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很多云,却只爱过你

第8章 原谅我也是个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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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非凡开车载着我,穿过半个北京城到了东交民巷。巷子悠长,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枝叶参天,一片绿荫下,整条巷道都显得无比安静,有种无形的庄严和肃穆,车子开到这里,都似要放低声音。在这条小小的巷子里,上演了近百年的历史风云。巷子里既有民国时期的欧式建筑,也有老北京的四合院,楚非凡带着我来到巷子深处一个普通的四合院门前,大门紧闭。站在门前,我竟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紧张,犹如新媳妇第一次登门。
    楚非凡摁了一下门铃之后,警卫室的人通过摄像头认出了我们,打开门放行。进门之后我才发现,这扇外表普通的大门后面站着两个身穿军装的卫兵,令这座庭院多了些令人心生敬畏的庄重。
    四合院的天井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太阳初升,花架下摆着一个根雕桌案,上面是一套石制茶盘和紫砂壶茶具。一个身穿旗袍坐在桌旁的女子,背影窈窕,素手纤纤,捧起一杯新泡的茶端给了对面安坐的老者。老者接过茶在鼻端轻嗅,然后低头啜饮,神色间回味无穷。
    “爷爷。”楚非凡叫了一声,走过去。
    老爷子睁开眼睛,他脸上树皮一般的皱纹如水波荡漾般舒展开来:“非凡来了啊。咦……小婉也来了啊。”
    “爷爷。”我也赶紧叫了一声。
    老爷子精神矍铄,笑声爽朗:“你可是很久都没来看爷爷了啊。”
    老爷子挥手招呼着我和楚非凡落座。落座后,泡茶的女子低头取了两个茶杯为我们倒上,并亲手递给我们。
    “谢谢。”我看了她一眼,一身短袖旗袍穿在她身上竟极为贴合,她的头发绾在脑后,静坐低笑,娴雅如古代的仕女。我在心头默默想,老爷子家什么时候请了一个气质如此好的茶艺师。
    然而,楚非凡接过她递的茶看了她一眼之后,心神不宁起来,他喝了一口茶,又瞅了她一眼。这家伙,看见美女就走神,我悄悄地踢了他一脚。他一回头迎上我愤怒的目光,却不停地使眼色让我看那个女子。我心头十分疑惑,但还是顺着他的目光正眼看了过去,这一看我才觉得这个女子有些面熟。这……这不就是昨晚和楚非凡搭讪要电话号码的那个女孩吗?昨天夜里的性感大胆和今天的清新脱尘,这两种形象反差也太大了吧,难怪我一时没有认出来。
    她注意到我和楚非凡在打量她,便冲着我们微微一笑,显然也认出了我们。
    在老爷子看来,我们是初次见面,礼节性地通过微笑打招呼。
    “非凡、小婉,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一位故人的孙女——梁澜,刚刚从香港来京,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你们两个对北京比较熟,以后要多照应着她一些。”
    楚非凡看着梁澜,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以梁家大小姐的身份,我想无论到哪里,都不需要人照应吧?”
    我不由得惊讶,这么说来,原来她是梁立的妹妹。
    “非凡哥哥,北京是你的地盘,我一个外人初来乍到,自然还需要你多多关照。”梁澜的话中刻意忽略了我。
    老爷子却是郑重叮嘱道:“梁澜是法国巴黎高级时装学院的高才生,新晋服装设计师,你们俩也应该向她多学习学习。”看来梁澜把老爷子哄得挺开心,对她赞不绝口。
    梁澜不停地沏茶和倒茶,老爷子和楚非凡都在认真地品着茶,只有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向老爷子开口说我和楚非凡在一起了。我想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吧。我们这群小孩子小时候常在他膝下玩耍,在他看来,楚非凡和我都是他的孙辈,彼此之间像兄妹一样,两家相熟的人关系更进一步,我想他应该会高兴地接受吧。
    喝过茶,老爷子忽然起身对我说:“温婉,我这里新到了一批不错的雪茄,你随我来拿一盒回去带给你爸爸。”
    我扶着老爷子的胳膊慢慢地向房间走去,从院子里经过,见两旁盆栽林立,黄杨皇、红豆杉、铁树、发财树……不一而足,摆放得别具匠心。老爷子退休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侍弄盆栽,平时别人送他礼物他都不收,除了盆栽。小时候我常常来老爷子家玩,耳濡目染下,也认识了不少盆栽品种。
    陪老爷子走到房门前时,我发现台阶上放着一个新花盆,里边是一株花脸君子兰,品相良好,极为罕见。这样一盆君子兰价值不菲。
    老爷子看到我留意到了它,随口说道:“这盆君子兰是梁澜来的时候送的,倒还挺合我心意。”
    来到房间,我四下打量,房间里的家具都颇有六七十年代的影子,老式的弹簧沙发,茶几上铺着白色针织的桌布,像是老电影中首长家中的装饰风格。
    老爷子坐在了沙发上,示意我也落座。老爷子点了一支雪茄,同时吩咐秘书去取一盒雪茄拿给我。那是一盒古巴雪茄,隔着盒子都可以闻到浓烈的烟叶香味,国内很难买得到。我爸爸也喜欢抽雪茄,老爷子偶尔会送些给他。
    我代爸爸谢过老爷子。我本以为只是拿个东西就立刻回去的,没想到老爷子扯开了话匣子,问了一些我进入大学后的情况,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和老爷子聊着天。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很久,一想到楚非凡和梁澜在外面单独相处,我心里隐隐有些紧张。我只想尽快到楚非凡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向老爷子郑重宣布我们在一起的消息。
    老爷子的目光忽然落向了窗外,目光定格,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我随之看向窗外,隔着满院葱郁的树木和盛开的繁花,我看到楚非凡和梁澜相对而坐,楚非凡气质清朗,梁澜娴静淡雅,一阵风吹过,落花缤纷,风景如画,而他俩仿佛画中的一对璧人。
    不知道他们说到了什么,竟是齐齐地发出开怀的大笑。
    老爷子悠然地说:“非凡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爸爸去世之后,难为他接掌家业,倒还做得不错,我这个老头子唯一操心的也就是他成家的事了。梁家累世官宦,从清朝、民国至今,如果说百年才能称得上是贵族,那梁家就是少有的可以称之为贵族的家族。梁澜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备受熏陶,气质见识出众,你看他们两个是不是还挺般配的?”
    我这才明白老爷子叫我进来的目的是想留下他们两个人独自相处,就像相亲时介绍人把人带到之后再找个借口离开,留下男女双方一样。
    我的心如坠冰窟,原本我是想向老爷子告知我和楚非凡在一起了,希望可以得到他的祝福,但生活戏剧化地给了我迎头痛击。此时此刻,老爷子在认真地询问我楚非凡和梁澜是不是挺般配。
    在老爷子的心目中,也许我就像他的孙女,和他的孙子楚非凡情同兄妹,在他的意识里,从没想过我们会有在一起的可能。所以,他才丝毫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只是认真地征询我的意见,如同在问:“你看这个姑娘做你的嫂子合适吗?”
    心中一阵阵地绞痛,我竭力地平静心情,但说出来的话语颤抖得厉害:“般……配……”
    我向老爷子道别,借口有事要先行一步了,像一个逃兵一样仓皇逃离。站在门前,我回望了一眼,院落里楚非凡和梁澜谈笑风生,我回望着他,不过一个庭院的距离,却仿佛有一个世界之遥。
    一直以来我是一个会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人,我可以和蒋庭庭针锋相对、毫不退让,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而面对梁澜,我却只能落荒逃跑。
    我以为我多年的爱恋终于修成正果,迎来了最幸福的时刻,然而,幸福的时刻是如此短暂,转瞬间就被击碎。
    我低着头推开门,不期然一道身影站在了我的身前,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愤愤地抬头,想看清是谁挡路,一抬头却发现是梁立。
    他站在我身前,刚好高出我一个头,身体完全挡住了我。他低着头嘴角含笑地看着我,竟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他挑眉一笑:“来接我妹妹。”
    梁立那辆拉风而又烧包的迈巴赫就停在门前,在他身后站着两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保镖。这家伙到哪里都派头十足,但如果说有什么贵族风范我倒没觉得,如果他再剃个圆寸头,戴根粗金链,那就是十足的黑社会老大的派头。只是他长身玉立,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的气质,浑身上下就差用笔写上“商务精英”四个字了。他看起来衣冠楚楚,却又总让人觉得他深不可测。
    在其他人看来,他是个待人接物游刃有余的人,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是个危险的人。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并不友好的情况下;也许,是因为他不屑于在我面前隐藏自己的危险。所以,在我的眼中,“衣冠禽兽”也许才是对他更准确的评语。
    “呵呵……”他逼近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我的面庞,如显微镜般精确地洞穿了我伪装得若无其事的表情,他发出一阵冷笑,出言毫不客气,“你看起来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啊。”
    “让开!”我有些恼怒,他的话击中了我的痛点!
    他纹丝不动,将我的话直接忽略。
    “好狗不挡路!”虽说我的名字叫温婉,但发起脾气来很可怕,我一怒之下伸手推他,他猝不及防地被我推了一个趔趄,从台阶上猛退两步,差点摔倒。幸好他身边带着的两个保镖不是只用来装门面的,他们还是有专业素养的,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梁立才让他免于摔倒。
    梁立伸出右手食指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后一道寒光闪过。我见状想要赶紧开溜,梁立却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想跑?”
    我的手腕被他握得有点痛,喊道:“放手!”
    他这次非常听话地放手了,但一使眼色,两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架住了我。
    “梁立,你想怎样?”
    “可从来没有人敢推我哦,我要让你付出代价!”他冷笑道。
    看他的样子该不是要变着花样虐待我吧?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心里有点发毛。我开始思考脱身之策:“喂喂喂,你是不是个男人?居然为难我一个女生!”
    梁立不说话,那两个彪形大汉在他的示意下将我摁进了车里。梁立上车后对司机耳语了一句,迈巴赫无声地启动,澎湃的动力使得车子如离弦之箭,将我猛然甩在了座椅上。
    我在心中一阵腹诽——这个司机到底会不会开车?!司机开车不就是要舒适、平稳吗?然而,梁立并无任何愠色,反而是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这辆车被开得像赛车一样,一路不停地加速,穿梭在车水马龙的北京街道上,向着未知的方向驶去。
    我被两个保镖夹着坐在中间,挣扎和逃跑显然是没用的,我索性放弃了抵抗。当我平静下来,这才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个我原本计划要去找梁立问的问题——小方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昨天舞会见面的时候,他把小方带在了身边,今天他身边带的人里并没有小方。
    “小方呢?”我问。
    梁立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你认识小方?”
    他的反应无疑已经承认昨晚跟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小方!我的心头一阵窃喜,总算可以向大方交代小方的去处了。关于小方,我有太多的疑问,小方为何会不告而别,又为何忽然成了梁立的手下?他们两个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我当然认识他,我还认识他的哥哥大方。”我顿了顿,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和小方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怎么会到了你那里?”
    梁立目视着前方,视线中道路两侧的建筑在不停地后退,迈巴赫将车一辆辆地甩在身后,世界在视界里变得模糊了,只有一件事是清晰的,疯狂地奔跑,直到将所有的车辆抛到身后,直到抵达第一。
    梁立闭上了眼睛,语气随意:“因为,同一类人注定会相遇。”
    同一类人……我在心底沉吟,一个是底层贫民,一个是上流贵公子,他们身份相差不啻天渊,又哪里是同一类人呢?
    梁立不愿再多讲,多问也是无益,只能留待见到小方的时候再当面问他了。
    “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现在最该担心的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处境吗?”梁立丢下一句话,让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两旁的高楼渐少,已经渐渐远离市中心,车子出了城。一想到要到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灯光晦暗,一个空酒杯被轻轻地放在吧台上,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我忍不住说话了:“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惩罚吗?”
    梁立斜靠着吧台,手上拿着一只高脚杯轻轻地摇晃,琥珀色光泽的酒液在杯中晃动,等到红酒的香味散开,他举起杯子在鼻端轻嗅了一下,继而小口地抿着喝完了。此时就显出他不同于常人的家教素养,于我而言只是喝酒,于他而言才是品酒,一举一动深有素养。
    “怎么,是觉得罚你陪我喝酒这个惩罚太轻了吗?”梁立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放下,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的侍酒师立刻将酒再次倒上。刚刚侍酒师开启红酒所用的工具是“侍酒师之友”,这名侍酒师是得到ISG国际侍酒师资格认证的侍酒师,而这样的人在全国不超过五十个。
    “只是有些意外。”我自然不会傻到承认这个处罚太轻了,他行事出人意表,我要是还嫌不够那绝对是自讨苦吃,“虽说是惩罚,但是能喝到法国勃艮第的红酒,也算很值了。”
    这是一处位于密云的院落,灰砖红瓦,干净精致,处处可见细节布置的用心。院落里撑着太阳伞,摆着藤椅。房间进门是一个吧台,吧台后面是一个酒柜,摆放着各种葡萄酒和不同形制的杯子。房间里一面墙是书架,摆满了英文版的书籍,另一面墙是落地玻璃,窗外是烟波浩渺的密云水库,临窗摆放着一张台球桌,走廊上挂着几幅艺术品,其中竟有莫奈等大师的作品。
    这是一个酒庄,梁立的私人酒庄。在这酒庄的下面竟然有一个恒温酒窖,收藏了上千支红酒。
    “我来北京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收藏在香港的红酒,所以来京第一件事就是建酒庄将酒运过来。酒庄刚刚建成,你是第一个客人。”梁立语调难得地柔和。
    “那真是不胜荣幸!”我冷嘲热讽。
    梁立脸色微沉,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随之下降:“温婉小姐,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和我说话!”
    每次见到他,他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而且他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让我次次都觉得害怕。左右都是一死,我心中一横,叉着腰大笑:“你以为你是谁啊!什么没有女人敢和你这样说话?老娘又不怕你!像你这种嚣张的男人,一身自大的臭毛病都是别的女人惯的,我又不是你妈,更不是你女朋友,凭什么惯着你!”
    梁立被我劈头盖脸一顿骂,先是蒙了,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个箭步迈到了我的身前。我本能地想离他远一些,但背后有一个吧台,他怒气腾腾,而我……除了束手就擒毫无办法。
    忽然,他的怒气平静了下来,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比刚刚的愤怒还让我觉得害怕。
    “温婉,你必须惯着我!”他脸上带着颇耐玩味的笑容看着我。
    “凭什么?!”我脱口而出,在想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凭我让你做我的女朋友!”梁立用霸道的目光打量着我,仿佛打量着一个逃不出他掌心的猎物,“也就是胸小了点,好在脸看得过去,腿也还够长,做我女朋友马马虎虎也够了!”
    “什么?你居然还敢嫌本姑娘胸小、脸不好看?”我被戳到了痛点,立刻跳起来。
    梁立好整以暇、一脸坏笑地看着我:“看来你并不反对做我女朋友嘛!”
    作为一个胸小的女人,我最敏感的就是被人说胸小,所以当梁立嫌弃我胸小的时候,我整个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这里,反而忽略了这句话的重点是“女朋友”!
    “你想得美!我才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呢!”我果断地拒绝了,心跳却骤然加速。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吧?我的魅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我和他到今天也不过才见第三面。我的心里只有楚非凡,即便他不属于我,他也占据着我全部的心,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梁立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叉跷着二郎腿,声音平静:“你不要想多了,我并不是在向你告白,而是命令!”
    “对不起,我不会听从你的命令。”我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双手交叠抱在胸前,这是潜意识中保护自己的姿势。
    “我梁立说出的话,言出必践,我会让你接受我的命令的!”他从容不迫,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哈,那本姑娘就等着!”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只要我不愿意,任你是谁都不行。
    我们两个人对峙着,一片静默。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一片平静。我接通了电话,是左岸打给我的:“温婉,你在哪儿呢?今天可是有枯草教授的课,他点了名发现你没来,可是很生气呢!”
    枯草教授的课刚开始,他的课会有两个小时,足够我在下课之前赶回教室了。
    “我要回学校!”我挂了电话对梁立说,在这荒郊野外只能让他送我回去。
    出乎意料,梁立并没有为难我,而是立刻安排司机送我回去。
    我离开酒庄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手上端着一杯红酒,看着窗外浩瀚的水面,如同一个王者在俯视自己的疆土,然而,身影看起来却又那么……孤独。
    我停住了脚步:“我想见下小方。”
    “不用担心,小方会去见他哥哥的。”
    回校的路上,那位司机大哥依然将迈巴赫开得要飞起来,完全是飙车的架势。看来这位司机大哥本身也比较酷爱开飞车,不完全是因为梁立喜欢。
    托飞车司机的福,我在一个小时后到了学校。下车的时候,那个一言不发的司机大哥递过来一个手提袋,我茫然地接过来一看,里面装的居然是满满的财经周刊、时尚杂志,甚至有香港的八卦小报。我随手拿起一本财经周刊,上面的封面人物正是梁立,醒目的标题是“商业新贵,资本市场的新力量”;我又翻了一份八卦小报,上面一张明显是狗仔偷拍的照片,背影模糊,花花绿绿的大字写着“梁家二公子浪荡情场,午夜携三女归家”……
    “你干吗给我这个?”我皱眉问道。
    “梁总吩咐我给你的。”司机大哥惜字如金,问一句答一句。
    “为什么给我这个?”
    “梁总说,让你了解一下他,也许你就会爱上他。”司机大哥一板一眼地转述梁立的话。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长这么大,我从未见过如此自大,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不要,你拿去!”我丢给司机大哥,他却不接。
    “梁总吩咐给你我就一定要给你,至于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了。”他不卑不亢地丢下这句话,上车走了。
    我无奈之下只能抱着这堆死沉死沉的书向教学楼走去,终于在教学楼入口发现了一个垃圾桶,我将它们一股脑儿地倒了进去。一张八卦小报被风吹开,标题同样充满了娱乐性——“梁氏财团继承人究竟花落谁手?梁家大公子梁栋与二公子梁立明争暗斗!”香港的娱乐小报八卦狗血的内容风格还挺吸引人观看的,只是真实性嘛,那就有待商榷了。
    “昨天晚上,我去影院看了一部最近票房大热的电影,结果我硬着头皮只看了十分钟就出来了,现在的烂片实在是太多了!有人问我怎样可以拍出好电影,我觉得并不难,第一、尊重编剧,剧本是一部电影的基础;第二、尊重导演,给予导演充分的创作空间;第三、尊重观众,别把观众当傻子。能做到这三点,不说拍出一部好电影,起码也可以拍出一部脱离烂片范畴的电影……”枯草教授的声音难得激昂,我站在教室门外都能听到。
    我悄悄地推开后门,教室已经坐满了,走廊上甚至有不少别的院系的同学站着听课。我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找到了坐在后排的左岸的身影,她的身边空着一个座位,是她为我占的。
    我弯着腰借着人群的掩护溜了进去,左岸会心一笑,将占座的书拿开让我坐下。我正襟危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装作安心听课,然而枯草一道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原来我的一切小动作都逃不脱他的法眼。
    下课之后,他点名叫我留下,带我去了他的工作室——鉴于枯草教授是学院里面的招牌,学院单独修了一间比较大的工作室,命名为“枯草电影创作工作室”。
    工作室一派古色古香,唯一比较醒目的是一块幕布和挂在天花板上的投影仪,与桌子上摆放的索尼蓝光DVD播放器和JBL音响组成了一套家庭影院,书架上码着蓝光DVD光盘和一些书本。
    枯草教授示意我坐下,丢了一份剧本大纲给我。他点了一支烟之后开始和我聊剧本,烟雾缭绕中他陷入了创作状态。他思维敏捷清晰,人物、故事、架构都有了很明确的想法,能够跟着他参与一个电影的剧本创作,确实获益良多。我们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展开情节,我一个新人编剧所能起到的作用并不是提供新的想法,更多的时间是在记录。他讲到兴奋处,语速会不自觉加快,我都有点跟不上。在没有准备录音笔的情况下,我灵机一动打开手机录音软件录音,顿时轻松了很多。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突兀地打断了这一切。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楚非凡”三个字,我微微一怔,想来是楚非凡发现我先走一步,所以打电话来追问我了。我略作犹豫,轻叹一声,选择了拒接来电。然而,第二通电话紧追而来,这一次我十分干脆地将电话关机。
    枯草教授的思路被打断,微微不快,他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们已经聊了前十幕的戏,你今晚回去先写出来,然后发到我邮箱。”
    “啊……这也太快了吧?”今晚必须写出十幕戏,这工作强度和难度也太大了吧。
    “编剧必须手快。”枯草教授一副严师的样子,根本不容我拒绝,“对了,凡是我的戏,我都想推推我们学校的新人,你和同学们比较熟,你觉得我们学校表演系里面,哪些同学比较合适?”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枯草教授居然让我推荐演员,左岸一直以来到处试镜却毫无结果,我故作沉思,说:“我觉得左岸不错,气质挺适合演女配角。”
    枯草教授笑了笑,我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从枯草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回到家中,家里空无一人,大方想必出去卖唱去了吧,恐怕要到深夜才能回来。刚好我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剧本。
    我拿出手机准备听录音,这才发现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难怪这么长时间手机没有响一下呢。
    打开手机,“叮叮叮”的短信提示音不断地响起,我打开一看,全是楚非凡发来的信息。
    “温婉,你怎么不等我就一个人先走了?我打算和你一起在爷爷面前宣布我和你在一起了呢,结果都找不到你人了。你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以后不许这样哦,不然要你好看!只能等到下次我们一起来看望爷爷的时候再跟他讲了。”我能想象他发现我招呼不打就先走一步是怎样气急败坏的样子,但是他给我发来的信息显然都是语气甜蜜,充满了希冀。在他看来,这是我们宣布恋爱后在一起的第一天,又哪里会想到刚刚确定的感情,突然横生了变数呢?
    “温婉,你没有接电话,是不是有事?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不要骂我哦,我又不知道……”他装可怜的样子,让人想骂都骂不出口呢。
    “再打你电话你手机关机了,你啊,不要这么迷糊,每天晚上睡觉前要把手机的电充满哦。”他的语气如此宠溺,如同正在热恋中。
    “亲爱的,公司有急事我先去处理下,明天一早我送早餐给你吃哦!要记得想我哦,温婉,我很想你呢。”
    ……
    一条条的短信翻过去,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这是我们正式恋爱的第一天,我们本应该是世上最幸福的情侣,热恋正酣,浓情蜜意,谁想这一天竟成了我最伤心难过的一天。在这一天之前,我心中怀有希望,但今日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再无任何机会了。早知道啊,还不如从未拥有,拥有过再失去,才最令人痛不欲生。
    老爷子位高权重,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如今又是楚非凡唯一的长辈,他一心为楚非凡谋划。梁澜不但才貌出众,而且家世门第显赫,一北一南两大家族联姻,无论怎么看都再合适不过。所以,无怪乎老爷子钟情梁澜了,只要老爷子一开口,楚非凡或许会接受老爷子的安排,那时他来和我说分手,我就是那个被抛弃的人,又该会让多少人笑话呢?又或者老爷子开口之后,楚非凡因为心中有我拒不从命,老爷子会震怒和伤心。从小到大,我一直拿老爷子当作亲爷爷看待。如今,他年事已高,我又怎么会忍心看他因为我和楚非凡反目而伤心难过呢?
    我拿着手机,颤抖着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我们分手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击“发送”,泪水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一颗颗砸在了手机屏幕上。我趴在桌子上,打完那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我一生的力气。
    我不知道我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将来的我会不会后悔,但这个决定无疑是我最勇敢的决定。
    不论楚非凡现在在做什么,他看到这条信息,一定会惊骇莫名,立刻打电话过来追问。对他而言,我和他分手太过突然,他一定会追问原委。
    我不愿面对,也无力面对,所以我长按手机上方的电源键关机。当我看到屏幕暗下来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一痛。我像是一个刽子手,一刀一刀,亲手斩断了我和他之间的牵绊。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的心中顿时一惊,由于脑海中一直想着楚非凡,所以我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楚非凡来了,如果是楚非凡,我又该如何面对?我又怎么忍心看见他伤心难过的样子!我也舍不得他啊,他只要将我抱在怀中,我就会忍不住和他和好。
    不!我不能见他,必须要等到他接受分手的事实以后我们才能再见。
    一念及此,我不由得心中一阵慌乱,在房间中胡乱扫视了一圈,寻找藏身之地。
    “笃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是大方的声音,“温婉,你睡了吗?”
    我心头稍安,但不想让大方看见我伤心狼狈的样子。我没有作声,只盼他当作我已经入睡,不再打扰。
    敲门声停止,片刻的安静之后,大方踌躇地说:“温婉,我要走了。小方来找我了,他叫我不用担心他,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不能跟着我到处漂泊了,他鼓励我继续自己的流浪梦想。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一直担心小方,知道他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所以啊,我也终于可以再次上路了,我要离开北京,继续浪迹天涯去了。我本想与你当面道别,想不到你已经睡了,这样也好,免得分别的时候难过,这一声再见,我却必须要向你说。再见,温婉。”
    脚步声远去,我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奔着打开了门。大方背着吉他和行李,一副想要远行的样子,他闻声回头,看见满面泪痕的我大吃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他丢下行李扶住了我。
    一天下来,我遭受老爷子的打击、梁立的打压和枯草教授的严厉训斥,直到现在,才有一个人关心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再也忍不住,靠在大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他的身体微微一僵,旋即放松下来。他的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气息,他这个人无论经历多少磨难,依然永葆初心,对这个世界充满美好的向往。在他的身边,我所有的悲伤似乎都可以得到抚慰。
    然而,他的问题我不想回答,我只想借一个肩膀尽情地哭泣,用泪水来宣泄心中所有的苦与痛。几分钟后,我终于平复情绪,止住了哭声。
    一抬头,我看见大方一脸的惶急和关切,他握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直视着他,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定:“温婉,不用怕,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用怕,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大方……带我走,带我一起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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