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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皇后心里自有思量, 把魏宝莲跟自己说的这番话给记下了。
说起来,这事儿确实不好查验。过去了这么多年,谁也证实不了那菀美人就是当年骆家的四姑娘。但若是有人存心想在这里头做文章, 也不是不能。魏皇后想着, 这菀美人在这时节失了宠幸, 若再在那身份上闹上一闹, 也算是火上添油了。
她自己又不出这手,知道皇太后也不畅意许礴专宠的事, 早从中在处理,便又找了皇太后, 与她闲话间把这事说了。说的那话, 倒也不是认定的, 只随意挑拨两句。然再是轻描淡写, 皇太后也瞧得出她的意图。在后宫众嫔妃眼里, 那菀美人就是个祸害,谁不想除之而后快?况皇后早说了, 想要她的孩子在自己身边养活。只要孩子留下,皇上对她绝了心思,其实那菀美人如何也没什么所谓。
皇太后不动声色, 自把这话记在心里, 不多提多问。冬香嬷嬷也在旁侧听着,等送魏皇后出慈宁宫, 回来跟皇太后说:“皇后这是想拿您做枪使呢。”
皇太后理理袖摆, “她何时是拿真心待我的?要比贴心, 还不如西庑里的菀美人。她虽心有防备,到底与哀家说得上话,没有那更多的算计。倒也是,皇上一心一意对她,她还需要算计什么?也就是这个,皇上但凡分些心思到别的宫里去,哀家都不操这份心。”
“那您怎么办?可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冬香嬷嬷问。
皇太后掀眼皮看她,“你说,皇上知道这事么?”
这个谁知道,冬香嬷嬷摇头,“要奴才说,只要皇上喜欢,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还在乎这些个?不过这事要是闹起来,确实不好处理。旁人且不管,满朝文武那里也过不去,他们能让一个罪臣之女得这等地位?”
皇太后抿唇,想着这些日子许礴一直没去看菀美人。那菀美人也是好性儿,也就那晚许礴喝大了,她在窗边伏到半夜,后来就再也没有表现出多少伤情。她现时还断定不了许礴和那菀美人到底如何了,是以也不敢再妄自动手。
虽没什么动作,平日里还是尽心照顾青菀的衣食起居,然她心里也有疑问。与许礴说话的时候,难免就不透露一些。问许礴关于青菀俗家的事情,又不经意地提到骆家,虽没明言两者关系,可许礴却听明白了。
从古至今,宫里的是非就极多,这后宫里就更是纷繁杂乱。女人的心思,猜不尽摸不透。许礴端直了身子,看着自己眼前的生母皇太后。他忽而有些后悔起来,觉得那时把青菀留下这事儿,做得不好。他明知道她对他没多少感情,却还抱着幻想期望她有一天全心全意爱上自己。然至如今,她也没有。这也就罢了,还要承受这宫里的是是非非。
他在喉间埋了口气,出慈宁宫正殿。定着步子看西庑,很想进去跟她说说话,可心里又有一些消极在作祟。他觉得自己自作多情,青菀其实并不是很想看见他。他不粘着她的日子,她大约过得更为轻松。那个时常往文德殿递消息的小太监也说了,“皇上放心,菀美人甚好。”
他把喉间那口气呼出气,到底是没去西庑,而是直接下了阶矶出慈宁宫。在出了慈宁宫大门上方辇刚坐下的时候,忽而有个小宫女行为放肆地直接来给他行礼,立在他辇侧。那是青菀身边服侍的宫女画珠,他便也没什么情绪,甚而耐心问了句:“找朕什么事?”
画珠也是冒着风险来的,一来皇上哪里是她能直接找的,二来菀美人也不让她到皇上面前说什么。她是实在瞧不下去了,这才来了。拦下了许礴,直接惜时地直截了当道:“皇上真打算与娘娘撩开手了么?娘娘日日都不高兴,旁人瞧不出来,奴才瞧得真真儿的。”
许礴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忽而心下泛起一片涟漪,激起些水花来。他能感受到自己胸口的心跳,异常明晰,只问了句:“你说你家主子因为朕没去看她而不高兴?”
画珠别的不敢说,但皇上对自己主子的一往情深她还是瞧得出来的。两人因为嘴上那点子误会,生分这么些日子,看着实在叫人焦心。她点头如捣蒜,继续说:“何止是不高兴呢,不过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强颜欢笑罢了。那一晚您召了韩才人去文德殿侍寝,娘娘趴在窗边儿,苦熬至大半夜,还是请了太后才将她压回去睡觉。她心里不痛快,只是不说罢了。皇上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可奴才瞧得明白。今儿冒着杀头的风险跟您说这些,只望您别再折磨娘娘了。”
许礴只觉心里揪着疼了一下,他一直觉得在这段关系里,只有自己是那个受折磨的人,怎么她也跟自己一样?他喉间干涩,说不出话来。看着这小宫女的脸,觉得她没必要拿这事儿来骗自己。他想立马下了方辇回慈宁宫找青菀,好好问问她这些事,可祈安在旁边说了,“皇上,快赶不上早朝了。”
前朝的事自然是不能耽搁的,许礴略收了一下心情,与那小宫女道一句“朕知道了”,便起了方辇望前头去。画珠站在原地,看着方辇晃悠着走远。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起到了什么作用,但一股脑儿说了,自己心里也舒坦了。
那厢祈安跟在辇在,伴着许礴往前朝。早膳设在垂拱殿,到那里用罢了直接到大庆殿上朝便是。一路上许礴脸上神色都阴晴不定,他一瞧就知道在想菀美人的事情。祈安微微笑着,忽开口说:“奴才不知皇上因的什么跟菀美人拿性子,可是依奴才所见,那女人啊,多是口是心非的。”
许礴听他说话,自把脸转向一侧看向他,挑了一下眉道:“你竟也懂这些?”
祈安笑出来,“多懂不敢说,略知一二。”
许礴这又坐直了身子,半晌又问祈安,“都说旁观者清,你跟朕说说,菀美人可有把朕搁在心里过?”
祈安随着方辇走,回许礴的话,“这后宫里,哪有女人不把皇上放在心里的?”
这话客套,许礴微抬了一下手,“不必与朕说这些个虚的,你知道朕对菀美人的心意,就说些实在的。朕也不怕你们说朕儿女情长,原也就是。”
祈安哪里不知道那菀美人的本事?这宫里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知道皇上被她迷得团团转,就差当成菩萨供着了。只是这一回的事外人不知内因,祈安是知道的。因他不再与许礴打官腔,说:“若真如刚才那小宫女所言,菀美人心里必然是有您的,只是碍于面子,和那些个端庄贤惠的道理,没跟您使小性儿。怕她心里也难受,说的都是违心的话。偏您当真了,跟她来真格的。您这叫什么,楞木头。”
许礴啧了一声,表示对这“楞木头”一词并不接受,可听这话确实也有道理。他确实不是情场老手,许多事情不能看得通透明白。他没跟多少女人相处过,自然不是十分清楚女人的心思。啧完他就认下了,偏又为自己拉些颜面,说:“她从也没对朕说过那交心的话,朕如何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朕又从何分辨?”
“这哪里是分辨的事。”祈安还是笑,“皇上是打心底里没底气儿,被菀美人牵着走,从来不敢认为她心里有您,才这样呢。就奴才瞧着,那菀美人,也就是被您这样儿宠出来的。”
许礴嘶口气,深深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占着下风,然还是说:“朕不宠她,宠谁呢?”
祈安知道他的心思,续的话却是:“宠也要有宠的法子,不能真心实意一股脑儿交出去,人都把你吃死了,还怕什么?就奴才说啊,皇上也该学学那些后宫里娘娘们用的法子,欲擒故纵。”
许礴默默转头看向祈安,叫他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才是那要小心翼翼事事讨好的后宫嫔妃了。这可怜见的,大约古往今来,也没有他这样的皇上。看上个女人,真心实意对她好还不成,还得玩些个心计。
而祈安说的欲擒故纵的法子,而后也解释得明白。也就是,该对她好还是要好,甚至要比以前更好些。但与此同时,再不要显出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心里来,非得稳得住沉得住。可不能跟傻子一般,把自己的真心全部抛出去,一点也不留下。
他稳住了,不急躁不要求,不表心意,再有些若即若离,那就该轮到对家揣度了。揣度什么呢,自然是他到底什么意思。对她那般好,却又不明确表态。对家一揣度,慢慢那心思也就动荡了起来,迟早有一天,是要憋不住全部说出来的。到那时,岂还有不能互相交心的两个人?
许礴坐在方辇上眯眼看祈安,心里想,没事得查查这老太监是不是真阉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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