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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春花瞧着陈池小跑向他俩,那女子撑着伞在路另侧,似乎有迟疑窥探之意,顿时更来气:“你拍照没有?”
“嗯?”
“你总是这么不开窍,刚刚他们走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拍照,给他父母看一看,他们的好儿子干的好事。”
“爸,妈。”陈池未到近前,先扬声招呼。
“好啊,陈池,那是谁?”宣春花劈头盖脸问,她手中拿着矿泉水瓶,指头没法戳过去,下巴就朝对面马路猛一甩,额上的汗贴着发跟流下来,鼻腔一张一张地喷粗气,眼神就像要把陈池活吞了。
“我同事,中午去那头的面包店碰上了。”陈池朝街角指一指,顺势微侧了身,挡住了丈母娘的半边视线,这下宣春花即使要戳指头,也只能戳到他的胸口。他也不问丈人丈母娘怎么过来了,一如以前那样对他们体贴,“爸,妈,别站在马路下,我们上去两步。”
“站上去,站上去说。”许满庭顾虑着安全,拉上宣春花的胳膊。
“作啥要听伊啦?”宣春花怒冲冲朝许满庭板脸,以往她在女婿面前,总是和和善善讲话,这下压根儿也不顾了,直接飙脾气。
陈池仍关切道:“爸,妈,你们吃过饭没有?那边有家面店,还有家饭店,蛮清爽的,我陪你们先去吃饭。”
“用不着献殷勤。”宣春花呛道,跟着许满庭移上了人行道,扭头再朝路对面看,那顶小花伞已经走开一段距离了,伞下的背影越窈窕,她的肝火就越旺:“那只女人是谁?”
“我同事。妈,我们去饭店吧,先吃饭。”
“陈池,我们过来,不是要吃你的饭。”许满庭沉着脸道,“你不是说出差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离婚才两天不到,大中午就来不及和女人轧马路了,自己花心不承认,说我们霜霜有问题。你摸摸良心,”宣春花气得口不择言,“狗都不要吃你的良心。”
陈池嘴唇微蠕,最后还是敛眸不语。
许满庭盯着陈池,忽地喝道:“春花,不要跟他讲了,我们走。”
宣春花一怔,瞅瞅许满庭,他扭头就走,几十年的夫妻,宣春花哪里不明白,许满庭火真大了。她稍稍犹豫一瞬,斜眼瞥向陈池,重重哼一声,赶紧跟上丈夫。
“爸,妈……”陈池在后头喊道。
夫妻俩头也不回。
阳光白得辣人眼,陈池默默站在原地,眼瞧着丈人丈母娘撑了一把伞,相伴而去,转过了街角,消失不见。
“我真是瞎了眼,当初他上门,我怎么不拿扫帚把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赶出去?”宣春花咬牙切齿道,“长得一点都看不出来有这么坏,说变就变。”
许满庭虎着脸,没说话。
又过了半晌,宣春花问道:“我们就这样走啦?”
“春花,我许满庭的女儿,还没有这么不值钱。”
宣春花瞟了两眼铁青脸色的丈夫,又瞟两眼,闷声不响。夫妻俩一路饿肚子走着。
“这年头,结婚不是一辈子的大事了,什么都可以讲个从头开始,大家都有这个肚量,几婚几婚的,看得上的人多了。”宣春花突然幽幽道,一半是恨陈池婚后还有人和他搞七捻三,居然过得挺顺,心里又怒又酸,一半是想到自己的乖囡,以后要成离婚女子待嫁,不知着落何人,心里又忧又疼。因此,她这话,竟然语气复杂得难以描述,一如幽微处的树荫,半晃着,不知想摇碎阳光,还是想拢起这斑驳光影。
“过一阵,等霜霜心情好些,我就去社区活动中心问问,那些老阿姨们有没有认识的好一点的男青年。”宣春花恨恨道。
许满庭对宣春花这急吼吼的主意没表示反对,只交代道:“我们今天碰到陈池的事,不要让霜霜晓得。”
“我又不是傻的。这种下流胚,说给霜霜听做啥?”
夫妻俩顶着大太阳又走过一程,宣春花将各种滋味拌在心里反复忖量,忍不住再叨叨出声:“哼,同事那么多,怎么就跟一个女的一起走,还不让我指,摆明就有猫腻,真当我们都傻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就是去搭野花了,你看看他,我们在他面前立这么久,他问都不问霜霜一声。”
“以后不要提他,跟陈家也不要再打电话,”许满庭硬梆梆道,“我们陪着霜霜过日子。”
“他们假惺惺来电话,我接都不要接。”宣春花越说越气道,“名片呢?这人的名片呢?”
她从许满庭手里一把接过来,将陈池的黑色烫金名片团在手心里揉皱,把刚刚没有打到陈池身上去的那把子力气全数用上了。
“以后我们家没这个人了。”宣春花将皱巴巴的一坨纸扔进了垃圾箱。
陈池回到公司,在茶水间门口遇到了陆晴。
视线相对,陆晴翘起唇角。
“陈哥,你先来。”茶水间无其他人,陆晴便仍沿了这称呼,笑意盈盈站到饮水机的一旁。
“谢谢。”陈池低头接着水,没有攀谈。
细小的水线轻哗哗地注到杯底,陈池的眼角里有那缀着红玫瑰的艳丽鱼尾裙,他却目不斜视,心神飘在他处。
“我好了,你来吧。”杯子八分满,他这才抬眸说了一句,转头就走了。
身后,陆晴的笑意里带着几分琢磨。
陈池径直进了办公室,一个人时,他抬手揉着眉心,这个下午,他总觉得会接到一个电话,随时都在等着。
许霜降有时候挺凶悍的,丈人丈母娘回去后,如此这般向她一描绘,她一定会兴师问罪。
但直到他下班回家,夜里十点吃完方便面,夜里十二点躺到床上,都没有接到她的质问电话。
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任何消息。
五天后的傍晚,陈池用出差未归的借口继续敷衍完一心要奔过来看看的父母,喝着啤酒看着不知所云的电视,同一时刻,几公里外,许霜降在火车站,拖着硕大的行李箱。
“爸,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要保重身体。”
“霜霜,你干吗非要去啦?”宣春花眼眶泛红。
“霜霜,到那边,要是缺什么就打电话回来,爸爸给你寄过去。”
许霜降微笑着向父母挥挥手,走进了检票口。
暮色四降,火车轰隆隆地开,她告别了这座城,和城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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