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拾年非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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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雅酒店是天天餐饮公司的高端餐厅，在华海共开了三家，位置极好。华海一路的这家，是个不规则的半圆顶建筑，外部通体洁白，像一颗镶嵌在海上的珍珠，内部各个房间都是270度无敌海景。大厅的墙壁用流动的水做背景装饰，一楼散座的隔断墙半壁都嵌入透明的鱼缸，色彩艳丽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显得灵动有趣，生机勃勃。
    北北从一进入大厅，就目不暇接地环顾着周围，有一种“水在空中流，鱼在墙上游”的感觉。
    站在二楼的林沐阳一眼就瞧见了穿着淡紫色裙子的路北北。
    他打通她的电话，说：“抬头，我在二楼。”
    路北北抬起头来冲他摆了摆手，上来后，赞叹道：“这里真不错！”
    林沐阳笑道：“你今天真漂亮！没想到跟我约会这么用心。”
    路北北也玩笑着说：“不漂亮点怎么对得起你花这么多的银子。”
    海面湛蓝，风吹进来，很是惬意。
    林沐阳笑着问：“怎么样？喜欢吗？”
    “挺有眼光。”北北赞道。
    “路北北，我有个朋友介绍你认识，他一会儿就来了。”
    “什么朋友啊？这么正式。”
    林沐转头道：“他来了。”
    来的人正是叶承俊。
    两个人见着，都有些意外。
    林沐阳说：“不用我介绍了吧？”
    叶承俊拉过椅子，坐下，看着林沐阳，说：“这次自作主张的不错。”
    林沐阳得意地笑笑，看着一脸不解的路北北，说：“他是我二爸。”
    路北北询问地看了看叶承俊。
    叶承俊看着路北北，微微点了点头，说：“是他，顾倩雯的孩子。”
    北北一惊，看向林沐阳，又看看叶承俊，有些生气，她站起来，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北北，”叶承俊一把拉住她的手，“坐下！”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林沐阳笑着说，“看来我二爸以前跟你说过我。”
    路北北坐下，咬咬嘴唇，不说话。
    “这是我的主意，”林沐阳道，“是我把你们约到一块儿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
    林沐阳看着路北北，笑着说：“我二爸这么些年，就是为了你，一直一个人。”
    林沐阳又看着叶承俊，道：“她到现在也没嫁，我猜肯定也是因为你吧？”
    叶承俊看着路北北，路北北看着林沐阳。
    林沐阳笑着说：“既然互相都想着，有什么事儿过不去，非要这么较真？该不会是因为我妈？或者跟我有关吧？”
    “不关你的事！”路北北说。
    叶承俊对路北北的回答有些意外。
    路北北看着林沐阳，真诚地说：“不关你的事儿。”
    她看着叶承俊，不再闪躲他的目光，她认真地说：“我们两个的根本问题，不在这里。”
    “北北，到底是为什么？”叶承俊问。
    “你到今天才想要问清楚吗？”北北看着叶承俊。
    “北北，”叶承俊叹口气说，“我承认当初我求婚的确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但当时，我以为那是唯一可以挽留的方式。”
    北北看着他眼里流露的忧伤，心里一痛。
    叶承俊看见路北北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深情，心中也是一痛。
    “北北，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变过。”叶承俊犹豫地再度握住路北北的手，说：“这些年，我更加确定……”
    叶承俊顿了顿，说：“我爱你。”
    北北的眼睛模糊了，他第一次说爱她，在他们分手若干年后，他说爱她。
    叶承俊继续说：“如果这几年的时间是你对我的惩罚，我心甘情愿接受，我只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北北低头，平复了一下情绪，说：“为什么这些话，到现在才说？”
    叶承俊看着她染上悲伤的眼睛，说：“北北，对不起。”
    林沐阳一拍手，道：“这不就好了吗？你们两个都不给对方台阶下，才搞得这么复杂。”
    两个人这才想起林沐阳的存在，都有点尴尬，北北赶忙将手抽回。
    林沐阳切了块牛扒，边嚼着边问：“你们两个上过床吧？”
    路北北顿时涨红了脸。
    叶承俊倒是自如，看着他，没有言语。
    “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成年人了！”林沐阳洒脱地笑着说，“其实，相爱跟做爱是一样的，哪能都是高潮呢？总有累的时候。不能因为累了就否定彼此相爱吧？”
    路北北惊讶地看着他，年轻的林沐阳一针见血的话让她有些汗颜。
    叶承俊也略微有些吃惊，低头笑笑，心里却对林沐阳很是赞许。
    他的这番见地，连他都自愧不如。
    林沐阳看看他们的神情，十分从容地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块儿肉，擦擦嘴，说：“你们两个慢慢叙，我吃饱了先走了。”
    林沐阳背着包独自走了。
    此刻路北北的心情十分复杂，这些时间，横在他们中间，很多东西，已经改变。
    叶承俊伸手想握住她，北北却抽回来了。
    叶承俊坚决地抓住，说：“北北，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但是，我还是不会放手！”
    路北北狐疑地看着他。
    他解释说：“对不起，你现在的情况，我都已经清楚了。”
    “你想知道可以问我。”
    “你根本不肯跟我好好谈。”
    “你放开！”
    叶承俊松开她，道：“这次我绝不会放手，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会。”
    北北说：“叶承俊，你说得都对，一切都没有变，我们也没有变，所以我们还是不合适。”
    “性格不合这种理由也许适合所有的人，但是不适合我，只要我还爱着你，一切的不合适都不存在。”叶承俊说。
    北北有些气恼，现在再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于嘉伟还在等她，远在震后灾区的他，一定天天盼望着回来和她相聚。
    她不能这么毫无原则地出尔反尔，心酸涌上心头，北北站起来，哽咽着说：“我们……是回不去了。”
    叶承俊没有挽留。
    她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他在背后说：“这次，你说了不算！”
    二
    这天下午，路北北在天承授课期间，叶承亁就站在门外。他看不出，这个模样俊俏的女老师有什么过人之处。
    知道了路北北的存在，叶承亁对吴伊娜很是心疼。吴伊娜是个死心眼的人，他甚至暗暗有些担心，再怎么说，吴伊娜也是因为他，才认识并爱上了叶承俊。而且，吴伊娜是个简单而漂亮的女人，不是那么聪明，但是孝顺又好相处，知道了她的身世，他对她更是怜惜，现在他才知道叶承俊为什么就是看不上她，知道归知道，但不解也是真的不解。
    叶承亁不放心，他给吴伊娜打了个电话，一直没人接。抬手看看表，离晚上的饭局还有一个小时，他赶紧让司机掉头去了吴伊娜的家。
    家里没有人，没见着吴伊娜，半路上却瞧见了宋茜，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牵着一条狗，穿的很是休闲，叶承亁颇感意外，这样的宋茜，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叶承亁释然地笑笑，宋茜的确是个无比聪明的女人，也只有她，可以全身而退。
    叶承亁的担心并不多余，此时的吴伊娜正在酒吧喝酒。
    吴伊娜个性里的纯真和直爽、不重名利的坦然心态跟路北北的确有相似之处，但是两个人骨子里到底是不同的。路北北的这种单纯跟淡泊是良好的家境和教养造就的，她入世，什么都懂，因为不缺，才不看重；而吴伊娜的这些个性是天生的，她能力有限，得不到，因此认命，所以无所谓。
    所以面对叶承俊，失去的时候，路北北是有原则的，心里放不下也会自我引导，让自己好好过日子。但是吴伊娜不行，她失去的时候，会自伤自己命不好，受伤也会更重一些，很难过去。
    这段时间，吴伊娜在工作上明显懈怠了，跟员工之间的互动也少了，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晚上就去酒吧坐着，找人喝酒聊天，然后就回家睡觉。外人看来，倒没有很大异常。
    但是叶承亁关心则乱，一个挺乐观的人突然沉默下去，让他放心不了。
    饭局结束的时候，他去了趟日落酒吧。
    这是他们几个常去的对方，果然就见到了吴伊娜。
    吴伊娜是个美丽的女人，搭讪的人不少，每天晚上在这里都不寂寞。
    叶承亁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跟人热闹地喝着。
    叶承亁把她拉出来，吴伊娜坐在叶承亁的车里哭了起来。
    叶承亁让她哭了一会儿，问她：“你都知道了？”
    “什么？”吴伊娜茫然地问。
    “麻烦！”叶承亁心想，看来现在吴伊娜对路北北的事儿还一无所知呢。
    “伊娜，当初我把你从大染缸里捞出来，不想看见你这样不争气。”叶承亁道。
    “我心里有数，”吴伊娜说，“我又没干吗？伤心伤心还不行啦？”
    “那就好！”叶承亁说，“伊娜，叶承俊……”
    “这事儿你别管了，再说你也管不了。”吴伊娜吸吸鼻子。
    叶承亁说：“让司机送你回家，我还有点事儿。”
    车开走后，叶承亁又返回日落酒吧。
    叶承亁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找到日落酒吧的老板成昆，嘱咐他看好吴伊娜。怎么说吴伊娜在混演艺圈这么久，之前担任天承百货代言的时候也热过一阵子，这么个单身女人整天在这里夜夜笙歌，难免不会出什么事儿。
    叶承亁对吴伊娜的这份看重，除了叶承俊的关系，还有一点，吴伊娜身上透着那么点子江湖义气比较对叶承亁的胃口。
    吴伊娜在天承工作没多久的时候，有个放假打短期工的贫困学生家里出了大事儿，母亲重病急需几十万的治疗费。一个普通的家庭，根本没能力承受。吴伊娜就搞了个什么员工答谢晚会，以抽奖的名义，自掏腰包，拿了50万让这个学生中了头奖。事后，上头直管的高层在叶承亁面前念叨这事儿，说善心不是这么发的，任何行业都有规矩，这样大搞破坏制度，如此自作主张，很难管理。这点叶承亁自然认可，他拿这事儿说吴伊娜：“帮人不能这么心血来潮，救济的正规途径有很多，你可以帮他向各种机构或者基金申请……”
    吴伊娜直接就把他的说教打断：“你们这种人，就是因为懂得多，所以做不出来这事儿，别的我不懂，我就知道眼前的事儿急，我脑仁小，就想出来这招儿，别的没考虑那么多。”
    叶承亁嘴上虽然不认可，心里却对她生出些许赞同。
    打这以后，他对待吴伊娜更比身边其他女人不同。
    吴伊娜没有回家，她让叶承亁的司机送她去了叶承俊那儿。
    站在楼下，吴伊娜抬头仰望，绵密的雨又飘洒着落下。
    曾经，那把可以挡风遮雨的伞她以为已经握住，究竟是为什么？来去都不由人？一切都是天意！吴伊娜感叹着，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楼下这一幕，楼上的叶承俊站在窗前都看到了。
    直到她孤单地离去，他终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三
    北北在学校遇见李莉，有些意外，却非常开心。
    李莉热情地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北北，好久没见。”
    “我听说你在家休产假，现在上班了？”北北笑着问，“孩子多大了？”
    “已经上班好几个月了，我们院搬到新校区，我也不常来，所以一直没见着。”
    北北看她脸庞圆润了许多，气色却很好，她笑着说：“李莉，恭喜你！我在外面，你结婚生孩子都没赶上，回头我一定补份大礼。”
    “不用这么客气，改天有空了，我们请你吃饭。”
    “好，有空了我们一起吃饭。”
    两个人握着手寒暄了一会儿。
    出了校门，北北一眼就看到了叶承俊的车。
    叶承俊放下车窗，看着她，不说话。
    路北北只站了几秒，就拉开车门上去了。
    人来人往，他停在这里实在很引人注目。
    叶承俊问她：“去哪？”
    “随便。”
    叶承俊把车开到人民广场，停车场旁边木制长椅上，一对外地旅行的小情侣正吃着泡面。
    两个人都看见了。
    叶承俊看看路北北，把手伸过来，拉住她。
    北北没有动，只是说：“叶承俊，这样做有意思吗？”
    叶承俊看着她，问：“北北，你还爱我吗？”
    北北一向直接坦诚，不擅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虽在极力克制，但黑黑的眼睛依旧布满无法排解的忧伤。从再次相见，这双眼，就从未像以前那样弯弯地含笑过，叶承俊看着她，心中一痛，明明深爱她，为什么，竟伤她这么深？
    北北没有回答，就这么注视着他。
    两个人都在对方眼睛里寻找着答案。
    叶承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是叶承亁。
    两个人简单地聊了两句，北北听出是有公事，就说：“你忙吧，我先走了。”
    叶承俊不由分说，“啪”地一声将车门落锁。
    他将车开进花银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拉着路北北出来。
    北北被他禁锢着不得挣脱，问他：“你要去办公室，拉着我做什么？”
    叶承俊道：“话没说完，不许走。”
    “你不是不喜欢我去单位找你吗？”
    “是不喜欢，我让你来的不算。”
    从进了电梯，路北北就安静多了，叶承俊看看她，她静默着没有说话。
    叶承俊在办公桌上翻找叶承亁要的文件，抬起头来，看见路北北正站在窗前向外看，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坐下来看着她，问：“喝点什么吗？”
    “你什么时候换的办公室？”北北突然问。
    “什么？”
    “你什么时候搬到这个办公室的？”
    “升职以后。”
    “什么时候升职的？”
    “怎么了北北？”叶承俊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些。
    “你先回答我。”
    “大概你离开前两个月的时候。”
    北北走过来，站在他办公桌前，生气地质问他：“你升职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在36楼办公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几年，你去哪里了？”北北问。
    “我一直在这儿。”
    北北坐下来，把头埋在手里。
    她放下手来，看了看叶承俊，低下头，将两颗泪珠滴在黑亮的办公桌上，晶莹剔透。
    她一哭，他就揪心地疼。
    他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路北北转身将他紧紧抱住，难过地哭了。
    叶承俊被她哭得心里一团乱麻。
    她终于平静下来，松开他，看着他的脸，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把他的心都快撕碎了，却还只是哭。
    他帮她擦擦眼泪，问：“北北，到底怎么了？”
    北北带着眼泪微微笑了一笑，说：“我出国以前，去36楼的办公室找过你，我以为，以为……”
    叶承俊说：“你以为是我先走了？”
    北北点点头，眼泪又掉下来。
    叶承俊捧起她的脸，想吻她，突然心里一酸，自己也有一种想掉眼泪的冲动，于是一把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