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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暗卫才道:“戌时,一行人抵达凤来阁,当地的名流也都纷纷到场,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两位钦差大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开始都很忐忑不安,不过酒至半酣,陈良栋上前试探口风,潘放哈哈一笑道:‘这天要大旱娘要嫁人,都是没法子的事嘛。皇上派我们两人来,无非也是过个形式而已。放心吧,皇上早已准备好五百万两买粮赈灾,我们先行,银两后至。咱们就在这儿等着接钱,到时候漂漂亮亮地开仓救民,巡抚你好解决难题,我俩也好回去交差。’说罢,随手打赏了送餐的一个小丫环百两银票。”
林惜文看了宇文睿一眼:“出手很大方。不过,怎么都比不上皇上慷慨,一出手就是五百万两。”
两人相对而视,俱都笑了起来。
国库无银,于他们而言,是心知肚明,但文武百官,却是不清楚的。颜玉与潘放此去赈灾,其实两手空空,一分钱没有,但却表现得信心十足,腰缠万贯的样子,摆明了是在设局。这种计策,依照宇文睿对潘放的了解,他是决计想不出来的。
宇文睿点头轻轻一叹:“颜玉果然是个人精啊……”
“众人一听这话,原本悬在半空的心全都放下了,开怀畅饮,相谈甚欢。席间,玉公子忽道:‘久闻镇江富裕,今日一见,才知竟是富到了这等地步。’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询问,他便指着不远处看门的一条狗道:‘连畜生用来盛食的盘子,都这般名贵。’众人觉得很奇怪,忙凑过去瞧,那狗用的乃是只脏得都瞧不出花样来的破盘子,哪里名贵了?有人心存疑惑,便将那盘子洗干净了,还是个很普通的青瓷盆,看不出端倪。最后还是玉公子上前,将盘子盛上水,放于灯下……”
这暗卫说的刻板至极,不过听在林惜文的耳中,是能想得到颜玉该是如何的古灵精怪的。
“那盘子原本是青色的,但装了水再被灯光一映,竟多出了朵牡丹,水纹流动,那牡丹也就跟着变色,宛若绽放一般。众人见此异景,无不咋舌,再找凤来阁的小厮来问,他也不知道自己给狗盛食的盘子,竟然那般神奇。而更令人惊奇的却是玉公子,他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辨识出那盘子珍贵,此等眼力,无不令在场众人心服口服。”
宇文睿嘿嘿一笑:“眼力嘛……多少是有点的,但做戏的本事,更是一等一的精彩。”
“皇上圣明。”暗卫忙道了一声。
“行了行了,这些恭维话就省省吧。快说说,颜玉是怎样设计骗的那些达富贵人们的。”
暗卫又讲道:“那出大戏,玉公子可不止演了一晚上,而是整整三天……”
…………
“玉公子果然不愧是长公主之子,见识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样。”
“是啊是啊,当年公子六岁寿诞时,小人有幸收得一张帖子,还前去贵府拜访过,不知公子是否还有印象……”
颜玉听着这些真真假假的恭维,只是淡淡一笑,忽然转向邻桌陪着潘放饮酒的美人道:“这位姑娘好漂亮的镯子……”
这句话令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转到了美人身上。
美人受到这般瞩目,越发高兴,嫣然道:“小公子好眼力。这镯子……”
说着目光在这陈良栋脸上转了一圈,掩唇一笑:“这可是传家宝,据说是真正的冰花芙蓉玉,价值倾城呢。”
颜玉道:“可否借在下一观?”
美人倒也痛快,欣然将镯子脱下递给了颜玉。
颜玉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递还给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美人不禁问道:“小公子为何这副表情?是这镯子有什么不对吗?”
颜玉轻叹道:“所谓的传家宝,贵在心意。有心就好,又何必在意其真正的价值。”
其实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美人自不肯就此放过,追问道:“公子有话但请直言,这镯子难道不是冰花芙蓉玉么?”
颜玉沉声道:“众所周知,此玉是因杨贵妃而得名,当年唐明皇送给杨氏的定情信物就是此玉,贵妃小名芙蓉,又因它的纹理宛若碎冰一般,所以,后人取名为冰花芙蓉。由于其颜色非常罕有,是粉紫色的,又形成于泉眼部分,长期佩戴,可美白养颜,所以异常珍贵。”
众人连连点头。
“也因此,造假者众,工艺精巧者,甚至可以以假乱真。”
“公子的意思是我这个是假的?”
“是否真假,一辨便知……”颜玉说着,环视四周,朝另一位美人道:“可否将你的镯子也借给在下一用?”
那美人连忙摘下镯子递给他,她的乃是一白玉镯子。两只镯子叠在一起,粉白二色煞是好看。
颜玉将镯子叠好后,开始扭动摩擦,片刻之后,将两只镯子一起递给第一个美人:“闻闻看。”
第一个美人轻嗅了一下,惊呼道:“这是什么味道?”
“人造石的味道。”颜玉解释道:“从你的镯子上发出的,这就说明,她的镯子是真的,而你的,是假的。”
美人顿时花容失色,转头看向陈良栋,陈良栋连忙别过头去假装与别人说话美人又气又怒,当即将那镯子一摔,哭着跑了。
满堂哄笑。
而在场众人的态度立刻变得不一样起来。
颜玉露了这么一手,大家心中叹服,纷纷上前表达仰慕之情,并邀请他去家中做客。
颜玉呢,来者不拒,通通答应了。
当夜,颜玉与潘放留宿巡抚府邸,顺便参观了一下陈良栋的书房,当陈良栋向他展示这些年所搜罗的书画时,他只是微笑不语,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第二日,去诸位名流家中做客也是。
第三日还如此。
其实大家请颜玉,除了巴结拉拢以外,还有个目的就是用他那双慧眼鉴定下自家的珍宝。可他看门看,却不发表任何看法,着实令人郁闷。
最后还是陈良栋先按捺不住,问道:“我家的字画就那么不入公子的眼睛么?为何公子不肯点评一番呢?”
颜玉悠然一笑道:“陈大人为何喜欢字画?”
“为何喜欢?这个……就是喜欢啊……”
颜玉又道:“陈大人为了这些字画,花了不少钱吧?”
“这个当然,你可不知,这些字画比金银珠宝什么的还要贵呢……”说到这里,陈良栋忽然想起对方的身份,忙解释道:“不过我这些,都是托了关系弄到手的,所以还是很便宜的,很便宜的,嘿嘿……”
“有没有十万两?”
“没有!绝对没有!”陈良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陈大人可知光这一卷《列女传仁智图》,若是顾恺之真迹,便起码要在五万两以上?更别提黑市有竞价者抬价后的价格。”
陈良栋听得双眼放光“是么是么?那看来我果然是赚到了,才花了三万两银子便到手了呢。”
颜玉垂首,扬睫,一笑:“所以,这必然是假的了。”
陈良栋原本兴奋的表情顿时变成了错愕:“什么?等等,玉公子,为、为什么这么肯定就是假的?”
“因为很不幸,据我所知有一个人也非常喜爱字画,且他的财势远在大人之上。这个《列女传仁智图》,他在三年前便开出了十万两的天价收购。如果你是这画原来的主人,且有意将它出售,你会不会放着十万的买卖不要,三万卖给别人呢?”
陈良栋颤声道:“但、但我跟那人是有交情的!”
颜玉冷笑。
“玉、玉、玉公子?”
颜玉转身望着窗外天边的云朵,幽幽道:“陈大人,你浸淫官场这么多年,居然还会相信‘交情’二字?”
陈良栋被说得一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极为尴尬,但仍不死心道:“光凭价格,不能推断它就一定是假的吧?”
颜玉回身,接过《列女传仁智图》,翻开道:“大人请看,我们都知道此图是艰据《列女传》的第三卷《仁智传》所绘,每节画后录其颂语,注明所绘人物,一共收集了十五个。”
“没错,是十五个呀。”
“错就错在了这里。”颜玉轻叹道,“事实上,久经战火祸及,此画除了《楚武邓曼》、《许穆夫人》、《曹僖氏妻》、《孙叔敖母》、《晋伯宗妻》、《灵公夫人》、《晋羊叔姬》七个还得以保存完整,其他已经丢失。而城主收藏的这个,却完完全全毫无缺失。这,就是最大的漏洞。”
陈良栋面色如土,被打击得不轻,最后小小声道:“这么说,难道下官的其他那些字画也都是假的?”
“虽不全是,但也差不多了。”颜玉仰起头,神色淡然,似嘲讽似感慨又似一种居高临下的寂寞如雪:“这世上,又哪里来那么多珍宝好供人分刮收藏呢?绝大部分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最后那句附庸风雅深深刺激到了陈良栋,他拿起字画就要撕,最后还是颜玉劝住了他。
颜玉说的是:“这些虽是赝品,但仿得也算不错了。大人若是不甘心,我倒有个办法可以变废为宝。”
“哦?怎么个变废为宝法?”
颜玉神秘一笑:“明天我和潘大人准备在凤来阁回请各位,还请大人不吝光临。别忘了带着你的这些字画来。”
就这样,两位钦差到了镇江,头三天,除了吃喝玩乐,啥也没干。而第四天,依旧是吃吃喝喝,不过比平时多了一项玩乐,那就是——筹款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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