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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煌警惕的看着笑意盈然的淑贵妃。
她虽不复过去的水灵娇美,但熟悉的笑容与温柔的神情,还是令他愣了那么一瞬,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暴怒。
楚千岚说这宫里包括禁军至少有一半是听她的,他原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凭她一个深宫妇人,能让这么多人听她的?然而刚才那一出,却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有了这样让人忌惮的力量!
“陛下做什么这般看着臣妾?”淑贵妃微微一侧脸,是百里煌熟悉的温柔又不失俏皮的模样,“臣妾这张脸,陛下已经不怕了吗?”
百里煌脸上一热,挥手想要将她推开,奈何淑贵妃的手用力的扣着他的肩头,他虚弱的竟然挣脱不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臣妾已经说过了,臣妾就是过来服侍陛下的。”淑贵妃将他扶坐起来,抬手轻拍了两下,不一会,便有宫人托着个红漆木托盘疾步走了进来。
百里煌凝目看过去,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散发着浓浓的苦涩的气味,他眉心一跳,手指紧紧抓住了盖在腿上的锦被,面无表情的开口:“朕刚才已经喝了药,不需要贵妃服侍,贵妃还是回去吧。”
“臣妾既然来了,怎么也要服侍陛下一回才能放心回去。”淑贵妃接过汤药,对那脚步轻盈的宫女说道,“虽说良药苦口,不过陛下向来怕苦,若不当心洒了药就不好了,你帮帮陛下吧。”
那宫女沉声应了是,手指如闪电,在百里煌震惊的注视下轻轻在他身上拍了两下,他就再也动弹不得。
“淑贵妃!”一动也不能动的百里煌目眦欲裂,恨不能将面前笑的轻快柔美的女人生吞活剥了,“你敢!”
淑贵妃面上便多了抹凄然,一边搅着手中的汤药,一边泫然欲泣的开口,“这么多年了,陛下何曾这样凶神恶煞的对过臣妾?自打臣妾这脸坏了之后,陛下看着臣妾,便如看一堆垃圾一般。别说让臣妾伺候了,便是让臣妾近身都不肯。臣妾心里有多难过,陛下知道吗?”
百里煌只是瞪着她,紧紧抿着嘴不肯说话。
淑贵妃也不在意,轻轻吹了吹勺子里的汤药,递到百里煌唇边,“陛下吃药吧。”
百里煌虽然身体不能动,头还是能动的,立刻一扭头避开了那勺子药,“淑贵妃,你想谋杀朕?”
“陛下这话臣妾可不敢当,”淑贵妃抿嘴一笑,“陛下可要记清楚了,想要陛下命的,不是臣妾,而是你的好儿子,连这药,都是他找来给臣妾的,臣妾只不过顺手帮他一把罢了。”
“贵妃,朕向来待你不薄,便是你先前让人给朕下药,朕也没有发落你,为何你竟狠心如此对朕?”百里煌一副死也不肯瞑目的模样。
“陛下没有发落臣妾,不过是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罢了。给你下药的宫女不是当场自尽身亡了吗?若陛下有了确实的证据,怕是二话不说就要治臣妾的死罪吧。”淑贵妃神色微冷,随即又笑了起来,“不过还是要感谢陛下对臣妾手下留情,只是将臣妾打入冷宫,而没有真的处死臣妾。”
“你不就是想当太后吗?贵妃,只要你悬崖勒马,朕可以当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朕的江山会传位给小七,小七是你的亲儿子,你这太后也算是名正言顺。可老三就不同了,他还有他的母妃,到时候他将你利用完了,真能奉你做太后?你可要想仔细了!”百里煌试着说服她。
淑贵妃轻轻叹口气,“臣妾原是想着要做这琉国说一不二的太后的,那是臣妾太天真,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好拿捏的,却不想……陛下说的没有错,三皇子还有母妃,只要她在世一日,三皇子就不可能真的尊我敬我,所以臣妾左思右想,这太后么,臣妾如今已经不想做了。陛下是不是想不明白,既然臣妾已经不想做太后了,为何还要帮着三皇子来害你?”
百里煌紧紧盯着她,似要分辨她的话有几分可信一般。
淑贵妃便笑了起来,“臣妾陪着陛下有多久了,陛下可还记得吗?”
百里煌微愣,不由自主的回想了一下。
“除去臣妾在大楚的那五年,臣妾陪在陛**边,已经十九年了。”淑贵妃却想也不用想就给出了答案,“臣妾以为陛下对臣妾,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的。直到那一天陛下闯进来,看见臣妾的脸,见鬼似的拔腿就逃,臣妾当时的心都凉了。这么多年相濡以沫,在陛下看见臣妾那张脸时,竟变成了异常可笑的笑话。陛下欺骗我,利用我坐拥了这琉国江山,到最后,因为臣妾的脸不复当初,陛下便怕我憎我,再不肯多看臣妾一眼。臣妾心里,委实难过。”
百里煌脸上现出些微尴尬之色来,强辩道:“朕,朕并非有意如此,若不是太过突然,朕又怎么会……”
“阿钟也看到了我的脸。”淑贵妃微笑着打断他,“但他却丝毫也没有嫌弃我,尽心尽力为我医治调理,方才让我的脸能够见人。我不怪陛下将我打入冷宫,我只恨你,在得知我老了之后,那夺路而逃的模样跟之后的不闻不问。我陪了你这么多年,最后得到的,就是你避如蛇蝎的态度,你说臣妾恨不恨你?”
“朕对你不闻不问,并不是因为这一桩,而是你……”百里煌想说是因为她的蛇蝎心肠令他十分失望,但这话自己听来都觉得虚假的很,一时便有些语塞。
“陛下也不必为自己辩解,臣妾过来,便是想着这么多年了,陛下要走,也该是臣妾送你走。”淑贵妃将勺子再度抵到他唇边,笑意冷了下来,“陛下请用药吧。”
百里煌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惊慌过,拼尽力气别过头,恶狠狠地朝着屏风后头喊道:“你这不孝子到底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真要等她把毒药给朕灌下去了你才肯出来!”
淑贵妃微怔,随即脸色大变。听着懒洋洋的一声“啧”声,一声玄色衣衫的楚千岚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你不是早就出宫了?”淑贵妃狐疑又警惕的瞪着他,看到先前制服百里煌的宫女出现在自己身边,才放下心来,冷哼道:“本宫原是瞧在你是我生的份上,想要放过你的,奈何你自己要找死,也怪不得本宫了。”
“母妃实在太自信了。”楚千岚摇摇头,“也实在太小看我了。”
“你什么意思?”淑贵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大大松了口气的百里煌却大声喊道:“还跟这毒妇啰嗦什么?把她给朕抓起来!朕这回绝不再姑息她,一定要将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楚千岚唇角一冷,“父王这就忘了答应过儿臣的事了?”
也不看百里煌那难看的脸色,看向淑贵妃身后,淡淡道:“把她送到宫门口,自然有人接应。”
淑贵妃听着他的话,脸色大骇的回过头,方才那帮着她制服百里煌的宫女快速的出手,用相同的手法将她也给制住了,“你!她竟然是你的人?”
“母妃也知道,这世上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唯价码不一样而已。”楚千岚并不愿意跟她多说话,“您到底辛苦生了我一场,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还望您以后好自为之。”
“你以为你就赢了吗?”淑贵妃咬牙冷笑道,“我告诉你,大军即刻就要攻入皇城,你、你们——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百里煌气的直哆嗦,“他是你的亲生儿子!才刚救了你的命,你这毒妇还有没有点良心?”
楚千岚却并没有动气,只是静静看着淑贵妃那张疯狂扭曲的脸,淡淡道:“没有大军,不会有大军——我能在这里等着你,说明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过就是一场闹剧,不会惊动任何人。你若还想着看血流成河,看琉国打大乱,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不可能!”淑贵妃瞳仁猛地一缩,不敢置信的看着楚千岚:“怎么会没有大军?兵符是真的,本宫亲眼看过后才送出去的,有兵符就能调动大军,本宫早已收到消息,勤王保驾的大军早已出发,只等着本宫的信号,即刻就能攻进皇宫来!本宫就算失手,可大军已经赶到,百里文瀚不可能会错失如此良机的!”
“母妃不用着急,信号本王已经让人帮你发出去了。你若实在好奇,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如何?”楚千岚也不与她啰嗦,说完这句话便走了出去。
留下两个相爱相杀的人面面相觑。
不过百里煌很快转过脸去,淑贵妃也冷哼一声,再不肯看他一眼。
……
此时百里文瀚站在黑乎乎的院子里,看着半空中乍然盛开的一丛烟花,手指紧紧捏着佩剑的剑柄,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暴突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又是兴奋又是焦躁的询问身边的人,“不是说大军已经到了城门口,怎么这么半天了,也没有进城来?宫里已经得手,咱们可没有时间再等了!”
“已经让人去催了,只是不知为何出去的人也还没有回来。”古先生此时也不复往日的平静镇定,面无表情的看着夜空重又恢复平静,“殿下,不能再等了。”
“嗯?”百里文瀚侧头疑惑的看向他,他此时的心情很难形容,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却是焦躁与兴奋,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似要燃烧起来一般。
“大军没有进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古先生冷静的分析道,“也许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正在观望,想要等事情明朗了再进城来。又或者,是有人洞察了我们的作为,想办法阻止了大军进城!”
“那怎么办?”百里文瀚一惊,“难道是楚千岚?是他知道咱们的计划?”
“也不是没有可能!”古先生深吸一口气,“殿下也不要太过惊慌,宫里有了消息,那么现在陛下已然……就说明宫里的一切尚在咱们的掌控中。您别忘了,宫里的禁军是淑贵妃掌管了那么多年的,湘王爷才在宫里呆多久,能让那许多的禁军听命于他?他就算阻止了大军进城,也没能阻止陛下的死亡。此时此刻,殿下更应该速速进宫,拿下皇宫,宣告湘王爷谋朝篡位的罪行。您放心,陛下的密诏早已准备妥当,明日一早殿下只要祭出陛下的遗诏,这琉国的皇位便在殿下手中了。”
“只是,不知为何我这心里却有些不安。”百里文瀚皱眉说道。
“殿下,不能再耽搁了。”古先生看了看天色,朝他拱手拜倒:“若是让湘王爷抢到了先机,殿下所做的这一切,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府兵已经准备好了,陛下还请尽早做出决断!”
“你说的是!”百里文瀚按着腰间佩剑,咬牙道,“我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成全楚千岚!”
百里文瀚趁夜带着几百府兵到达皇宫外头,让人上前以暗语叫开了门。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里面没什么问题吧?”
“娘娘交代过,殿下只管去陛下寝宫,还请您动作快些,方才七殿下不知为何突然进宫了,未免他怀疑,属下们不得不放他进宫。”
听了侍卫的禀告,百里文瀚神色一整,也顾不得多想,“快跟上!”
一开始百里文瀚还有些担心宫里会不会出什么纰漏,但一路行来却极其顺利,半点阻碍也没遇到,想来那些阻碍早已叫淑贵妃清除了,方才能这般顺利。
一路纵马狂奔,再是小心,这动静也能惊动任何人,但却依然没有半个人站出来。百里文瀚终于松了口气,加快了速度,心里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与肆意,这巍峨的宫城,总是让他觉得敬畏又微小,但这一刻,他却能这般放肆的在这座宫城里头打马狂奔。以后,他想在宫里骑马就骑马,这宫里宫外,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这样一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沸腾的愈发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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