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颛顼看向山坡上的六座坟茔——他和小夭的亲人。到这一刻,颛顼彻底相信了丰隆临死前说的话,璟不愧是想出了“舍轩辕山、占神农山”奇谋的人,他知道,如果天下还有一处能让小夭顺利出嫁的地方,必定是轩辕山。
在这座山上,有那个小颛顼和他的小夭妹妹的全部快乐回忆;在这里,那个快乐无忧的小颛顼一夕之间失去了父亲,亲眼目睹母亲自尽,悲伤地看着奶奶死去,无奈地送姑姑出征;也是在这里,孤独无助的小颛顼目送着小夭被送走,轩辕山那么大,却没有一个地方能留住小夭,他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太弱小。
姑姑战死的消息传来时,他在奶奶和爹娘的墓前跪了一夜,他知道小夭会很悲伤害怕,他多么想把小夭接回来,日日夜夜陪着她,就如她曾经陪伴他一样。可是,他在王叔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他终于理解了姑姑的话,他照顾不了小夭。
就在那一夜,他对自己发誓,对他所有死去的亲人发誓,他绝不会再失去他最后的一个亲人了!他要强大,强大到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他唯一的亲人,他会去玉山接小夭,他会保护照顾她!
人生真是讽刺,他是为了不再失去小夭而上路,可当他跋山涉水、历经艰险地走到路的尽头,他却失去了她!
颛顼对他和小夭的亲人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遵守当年的誓言了!我必须让另一个男人来保护照顾我们的小夭了!他叫涂山璟,秉性善良,智计过人,对小夭一心一意,把小夭托付给他,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你们都放心吧!”
微风徐徐,四野无声,野花虽然缤纷烂漫,却难掩寂寞荒凉。
数千年,阴谋、夺位、战争、刺杀……所有亲人都化作了白骨。但,不管如何,他和小夭活了下来,不仅都活了下来,还都活得很好!
颛顼转身,姿态从容,脚步坚定,向着洒满阳光的山径走去。
—— ——
苗莆最后帮小夭整理好嫁衣,赞道:“好看!真好看!”
小夭看着水镜中的自己,吐了口气,自嘲道:“第三次穿嫁衣了!”
苗莆笑道:“这次一定一切顺利!”
小夭问:“你可知道到底请了谁?”
苗莆摇摇头:“陛下和公子都很神秘,我只看出宾客肯定不多,因为厨房准备的酒菜不超过十人量。”
小夭松了口气:“那就好。”
喜乐声响起,侍女来催促新娘子。
苗莆为小夭戴上凤冠,璎珞垂旒,珠光宝辉,小夭的面容若隐若现。
苗莆扶着小夭姗姗而行。
快进大殿时,小夭感觉到有人站在了她身边,却不好扭头去看,正紧张,感觉有人隔着衣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是璟!小夭放下了心,忍不住抿着唇笑起来。
两人并肩走入朝云殿的正殿。隔着垂旒,小夭看到黄帝坐在正中,白帝坐在黄帝左侧略下方,颛顼坐在黄帝右侧更下方。颛顼的下首,坐着阿念。白帝的下首,坐着阿獙和烈阳。
小夭愣住,竟然不顾礼节,掀开凤冠的垂旒,脱口问道:“外爷,你怎么也来了?”
黄帝故作不悦地说:“什么叫我也来了?你不欢迎我?”
“不……不是,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颛顼来了,您就不能来了,本来我心里还很遗憾……”
黄帝笑道:“我和颛顼分开走,看你行完礼,我就立即回去,不妨事。”
小夭看着眼前三帝齐聚的奇景,一面觉得很是怪异,一面又觉得很幸福。
礼官开始唱词。随着唱词,小夭和璟一起行礼。
第一拜,拜天地。
第二拜,拜尊长。小夭和璟跪下磕完头,黄帝和白帝虚抬了下手,示意他们起来。
第三拜,新人对拜。小夭这才真正能看到璟,她却又不好意思看了,一直垂着眼睛。
礼官高声宣布,礼成。
小夭晕晕乎乎,她和璟已经成了夫妻?那下面该做什么?
侍者和侍女开始上酒菜。
白帝说:“待会儿黄帝陛下和颛顼都要离开,就不要拘泥于俗礼了。小夭、璟,你们都坐过来。”
璟帮小夭摘下凤冠,拉着小夭的手,坐在了白帝下首。
璟斟了酒,和小夭一起敬黄帝。敬完黄帝,又敬白帝,两位陛下都笑着饮了。
去给颛顼敬酒时,小夭有点紧张,颛顼和璟都若无其事。
璟恭敬地敬酒,颛顼端起酒,对璟说:“我用了你的计策,你夺了我的至宝,也算互不相欠。”
颛顼一饮而尽,璟躬身行礼:“谢陛下。”
小夭给颛顼敬酒,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小夭索性一仰脖子,先干为敬。颛顼将酒饮尽,祝福小夭和璟:“夫妻结同心,恩爱到白头。”
小夭愣愣地看着颛顼,她能听出,颛顼是真心实意祝福她和璟。
颛顼温和地说:“只有你安好,我的天下才会有意义。”
小夭眼眶发酸,哽咽着说:“你……你……也要安好!”
小夭拉着璟走到烈阳和獙君面前。
璟行礼,獙君立即站起,想避开,小夭按住了獙君,璟说道:“我是以小夭夫婿的身份给两位兄长行礼。”
獙君只得站着,勉强受了璟的礼。烈阳却是大马金刀地坐着,高傲坦然地接受了璟和小夭的行礼敬酒。
獙君饮完酒,微笑着对小夭说:“你娘和你爹一定很开心。”
小夭和璟走到阿念面前,阿念忙站了起来。
小夭打趣道:“虽然你是王后,可今儿是家宴,你最小,应该你给我和璟敬酒!”
阿念笑瞅了一眼璟,对小夭说:“姐姐、姐夫,你们这杯敬酒,我是吃定了!”
小夭斟了酒,璟给阿念敬酒,阿念笑饮了,说道:“祝姐姐和姐夫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阿念倒了一杯酒,敬给小夭,话里有话地说:“当年你打了我一顿,给了我两条路选择,我们谁都没想到,最后竟然走了第三条路!你是个好姐姐,对我一直维护照顾,我也可以坦然地说,我是个好妹妹。”
小夭笑着听完后,并未多想,接过酒盅,一口饮尽了酒。
等小夭、璟敬完酒,黄帝和颛顼略微吃了点饭菜,就准备动身,赶回神农山。
一行人送着他们出了殿门,小夭突然叫道:“哥哥,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其他人都走在了前面,颛顼和小夭落在后面。
小夭说:“听说,在蓐收猛烈的攻势下,共工的军队节节败退。”
颛顼道:“倾举国之力攻打弹丸之地,胜利是肯定的,只是以何种代价而已。本来我想以最小的代价,可丰隆的死逼得我只能不惜代价。”
小夭说:“哥哥,你……你……能不能放过相柳?”
颛顼很意外,说道:“他杀了丰隆,难道你不想为丰隆报仇?”
“杀了他也不能让丰隆复生。”
颛顼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夭。
小夭说:“我知道让你很为难。但我从未求过让你为难的事,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
“相柳就是防风邶,对吗?”颛顼看似是在问小夭,神情却很笃定。
小夭也不想再隐瞒,沉默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直觉得有些事很奇怪,现在终于全想通了。难道你们现在还有交往?”
“我们已经恩断义绝,我此生此世永不会再见他,他也绝不会想再见我!但不管他如何对我,我……我还是希望他能活着。”
颛顼轻叹了口气:“相柳杀了丰隆,我必须给赤水氏和神农氏一个交代!否则不能安抚中原氏族!不过,只要相柳肯放弃,我可以给他一次消失的机会。”
消失并不等于死亡,颛顼已是答应了她所求,小夭笑道:“谢谢哥哥。”
“你先别谢我,爷爷和我曾多次招降相柳,我甚至允诺随便他提条件,可他依旧不肯背叛共工。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是我不肯放过他,而是他不肯放过我。如果他执意要决一死战,我也不可能让蓐收他们冒着生命危险退让!他的命是命,所有将士的命也是命!”
小夭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明白。”
颛顼拍了拍小夭的肩膀,说道:“他有他的选择,你已做了你所能做的,也算对得起你们相交一场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可以将一切忘记了!”
小夭点点头。
颛顼登上了云辇,小夭叮嘱:“你保重!”
颛顼凝视着她髻上的若木花,平静地说:“我一定会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小夭,他对璟笑了笑,“小夭就交给你了!”
璟弯身行礼:“请陛下放心!”
颛顼关上了车门,吩咐潇潇:“起驾!”
云辇腾空而起。
小夭目送着黄帝和颛顼各乘各的云辇,各带各的侍卫,各自赶回神农山。这就是帝王,纵然血脉相连、互相信任,却不得不各自走各自的路,就好像只有燕雀才成群结伴,雄鹰从来都独自飞翔。
小夭轻叹了口气,从今往后,神农山就远离了她的生活,她不再是承欢于黄帝膝下的孙女,也不再是陪颛顼携手而行的妹妹。小夭看了看身旁的璟,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从今往后,她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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