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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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钟涛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恍恍惚惚，甚至忘了到更衣室换衣服。在护士的好心提醒下才没落下。昨晚自己并没有喝太多的酒，但是对于一个平常很少沾酒的人而言，三杯下肚容易醉。
    昨晚陈老睡下后不久钟涛就离开了，陈心怡留在了那里，两人也没有聊多久，相互留了个电话，以后接触的时间还多着。今天是周四，轮到门诊排版坐诊了。起来个大早，七点过就匆匆奔向医院。C大附属医院享誉全国，也是国家疑难重症中心，全国上下慕名而来寻医问诊的人不少。这就使得常年来挂号难，入院难等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门口熙熙攘攘的黄牛票贩子，大楼内拥挤的人群。钟涛走到三楼C区导诊台，从护士那里得知今天上午一共有40号病人，不由得头疼，看来又得加班了。更换好衣服，挂上胸牌，走进办公室前瘪了一眼门上的专家简介，照片上的人意气风发，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
    刚好到八点钟整，钟涛打开电脑，准备叫号，开始上午的工作。
    第一位前来就诊的患者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神色较差。在儿女的搀扶下慢慢坐在办公桌前。
    “钟教授，您的号可是太难挂了，等了快一个月了。”病人的儿子一开口就不停的感慨。钟涛也只是微微一笑，毕竟这种情况谁也没办法。
    接过他手中的一堆检查报告单，有生化的，彩超的，CT等等。看来之前已经做了不少检查。
    “钟教授，我父亲今年年初的时候出现咳嗽，送到附近诊所输点消炎药后有好转，哪只没过到多久又变本加厉。我们又把他送到当地的中心医院，做了个胸部CT，是这张，您看一下。”家属从一堆报告单里找出一张有些老旧的纸交到钟涛手里。
    钟涛大概看了一下结论，胸部弥漫性感染。还有一个问题是左叶阴影密度增高，考虑结节，性质待定。
    “医生说这个东西到底是啥不好说，由于结节不大，让我们随时观察着。一个月后，再做了一个CT，发现长大了不少……”家属神情严峻的从检查单里找出另一张。
    钟涛看了一下，相较之前的片子，确实大了不少。这种情况下，就得引起高度重视了。
    “医生说情况不大好，要么做病理穿刺，要么到上级医院找专家看下，能不能判断。”
    沉吟了片刻，钟涛一边将病人的报告单收好一边说：“你们不要太担心，应该只是个囊肿。”
    “囊肿？钟教授你确定吗？这可开不得玩笑啊。”家属惊讶万分，之前的所有医生都说考虑恶性肿瘤的可能性很大，怎么眼前这位却说的很轻松似得。
    “你们要不放心就做个穿刺吧，但是我觉得是在浪费钱。”钟涛把目光望向病人，虽然神色挺差的，但是就面相上来说没有玄学或者中医上所说的黑气。
    “那我们还是做一个吧，钱都不是问题。”病人家属还是愿意花钱买个保险。
    既然如此，钟涛只好开检查单，然后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接着在电脑上呼叫下一位病人。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诊的病人说多也不算多，有一些是高度怀疑肿瘤但没有确诊的，钟涛也不是神仙，每一个病例都能从经验判断。所以不少人都是直接开了检查就走人的。当然也不乏做完检查的。林林种种算下来，30多个病人开了入院单的不过十来人，不到一半。
    看了看手机，已经近一点整了，接近下午的门诊时间了。电脑显示还有最后一个病人。钟涛微微松了口气，如果是个需要做检查的患者，那么就能在一点钟之前吃上午饭。很快，门被打开了，缓缓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钟涛看着她疑惑的问：“病人情况很严重不能过来吗？”
    年轻女子摇摇头说：“我就是患者。”
    钟涛眉头一挑，心头有些诧异，但是嘴上还是问道：“是哪里有问题？乳腺还是甲状腺？”
    肿瘤并不止发生在中老年人身上，不少年轻人同样会罹患肿瘤，甚至是恶性肿瘤。较为常见的比如白血病（血癌），甲状腺癌，淋巴癌等等。
    “都不是的，您先看一下检查报告吧。”女孩从自己的包中拿出几张检查报告。
    钟涛接过报告单的时候心里也在猜测，到底会是什么病症，或许只是个良性的。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胃镜检查报告单。钟涛诧异，胃上的毛病，然后一张张接着往下看，接着是胃镜活检。结论让人触目惊心。病理诊断确定为印戒细胞癌，4期。为什么叫印戒细胞癌？因为这种癌的癌细胞可以分泌大量的粘液到细胞浆中，把细胞核推到细胞的边缘，看起来就像个戒指，因此而得名。这种东西恶性程度非常非常高，转移快而广泛，很多人的印戒癌起源于胃，但是首发症状出现在卵巢或者膀胱直肠窝等部位，而胃的表现又非常轻微，所以给很多医生带来不少困扰。更困难的是它对化疗不敏感，基本难以控制。综合算下来，跟一般的胃腺癌相比，各分期的生存率都大幅下降不说，绝对大多数患者就诊时已经到晚期了，出现转移。下面的CT报告正如上所说，她的肠道和下腹部已经出现转移，有积液。这种病例以前钟涛也遇到过，无论是他手下的还是其他医生的病人，目前没有见到生还者。患者基本会在1年内死亡，最快的甚至不过两个月。
    少见的癌症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作为肿瘤科的医生，基本都知道。最让钟涛心里难安的是眼前这个患者仅仅25岁，正是如花似锦的年龄。默默的看了一眼检查报告单上的名字，她叫刘依依。
    “钟医生。”刘依依轻声打断了正处于思考中的钟涛。
    “啊，怎么了。”钟涛下意思的问。
    “你看完了吗？”
    “啊？啊，已经看完了，不好意思，今天上午的病人有些多，人有点疲惫。”钟涛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
    “那么，我想知道还能活多久？”刘依依没有绕圈子，直接了当的说，坚定的眼神让钟涛无法闪躲。
    无论是作为医生的道德操守还是作为一个陌生人的人道主义关怀，钟涛都不可能直接说出生存问题，正襟危坐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皮肤很白，甚至可以用苍白来形容，神色并不焦虑，这倒让钟涛意外。一般癌症患者的心理压力很大，情绪影响了病症的发展，循环往复，越来越严重。
    “这个我没办法做出具体的判断。”钟涛再看了一眼病理报告，是自己医院做，看来她之前就找过其他医生了。如果是其他医院的结论单，钟涛会毫不犹豫的要求重做检查，毕竟在医院里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C大附属医院基本只认自己的检查，除了部分特别知名的，其他地方一概不认，哪怕是三甲型医院。
    “治疗得当的话五年生存率……嗯……怎么说呢”钟涛想安慰性的说说理想生存率的问题，但是转念一想，几十年来不说他，连科室里的几个老专家都没见过印戒细胞癌活过一年的，所以只好转移话题：“得看你怎么治疗，当然我建议首选还是手术。”
    “那么手术成功以后能有多大几率活过5年？”刘依依仍然对生存这个问题不死心。
    钟涛摇摇头，不是不想解释，而是自己没有任何病例来对比。
    女孩失落的低下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钟涛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给点鼓励，毕竟医学不乏奇迹出现。
    “钟医生，我现在能不能尽快入院？”放弃了关于生存的问题，刘依依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C大附属医院的床位比黄金还贵重，按流程排队的话恐怕等候不止一两个月。
    钟涛邹了邹眉头，如果现在就开入院单，那么她等候的时间肯定不止一个月。但眼下病情刻不容缓，对于这种危机生命的恶性肿瘤，钟涛哪怕是人道主义也得尽力而为。
    看到钟涛犹豫不决，刘依依落寞的说：“如果不行我就再去省肿瘤医院看看。”
    “不用。”钟涛摆摆手，下定决心帮她：“我现在就给你开入院单，你先去缴费，把电话留给我，我去科室安排一下，尽量让你在三天之类住进来。”
    “真的太感谢您了！”刘依依忙不迭的点头感谢，其实她也明白，肿瘤医院未必能很快入院，钟涛确实帮了她一个大忙。
    “总之你也不要太担心，相信现代医学。”钟涛安慰的说。
    刘依依点点头，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脑子一片茫然，接过入院申请单以后便离开了办公室。看着离去的背影，钟涛暗自叹息，有些事情，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