的妇人,我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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