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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很长。
居沐儿第一次自己一人待在牢里,害怕自是不用说的,更何况她还准备越狱。尽管眼皮子直打架,她还是强撑着不敢睡。
她牢牢记着龙二说的话,他说今夜丑时,他来接她。
可等着等着,她终是撑不住,靠着墙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被惊醒。
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后牢门几不可闻的响动声让她回过神来。
有人来了!
是二爷,他来接她了。
居沐儿想开口唤,忽想到这是越狱,可别弄出什么声响来。
来人也不说话,靠了过来,极轻微地“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居沐儿点点头,向他伸出了手。他一手牵过她,一手拿了她的手杖,带着她往外走。
出了牢房门,没听到别的动静,只有狱卒的打鼾声呼呼作响。
走了没几步,那人停住了。他拉着居沐儿蹲下,拉过她的手让她摸面前的一个大箱子,居沐儿摸完了,只觉身上一轻,她被抱起,放进了那个大箱子里。
他抚了抚她的发,示意她莫怕,然后轻轻地,把箱子盖上了。
居沐儿不怕黑,她习惯了黑暗,只是狭小的空间对她来说并不舒服。她伸手摸了摸,摸到了箱顶上的几个洞,想来是留给她喘气用的。
很快,她感觉箱子被抬了起来,并飞快地往外移动。
一路上没有别的动静。没有人呼喝阻拦,也没有任何障碍,居沐儿被顺利地带到了牢狱门外。
她感觉箱子又走了很久,绕了几个弯,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箱子被打开了。
有人将居沐儿抱了出来,直接抱到了一辆马车上。没有人说话,居沐儿也不说话。她老老实实坐着,没有发出动静。
然后她听到有个人坐在了她对面,接着马车哒哒哒地飞快往前奔着。
居沐儿听着马车的动静,等着对面那个人说话,可是他一直没吭气,居沐儿终于开口,“我的手杖呢?”
那人递过来一根手杖,居沐儿接过,摸了摸,这不是她原来那根手杖。但她没说什么,只将那手杖握在了手里。
然后她再问:“要带我去哪儿?”
这次她对面那人答了:“去安全的地方,你莫怕。”
居沐儿听了,点点头,没再说话。
可对面那人却是忍不住了:“你不惊讶?”
“惊讶的。相公没来,来的是云大人,我自然惊讶。”
惊讶可不会是她这般表情。云青贤愣了愣,而后笑了:“是因为时辰的关系吗?”
居沐儿微歪了歪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正想云大人是怎么躲过相公来劫我的,原来是时辰。云大人提前了,是吗?”
“是的。”云青贤靠在车厢上,他真的喜欢与她叙话,她的聪明机智确实让人心悦,“龙二忙了一下午,打点了府衙狱卒,准备箱、轿、马车、接应人手、路线、龙府的行动等。费了那么多工夫,花了那么多脑筋,而我只需要,按照他的安排,比他提前一个时辰就能把你带走。”
居沐儿低下头,云青贤却问:“我的计这般巧,你有什么想说的?”
居沐儿不说话。
云青贤讨了个没趣,却接着问:“你既是不知道时辰,那又是何时知道不是龙二来接的?”
“相公说他会来接我,就一定会亲自来的。他握我的手,不是牵我的腕,是把我的手攥在掌心。所以当你牵我时,我就知道不是相公了。”
她说到这里,忽又道:“啊,也不知那人是不是你,反正就是,那个人牵着我时,我就知道不是相公了。”
“是我。”云青贤的声音硬板板的,“要接你出来,我自然是亲自去的。”
居沐儿又低下头,似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云青贤却又继续问:“既是知道不是龙二,你为何不声张,为何跟着我走?”
“声张了就能不走吗?”居沐儿低头小声应,“我怕大声嚷嚷引得你们对我动手,我不想受伤,也不想死,我还要等相公来救我的。”
一句话把云青贤噎住,他忽然恨声道:“他不再是你相公了。皇上剥了你的龙家籍,你已不再是龙二夫人。从今日起,你与龙家再无关系。”
这次居沐儿是真吃惊,她猛抬头,问:“为何?”
“你身怀灭门大案的重大嫌疑,又是龙府夫人,依理依法,刑部都该对龙府上下严查,到府中搜证。若是最后查出你便是凶嫌,龙府自然要跟着你遭殃。”
云青贤这话让居沐儿紧紧咬住唇,这就是她害怕的事。
云青贤冷笑着又道:“可皇上偏袒龙家,不但没允对龙府的搜证,还当众宣布要去除你的龙府之籍。如此一来,无论最后你是什么罪名,龙府都能从这事里脱身出来。”
居沐儿舒了一口气。可云青贤仍在说:“龙府本该大难临头,只因为他们所谓的三代忠良便能蒙混过去。子孙承荫,龙家人也不过如此。”
这话没甚道理,充满私愤,居沐儿完全不想理会,于是闭口不语。
云青贤似乎也觉得失言,在居沐儿面前显得没了气度,于是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默着坐了好一段路。
再行下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居沐儿忍不住问了。
可云青贤只说:“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是哪里?”
云青贤不答,却道:“皇上今日震怒,勒令十日内必须将师伯音一案重审明白。你原本明日一早,便要从府衙大牢转至刑部。在那里,可就没那般舒服了。况且你有证不供,是要受刑的。如果不把你弄出来,明日起,你怕是再无好日子过了。”云青贤看了看居沐儿,“你身子不好,怕是挨不得那些苦。”
居沐儿笑笑:“挨苦倒是不怕,就怕与师先生一般,在刑部大牢里被弄成哑巴,最后又被栽了罪名。我都瞎了,最后再成哑巴,便真是个废人了。我没有师先生名声大,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也想听我临终琴曲。若是那般,只怕我也只能将师先生那些诉冤曲子再弹一遍了。”
云青贤听得她用这种语气讽刺,顿时面色如铁。忍了半天,终是没再说话。
马车又行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云青贤下了马车,转身将居沐儿拦腰抱了下来。居沐儿一惊,落地后迅速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云青贤也不说话,拉过她的腕带她往前走。
走了好一会儿,进了一间小屋。
“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云青贤如是说,将居沐儿安顿在一把椅子上。
“你累吗?里屋有床,这里也有水,饿了可以先吃点点心。”
居沐儿摇摇头,只问:“你欲将我如何处置?”
“暂时还没想好。”
这答案让居沐儿吓得吸了一口气。
云青贤弯弯嘴角,又道:“我费了这般工夫将你救出来,自然不是为了杀你。”
“若真心救我,就该让相公带我走。”
“他不是你相公了。而且他又能把你带去哪里?若是你失踪,龙二定有重大嫌疑,刑部、府衙全都盯紧了他,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你定是逃脱不了,龙府还会因此而遭殃,难道你想这样?”
“既是如此,那你就该警告相公,让他莫轻举妄动。这样我逃不成,龙家自然无事。你借着他的计,提前将我劫了出来,最后追查起来,所有的线索、证据都会指向相公。你这般诡计,居心不良,又怎么好意思义正词严?”
云青贤笑了:“你的脑子果然转得快,我确是这么打算的。龙二找不到你在何处,还会背上这劫囚罪名,这回,就是皇上也保他不住。”
“所以,你必是要杀掉我了?”居沐儿紧张地握紧那根不属于她的手杖,“你不杀我,相公终有一天会找到我。那时,你的诡计就会被揭穿。这劫囚嫁祸之罪不小,再追究动机缘由,到那时,云大人你的麻烦大了,你如何能让我活下去?”
云青贤点头,大方承认:“你说得一点没错,所以我才不知如何是好。我并不想杀你,可如若你不死,确实对我是个威胁。我若不把你劫出来,对我也是个威胁。沐儿,你那么聪明,不如替我想个办法?”
居沐儿咬紧唇,没说话。
云青贤坐在她跟前,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也不说话。
命运总是要这般对他。梦寐以求,求之不得;不得不得,摧心毁之。云青贤正看得有些愣,居沐儿突然问了一句话:“我的眼睛,是你让祁大夫弄瞎的吗?”
云青贤脸一僵,没应声。饶是他冷静心狠,可上一刻心里正在想他是如此喜欢这名女子,下一刻便被揭穿他对她做下的恶事,这确实难堪难言。
云青贤没回话,居沐儿却是肯定了。若不是他干的,他肯定会开口辩驳。
“你原先是想杀死我的,对吗?让我像是死于久病暴毙,查无可查,对吗?”
云青贤咬咬牙,终是承认:“我终究,没舍得。”
屋里一片沉静。
云青贤叹口气:“我让他停了那药,可你已经瞎了。于是我想,这样也好,你还活着,而我可以照顾你。”
居沐儿没接这话,却是道:“想来云大人已经做好决定了。”
“是的。”
“云大人肯把这事告诉我,自然是留我不得。”
“你既是知道,为何要问?”她若不问,他便不会说了。
“我也想能做个明白鬼。”
云青贤一叹:“其实三年前就不该留你,我一时心软,如今后患无穷。”
“大人每一步都没留下破绽,若是尊夫人未来逼婚,那我也不会嫁给相公。如若我未进龙府门,也许今时今日,我会被卓以书劝服,不再去想师先生的冤案。”
“香儿也是想让我开心,虽做得不聪明,但我不怪她。她只是个想让我多注意她,需要我照顾的可怜女人。”
“那卓以书呢?”
“以书?”云青贤问,“你知道多少?”
“她对你必是有情的。”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必是认为她对我有情,我便利用了她,是不是?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她是我小时旧识,多年未见,她落魄潦倒,卖身青楼,我想了办法帮她。而当我遇到麻烦时,她却也帮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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