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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惜文才知道唐嫣是什么意思。
因为外面都在传,唐嫣疯了!
她从昨天半夜开始就一直骂,骂宇文睿,骂他薄幸狠毒,又过了一会儿开始唱歌,唱了足足一夜。
宇文睿去的时候,唐嫣已经睡着了。
尛儿还在宫里,她陪着林惜文。
“娘娘,要不要去琉璃宫看看?”
林惜文想了想,她不明白唐嫣这样骂宇文睿有什么作用,可是她知道,唐嫣绝对没有疯。
人们说她疯了,大概也是因为她竟然敢大胆的骂宇文睿所致吧。
“走吧,去看看。”
林惜文到琉璃宫的时候,唐嫣已经醒了,宇文睿在正殿的门口站着,唐嫣在跳舞。
林惜文从来都没有见过唐嫣跳舞的,她跳的很美。
没有任何乐器伴奏,唯一的伴奏,是她自己的歌声。
月起兮,水依依,似璧兮,如卿仪。
疑是仙山云游子懵懂落尘世。
溪流兮,雨习习,倚小楼,静听雨。
依稀相识故人曲道得万年痴。
沧海有泪几人见?
总有潇潇雨未歇。
春日正好枝头艳。
怎堪飘零无人怜?
求来仙侣采芍药,三生系得今世缘。
天地浩阔红尘远,千载春秋长相伴。
她一遍一遍反复唱着,歌声在宫殿上方飘荡,久久不散。
林惜文咀嚼着那句“求来仙倡采芍药,三生系得今世缘”。唐嫣,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来唱这首曲子,那日的下午,宇文珏究竟对唐嫣说了什么,才能让她痴情如此?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美如天籁的曲子所震撼,静谧无声。
只有宇文睿,眼中恨意渐起,最后上前一把抓住唐嫣的手,叱道:“够了!”
唐嫣却反手狠狠地推开他,步步后退道:“你别过来!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入宫,为什么要让我做你的妃子!你不是要宠我吗?好啊,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你宠啊!要不然,你就把我也杀了,反正你杀的人那么多,不在乎多我一个。”
宇文睿呆了一下,伸出的手又颓然放了下来:“嫣儿……”
林惜文见状,连忙摒去了宫人,又命尛儿将殿门关上。
唐嫣冷冷的看着宇文睿,眼中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做的不好吗?身为人臣,身为国家的栋梁你看看他的政绩:奎河水难,是王爷亲领将士前赈灾灾,与百姓一起住在草搭的棚子里,整整三个月。淮北瘟疫弥漫,是王爷去治;书生结党闹事,是王爷去劝;童乡大雪崩山,是王爷去救……当国家有难,当百姓无助的时候,皇上,你能想到的是谁?是谁帮你,是王爷啊!你怎么忍心杀他,怎么忍心……”
说到最后,唐嫣突然大哭了起来,哭声哀痛。
宇文睿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林惜文过去抱住了痛哭的唐嫣,现在的她,已经不能这样毫无顾忌的为他哭泣了,所以,唐嫣能够为他哭,对自己而言,也算是一种宣泄。
林惜文想,她应该保住唐嫣的,唐嫣这是自己在找死,但是,她不能让她死。
唐嫣的身上,仿佛寄托了她的一部分情感,那部分情感在她自己身上被压制了、磨灭了、不复存在了,但却在唐嫣的身上得到了延伸。
多想跟她一样,无牵无挂,肆意妄为地痛哭大骂,那样就不用清醒地面对宇文珏已经死去的事实;
不用面对片刻都不会平息的风云际幻的宫廷争斗;不用面对人来人去,缘散缘尽……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那个刻骨铭心的夜里,她以为自己已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然而……此时此刻,听着唐嫣如同孩子般的哭泣,眼睛酸涩,悲伤的情绪就像夜雾一般袅袅升起,将整个身心都层层浸没。
宇文珏……你恨不恨我?
我没有听你的话跟姬漓离开,我留下来,就是要你的皇兄生不如死,我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最在意的东西从自己的手里一点点的流失,你……恨不恨我?
我很想听你的话,但我自己……没法……没法让自己离开!
林惜文咬住下唇,眼前一片朦胧。自昨夜双目泣血之后,就偶尔会出现这种短暂性视线模糊,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
看着唐嫣哭的已经快抽过去了,林惜文这才慢慢上前,抱着唐嫣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她低低的在唐嫣耳边唱起了歌,歌声很低,唐嫣听出来了,是宇文珏弹的那首曲子。
此刻,宇文睿就在身边,她们自然是不可能说什么的。
但是唐嫣安静了,没多久,又在林惜文的怀里睡着了。
宇文睿见状,轻声叫了两个宫人进来,扶着唐嫣入寝宫休息了。
林惜文这才对宇文睿参拜:“给皇上请安。”
宇文睿“扑哧”一声笑了。
笑得林惜文莫名其妙,只好茫然地抬头看他。
宇文睿将一只手伸到唇边轻咳了一下,虽敛了笑,但眼波依旧似笑非笑,于是林惜文便更茫然了,忍不住问道:“皇上?”
“你唱歌很难听。”宇文睿说了这样一句。
林惜文闻言一呆,然后惭愧道:“我是没学过的,让皇上笑话了。”
宇文睿却对林惜文伸出了手,牵着她出了琉璃宫,一路朝勤政殿走去。
而到了,他又没有进去,就站在长廊之下。
“惜文,朕并不是要听你唱歌的。”宇文睿说罢,转过了身子,抬头看着夜空。
宇文睿成日里笑眯眯的,偶尔发火,要不阴笑要不暴怒,总之,表情一向很生动,鲜少有太平静的时候。因此,一旦如此刻这般不笑,就显得心事重重,有种难言的抑郁。
见他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模样,林惜文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皇上。”
宇文睿轻轻地叹了口气:“有天下米仓之称的镇江百年大旱,颗粒无收。”
镇江是大周出了名的鱼米之乡,一个都的收成就占了全国粮仓的五成,因此可以说,镇江富,天下足。今年本也好好的,却不知为何,自入夏后就没再下雨,烈日暴晒,河道枯竭,竟将庄稼都给活活晒死了。再赶上老城主任满、新城主交接的当口,等大旱的消息奏报到朝廷时,已经晚了。
“皇上想好前往镇江处理此事的人选了吗?”
宇文睿斜睨了她一眼,挑眉笑了:“怎么?惜文要毛遂自荐么?”
林惜文摇头道:“臣妾倒是想去,却怕是不能了。”
“哦?”宇文睿说这句话时的口吻很难说清是嘲讽还是感慨。
林惜文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臣妾只是觉得,镇江之事,有人可以比臣妾做得更好,而皇上这里,臣妾想留下来。”
宇文睿整个人一震,久久,忽然伸出右手,慢慢地贴在了她的眼皮上。力道轻柔,没有惩罚的意思,仿佛只是不想再被那样一双眼睛所注视。
林惜文连忙后退一步,低下头,再不与帝王对视。
宇文睿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有点失仪,便笑了笑,收回手道:“朕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如何?”
“嗯?”宇文睿心思,林惜文自认真的是有些无法捉摸的。
“这个抗旱赈灾的人选,就由你代朕挑选吧。”宇文睿说着还眨了眨眼睛。
林惜文忍不住问:“谁都可以么?”
“嗯。”宇文睿摆明了一副“朕不信你敢说个不好的人选出来”的样子。
林惜文几乎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名字:“颜玉。”
宇文睿又露出一副“果然是他”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林惜文连忙跟上前追问道:“不行么?”
宇文睿还是不表态,于是林惜文又问:“真的……不行吗?”
宇文睿继续前行,林惜文咬唇道:“皇上?”
回应她的,是如细沙一样滑入耳中、不轻不重、不紧不慢,有着责备的色彩却丝毫没有责备的语气的一句——“你真烦。”
林惜文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没再回头的背影,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前往镇江处理旱灾的人选在第二天早朝时就宣布布了,果不其然地选了颜玉。
面对皇上的这一决定,朝臣自然是大为意外,震惊之后,便开始百般阻挠,高呼不可。
给出的理由不外是:赈灾不是儿戏,不是殿前娱君那等场面上的小事,怎能派个毫无经验的黄口小子去?尽管这颜玉是王宫贵公子,尽管这个小子能说会道,但这是赈灾啊,怎能担任此等重任?
当朝上吵得一塌糊涂不可开交之时,龙座上的年轻帝王悠悠然地说了一句话,顿时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宇文睿说的是——“潘放随行!此事就此决定,退朝。”
一千宫人连忙摆开阵仗伺候主子退朝,于是宇文睿就在满堂臣子或不敢置信或痛心疾首或莫名其妙的痴呆目光中优雅退场。
而等他回到勤政殿时,林惜文已在殿中等候,看见宇文睿,虽然矜持,但眼底的笑意遮掩不住,自眉梢唇角处尽数流了出来。
宇文睿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满意了?”
林惜文盈盈下拜:“皇上英明。”
“哦,你倒是说说看,英明在哪儿?”宇文睿施施然地往锦榻上一靠,像猫一样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这颜玉可还是你给朕提议用的。”
林惜文恭声道:“颜玉是臣妾提议用的,可是皇上也要有自己的理由用才对。”
宇文睿勾唇一笑:“你就知道朕一定会用颜玉?”
林惜文垂首道:“惜文浅薄,妄度圣意,若有失言,请皇上恕罪。”
“朕赐你无罪。”宇文睿一挥手,示意林惜文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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