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魏撄宁说罢事情的来龙去脉,李穆方知,和亲王李啸淳对他态度的转变,却原来是遇到了所谓的“神仙真人”。
不过,也不对!
他不禁问:“那你怎知和亲王当夜就将我的身世合盘托出了?”
“……”魏撄宁想了想,笑着敷衍道:“我手眼通天嘛。”
能让鬼做事,那自然是手眼通天的。李穆想到自己在大宗正院牢房那几日身边不时会有一只鬼魂盯着,也难免头皮发麻。
而见他不做声,魏撄宁心里也有些发虚。毕竟,没有人愿意被一只鬼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往后我会注意的。”她忙做保证,“若非必要,我不会让他们靠近你。”
她虽未有言明,但李穆听得懂。
“无妨。”他温和地笑了一下,却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挺在意的只不过也可以理解但绝不接受有下一次。
不论如何,魏撄宁心里都有分寸了。
“那接下来有何打算呢?”她回到先头的话题。
“若换作是你,你将做何打算?”李穆反问她。
“那自然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魏撄宁几乎没有犹豫。
“你希望我……反?”
“殿下没有退路了。”魏撄宁一本正经,“从前殿下不知自己非是亲生骨血,尚可图谋算计,以博得圣人青眼,如今知道了,既可预见,无论殿下做得再好,圣人都不会将那个位置留给殿下。便是没有太子,那个位置,也不会是殿下的。”
“可是啊,”她话锋一转,接着道,“反、叛、逆,或是上位的捷径,却难免人所不齿,殿下想为王者,当另辟一个聪明的法子。”
然而,说这许多,李穆听了却似兴味索然。魏撄宁察觉到,遂不再往下说了,而是探寻地看着他,问:“我说的不对?”
“不,”李穆轻摇了一下头,“你说的很对。”
他默了片刻,终于唤了她一声“阿宁”,问她:“你为何如此热衷于帮我出谋划策?”
“嗯?”魏撄宁一头雾水。
李穆道:“若换做一般人家的妻子,知道夫君想要谋逆,想要夺权,定会惶惶不可终日。而你,不仅没有半点惶恐,反倒……看起来倒有些兴奋。你就这么希望我当皇帝?”
“不是你想当?”怎么变成她希望他当了呢?魏撄宁满心疑惑。
“确是我想的,也是我必须要的。”李穆道,“可你,为何如此高兴我走这条路?”
魏撄宁几乎怀疑,是自己说话时的表情不对吗?兴奋,或许是有一些的。但她,不是全心全意支持他才说这些的么?他如此反问自己,究竟想听到她怎样的回答?
她很有些莫名,但想了想,便直面他的问题,答道:“这条路,殿下不走也得走啊。我虽不知圣人当年为何要去母留子,但他能留你多久?他的任何一个儿子继承皇位之后,又岂会容得下你?殿下已经没有选择了。我作为殿下的妻子,自然要竭尽全力助你、帮扶于你,毕竟……”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穆轻松地接了她的话,一双眼眸却变得无比的幽深。
看进他这双眸子里,魏撄宁愣了一下,但也点了头,肯定道:“是啊,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你跟她一样,也盼着有朝一日我成王你成凰,母仪天下做那世间第一的女人?”
霎那间,魏撄宁只觉自己的脑瓜子嗡的一声仿若被雷劈了一道。
她神情凝滞,心上多了一道伤口,那么大!
她没有想到,李穆竟然会这样想自己。
婚后数日温馨甜蜜的相处,却原来不过是新婚燕尔的缘故?他根本就还是她初认识时那个自大、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四皇子!
心思斗转,她终于回过神来。
她缓缓起身,向后退出了两步,没好气道:“殿下这几日在大宗正院的牢房怕是伤得不轻,都不能正常思虑问题了!那便好好将养吧!臣妾告退。”
说罢她便往门口走了去。
李穆蹙眉,起身想喊住她却牵动了身上被挖去腐肉的伤口,一记吃疼,便放任她离开了去。
魏撄宁只知自己负气离开他却不知错不做解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踏出门外,她加紧步伐,领了自己的人便往琼华苑的方向走了去。
“你这是怎么了?”阿蛮问她,李崇俭自也要问问她,他还打趣道:“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盼夫归家,怎半个时辰不到就与之置气了?”
“他说我跟他那个表妹周令仪一样贪慕虚荣!”
魏撄宁把李穆的话总结下来变成这一句。说出来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十分压抑。
“不感激你屈身钻狗洞,不心疼你差点被平宁小侯掐死,也不夸你说服和亲王,引导你父亲一路查寻线索到东宫太子身上……却说你贪慕虚荣啊。”李崇俭说着这些,分明是幸灾乐祸。
“这些事,我也没有全部与他说。”魏撄宁解释一句。
“说没说过,他也不该把你想成个贪慕虚荣之人……狼心狗肺嘛这不是?”
“就是!没良心的。”
“……”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骂完,魏撄宁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随即,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是自己对谋权篡位这件事表现得过于热情,这才引起了李穆的反感?
他是被周令仪伤过心的。或许曾经,周令仪也常常鼓动他去争、去夺,他不希望她也如此?
可是,她跟周令仪能是一样的吗?周令仪把当皇后作为目标,而她的目标,不过是“平安”二字。
李穆平安,她才能平安,她的父母兄弟才能平安。
“王妃娘娘,凤梧宫来人,请您入宫叙话。”
这不,令人不安的事儿眼下就来了。且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她换了一身衣裳,又去了一趟琼华苑后头的庙堂,吃掉了两只鬼,方才出门。
“大娘子,当真不用去明鸾殿通报一声吗?”就连阿蛮也知道此番入宫必不太平,“殿下那边说不定三言两语就能将凤梧宫的人给打发了。”
“不必。”魏撄宁道,“与宫里人相处的学问,迟早也是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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