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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J市有降雪,是2009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秘书小刘从许洛枫办公室出来后,神秘兮兮地凑到了常志彬身边,问:“常助理,今天许经理是碰到什么好事了吗,这么开心!”
常志彬摇头:“我不知道啊。”
小刘咯咯地笑:“我们办公室都在说,许经理今天整个人气场都和平时不一样,特别和蔼可亲,刚才我去交文件他还对着我笑呢,哎呦他笑起来好好看啊,我都看傻眼了。”
常志彬是真的摸不透这位上司,只能说:“他开心还不好啊,难道你还希望他像平时那样冷冰冰的吗?”
办公室里,许洛枫的心情的确很好,一想到下班后回到桃花苑能看到慕冯樱和小桃,他心情就更加好。
这时,慕冯樱给他打电话,许洛枫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了一张来电头像——慕冯樱和小桃脸贴脸的大头照,是许洛枫在动物园里拍下来的。
他对着照片看了两秒钟才接起电话,原来是慕冯樱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许洛枫说。
“我下班后得去我爸妈那里接小桃,平时都是在他们那儿吃饭的,今天我告诉我爸我晚上带小桃有饭局。”慕冯樱说,“所以,你得晚一点儿回来,要不然进不了门,我还得买菜,大概六点半才到家。”
“没事。”许洛枫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我也要加会儿班,大概七点到家。”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家”这个字眼,但是慕冯樱注意到了,笑着说:“好,那……晚上我们等你回来。”
挂掉电话,许洛枫想了想后起身出门,常志彬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问:“许经理,要出去吗?”
“不,我去楼上许董那里。”许洛枫淡淡地答着,眼里有光彩闪过。
他觉得是时候和父亲聊一下慕冯樱和慕小桃的事了。
常志彬坐了下来,惊讶地看着许洛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带微笑、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心想,今天的许大少,真的和平时很不一样啊!
这一天的慕冯樱也和平时不一样。整整一天,她脸上几乎都带着笑,邓柔被她笑得发了毛,直接问:“你和许洛枫上床了?”
“喂!”慕冯樱跳了起来,“少儿不宜!”
“你都是孩儿她妈了,还怕少儿不宜?”邓柔笑着往她桌上丢一颗巧克力,“我跟你说,前天我是看在郭老师面子上才不骂那姓许的,要换平时,我早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明白。”慕冯樱嘻嘻地笑,“那天你真太给面子了。”
邓柔撇嘴:“哼,但是你还是得多长双眼睛,多留点心,知道么?”
“知道!”
“啊,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邓柔说着翻起了桌子,找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慕冯樱,“这个客户姓白,那天打电话来说想找我们做一场婚礼,只是婚礼地点很远,在西安。”
“西安?这么远啊!”慕冯樱很奇怪,“那为什么要找我们做婚礼?”
邓柔摇头:“我不知道,但他说费用不成问题,到时你和他联系看看吧,我记得你奶奶好像是西安人,你家在那边还有不少亲戚是不是?”
“没错。”慕冯樱看清名片上的名字和头衔——白谨, J市一个知名箱包公司的总经理。
下班后,慕冯樱先去了一趟菜场,买了一条多宝鱼、一只鸡、一些排骨,又挑了点小青菜和白萝卜。到嘉兰名居接小桃时,慕洋问她:“樱樱,你现在和小许怎么样了?”
慕小桃在边上一脸单纯,慕冯樱瞪眼:“小桃在呢,别说这个。”
她带着小桃回了家,看时间刚好六点半,进了屋,慕冯樱挽起衣袖开始准备晚餐,慕小桃则在客厅画画,七点差五分时,门铃响了。
慕小桃跳起来:“我来开门我来开门!”
她哒哒哒地跑到门口,大声问:“请问是谁啊!”
门外先是一阵沉默,接着就传来许洛枫的声音:“小桃,是我。”
慕小桃愣了一下,踮着脚尖把门打开了,她从门缝里往外张望,看到许洛枫后就咧着小嘴笑了起来:“洛枫叔叔。”
慕冯樱脑袋探出厨房:“回来啦,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咯。小桃,给叔叔拿拖鞋。”
许洛枫提着公文包和一袋子水果进屋,发现餐厅和客厅都灯光大亮,厨房里有阵阵香气飘出,慕小桃已经乖乖从鞋柜里拿了拖鞋,撅着小屁股整整齐齐地把两只鞋放在地上,然后仰着小脸对许洛枫微笑。
许洛枫换好鞋,洗过手,捏捏小桃的脸蛋后,提着水果走进厨房。厨房里也是灯光明亮,抽油烟机开得大声,一个灶上在炖排骨萝卜汤,另一个灶上在蒸多宝鱼。烟气袅袅而起,慕冯樱穿着围裙在切青菜,回头看到他就笑起来:“呀,还买水果了。”
“嗯,买了一箱车厘子,还有猕猴桃。”他说。
“太好了,小桃很喜欢吃车厘子的。”慕冯樱正说着,就看到小桃小小的身子扒在厨房门上,有些害羞地看着许洛枫。
“对了,小桃,刚才在回来车上你和妈妈说的事,现在可以自己和叔叔说了。”慕冯樱洗了几颗车厘子递到小桃手里,慕小桃拣了一颗最大的塞到嘴里,听到妈妈的话后更加害羞了,埋头扑进了慕冯樱怀里。
许洛枫问:“小桃要和我说什么?”
慕冯樱笑:“叫她自己说。”
许洛枫在小桃面前蹲下,拉过她的小手,问:“小桃,你有话对我说吗?”
慕小桃脸红红地看着他,又抬头看慕冯樱,慕冯樱对着她鼓励地笑,小桃终于大胆地说了出来:“洛枫叔叔,我要在幼儿园表演一个小雪花,你、你、你能来看吗?”说完以后,她难为情地钻进了慕冯樱怀里。
慕冯樱笑着帮她补充解释:“下个月寒假前,小桃幼儿园有迎新年晚会,每个班级都有节目,小桃参加一个舞蹈,演一个小雪花,家长可以去看表演,小桃刚才在车上和我说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我就让她自己来邀请你。”
慕冯樱眼睛亮晶晶的,慕小桃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两个人一起期待地看着许洛枫。许洛枫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慕小桃嗲嗲地问:“那……你会来吗?”
许洛枫笑起来:“当然会啊。”
饭后,慕小桃吵着要堆雪人,三个人穿起外套出了门。慕小桃被慕冯樱裹成了一个小棉球,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和手套,一手牵着许洛枫,一手牵着慕冯樱,高高兴兴地下了楼。
许洛枫带着小桃小心地走着,地上有积雪,有些地方还结了冰,慕小桃走着走着就滑了一下,幸亏许洛枫反应快,拉住了她没让她摔跤。
他干脆把她抱起来,来到一块光线充足的草坪上,草坪上积雪又厚又干净,许洛枫把小桃放下地,小丫头就欢呼着去玩雪了。
不远处的草坪上有几个别人堆的雪人,慕小桃跑过去围观了一下,又跑回来拉着许洛枫的袖子说:“叔叔,我要堆一个,比他们都大的!”
这样一个小小的诉求,却令许洛枫心中豪情万丈,他挽了挽自己的大衣衣袖,对着小桃微笑:“没问题。”
许洛枫和慕冯樱开始一起堆雪人,他们弯腰捧来雪块,慢慢地砌起雪人的身体,慕小桃在边上又蹦又跳,不停地给他们加油打气。没一会儿工夫,慕冯樱的双手就被冻得冰冷,许洛枫见她把手凑到嘴边呵气,说:“你别弄了,去和小桃玩,我一个人来就行。”
慕冯樱眨眨眼睛笑着看他:“你行不行啊?”
他反问:“你说呢?”
“你以前堆过雪人吗?”
“没有。”
“哈,那就看你的了。”慕冯樱笑呵呵地搓了搓手,突然捡了个小雪团往小桃身上丢去。
“啊!”慕小桃被她丢个正着,立刻也学着慕冯樱的样子捧起雪团向她丢去,可是她力气小,雪团还没碰到慕冯樱就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慕冯樱看着小桃气呼呼的样子乐坏了,又捡了个小雪团丢她,慕小桃被丢到以后奋起反抗,团了个大雪团就向着妈妈冲过来,打算近距离作战,没想到地上雪厚,她一脚踩进雪堆里拔不出来,整个人就“噗”地趴在了地上。
慕冯樱赶紧过去把她抱起来,慕小桃倒是没摔疼,她还记挂着复仇,慕冯樱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一下,搂着小桃指指不远处的许洛枫——他还在认认真真地堆雪人,大手一捧一捧地将雪块堆积起来,还尽量将之拍得圆滑。
许大少做过漂亮精致的建筑模型,也画过完美无缺的施工图,可是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堆过雪人。他只能模仿着堆出最简单的样子,下面一个大球,上面一个小球,他原本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可是真的做起来后却发现自己堆得很丑。
正在许洛枫琢磨着怎么能把雪人身体弄得更圆一些时,一个雪块“噗”的一声击在了他的后颈上,冰凉的雪水顺着脖子流下,激的许洛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回过头,只听到慕冯樱喊了一声:“小桃,发射!”
慕小桃小手一甩,又是“噗”的一声,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因为雪块直接打中了他的脸。
“哈哈哈哈哈!十环!”慕冯樱抱着小桃笑得前俯后合,许洛枫抹了把脸,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犀利而深沉。
“十环,嗯?”许洛枫大手一捞就捞起了一大堆雪团,直直地往慕冯樱身上丢去,慕冯樱身体灵巧地一躲,堪堪避过,她跳起来哈哈大笑:“零环!”
许洛枫郁闷极了,偏偏慕小桃还要煽风点火:“哦哦!妈妈好棒!叔叔好笨啊!”
接下来,许洛枫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打雪仗,他在积雪的草坪上追着慕冯樱跑,两个人不停地掬起雪团向着对方丢去,各自都有命中。到了最后,慕冯樱干脆躲去了小桃身后,许洛枫不敢向小桃开火,跑到她们身边毫不犹豫地抱住了慕冯樱的腰,甚至把她抱得双脚都离了地。
“几环?”他问。
“喂!放我下来!”慕冯樱两脚乱颠,许洛枫不松手,又问:“几环?”
“六环!”
“六环?”他冷笑一声,突然放她下地,一手圈着她的身体,一手去呵她的痒。慕冯樱痒得身子都发软了,连声哀求:“八环!八环!”
“八环?”
“嗷嗷!九环!不不!十环!哈哈哈哈……你放开我!好痒啊!”
她挣扎得太厉害,地上又滑,许洛枫一个不小心,带着慕冯樱一起倒在了雪地上。
他们都累得气喘吁吁,嘴里不停地呵出白气,慕冯樱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深邃幽蓝的夜空,没有云层的遮掩,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稀疏的星星向着大地眨着眼睛。
几棵枯树在寒风中微微摇曳,四周很是安静,慕冯樱能听到自己和身后男人的呼吸声,还有——他低低的笑声。
慕小桃好奇地跑到他们身边,蹲下,问:“妈妈,叔叔,你们疼吗?”
“不疼。”许洛枫和慕冯樱坐起来,他依旧紧紧地搂着她,腾出手摸摸小桃的脑袋,“我们继续堆雪人,堆个大大的雪人,好吗?”
“好!”慕小桃举双手赞成。
雪人最终堆成了,和慕冯樱差不多高,叶片做了眼睛,树枝做了鼻子,慕小桃还把自己的帽子和围巾借给它戴。
“喜欢吗?”许洛枫掸掸手上的雪,问身边小小的人儿,心中有些得意。
慕小桃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喜……欢。”
不过她又加了一句,“要是,它不那么难看,就更喜欢了。”
许洛枫:“……”慕冯樱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许洛枫帮小桃堆了个比别人大的雪人,这天晚上,小桃恩准了许洛枫与慕冯樱一起睡。
夜里,许洛枫锁上了房间门,一番激烈的运动后,他又一次问慕冯樱:“这一次,是几环?”
他深深地喘着气,慕冯樱伏在他的身下,头发湿湿地粘在脸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樱樱。”他温柔地吻着她的耳垂、脖颈,问,“告诉我,几环?”
慕冯樱咬着嘴唇哑哑地答:“九点九环。”
“九点九环……”许洛枫一口咬在了她的肩膀上,“看来,今天晚上你是不想睡觉了。”
许洛枫就这么在桃花苑住了下来,就连元旦三天小长假,慕冯樱把小桃送去了嘉兰名居,许洛枫都没有回自己家。
慕冯樱每天都工作到很晚,许洛枫会开车送她去喜宴场所,晚上再去接她回家。他并不下车,只是坐在车上玩游戏、抽烟,等到慕冯樱收了工,上车回家。
“你和小桃的事,我和我父亲谈过了。”许洛枫一边开车,一边对慕冯樱说,“等你这段儿忙完,我们选个时间,带上小桃和我父亲见个面,吃顿饭。”
慕冯樱:“……”
“放心,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你知道,我的事可以自己做主的。”
慕冯樱:“我没担心。”
他又说:“什么时候,我也和你父母见个面。”
“等我忙完吧,这几天真累死了。”慕冯樱揉揉额头,“而且,我爸爸虽然接受你了,我妈还不知道这回事呢,她可讨厌你了,还是让我爸去和她说吧。”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慕冯樱又去了喜宴会场,许洛枫一个人在她桃花苑的房子里加班工作。
傍晚时分,他肚子饿了,翻了下慕冯樱的冰箱,找出一包骨汤拉面,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坐在餐桌边吃面时,家里的门锁突然响了起来,许洛枫猛地抬起头,门已经打开了。
“咦,樱樱出门时忘记关灯了。”慕洋的声音传来,他牵着小桃进了屋,后面还跟着提着一大袋菜蔬水果的冯云秀。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餐桌边的许洛枫。
三个人视线相交,那年轻的男人穿着一套家居睡衣,脚踏毛绒拖鞋,俊美的脸上神情淡然,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手还搁在筷子上。
慕洋是认得许洛枫的,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冯云秀是第一次见到他,骇得大声叫了起来:“你你你……你是谁啊!”
慕小桃是三个人里最镇静的那一个,她拉着冯云秀的手,很热情地帮她介绍:“外婆,这是洛枫叔叔,他很可怜的,妈妈说他没有地方去,所以才住在我家里,是妈妈叫我不要告诉你们的。”
慕冯樱接到了慕洋躲在洗手间里给她打来的电话,只能安排好工作,赶紧打车回了家。一进家门,她就发现气氛很微妙,冯云秀陪着小桃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慕洋在厨房做菜,许洛枫则不见人影。
慕冯樱溜进厨房找爸爸:“爸,许洛枫呢?”
“出去买东西了。”慕洋懊恼地瞪着慕冯樱说,“你个臭丫头是怎么回事啊,你要和他和好你得和我说一声啊,我能早点儿给你妈妈打个预防针,哎你都不知道你妈刚才差点崩溃,当着小桃的面就冲着小许喊起来了。”
慕冯樱胆战心惊:“喊什么了?”
“喊他滚啊!”
冯云秀气得半死,根本就不搭理慕冯樱,直到许洛枫回来,依旧板着一张脸。许洛枫两只手提满了东西,慕冯樱过去一看——两瓶茅台,两条中华,四大盒的保健品,一箱车厘子,外加一礼盒的阳澄湖大闸蟹。
她动了动嘴唇,看着他把东西拎去客厅,一一放在茶几上,又对着冯云秀略略点头,叫了一声:“阿姨……”
“担不起。”冯云秀翻了个白眼,看都不看他。
她实在是气坏了,如果不是慕小桃在,她早就拿个扫帚把许洛枫赶出去了。更令她生气的是,不光是慕冯樱,连着慕洋都早已认识许洛枫,还与他串通一气说服了自己的女儿。
冯云秀自己是女人,明白慕冯樱生养孩子的艰辛,想到自己那么宝贝的女儿前些年受过的苦、流过的泪,她对于丈夫的倒戈真是万分失望,对于许洛枫更是恨得牙痒痒。
面对这样的情况,慕冯樱心里是十分理解的,前几个月,她对许洛枫又何尝不怪不怨呢?但是基于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许洛枫对于复合这件事的确是表示出了很大的诚意。他是真的喜欢小桃,想要融入小桃的生活,在她的成长道路上给她呵护与陪伴,而不是只挂上一个父亲的虚名,承担一份道义上的责任。
许洛枫没有用钱来解决问题,比如送房送车送珠宝送抚养费,因为他知道,这样做只会换来慕冯樱的反感。
她向来不缺这些,她缺的东西,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许洛枫做的许多事,看似滑稽,实则用心,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打破了他的生活习惯,甚至颠覆了他二十多年来形成的人生观。
慕冯樱就是看到了这一切,才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所以现在,面对生气的母亲,慕冯樱打算做一回不孝女,她要想尽办法让母亲接受许洛枫,她想要让小桃能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冯云秀生气地去了厨房,许洛枫站在那里没动。低声下气实在不是许大少的风格,不过为了慕冯樱和小桃,他还是忍了。
慕冯樱眼珠子一转,大声地问小桃:“小桃,过几天你要表演小雪花,穿的裙子有没有给外公外婆看过呀?”
“没有!”慕小桃一下子就兴奋了,“妈妈妈妈,我又想穿小雪花裙子了!”
慕冯樱弯唇一笑,去衣柜里拿来了小桃的表演服,那是幼儿园统一定制的服装,纯白色的吊带短裙,裙摆是蓬蓬的白纱,还缀着许多亮闪闪的小珠珠。
换上白纱裙的慕小桃就像一个小公主一样,头上扎了一个小发髻,还戴上了一朵白色的绒毛花,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小皮鞋,小脸蛋儿唇红齿白,肌肤粉嫩,纯真可爱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许洛枫已经看呆了,慕小桃蹦到他面前,臭美地给他展示自己美美的新造型,慕冯樱说:“小桃,把雪花舞跳给叔叔看。”
慕小桃起先还害羞,慕冯樱鼓励了几句后,她就跳了起来。
慕冯樱在边上哼着曲子,慕小桃踮着脚尖转了个圈,莲藕似的白嫩手臂缓缓举起,然后就轻快地踢起腿来。
她满脸带笑,快乐地跳着舞,不知什么时候,慕洋和冯云秀已经出了厨房,站在客厅墙边看着小桃了。
冯云秀眼眶红红的,慕洋揽着她的肩,不时地安慰她几句。
“小桃和小许真的很像啊……”
“你闭嘴!”
一会儿后,冯云秀又伤感了:“老慕,你还记不记得,樱樱小时候也穿过这样的裙子,跳过这样的舞。”
慕洋微笑:“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她念幼儿园大班,参加六一儿童节的演出,我还给她拍了照呢。”
慕冯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悄悄地去卧室取来了自己小时候的相册,翻到那一页,冯云秀看到了那张五寸的泛黄照片。照片上的慕冯樱只有五、六岁,穿着一条白纱裙,头上戴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粉糯糯的脸颊上涂着腮红,小嘴也红艳艳的,额头上还用口红点了个红心。
慕洋和冯云秀站在她的身后,从照片里就能看出,他们的感情非常好,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搂着身前的慕冯樱。
慕冯樱从小到大都爱笑,这一点,慕小桃是像了她。对着镜头时,她们都会笑得眉眼弯弯,露着亮晶晶的小白牙,显得特别开心。
冯云秀眼圈又红了,眼泪也滑了下来,慕洋拢拢她的肩,突然回身对着许洛枫说:“照片,你看到了吗?”
许洛枫点点头。
慕洋语气严肃:“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樱樱从小就是我们家的宝贝,如果你再敢欺负她,我和她妈妈绝对不会饶过你,你听明白了吗?”
慕冯樱站在许洛枫身边,仰着脸心情忐忑地看着他,许洛枫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他点头,眼神诚恳:“明白。”
“那就好。”慕洋“啪”一下盖上相册,冯云秀还想再说什么,慕洋眼睛一瞪,“都几点了,菜都要凉了,吃饭!”
元旦过后,新年伊始,一切都是新气象,慕冯樱神清气爽,春节前的一个月,公司的业务淡了一些,她抽了个时间和白谨取得了联系。
电话里,白谨态度谦和,一点都没有老板的架子,他的声音悦耳动听,极富有磁性,慕冯樱潜意识里把他想象成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在咖啡馆见到他本人后,慕冯樱一点都没有失望,因为白谨的确是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一身灰色西服,五官轮廓鲜明,面上戴一副金边眼镜,笑容温和,眼神里充满了智慧。
这样的人很容易给人好感,慕冯樱坐在他对面,点过咖啡后,礼貌地递上名片,白谨看到她名片上的名字,有些惊喜地说:“慕,冯,樱。啊……贵公司叫樱桃婚庆,是和慕经理的名字有关吗?”
“是的,白先生,公司名的确是源自我的名字。”慕冯樱微笑。
白谨点点头,又问:“恕我冒昧,我想请问一下,樱桃婚庆的‘樱’源自于你,那‘桃’呢?”
慕冯樱答:“是因为我的女儿,她叫小桃。”
白谨打量着慕冯樱,她看起来像是刚大学毕业似的,不禁说:“慕经理这么年轻,已经有孩子了?”
“是啊,我女儿快四岁了。”
“有女儿真好,我有个儿子,八岁,太调皮了。”白谨摇头苦笑,沉吟片刻后,说:“其实,我之所以会找你们,就是因为你们公司的名字。”
慕冯樱疑惑地看着他,白谨微微一笑,说:“樱桃婚庆,幸福到底。我在网上看到你们的公司名,就知道自己必定要找你们帮忙了。”
慕冯樱更好奇了:“怎么说?”
白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唔……慕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您请说,白先生。”
白谨垂下眼眸,一会儿后缓缓开口:“故事里有个女主角,她的名字叫做陶樱,陶瓷的陶,樱桃的樱。”
晚上,慕冯樱哄小桃睡下后,洗过澡轻手轻脚地回了主卧,许洛枫正坐在写字台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加班,慕冯樱爬到床上,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张面膜。
她没有开电视机,一直坐在那里发呆。一会儿后,许洛枫回头看她,问:“你怎么了?”
“嗯?”
“你不是一直在看那个连续剧么,《蜗居》,已经开始了。”
“不想看。”慕冯樱撅起嘴,声音闷闷的。
许洛枫起身过来看看她,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你今天回来后就情绪不对。”
慕冯樱抬头看着他,面膜只露出她的眼睛和嘴巴,她说:“洛枫,我今天白天见了一个客户,他找我们做一场婚礼,婚礼的地点很远,在西安。”
“嗯?”许洛枫在慕冯樱身边坐下,问,“然后呢?”
“他好奇怪啊,不仅没和我讨价还价,还在我说出大概的费用后,主动往上加了三成。”
“哦?”
慕冯樱继续说:“而且,还要出差,大概需要一个星期。”
许洛枫皱起了眉:“谁出差?”
“我。”
“为什么是你?”
“不知道,反正他说一定要我去。”慕冯樱看着许洛枫有些阴下来的面孔,说,“我很犹豫啊,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
“推掉他。”许洛枫冷冷地说,“马上要过年了,不要出差。”
“哎!现在不是出不出差的问题。”慕冯樱有些懊恼,突然坐直了身子,很认真地对许洛枫说,“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了,你知道吗?他有老婆的,还有个八岁的儿子,但是他要我帮他在西安做一场婚礼。而婚礼的新郎,就是他。”
——在白谨的故事里,男主角是个没有名字的人,他称之为“一个男孩”。
故事很简单,男孩与陶樱共同生活在一个西北地区的小城市,他们相识于高中,陶樱漂亮活泼,家境优越。男孩家里却是一贫如洗。男孩成绩好,时常辅导陶樱学习,慢慢的,便有一棵小苗在他们心中萌芽了。
陷入初恋的陶樱对男孩特别好,他们的恋情进行得很顺利,高考时,男孩原本可以上首都最优秀的大学,但出于对学费、生活费的考虑,他只能选择一所学费减免的师范院校,男孩很沮丧,陶樱却很开心,因为她考上了一所大专,可以和男孩一起去西安了。
他们陷入了热恋,甜蜜浪漫,刻骨铭心。但是在陶樱毕业后,他们的恋情就碰到了波折。陶樱的父母坚决反对女儿和男孩交往,百般阻挠下,陶樱断了与他们的联系,在西安与男孩正式同居。
男孩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西安市区的一所初中任教,陶樱找了一份工作,工资不高,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生活清苦,他们却依旧相爱。陶樱天天都很快乐,两年后,她的工作有了起色,收入越来越多,年底一算,年收入竟远远超过了做老师的男孩。
在这个过程中,陶樱的父母终究惦记女儿,试着接纳男孩,但是面对他们的婚姻,父母还是提出了要求,男孩要在西安有一套房子。可是,当时刚工作不久的男孩,还享受不到福利分房。
非常老套的故事,也有着非常老套的结局。
他们终于开始争吵、冷战,甚至打架。这样的糟糕状态持续了一年多,他们分分合合,陶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有一天,她对男孩说:“不如,你辞职吧。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会出人头地。”
男孩就真的辞了职,他本就心高气傲,哪里甘心一直窝在学校做老师,陶樱把自己几年攒下的钱都给了他,把他送上了南下的火车,他与她约定,用三年的时间,一定会为她拼下一切。
那一年,他们二十七岁,恋爱十年。
白谨的咖啡已经冷了,他摘下眼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睁眼看向慕冯樱。
慕冯樱已经听得入了迷,她基本可以猜到这个故事有一个坏结局,内心却还是幻想着有奇迹发生,所以,她问:“后来呢?”
“后来,在我三十岁那年,我的确发了财,赚到了我承诺给她的一切。”
白谨没有再隐瞒那个男孩的身份,只是他的笑容满是苦涩:“可是,我结了婚,与另一个女人。”
晚上,躲在许洛枫的怀里,慕冯樱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白谨对她的请求。他的眼神很诚恳,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令慕冯樱心里十分难过。
“慕经理,前几天我得到消息,陶樱生了重病,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她后来没有再谈恋爱,我知道,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我能回去娶她。”
“慕经理,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荒谬,对于我现在的妻子非常不尊重,但是我实在放不下陶樱。我真心诚意地请你帮忙,我无法亲自过去准备一切,而陶樱的身体也不允许她做这些,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专业人士,帮我们举行一场婚礼。”
“慕经理,这场婚礼,是我欠她的,欠了十年了。”
慕冯樱没有当场给白谨答复,她考虑得很多,于情于理都觉得这件事违背常理。她同情陶樱,但是白谨毕竟有现任妻子,慕冯樱从没有忘记自己涉足婚庆行业的初衷——她希望能为每一对相爱的新人送上一场铭记终身的婚礼。
如果新郎本就是个已婚人士,光想想就够膈应人了。
慕冯樱把白谨和陶樱的故事说给许洛枫听,最后问他:“洛枫,你觉得这场婚礼,我该接吗?”
“不接。”他干脆利落地给了她回答。
望苗幼儿园的迎新年表演定在一月下旬的一个周日下午,地点在区剧院。
许洛枫原本是要和慕冯樱一起赶去剧院的,但这天中午,恰好有外省的重要客户来到J市,许平川叫上许洛枫一起请人吃午饭。许洛枫计划吃完饭立刻赶去剧院,应该还来得及。
只是他没想到许平川会把饭局定在林维维家的餐厅,更没想到,他会在走廊里碰到林维维。当时许洛枫已经提前离席,准备赶去剧院,林维维走到他面前大方一笑,说:“好久不见了,来吃饭?”
“唔。和我父亲一起,陪客户。”许洛枫淡淡地答。
林维维说:“有时间吗,找个地方聊聊。”
许洛枫看着她:“抱歉,我现在有急事。”
林维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摇头冷笑:“许洛枫,我们认识一场,我林维维自问没有任何地方做得不好,对你够意思了吧,你现在会不会太过分?你知道我爸妈有多生气吗?我这个前女友虽然有名无实,但是想当面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资格,应该还是有的吧。”
对于林维维,许洛枫知道完全是自己不对,低声说:“对不起,这些事的确是我没有处理好,我会找个时间,登门向叔叔阿姨道歉。”
有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过他们身边,林维维让了一下,说:“别在这儿说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这一次许洛枫没有拒绝,他跟着林维维到了她的办公室,林维维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到了办公桌后,说:“登门道歉就不用了,许洛枫,你还是和我说说清楚吧。那天你在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吗?尤新阳的女朋友,是你的前女友,她给你生了一个孩子,就是我们上次参加婚礼时见到的那个迷路小女孩?”
许洛枫端端正正地坐在林维维对面,双手交握:“没错,都是真的。”
“哈!”林维维觉得不可思议,“那小姑娘都有三、四岁了吧,你之前都不知道你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吗?”
“从来都不知道。”
“你和她妈妈现在在交往吗?”林维维说,“我是说你的前女友。”
“是的。”
“她和尤新阳分手了?”
许洛枫语气冷了一些:“据我所知,他们并没有在一起过。”
林维维不太信:“可是尤新阳看起来非常喜欢她。”
许洛枫眼神一黯:“那是尤新阳的事。”
“许洛枫。”林维维身体突然前倾,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会和慕小姐结婚吗?”
许洛枫一怔,浓眉敛起一些,答:“会。”
“是因为什么?”林维维笑着看他,“因为孩子,还是因为——爱?”
许洛枫没有回答,林维维又说,“你和我分手以后,我妈妈曾经和我谈过心,告诉了我你爸妈的事。她说,当初他们想介绍我和你认识的时候,你爸爸曾经委婉地表示过,你并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只是当时我爸妈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接触多了,他们才发现,你的确是一个冷面、又冷心的人。”
林维维面上神情充满好奇,“你根本就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是不是?许洛枫,我一直在想,你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女儿,你会为她做些什么,你会因为她而娶她的妈妈吗?你是不是想要把自己小时候得不到的东西,还有前些年亏欠你女儿的一切,都慢慢地补偿给她?”
她问得那么直白,许洛枫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他不明白林维维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抬腕看表,发现已经一点十五分,他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说:“抱歉,我现在真的有急事,必须要走了。”
林维维没有生气,只是笑着看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什么好答的。”
“你不要生气,请你理解一下一个被人横刀夺爱的女生的心情嘛。”林维维也站起来,唇角带笑,“我真的只是好奇。如果,我是说如果,慕小姐没有生下你的女儿,你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
“不会,对不对?”林维维咄咄逼人,“所以,就是说,现在你和慕小姐在一起,打算和她结婚,只是因为小孩子喽?”
“……”
“许洛枫,给我一个答案,你就可以走了。”林维维的视线直逼着他,“你要和慕小姐结婚,并不是因为你爱她,只是因为你们有了一个孩子,是这样吗?”
许洛枫沉默了许久、许久,他神情严肃,眼神冰冷,终于,他开了口:“可以这么理解。”
“OK。”林维维如释重负,摊开双手,“输给你的亲生女儿,我无话可说。好了,你可以走了,祝你好运。”
慕小桃在幼儿园已经吹了许多天的牛皮了。
她对小朋友们说:“我有新爸爸了!表演节目那天,新爸爸会和我妈妈一起来的。”
下午一点五十分,区剧院里,小班的孩子们准备去后台换演出服了,慕小桃不停地东张西望,黄萌萌问她:“你的新爸爸还没来吗?”
慕小桃着急地看看不远处的妈妈,慕冯樱在打电话,慕小桃眼圈泛红了:“还没有来。”
黄萌萌拉着她的小手说:“小桃你不要哭。”
毛毛在边上大声说:“慕小桃,你在吹牛!你没有新爸爸,我妈妈说你就是个没爸爸的野小孩!”
小朋友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慕小桃身上。
慕小桃气坏了,冲着毛毛大声嚷:“你才是没爸爸的野小孩!”
毛毛指着身后说:“我有爸爸,也有妈妈,你看,他们在那儿。你只有妈妈,你没有爸爸!”
慕小桃眼泪下来了,狠狠推了一下毛毛:“我有爸爸的!他说他会来看我表演的!”
毛毛也毫不示弱地推了回去:“你吹牛!你才没有爸爸呢!”
家长们注意到了孩子们的冲突,慕冯樱赶紧过去:“小桃,怎么了?”
慕小桃抬起头,满脸的泪:“妈妈妈妈,你给洛枫叔叔打电话!你给他打电话嘛!”
慕冯樱叹气:“他在路上了,今天高架桥堵车,他马上就到了。”
慕小桃哭得更厉害了:“他答应我会来的!呜呜呜……”
慕冯樱连忙安慰她:“小桃不要急,他一定会来的。”
毛毛妈妈搂着自己的儿子,在边上冷笑一声:“还真是有本事,搞一次活动换一个爸爸,哈哈。”
萌萌妈妈拉了她一下:“别说了。”
另几个女家长在边上看好戏,掩着嘴交头接耳不停。
慕冯樱冷眼看毛毛妈妈:“有那么多小孩子在,麻烦你说话前过过脑子。”
毛毛妈妈眉毛一挑:“怎么,敢做不敢当啊,我有说错吗?”
见慕冯樱眼中漫上了怒意,毛毛妈妈冷哼一声:“小桃妈妈,你是不是又想打我了?哦呦,今天这里这么多人呢,小桃的‘爸爸’又不在,我劝你动手前也过过脑子。”慕冯樱没吭声,毛毛妈妈凑到她面前,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小婊子。”
慕小桃慌张地抬头看着她们,正在这时,她瞪大眼睛惊喜地叫起来:“洛枫叔叔!”
许洛枫大步行来,拨开人群,三步两步地就到了慕冯樱身边。
他穿一身黑色大衣,面容俊朗,呼吸急促,显然是跑了一段路,他揽过慕冯樱的肩膀,又摸了摸小桃的脑袋,慕小桃已经自动粘到他身边去了,脸上挂着得意又满足的笑。
慕冯樱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捏紧了的拳头也放松下来,她依偎在许洛枫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听到他说:“抱歉,我来晚了,没有错过小桃的表演吧?”
慕冯樱摇摇头,许洛枫抬眸看着面前其他人,小桃班里小朋友的家长们都在好奇地打量着他,眼神最惊讶的莫过于面前那个搂着一个小男孩的女人了。
许洛枫静下心来,向着他们点头致意,沉着地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慕小桃的爸爸。”
慕小桃的演出开始了。
小女孩们都穿着漂亮的白纱裙,头发绑在头顶,系一朵亮闪闪的绒毛花,小男孩们则穿着白色的小T恤和长裤,脸上一律化着大浓妆。
许洛枫微微眯起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人堆里的慕小桃。她撅着小屁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小手五指张开在脸颊两边,隔了那么远其实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能知道她笑得很夸张。
前奏响了一会儿后,有个小女孩踮着小碎步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小手做了个眺望的姿势,稚气的旁白音响起:“啊!下雪了!小雪花小雪花,你是多么得纯洁美丽啊!”
柔美的音乐突然变得欢快,一瞬间,所有的小孩儿都动了起来,他们蹦蹦跳跳地迅速站成了两排,然后就跳起了雪花舞。
三、四岁的孩子跳舞非常可爱,动作一点都不整齐,但是个个都很认真。慕冯樱看着一个个小人儿在台上蹦来跳去,像模像样地挥动着小胖手,踢着小短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一边拍视频一边对许洛枫说:“你看小桃你看小桃,怎么那么搞笑啊,哈哈哈哈……”
许洛枫的嘴角一直微微翘起,看得十分专注,不管小桃跳到了哪个位置,他的视线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白色的“雪花”从舞台上慢慢飘下,许洛枫觉得自己是在看这世上最优美的一支舞蹈,那个小小的人影就像一个天使一样,在漫天的飞雪中快乐地旋转着,她的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会令他觉得,这一生,他都与她牵绊在一起了。
还有——身边的女人。
他的目光依旧定格在小桃身上,手臂却揽过了慕冯樱的肩,说:“我觉得,我们小桃跳得最好了。”
演出结束,慕小桃班里的小朋友和家长们去了预定好的自助餐厅。
慕冯樱一家和黄萌萌一家坐在一起,边上几桌也都是他们这拨人。小孩子们窜来窜去,不少家长则悄悄地打量许洛枫,甚至窃窃私语。
许洛枫言行从容,慕冯樱因为有他在身边,也不觉得紧张,两个人一起照顾着小桃,吃得十分开心。
别的家长、韩老师都称呼许洛枫为“小桃爸爸”,慕小桃奇怪地看着他们,又悄悄地去看许洛枫,没有像平时那样反驳,而是低下头默默地吃起了东西。
慕冯樱去取食物了,慕小桃想吃牛排却不会切,想找许洛枫帮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后,却不知该叫他什么。她心里很纠结,他明明不是她的爸爸呀!他只是个假爸爸、新爸爸,是她的“洛枫叔叔”,但是……她心里竟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似乎这个叔叔做她的爸爸,也是件不错的事呢。
慕小桃太小了,自然不懂得“虚荣心”这个词,这时候的她心里有些紧张,有些害怕,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高兴。她揪着许洛枫的衣袖晃了晃,想叫他“洛枫叔叔”吧,觉得会被别人识破真相,叫“爸爸”又实在叫不出口,许洛枫见她拧着小眉头纠结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嗯嗯……我想吃这个肉。”
她的小手指指盘子里的牛排,许洛枫心中了然,帮她切成了小块推到她面前。慕小桃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牛排塞进嘴里,边嚼边说:“谢谢……嗯嗯。”
许洛枫:“……”
黄萌萌的爸爸和许洛枫聊起天来:“小桃爸爸现在从事什么行业?”
许洛枫一边留心着小桃用叉子,一边说:“我是做公路工程的。”
“哦,很不错啊。”趁着慕冯樱不在,萌萌爸爸好奇地问,“小桃爸爸之前几年是在外地工作吗?”
萌萌妈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慕小桃也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许洛枫淡淡地说:“我之前是在国外留学,去年才回国。”
“噢!怪不得,之前搞活动都没见过你啊。”萌萌爸爸问,“是读研吗?去了哪个国家?”
“读研,美国。”
“真不错啊,小桃爸爸本科是哪里念的?”萌萌爸爸笑眯眯,“说起来我和我老婆,还有小桃妈妈都是校友呢,我们是Z大96级的。”
许洛枫说:“我也是Z大的,02级,我和慕冯樱大学里就认识了。”
萌萌爸爸直点头:“我就说嘛,你们两个都特别年轻,肯定是念书时就谈了恋爱,我和我老婆在你们现在这岁数时,才刚结婚呢。”
许洛枫微微一笑,没有接腔。
萌萌爸爸没有注意到端着盘子走到他身后的慕冯樱,继续说:“这样说起来,小桃出生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大学毕业啊,那时候能拿结婚证和准生证吗?”
慕冯樱走过去,在许洛枫身边坐下,萌萌爸爸尴尬地张了张嘴,却听到许洛枫平静地说:“那个时候大学生已经可以结婚了,我们是登记了的,也拿了准生证,要不然小桃也不会有户口。”
慕冯樱瞥了他一眼,慕小桃继续默默吃牛排,她虽然听不太懂许洛枫的话,但耳朵里还是刮进了一个关键词——结婚。
萌萌爸爸:“原来如此。”
许洛枫又说:“前几年我在国外,我知道我妻子和我岳父母带着小桃很辛苦,也受了很多委屈,大家都以为她是单亲妈妈,小桃没有爸爸,其实这都是个误会。”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恰能让左右两桌的人听见。说完以后,他还拿过纸巾给吃完牛排的小桃擦了擦嘴。许洛枫穿着考究的深色衬衣,面容俊美,姿态优雅,低头注视着小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狭长的眼睛略微眯起,眼尾轻挑,薄薄的唇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张脸好看得叫萌萌妈妈都要脸红了。
她又去看小桃,小丫头眼神古怪地看着许洛枫,萌萌妈妈和周围的家长完全信了许洛枫的话,他们多像啊!慕小桃是许洛枫的亲生女儿,根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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