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非得已

29后记之花开烂漫时(全剧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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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颖滋迟迟等不到他出声,在那头生气地吼道,“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我数到三!”
    “一!”
    “二!”
    “三!”
    “混蛋!”
    在数了三声以后,孙颖滋暴怒地唾骂道。
    秦奕淮一直静默聆听着,实际他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开口,就被她的倒数计时搞的心头一乱。而后听见她那一声“混蛋”,让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呵呵,我服了你了,不是说数三下就挂断么?”
    “你就是故意的吧?秦奕淮!”孙颖滋在那头又是一顿狂骂,秦奕淮都没有出声,只是忽然想到,以后恐怕有段日子,不能再听见她这样朝气蓬勃的声音了。而他竟然,有些怀念。
    孙颖滋在骂了一通后,终于问道,“秦奕淮,你打电话过来,到底什么事情啦。”
    秦奕淮低声道,“今天中午我有事,所以不能来送你了。”
    “哦,原来是这个。”孙颖滋的声音也平稳沉淀了,她爽朗说道,“我已经从苏楠那里听说了,你有应酬嘛!公事重要啦!”
    “算你识趣。”秦奕淮吐出四个字来。
    孙颖滋又是骂了几声,“你这个没良心的!”
    “到了那里有人接应吗?”
    “当然有,我的朋友会来接我。”
    “恩,一个人总要小心。”
    “哎呀,你怎么和我爷爷爸爸他们一样,总是让我小心小心的。”
    “不想让别人念你,那你自己就注意。”
    “我知道了啦,最啰嗦的是你!你才是要注意,不要再和你大哥像敌人一样相处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阳光炙热的中午,秦奕淮忽然感觉到时间似乎有些太过短暂。
    孙颖滋忽而支吾了下,她在那头笑道,“秦奕淮,这些年谢谢你,让我在你身边学习。虽然你平时刻薄死了,但是还是谢谢你。”
    她突然感性的话语,让秦奕淮一怔,他轻笑出声,“呵,不客气,你走了就好了,省的总是惹我烦。”
    “喂,我都要走了,你就这么和我说话啊?”
    “那还要怎么样?”
    “你至少也鼓励我几句啊,就算你不好意思挽留我,说你舍不得我,那你至少也表达出一些情感来才对啊!好歹我们也相处了那么久……”孙颖滋在那头数落埋怨,秦奕淮只听见她的声音,瞧不见她的脸庞。
    但是此刻,他在脑海里慢慢描绘,描绘出那张生动活泼的脸庞来。
    她脸上的笑容,应该灿烂胜过阳光。
    晨曦的阳光,透过秦奕淮洒了下来,让记忆里的画面变得模糊。
    却也全都照亮。
    秦奕淮沉默安静地聆听着,回想起这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时光,那些画面,一下子全都跳跃而出,让他猝不及防。点点滴滴,全都犹如这阳光一般,不着痕迹的,慢慢的,慢慢的渗透进身体里,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秦奕淮默然,他有些恍惚,只觉得恍如隔世。
    真的舍得吗?
    就这样一直在身边的人,一直觉得不重要的人,却就这样要离开的人,真的走了也没有关系吗?
    在孙颖滋喋喋不休的埋怨声中,某个答案,有些呼之欲出,渐渐清楚起来了。
    “秦奕淮!你真的这么烦我哦,都不会舍不得我吗?”孙颖滋质问道。
    秦奕淮沉默了下,突然说道,“什么时候回来?”
    此话一出,那头却也忽然沉默了,而后孙颖滋笑道,“秦奕淮,其实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我只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是舍不得就要直接说嘛!”
    “你不打算回来就算了。”
    “你要是留我,我或许会考虑一下留下来啊。”就在争执吵闹之中,孙颖滋这句话也突然的出了口。
    双方都忽然是一阵沉默,不知道要说什么,亦是不明白此刻各自的情绪是什么,唯有淡淡的情愫,在静静流淌沉淀。秦奕淮握着手机,他低声说道,“你要走,我不会留你。”
    那头的孙颖滋沉默。
    秦奕淮又是道,“既然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情,没有必要为了谁而改变。孙颖滋,不要让我小瞧你。”
    “秦奕淮,你够狠!”半晌,孙颖滋才回了这么一句。
    秦奕淮扬起嘴角,微笑起来。
    电话里隐约传来谁的声音,大概是呼喊她,告诉她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出发前往机场,孙颖滋应了几声,而后那声音又传来,“我现在要去机场了,不和你说了!秦奕淮,我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孙颖滋任性地说完,就将电话给挂了。
    秦奕淮瞧着手机屏幕已经结束通话的标识,他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港城机场,午后的阳光,灿烂耀眼。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的过客,繁忙依旧。
    孙颖滋站在甬道口,和众人告别。
    秦世锦,陆展颜,萧墨白,还有苏楠,全都到来了。秦暮云和季琳在国外,没有到来,而童安和季向阳也在滨城,来不及赶过来。但是都有电话致电,祝她一路顺风。季琳更是直接越洋电话过来,希望她能到美国来游学。
    “小滋,你一路顺风哦,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寄明信片给我们。”苏楠和孙颖滋十分投缘,拉着她的手十分不舍。
    孙颖滋爽朗道,“放心啦,我一定会常常打电话给你们,明信片也不会少的。”
    “哎呀,你们真讨厌,说了让你们不要来了,还要过来做什么?”孙颖滋是讨厌这样分别的场面,又不是生离死别,可她偏偏会受不了,“我都没有让爷爷和爸爸来了,没想到你们倒是来了,存心惹我泪洒机场是吧?”
    本来孙世豪和孙远舟都要送的,但是硬是被孙颖滋给拦下了,只让他们别送了。不然这送来送去,又免不了红了眼眶。好好的一次游学,可不要在这样的氛围下开始,会让她舍不得离去。
    “哪有啊,想见你嘛,当然要过来了。”苏楠笑着说道。
    “萧墨白,苏楠现在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好好对她,不然啊,我就让苏楠跟我一起去游学。”孙颖滋抬头,望向了萧墨白,不忘记训斥几句。
    萧墨白温温微笑着,调侃说道,“我哪里敢,她才是老大,她不欺负我就够了。”
    苏楠横了他一眼,孙颖滋则是笑出声来,众人也都是欢笑。
    “小滋,别在外面流浪太久,记得早些回来。”陆展颜抱着女儿无双,微笑说道,“不然啊,宝宝以后都不记得你了。”
    “怎么能不记得,无双一定记得我的!”孙颖滋伸出手来,握了握无双的小手。
    无双紧抓住她的手,攥在手中,也仿佛十分不舍。
    秦世锦瞧了眼大厅的时钟,提醒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孙颖滋向众人挥手,“好了,我要进去了,你们都回去吧。谢谢你们,不要太想我,我走了哦。”
    众人微微颌首,微笑相送,瞧着她飞扬了唇角,转身进了安检。
    苏楠望着孙颖滋的身影,不禁叹息道,“哎,秦奕淮这个家伙,真的没来哦。”
    “他不来就算了,你操什么心。”萧墨白一把搂过她。
    “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点形象!”苏楠不好意思道。
    “注意形象就能让你嫁给我?”萧墨白一边厚脸皮地哄着她,一边就带着她走出机场。
    而后边,秦世锦从陆展颜手中抱过了女儿无双,另一只手牵过陆展颜,亦是跟随着转身而出。
    陆展颜扭头,瞧着秦世锦道,“小滋就这么走了,他真的不留?”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谁也帮不了。”秦世锦低声说道。
    “也是。”陆展颜应了一声,也觉得感情这种事情,谁也没有办法帮忙。然而一想到孙颖滋会和秦奕淮之间有牵扯不清的关系,陆展颜忍不住笑了,“没有想到啊,兜兜转转下来,小滋竟然会和秦奕淮。”
    无双在秦世锦的怀里咿呀笑着,仿佛也是在同意妈妈所说的话。
    “秦世锦,如果小滋三年五年都不回来,那怎么办?”
    “这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陆展颜忽然乐了,“真想看看秦奕淮着急的样子。”
    秦世锦握着陆展颜的手,轻轻地握着,瞧见她脸上调皮的神情,他英俊的脸庞上,也不由浮现起一抹温柔笑意,“你怎么和你学妹一样,也这么幸灾乐祸了。”
    “我们可是很期待哦!是吧,宝宝?”陆展颜笑着说道,又是询问无双。
    无双甜甜地欢笑着,一口一声喊着,“爸爸,妈妈……”
    ……
    而就在机场外边,距离候机大厅很远的地方,在那一片空旷的道路上。有辆轿车,停在筑有高高围墙的跑道外边。
    秦奕淮瞧了眼腕表的时间,他从车中下来。
    港城时间,下午一点十五分,准点时间,那班航班准时起飞。
    一架飞机从跑道上徐徐启动,而后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冲上了云霄而去。
    秦奕淮靠着车身而站,他抬头望着飞机跃于碧蓝的天空之上,瞧着那白色的尾部,留下一道晴空痕迹。
    一辈子吗?
    秦奕淮没有来得及问她,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她怎么舍得?
    ※※※
    两个月之后——
    “奕总,您的国际快件。”秘书敲门而入,将一份快件放在了办公桌上。
    秦奕淮依旧低着头,直到秘书退出办公室后,他这才默默抬起头来。那份快件是国际特快,寄件地址是意大利。
    秦奕淮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伸出手,将快件拿到面前。掂了掂分量,很轻薄的一份快件,应该不是什么物品。沿着边缘,小心翼翼的拆开来瞧。他将快件倾倒一个角度,从里面落出一张明信片来。
    秦奕淮拿着明信片,不由得佩服她。
    直接就可以寄送的东西,还要国际快件包起来。
    明信片是的正面是西西里岛,那是属于意大利的岛屿,位于亚平宁半岛的西面,公元前八世纪至前六世纪希腊人在岛东岸建立殖民地。而那图画里的山脉,正是西西里岛上的埃特讷火山,欧洲最高的活火山。
    秦奕淮将明信片翻转一瞧,反面是几行清丽娟秀的字迹。
    来自于孙颖滋。
    ——嗨,秦奕淮,收到我的明信片,你是不是感到很吃惊?不用惊讶,我之所以用国际快件是因为我怕明信片被淋湿弄脏了。九月三号,我在西西里岛埃特讷火山。这里很热,前天下了场大雨,你那里呢?
    短短的几行字,也没有多说什么。
    秦奕淮不禁摇了摇头,时隔了两个月才寄来一张明信片,从头到尾却没有提到自己如何,是说着一些不相关的事情。
    秦奕淮握着明信片的一角,瞧着那字迹,最近却是一抹弧度。
    他在默默回答:明信片已经收到,没有淋湿也没有弄脏。九月三号,我在港城。这里不是那么热了,夏天已经过去了,只是有些日子没有下雨。
    明信片是在九月三号写下,同日寄出的。
    秦奕淮注视着那明信片,不禁感慨,又是一年九月来临。
    又到了他们的忌日了。
    自从那场事故之后,至今已经二十余年了。
    秦耀宗不准他们去拜祭父亲。
    对于父亲当年的一意孤行,秦耀宗始终都耿耿于怀不曾原谅。
    除了当年下葬的时候,秦奕淮也不曾再去过。
    而就在前几天,陆展颜打来过电话,言谈之中意思他们一起去祭拜。秦奕淮当时没有应允,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以工作忙碌为由,就将电话挂了再联系。只是说了再联系,却再也没有联系。
    不是不想去,只是不敢去。
    他又有什么颜面,去见父亲?
    其实,他才是那个罪人。
    在当年对父亲说了谎,对所有的人说了谎。
    思绪如潮水涌来,秦奕淮的眼前有些恍惚,瞧着那明信片上的字迹,突然就记起那日在停车场,最后一次见到孙颖滋时她所说的话语。
    ——秦奕淮,你就别着记着过去的事情了,快点忘了吧!这样才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秦奕淮对这四个字,竟也有了些憧憬和期待。
    他复又拿起手机,将号码拨给了陆展颜。
    那头的陆展颜接起了,秦奕淮道,“昨天你说,一起去墓园祭拜,什么时候去?”
    ※※※
    傍晚的南山墓园,人迹罕至。
    荒草遍地,风吹拂而来明明是有些热感的,但是此刻却很凉。
    从入口的地方,慢慢走进来一位老者。
    老者拄着拐杖,一身黑衣,他的步伐很慢,默默走在交错的小径。天色泛滥着晚霞的光辉,不再是湛蓝的,却是鲜艳的,那份空寂依旧如此广阔无边。他的目光,混沌的闪烁的,注视着前方,更远的前方。
    老者独自一人,往他注视的方向前行着。
    走过曲折的小径,一道又一道,秦家的墓地,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就在山顶的那一片墓地,老者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掠过了几道墓碑,而后定格在其中一道上。
    他的步履忽然有些踉跄,也有些急切,迈的步子颤抖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地往那墓碑走去。
    终于,终于走到了墓碑前方。
    墓碑上镶嵌的照片,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那样的英气风发,那样的从容沉稳,那样的风度翩翩。如果此刻身边还有旁人,那么就会发现墓碑照片里的男人,和面前的老者是有多么神似。那眉宇之间的异曲同工,是任何人也无法如此相似的。
    墓碑上的名字——秦江询。
    而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秦耀宗。
    秦耀宗站在墓碑前,拄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他一眨不眨的瞧着,瞧着照片里的男人。
    黑色的照片,没有色彩,瞧不见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只能在回忆里凝望想象,描绘他最生动的画面。而秦江询微笑的脸庞,让秦耀宗突然怒气横生,他生气地用拐杖剁着地板。
    “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走的比我还要早!竟然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你怎么能这样?让你不要去爱那个女人,你偏偏不听!让你不要生下那个孩子,你也不肯!你总是这样,总是这么不听话!”
    “你丢下了方娴,你丢下了那几个孩子,你知道这几年方娴多辛苦吗?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孩子们吗?你都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你也不是一个好儿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最爱那个女人吗?你当时怎么就舍得这么走了?你怎么就舍得这么走了?”
    秦耀宗起先是在厉声训斥的,可是说着说着,那声音哽咽到不行。
    他的双眼,早已经通红一片了。
    “方娴一定都跟你说了,孩子们都很好,暮云和季琳去美国了,童安那孩子和向阳在一起。五儿还是那么不听话,我也管不住,随她去了。你不会想到,这些孩子里,就奕淮最争气,将公司打理的很好。还有世锦,他结婚了,娶了一个叫陆展颜的女孩子,生了个女儿。那孩子很可爱,我很喜欢。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他不学好,就像你一样。”
    秦耀宗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答应都不行,我没有办法不答应!”
    照片里边,秦江询只是微笑着,一直都微笑着。
    他没有生气。
    那样温柔的微笑。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秦耀宗的声音沙哑不清,他颤着手,抚摸向照片里的秦江询。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秦耀宗对着照片说着,却仿佛是对着自己在说。
    只是一直喃喃着“不会原谅你”这句话,泪水再也止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秦耀宗不曾来过这里。
    他不曾说起过,他一直这样决裂的说着是他错了。
    错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他。
    其实是他自己。
    而就在秦江询的面前,秦耀宗再也不是那个威震不凡的长者,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他只是一个父亲。
    一个失去了儿子,为了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的父亲。
    一个不曾原谅过自己的父亲而已。
    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时隔二十余年,他才来探望,他才嚎啕大哭。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秦耀宗在墓地哭了一通,直到看门人前来提醒,墓园要关门了,他这才抹着眼泪,慢慢地往来时的路而去。
    看门人转遍了整个墓园,确定已经没有人了,亦是往回走。
    当他经过方才那人的墓碑时,瞧见墓碑旁又放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相框,妥善地放置在墓碑前,更小心地放在前方筑建用来的挡风遮雨的匣子里。
    那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女人有一张漂亮娴静的脸庞,长发柔柔的披散在肩头,也是年轻的模样。
    那也是一张黑白照。
    大概是已故的人了。
    墓碑的一旁,沿着那缝隙里,长出了几朵花朵来。
    正是凤仙花。
    不知道怎么就长在了这里,小小的花骨朵,迎着风摇摆着,在风中烂漫绽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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