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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名叫陈瑶,女,23岁,原籍河南省开封市,系J大外语学院2001级英语专业研究生。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凶器应该是一根麻绳。死者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没有当晚行房的痕迹。结合尸检结果与有关证言,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12月25日凌晨1点至5点之间。凶手将死者勒死后,再饰以浓妆,然后将尸体移至J大游泳池,将其脚腕用一根麻绳与排水口相连,后将池水注满。
经死者同学及男友辨认,案发时死者所穿的黄色毛衣、黑色短皮裙、黑色长筒皮靴及染成黄色的假发并非其本人所有。死者原有的衣物在现场没有发现。
此外,在死者所穿的长筒皮靴内发现一张纸。由于浸泡时间过长,字迹已模糊不清,后经鉴定,确认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六年制小学四年级下学期语文课本中的一篇课文《火烧云》的一页。
据死者男友称,案发当晚自己曾接到两个奇怪的电话,之后死者与男友为此发生口角,遂负气独自离去。警方在电信部门查找到了该号码。该号码的通话记录显示除了当晚的两次通话外,再没有使用过。继续对该号码进行追查后,发现该号码是在个体销售商处购得,购买时并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件。因此,该号码的真正使用者身份无法查明。
“目前就查到这些情况。这案子由老赵他们负责,我也是托了关系才了解到这些的。”邰伟把文件夹递给方木,“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前段日子我去市里的几家医院做了调查,包括马凯曾经就医的那家医院,重点调查了那些心理医生。你知道,我现在只能以个人身份调查这些事,所以力度有限。暂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方木冲他笑笑,“谢谢。”邰伟大大咧咧地挥挥手。
你还是相信我的,个中情谊,尽在不言中。
“你这边怎么样,有什么进展么?”
方木低头看着一张照片,一身妖艳打扮的陈瑶躺在冰冷的泳池边上。
“这种打扮,你想到什么?”他指着照片问邰伟。
“妓女。”邰伟直言不讳地说:“这是性工作者的典型装束。”
“那就对了。”方木点点头,“这一次他模仿的是绿河杀手。”
“绿河杀手?”
“是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符号么?就是画在孟凡哲家窗户上的。”方木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勾画着,“我当时觉得好像是小写的q和大写的A。现在看起来,我理解错了,其实是G和R,当时他在布满水珠的窗户上写下这两个字母,水珠滴下来,看起来就像是q和A。”
“GR?Green River?绿河?”
“是的。这是1982年发生在美国西雅图的系列杀人案。凶手名叫加里·里奇韦,他从1982年开始杀人,被害者高达49人,多是妓女或者离家出走的少女。他把最初几次犯案的被害人尸体都弃置在西雅图南郊一条名叫绿河的河中。由于其中一个死者被夹在了河底的石缝中,所以第一个报案人看到的是死者‘站’在河水里。”方木抖了一下,“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1987年开始,加里·里奇韦就被警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但是由于没有证据,而且他两次通过了测谎器测验,所以他一直逍遥法外。去年,警方将他的唾液中的DNA样本和被害人体内的精液的DNA样本进行了比对,结果吻合。但是他被捕后一直拒不认罪。由于前几个被害人的尸体都是在绿河发现的,而且加里·里奇韦的姓名缩写也是G.R,所以他被称为绿河杀手。”
邰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被害人多是妓女,所以他把陈瑶打扮成那个样子?”
方木点点头。他翻看着手里的材料,“刚才你说死者没有当晚行房的痕迹?”
“是啊,怎么?”
“哼,这就有点意思了。”方木若有所思地说,“加里·里奇韦的习惯是与被害人发生关系后,再勒死她们。凶手如果想完美地模仿加里·里奇韦犯罪的话,为什么不跟陈瑶发生性关系呢?”
“这个,可能原因有很多种吧。时间、场合,呵呵,也许还有心情。”说完,邰伟嘿嘿地笑起来,可是他马上觉得不合时宜,于是收敛了笑容。
“心情?”方木冷笑了一下,“他想摧垮我的心理,也许,他自己也快到极限了。”
他伸手拿过另一张照片,上面是那篇课文。
“《火烧云》?”方木翻来覆去地看着,“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还学过。作者好像是萧红。”
邰伟凑过来,“你说,这会不会是凶手下一次犯案的提示?”
方木略略沉吟了一下,“如果没有其他异常特征的话,姑且先把它当做一个线索吧。你们对这篇课文是什么意见?”
“老赵认为这张纸是无意间落到靴子里的。所以,他推测凶手家里应该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孩子。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他叹了口气,“老赵不太想让我参与这个案子。不过这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这本来就是经文保处的案子。我只能通过私人关系来打听一些情况。”
“嗯,我上网查查吧。”说完,方木就坐到电脑前,搜索到《火烧云》这篇课文,逐字逐句地看起来。
邰伟显得有点无所事事,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又站到窗前,拿出一根烟抽起来。
“今天校园里没多少人啊。”
“嗯,快考试了,估计都在复习吧。”方木眼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地说。
“那你也快考试了吧?”
“哦?研究生没有考试。”他苦笑了一下,敲敲显示器,“我有这个考试。”
邰伟撇撇嘴,耸耸肩。方木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可是上面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了。考试?
“邰伟……”
“嗯?”邰伟回过头,方木正盯着他,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我觉得,我们忽视了一个最明显的线索。”
“哦?你说说看。”邰伟顿时来了精神。
“你说,什么人会出题考别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老师了。”邰伟脱口而出,随即他就睁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学校的老师?”
“有这种可能。”方木点点头。
“等等,”邰伟紧锁眉头,看得出他在紧张地思考着,“你上次说,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受过高等教育,经济条件良好,外表干净整洁,嫉妒心强,好胜的一个人?”
“是啊,我说过。”
“问题是这样的人在你们学校太多了。我看大学老师基本上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你和我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想有一个人应该知道。”方木抓起衣服,“跟我走!”
开门的是乔教授。看起来他对方木的突然造访并不意外,只是看到跟在方木身后的邰伟,脸色稍稍变了变。他指指摆在门口的拖鞋,自己转身去了书房。
方木和邰伟换好拖鞋,走进书房的时候,乔教授已经点燃了一根烟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看他这个样子,方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邰伟先来了个自我介绍:“乔老师,哦,乔教授您好,我是市局的邰伟,这是我的工作证。”
乔教授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既不看邰伟,也不伸手去接邰伟递过来的工作证。邰伟的手在空中尴尬地停了几秒钟,悻悻地缩了回来。他看方木不说话,在他腰上狠狠地捅了一下。方木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乔老师,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一下。”
“唔。”
方木看看邰伟,鼓足勇气问道:“乔老师,在学校里,你知不知道谁比较擅长心理分析?”
乔教授掸掸烟灰,“知道。”
“谁?”方木和邰伟一下子竖起耳朵。
“我。”乔教授顿了一下,“还有你。”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我……我的意思是……”方木结结巴巴地说。
“我就知道这些。”乔教授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伸手拿起一本书翻起来。两人见状,只好起身告辞。
邰伟的脸色很差,气哼哼地蹬上皮鞋,连句招呼也不打就噔噔噔走下楼去。方木穿好鞋,刚直起腰来,就看见乔教授站在面前,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老师……那我先走了。”方木讷讷地说。
乔教授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方木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你保重自己。”他低声说,“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说完,就把方木推出门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邰伟坐在车里等方木,见他上来,赌气似的一踩油门,吉普车噌地一下子蹿了出去。
“这老家伙,明显是耍我们呢,”邰伟不耐烦地冲着前面骑自行车的人按着喇叭,“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他?”
“别胡说。”
方木心里捉摸着乔教授的那句话:“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难道他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凶手绳之于法?
过去当方木得知乔教授参与这个案子的时候,他感到很心安。然而此刻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轻松,反而多了一丝隐隐的忧虑。
车子开到方木的宿舍楼下。下车之前,邰伟对方木说:“看来咱们得自己查查了。妈的,本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我没法公开调查,只能以个人身份查了。”
“嗯。你最好查查有没有老师在医院兼职做咨询医生的。”
“嗯,知道了。还有,你自己小心点。”说完,邰伟就发动汽车,开走了。
方木目送着邰伟的车消失在拐角处。抬头看看天,大朵铅黑色的乌云正在头顶翻滚,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雪正在悄悄逼近。
刚刚转入三楼走廊,方木就看见几个男生站在313寝室门前,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着。方木心里一惊,难道杜宇出事了?
他快步走过去,几个围观的男生看见方木,不约而同地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
胡子拉碴的杜宇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裤子上沾着泥。一个法学院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正站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地训斥他。
“你要是再深更半夜地揣着这玩意到处转悠,就不是校保卫处那么简单了,直接把你送到派出所去!”他“啪”的一声把一把裁纸刀拍在桌子上,“报仇?就凭你,能抓住凶手么?亏你还是个法学研究生!你要是能报仇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杜宇抬起头来想要争辩,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方木,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是紧紧地盯着他。方木看着他脸上青紫的几块淤伤,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半夜的时候,雪终于飘飘而至。
正在电脑前埋头钻研那篇课文的方木偶尔抬起头来,看见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雪花。方木端起一杯早已冷透的水,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停飞舞、旋转的雪花,心头却突然暖了一下。
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不是真的有灵魂。
如果有的话,陈希、老四、王建……
帮帮我……
有人敲门。这么晚了,会是谁?
方木从枕头底下拿出军刀,踮着脚走到门前,侧耳倾听着。门外有粗重的呼吸声。
“谁?”
门外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是杜宇的声音。
方木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杜宇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地站在门口,脸上的淤伤显得格外刺目。方木侧了侧身子,示意他进来。杜宇一迈步,却踉跄着撞到了门框上。方木急忙扶住他,杜宇一把打开他的手,摇晃着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方木对面那张床上。
看着他直喘粗气,不停打着酒嗝的样子,方木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一饮而尽,方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可是将近七十度的热水,杜宇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
喝过水,两个人沉默着面对面坐在两张床上,他们之间不足三米的距离好像万丈深渊般难以逾越。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宇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找到他了么?”
方木缓缓地摇了摇头,“别做蠢事。”
杜宇重新陷入沉默,之后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把头埋在两腿间,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手上青筋毕露,还有几处没有愈合的伤口。哭声从“呜呜”到“啊啊”,听起来,仿佛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方木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杜宇却一抡胳膊,挡开了他的手,“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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