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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4月4日,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话一点不错。天空飘着蒙蒙的雨,跟一层薄帘子似的,罩在人眼前,一切都恍恍惚惚地看不清楚,就平添了几丝哀婉。
没有去公墓,我来到了李子最后那段日子里最常待的地方--商厦大楼顶层步梯间窗口,靠在窗边往下瞧着。清冷的大街上行人如蝼蚁,蒙上了烟雨更是模糊,影影绰绰的近乎于无。远处低压压的天顶下面数着几幢青黑色的大楼,楼与楼的间隙里,透着灰蒙蒙的虚无。
曾经我和李子一起在这里看到的熙攘呢?还有那轮正红的太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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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记了我那天晚上是怎样入睡的,但是我却记得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的尴尬。
我在梦里反反复复回味那短暂但美好的触感,直到知道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我感觉到下面一片潮湿,得,被李子亲了一下不仅做了春梦,竟然还遗了精,这就比较尴尬了。
我醒了也不敢睁眼,怕被李子发现了,就偷偷地听着旁边儿的动静,感觉着李子啥时候出去了,才敢睁眼,赶紧喊我爸帮我收拾。
“肖凡,不是我说,你小子脑子里整天想啥呢?动都动不了还想着这门子事儿啊?”
“爸,你要理解我啊,我正值青春期发育呢,这是正常反应吧!再说了,我整天窝着不动,精力过剩啊……”
“行了行了,知道你理由多,不过我可跟你说,绝对不能出去乱欺负人家女孩子,知道吗?万一发生点啥,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哎呀爸!你把我想成啥人了?这种基本常识和道德观我还是有的好吧!赶紧的赶紧的,帮我弄,一会儿李子回来了!”
“哟,你还知道害臊?”
“您老儿就不能不埋汰我嘛!”
我爸前一句后一句的说的丝毫不饶人,等他帮我换好了床单和裤子,李子也回来了。
我看了一眼李子,就感觉脸皮发烧,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盯住李子的嘴巴看。
李子跟平常一样,没事儿人似的,搞得我紧张兮兮的跟个傻子一样。
我偷偷摸摸的瞅了半天,李子还是该干啥干啥,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没话找话,哼唧了半天,我爸老在一边站着我也不好意思问。我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太阳,跟李子说:“李子,我还想去外面晒太阳。”
李子搁了手里的书,拣起旁边的外套给我披了,说:“行。等我收拾下画具。”
李子找了个挡风的地儿停下,放好了画架和画板,接着画那幅色彩。
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明艳艳的天,绿莹莹的草,觉得昨天晚上有点不真实。
“李子。”
“嗯?”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亲我了?”
我目视前方,不敢看李子。李子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两秒的时间,让我紧张的感觉小心脏嘭嘭嘭跳的得有十来下。
“嗯。”平淡的回答。
我有点小激动,又有点小失落,感觉李子这个答案太简单了,但是又不知道希望从李子那儿听到点儿啥。
“那……你为啥啊……”
我更加紧张的等着答案,结果没听见有人吭气儿,就感觉脸边儿一阵风,然后有个温温软软东西在脸上碰了一下。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着眼扭过头看李子:“你你你!干啥呢!”
李子不慌不忙的调着颜色,脸上尽是得逞了的狡黠:“没干啥,亲你一下。”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赶紧降下声音,“外面这么多人,你咋能这样儿呢?”
李子停了笔,凑过来也低声的说:“那你的意思是等没人了就能这样儿了?”
我浑身的血直往脑门儿冲:“不是!”
李子也不画画儿了,笑眯眯地看着我。
“画你的画儿!看我干啥!”
李子不说话,接着看。
“别瞪着我啊!你又不画我!”
“咋不画?没到时候呢,等我再练两天儿,给你画一张好看的。”
“那我等着,你好好练啊,别到时候我这么帅你给我画残喽。”
“所以现在多看看你啊,看的多了就记心里了,知道胸有成竹这个词儿么?”李子还是这样笑眯眯地看着我,轻描淡写地说着让我脸红心跳的话。
到最后我也没再问李子到底为啥亲我,我自暴自弃的躺回病床不说话,被比我小的李子调戏了的事情着实让我郁闷,感觉这个发展不太对啊!说好的我要安慰李子呢?说好的成为李子的坚实后盾呢?
又在病房里待了几天,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但是石膏还是要打的,还要再打半个多月。
虽然总算是从病房搬回了家里,但是照样儿还是得窝在床上,让我本来有点兴奋的好心情又消失了。
李子的画儿完成了,非常漂亮,李子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好,开始学画油画儿。
我出院以后,李子也正常的回校上课了,没了李子陪着,我就更加无聊,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找能干的事儿,每天看书画画儿的时间长了,我妈直夸我学习照路儿。
好不容易等到了周末,李子前脚刚回家,我后脚就给他打了电话。
没几分钟,李子就上来了。
“你们总算放假了,我在家无聊死了,我爸妈一去上班就我自个儿,整天让我自己跟自己说话。”
“耐不住寂寞,何以成大统?”
“……你又看啥乱七八糟的书了?”
“放肆,书中自有颜如玉。”
“成成成,我错了,书是你的宝贝,但是你才是我颜如玉啊……”话一出口,我才觉着有点歧义,赶紧补救,“我是说你看书高兴,我看你高兴啊……”好像更歧义了,好吧,我放弃了。
“才几天儿不见,就这么想我?”
“这不是就你能和我玩儿嘛。”
“原来活蹦乱跳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惦记我,现在动不了了,知道我的好了?”
“李子……你,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嗯?”
“原来说话不带这么刺儿的啊……”
李子听完愣了一下,然后走到我正面蹲下,仰着脸问我:“委屈了?”
“嗯!”这个角度看李子,鼻子眼睛嘴巴额头,眨眼睛时候扑闪扑闪的睫毛,还有说话时候露出的牙齿和舌头,都看的一清二楚。
莫名的觉得有点羞耻,我试图把眼珠子往上转,然后就听到李子笑了一声,说:“那给你个安慰。”说着往上一起身子,凑到我嘴上啵了一下。
这一下惊得我浑身一哆嗦,半天没说出话来。第一次是晚上黑咕隆咚啥都看不清楚,第二回是亲脸上,而且没有正面袭击,这回可是实打实的正面迎敌!
我恼羞成怒:“李子你你你!成何体统!”
李子大笑出来:“你咋说话也这个味儿了?”
“你你你!别转移话题!一而再再而三的干啥呢!真不把我当哥啊!我又不是妹子,你咋就说亲就亲呢……”
说道后半段,李子突然收了笑容,扭过头去不看我,我一下儿就弱了气儿,不知道哪儿又说错了。
“你啥时候像个当哥的了?你要是不乐意早说啊,以后不亲了。”
感觉李子要生气,想到我目前半身不遂的这个状况,还要指望李子,我试图挽回:“别啊,我没不乐意啊!”
这话说完,我脑子里就剩下两个大字儿:完了!
还没来的及想别的,李子噔噔噔地就走过来,弯下腰摁住我脑袋就往我脸上撞。吓得我直缩脖子,李子说了声:“别动!”我又吓得不敢动,就眼瞧着李子跟电视剧里一样亲过来。
瞧了半天,我斗鸡的眼睛都疼了,李子还没亲完。
“你是不是傻?眼睛阖上!”
我这才闭了眼睛,看不着了,注意力全集中在感觉上了。李子用他软软的嘴唇来回磨蹭,轻轻的痒痒的,让我忍不住往前靠,希望他用力一点,别这样撩拨。
李子感觉到了我的动作,停了一下之后,伸出舌头开始舔,就像豹子吃肉之前先尝尝味道一样,常完了味道就开始啃噬,上下牙齿微微用力地咬住我的上嘴唇,不断厮磨,不同于之前微微的氧意,这一下让我心脏猛地开始加速,一波一波的酥麻指望脑子里灌。我下意识用手去推李子,李子却贴的更近,加大了力度。
直到我的心脏都要炸了,李子才慢慢离开,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脸估计比猴屁股都要红了。我狼狈地喘了两口粗气儿,抬头看见李子亮晶晶的眼睛和湿湿润润的嘴巴。
简直引人犯罪。
李子站在那里也不动,让我觉得更尴尬了。我一见李子又要往前凑,紧张兮兮的大喊一声:“你别过来!”
李子果然不再动,只是伸手指指我裤子的某个部位,揶揄的笑着。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奶奶个腿儿了!”我迅速的用一只手扳着轮椅往卫生间去,又急忙嘱咐后面:“李子你就站那儿别动!别跟过来啊!”
一边儿解决问题,我一边儿胡思乱想。不是很懂李子的意思,我总是猜不到李子在想啥,但是李子每次都知道我在想啥……首先我们俩都是男的,然后接吻这种事儿难道不是情侣之间才干的吗?那李子和我这算啥?更成问题的是我被李子亲的还有反映了!我觉得我的人生观都混乱了……李子是我发小对吧?李子是男的对吧?我也是男的对吧?男的和男的也可以亲的对吧?不对啊!
我努力思考的结果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加混乱,到最后释放的时候,我的思考终于停止了,定格在了焰火晚会李子的那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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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子的提议和我的强烈要求下,我爸终于答应让我出去放放风,要求是不能出这条街。
李子抬了轮椅,我爸背了我,把我弄下了楼。我爸抹了一把汗,白我一眼:“你看看你这不肖子,我这把年纪本来应该你背我,现在净反套儿!”
我嘿嘿嘿地笑了两声打哈哈:“您老有的是机会让我背。”我爸又叮嘱几句,就开车值班儿去了,让我们回来的时候再给他打电话。
李子想了想,对我说:“带你去个吹风的好地方。”
他推着我走了没多远,拐进了商贸大厦。商贸大厦是城里的地标性建筑,不带地下,总共二十五层。下面十五层都是商场和餐厅,上面十层是写字楼,一般不咋上去。我们院儿就在商贸大厦儿边上,当初也是因为这,这一片儿的房子卖得特别贵,还是李叔借给我爸钱,我家才买了房子。
“来这儿干啥啊!不是说要去吹风吗?我不想在屋儿里待着……”
“别叨叨,有本事你下来自己走。”
“……没本事。”
李子完全无视了我的抗议,推着我进了电梯。我再一次觉得大哥的颜面荡然无存。我就想不明白了,李子咋突然这么强势了?原来乖乖的听话的跟着我的小孩儿呢?
我略一思索,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好像每次都是我听李子的话。但是有感觉不太一样,原来的李子好像更温和一点,让我不知不觉就顺着他了,不像现在这样儿这么有压迫感。仔细一想李子是有点反常,最近的情绪波动也大了,连带着面部表情都多了。这种情况是啥时候出现的?好像是学校那次停电?不不不,还要早一点儿,差不多是天宁出生的时候……
正想着,听见“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抬头一看,电子屏上扑闪着两个红色的数字“25”。
“诶,二十五层不是不让进吗?”
“谁说的?”
“……但是没见有人上来过?”
“没人上来过不代表不能上来啊。”
出了电梯,我才知道为啥二十五层没人上来。
不知道啥原因,商贸大厦的顶层竟然还是空的,按说这种旺铺应该早就有人抢着买了。但是我现在看到的,是一片灰色的水泥地板和空荡荡的白色屋顶。
李子推着我转过几根柱子,到了一扇巨大的窗户前,他扳开了窗户上的几个锁,把窗户拉开,一阵风“呜”的刮进来,高处的空气和下面果然不一样,凉的很,也干净的很。
我被吹的一个哆嗦,头发都乍蓬起来。
“吹着风没有?”
“吹着了,就是就风儿有点喧嚣啊?”
李子挑了挑眉,把窗户关小,只留一条缝,推着我到旁边去,风就冲不着我了。
我朝窗户外面看,看到的是一片空阔,无边无际的蓝天蔓延到视野极处,成了一道白线。天空中的太阳还正好,红彤彤的,毫无遮挡的朝地上洒下大片的明亮。不时飞过几只鸟,看的清楚它们身上被风带起的翎羽。
从窗户缝儿吹进来的风,发出一种尖锐的呼号声,好像不成调子的箫声,就给眼前的这天,这太阳,平添了一份悲怆。
“你往下看。”
我眼珠子往下一转,就看到一道一道流动的细线,又或是一片一片黑色移动云团,还有一些闪烁着的彩色光斑。
“好看么?”
“好看。和平常看的太不一样了。”
“这是个画画儿的好地方。”
“你啥时候发现这个地儿的?”
“没多长时间,也就是刚开学那会儿吧。”
我又低头去看下面的人群车辆,看到它们一点一点的挪动着,一片一片的汇集着,聚成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在这里是听不到街上的喧嚣的,就像是再看一部默片,唯一的伴奏就是风声。
看了一会儿,我觉得眼花,扭头看李子,李子还在一动不动的盯着下面看,我撇撇嘴,其实比起蚂蚁似的人,我还是觉得青天白日的更有气魄。
李子就那样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陷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我觉得李子的眼神儿再看外面,但其实那些画面只是走马灯一样在李子眼珠子表面过了一遍,根本没往心里去。
“李子?”
“嗯?”
“你瞅啥呢瞅那么久?”
“瞅人啊。你不觉得么?稍微站的高一点,就会觉得低于这个高度的东西都很渺小,根本不入眼。我们现在才站在大楼上,那老天爷看我们是啥样儿?估计根本看不到吧。”
“老天爷?老天爷啥时候管用过?我让他保我考试150,哪次实现过?”
“你有没有想过,咱们每个人站的高度都不一样,那其他不和我们在同一高度的东西,或者是其他人,我们是不是就看不在眼里了?”
李子这话把我问住了,虽然不是很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但是人的眼光的确就是这么狭隘,只能看到本身周围的,与本身密切联系的,而下意识的舍弃或者排斥与本身相异的。
所以一个人太过优秀会被排斥,身体有残疾也会被排斥,太过善良会被排斥,太过可恶也会被排斥。总之一切和大众不同的东西,都是异类,异类的下场只有一个,被孤立,被遗忘,然后默默消亡,社会就是如此来维持其和谐。
李子这一个问题让我想得脑瓜仁儿都是疼的,我问他:“为啥突然问这个?”
李子收回一直投在窗外的视线,把焦点聚回我身上。
“小凡,你想不想再要个弟弟妹妹?”
“不是有你和天宁了吗?”
“那要是光有天宁呢?”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啊,咋会光有天宁呢?没有你,哪儿来的天宁?”
“那要是我不是你弟弟呢?”
“你这个问题就更奇怪了,你不是我弟儿难不成还是我爹?”
李子听了又扭过头去,半晌没说话。
我看着李子沉默的侧脸,不由得问:“李子……你烦躁啥?”
李子听了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慢慢低下头,还是那么站着,双手垂在身侧,像个做错了事被老师逮到的孩子。
“你……”
“别说话。”李子打断了我的继续追问,走到我身后,双手虚虚环住我的肩膀,下巴抵在我头上,轻轻的说:“小凡,你知道不?我特别喜欢你。”
我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然后又弹开,血液迅速的流向每根神经末梢,浑身暖暖的。
“嗯,我知道。”
感觉到李子的脑袋在我头顶磨蹭了两下,我捏紧了拳头,又说:“我也特别喜欢李子……”
然后我感受到了李子的笑声,通过身体传来的震动。
他扳过我的下巴亲了一下,问:“你爸会不会怪我耽误你?”
“不会,要怪早怪了。”
太阳慢慢偏西,风也越来越凉,我估摸着我爸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就和李子说要回去。
李子点点头,重新锁了窗户,推着我进了电梯。
电梯里的灯泡儿霉了,闪闪烁烁的,等电梯门完全合上了,灯泡儿也彻底灭了。电梯还在正常运行,封闭的电梯间里只有电子屏闪着红光,显示着不断变换的数字。
我倒是不感觉有啥,但是灯一灭,身边的李子浑身就绷起来了,我能感觉到他死死的捏着轮椅靠背儿,连呼吸都变浅了。
“李子?你怕黑?”我摸索着把左手搭在李子手上,李子在轻轻的抖着。
“……地窖……”李子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弯下腰把头埋进我的肩窝里。我哄小孩儿一样地轻轻拍着他的头顶,不知道说啥好,就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从二十五楼到一楼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这会儿却显得格外漫长。李子紊乱的呼吸和心跳,还有他微微颤抖的身体,无一不提醒我,李子曾经所受的伤害无法消弭。李子选择性遗忘的东西,为啥现在又会突然想起来呢?总要有个诱因啥的吧……难道李叔李姨还没有发现李子的不正常吗?
想到这儿,我记起来那天我洗完澡儿,李叔来病房对李子说,要带他去见个人,但是被李子拒绝了,当时李叔是不是要带李子去看心理医生?如果是,李子为啥不愿意去?
电梯终于到了底儿,李子出了电梯才慢慢缓过劲儿来。我给我爸打了电话说我们要回去了,然后李子就径直推着我回了家。
到了楼下,没见着我爸的车,到是见着辆纪检局的车。
李子瞟了那车一眼,又朝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睑,面无表情。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李子这表现,这纪检局不会是来找李叔的事儿的吧?
没多久,我爸回来了,看见了纪检局的车,叹了口气儿对李子说:“咱上去再说。”
我爸让李子也回了我家,安置好了我,才到了茶,坐在沙发上,跟李子说:“你……最近一段先住这儿吧,不要回家去,你爸那边儿有点事儿……”
“是有人举报了?”
“你都知道了?”
李子摇摇头:“我妈和宁宁呢?”
“在你们新家呢。我估摸着不会有太大事儿,这是有人故意找你爸事儿呢,但是你爸台面上都跑过了,该办的也都办了,不会有啥太大问题,你也甭操心。”
李子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等晚上了,纪检局的人总算走了,李子才下楼去拿了书包衣服和其他零零碎碎儿的东西,李叔也没闲着,后脚打着电话也出了门儿。
李子和我睡一间房,我床大,躺着也不挤。
我扭过头去,问躺在我身边儿的李子:“像李叔这样儿的,最严重会是啥情况啊?”
“开除公职。”
“噫!这么厉害!”
“那对天宁会有啥影响不?”
“……不知道。”
“诶,你不是说你爸妈办了离婚证儿了吗?那这还算超生?”
“那都是形式上的,要是上头不想搭理我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要是真想找事儿,容易的很,天宁是我爸妈离婚以前生的,而且俩人离婚后都没有再婚,肯定要拿这说事儿的。”
“那咋办?”
“……不知道。”李子翻了个身,面朝着我,原本没啥表情的脸,现在硬是把眉头皱出了两道印儿。
我伸手摁平他眉头的疙瘩,换了个问题:“李子,你有没有想过去……”说到一半我噎住了,不知道该咋说,如果直接说去接受心理治疗,未免不合适。
“去看心理医生?”李子自己把话接上了。我听了有点慌,不知道咋接话,担心李子会不高兴。
李子睁开眼看着我,说:“小凡,你以后有啥话就直说,不用顾忌,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我木呆呆的点点头,癔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接着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去看医生?”
“嗯。”李子又阖上了眼睛。
“……为啥?”
“没用。”
“你原来治过?”
“嗯。”
我心里憋了一堆问题想问,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咋去问,就听李子说:“心理医生只能起引导和疏导作用,再给你开一些镇静药物,能有用么?”
“连他们自己也经常说,我只能给你建议,但是做决定是你自己的事儿。”
“我小时候去治疗的结果,就是我慢慢的忘了,但是现在,不还是想起来了?就跟一块儿没吃完的冰糕重新搁冰箱里了一样,你再拿出来,还是一样儿一样儿的,一点儿都没变味儿。”
“我爸现在再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是让我再忘一遍?还是让我再重新想起来一遍?”说到这儿,李子浑身一个激灵,往被子里缩了缩。
“那难道……就好不了了?你就得这么难受着?”
“一块玉石,拿凿子刻刀把它雕成型了,你说还回得去么?”
我张了张嘴,再没声音,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压迫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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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立夏的时候我终于拆了石膏,回了学校。班上少了一个我和多了一个我没啥差别,除了刚开始几天会有同学羡慕一下我躺在床上活死人一样的生活。我不以为然,等他们真和我一样儿躺床上了,就不这么想了。或许李子说的是对的,人的立场不同,就无法相互理解,所谓的理解不过是对你表示同情。
李叔早出晚归的跑着办事儿,李姨带着天宁住在新买的另外一套房子里,李子住在我家。
一家人,三栋屋。
李子似乎慢慢恢复正常,不再那么焦躁,但是我却放不下心来。有时候会忍不住去猜测,李子到底经历了啥样儿的痛苦,如果那人换做是我,我又会啥情况呢?
新长的骨头还不是很结实,有时候骨折的地方会痒痒的,我问李子:“你说我这样儿会不会再长高点儿?”
“要是骨头没长好,错位了,你可就别长了。”
李子穿着围裙把油画颜料往画布上抹,厚厚的,抹了一层又一层。
“你这进度也忒快了吧!我素描还没学完呢……”
“慢慢来啊,你时间长着呢,不着急。”
我听了心里一凛,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李子有意。
“那你干嘛这么着急?”
“这不叫着急,这是才能。”
“……我没跟你说过吗?李子,你这样是会被打的。”
李子睨了我一眼:“有人打你你就站着让打啊?”
“我……”
“有人打我你就站着看我被打啊?”
“!我……”
“还是说,你想打我啊?”
“我错了……”
“嗯,知错能改好孩子。”李子抹完了最后一笔,把画架转过来,问:“好看不?”
画上是一个花瓶,插满了满天星,很重的底色,很清丽的花朵。
“好看。”
“以后保准儿把你画得比花儿还好看。”
“你可以直接说我帅。”
“是我画画技术好。”
果然不应该和李子贫嘴。
因为石膏打太久肌肉都萎缩了,我身上原来练出来的块块儿全没有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我还得悠着点儿,不敢激烈运动,整个人就跟白斩鸡似的,瘦瘦弱弱没一点儿我原来的气概。
我每天就指望着多走两步路,让我的肌肉赶紧回来,想想踹坏个教室门小菜一碟的昔日,和拎个书包都觉着沉的今天,我生出了感慨,命运弄人啊!
刚抒发完我的感情,就受到了李子的嘲笑:“住了一次院,还让你感染上这种奇怪的病毒了?你在这无病呻吟个什么劲儿啊?原来老是踹门你还骄傲上了?”
“我这不是不适应这么……瘦弱嘛!”
我瞅了瞅李子,发现李子属于是细长型的,但是李子看上去可不弱啊,为啥我看上去就一副病秧子样儿呢?
“主要看气质。”李子告诉我。
有李子给我补着课,再加上我自个儿也知道学了,我成绩不但没差,还比原来往前进了一百来名,考个三本是松松的了,如果专业课成绩再好点,说不定还能混个重点。这样儿我也不算差李子太多。
李子收了画具,问我:“我要去看宁宁,你去不?”
“去呗,我也挺长时间没见那小孩儿了,不知道长长没有。”
李叔买的新房子在城北区,离这儿还挺远的,李子我俩就打了个车去。
路上我问李子:“你说你家的房子还好好的,咋就又买一套房呢?”
“未雨绸缪。”李子头靠在靠背儿上,闭着眼说。
我知道自己一不小心问错了话,又不知道该咋圆场,只能悻悻地闭了嘴,不再说话。
“我跟你说过了吧,”李子忽然睁开眼睛,扭过头来看着我说,“你该说啥说啥,我又不会生你气。”
“但是你不生气,不代表我不难受啊……”话一出口我觉得有点尴尬,这话说的好像太直白了。
李子听了愣了一下,又把头靠了回去,重新闭上眼睛,弯起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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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我意外的看见了熟人,是原来酒场儿的那帮人,还一起打过架。
那老大哥儿大老远冲我吹了个口哨,喊道:“肖儿啊,你又干啥去了?突然玩消失,这招儿你耍的挺溜啊?”
“哟,是大哥啊!我这不上学去了嘛,好歹混个文凭以后有饭吃啊!”
那帮人冲我们走过来,打量了李子和我一番:“啧啧啧,你旁边那小哥儿,就是你原先那小跟班儿?”
“您这可认错人了,这是我兄弟,我俩铁着呢!”
“成了!别说那有的没的了,去喝一杯不?”
“哎哟这可不赶巧儿了!我今个儿要去看我姨呢。”
旁边儿一人儿听了不乐意了,啐了一口:“大哥给你面子你还不识抬举!啥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往一边儿搁搁!陪着大哥喝得高兴才是事儿!”
“松子,咋说话呢?”
“切!”
“那成嘞,你小子今天有事儿我就不强你了,改明儿可一定得来啊!”
“得嘞!”
李子就在一边儿静静地待着,好容易等那群人走了,我才敢去看李子的脸色。
“走啊,别愣着。”李子面色如常的发了话,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
天宁见了李子咯咯咯的笑着就扑了过去,这么久没见,一点不认生。
李子奶奶也在家,平日李姨去上班的时候帮忙带着天宁。
“这是肖凡吧?我见你的时候,你才和宁宁差不多大嘞!咳咳咳……咳……”李子奶奶见了我显得很高兴,说了两句有些咳嗽,李姨赶紧给她顺气儿,又给我们都倒了水,招呼我们坐下。天宁紧紧地黏在李子身上不撒手,李子干脆一把把天宁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领着他玩。
“小凡骨头长结实了没?”李姨递过来一盘瓜子儿,笑盈盈地问我。
“还得再养两天。”
“你这孩子还挺多磨多难呢!”
“这也不是啥好事儿啊!”我嘿嘿笑了两声,看了一眼满脸柔和的李子,我这也能算磨难吗?
唠了会儿嗑,李姨站起来说:“我给你们弄点儿吃的,小凡你过来打打下手。”我应了一声,跟着李姨走到厨房。
李姨开了抽油烟机搁上茶壶烧水,我在一边儿剥着葱,就听李姨问:“最近平宇……心情咋样儿?”
“李子最近心情……还挺好的吧。”
“小凡呐,你知道平宇情况的吧?”
我心里闷了一下,不知道李姨要和我说啥。
“……差不多知道。”
“我没法一直在他身边儿看着他,你李叔也是……他小时候,我俩是工作太忙,现在又有这一摊子事儿……平宇这个孩子呢,他从小就特别听话,和宁宁不一样,不粘人,我原来总觉得带这样的孩子省心呐……但是越往后越让人心疼啊,平宇不在他爸我俩面前不像个小孩儿,我平时想多关心关心,但是亲不起来,平宇他总是一言不吭的,我们说啥是啥的,跟个学生一样,心事儿都不跟我们说的……”
“我这妈当得也太失败了,总是不知道平宇想啥,想干啥……有了宁宁以后我就想着,不管咋样儿得把孩子带在身边儿,不能再像平宇那时候了。”
我张了张嘴,却硬是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我就想问,那李子呢?你现在只想着天宁,就不管李子了?这是把该补偿给李子都补在天宁身上了?
“平宇也就和你亲近,有啥话还能和你说一说……最近我听他爸说了,平宇的情况又不太好了,但是不愿意去治,小凡,你平时能不能多帮着劝劝?”
“……治了就会好吗?”
“医生总是有办法的,总比放任不管强啊!”
“一块磨搓过的玉石,还能让它重变回石头不?”
李姨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会不知道么?总是要试试……”李姨关了火,呼啦啦的把水冲进茶瓶,我隐隐约约不大真实地听了一句:我们对不起那孩子。
回了家,我反复的想要不要劝李子去看医生这件事。
李姨的话让我很难受又很无奈,都说人心是偏的,我原来还总觉得同样是一个妈生下来的肉,肯定当父母的都会一视同仁。但是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人心里的秤哪会那么准?就算一头沉得很了,自己也是看不到的。为啥李子总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呢?
有一点不能否定,不管咋地,总是要试试的,万一就成了呢?但是我又不想李子干他不想干的事儿,如果治疗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我宁愿他就这样待在我省边儿,难受的时候,还可以在我旁边靠一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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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照常的过,高二也已经到底儿了,马上我们就要升入高三。
李子的成绩已经不能用稳定来形容了,那叫固定好嘛!有时候老师突然有个急事儿啥的,都会让李子上去讲讲卷子和习题。每到这时候,我就会咬着笔杆感叹:这特么可是我的发小啊!奏是介么牛逼!
高二暑假只有两星期,然后我们就要回学校补课。放假那天我特别开心,一路上高歌不断,后来我爸忍不了了,给了我一巴掌,让我闭嘴。虽然我闭了嘴,但是这并不能影响我的好心情!
路过一家文具店的时候,我想起来正好素描纸用完了,李子好像也该买颜料了,就跟我爸说停车,下去买东西。
小店儿里人还挺多,李子我俩买完了东西排队结账,眼看着就到我们了,突然就有个胖子加三儿。
大热天儿的,谁愿意老在这儿和一群人臭烘烘的挤着啊,我就说了:“哥们儿,排队啊!”
那胖子扭过头来,面色不善,我倒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哟呵,这不是那啥肖儿嘛!小弟弟你让让哥哥啊,哥哥急着还有事儿呢!”
这一开腔,我想起来了,这人是上回去李姨家路上,遇见那老大哥的跟班儿,好像叫松子来着。
“不是,你看要是我自己让就让了,后面这么多人呢,不好看!”
“你管那么多干啥,啊?!”
那胖子转过身来,账也不结了,看势儿是准备找茬儿,后面排队的人已经开始不满了,这胖子又说:“你就说给不给我这面子吧?啊?要是今个儿后面的结不了账,我跟你说都怪你!我……”
他还没说完,我身后的李子往他前面一绕,刷刷刷几下结了账,拉着我走了。我扭回头一看,那胖子还面朝后愣在那儿,后面的人把他朝一边挤,都走到他前面去了。
等我们上了车,才听见后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啐了一口,说:“都啥货色!要不是我现在脾气好,搁以前我早把他撂趴了!”
李子没说话,伸手捏了捏我大胳膊上的软肉。
我爸从后视镜里乜斜我一眼,说:“你可消停点儿吧!就算脾气不好也给我憋着!你原来活蹦乱跳的时候还给人打进了医院呢,别说你现在着小身板儿了!我可告诉你啊,老实呆着!”
我磨了磨牙,想了半天没得反驳,憋出来三个字儿:“我不服!”
有个词儿叫冤家路窄,说的是一点儿不错,这刚结上的还热乎着的仇人,前头说完拜拜后头就遇上了。
松子领着一伙儿人,把李子我俩堵在胡同里的时候,我心里头生出了多年不曾有的危机感,李子不是打架的料,我现在又弱一逼,我咬咬牙,心里一横,拼了!
我往前一冲,一圈儿人立马围了上来,然后就听李子在后面飞快的念出一段儿话来。
“中元街祥和六巷有人抢劫……”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弟兄们先收拾那个!”
围在我周边的人呼呼啦啦少了一半,我心说不好,赶紧往李子那边跑,一扭头就看见李子拿了手机往外一扔,“咚”一声把一人儿砸了个趔趄。
一群人抡着拳头就把李子围在了中间儿,我被拦在外面,看不见里面啥情况,就听见肉搏的闷响。
“王八羔子!一群杂碎!老子还混的时候,还轮不着你们给我舔鞋!”
我呼歇呼歇的喘着粗气,觉得体力快透支了。我朝对面人脸上吐了口吐沫,心里暗骂自己咋就成了这样儿的窝囊废,这几个人儿都撂不趴。
看着李子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我急得要命,又接着骂了几句,有几个人转过来打我,我这才看见李子。
李子脸上还是没啥表情,躲得还算灵活,但是我眼见着他已经挨了好几下了。
“李子!”
“咋的?心疼了?”松子就站在一边儿吸着烟,满脸横肉的贱笑着:“我看那小子长得细皮儿嫩肉的,没吃过这哏儿吧?啧啧,仔细看看还怪耐看的,怪不得你老护着他,你小情人儿啊!”
松子往外吐了个烟圈儿,眼一瞪,用破锣嗓子吼了一声:“摁住那俩小子!”
一圈儿人也不打了,死死的拽着我,李子被挤兑到了墙边儿。
我瞪着那王八羔子不知道他又要作啥妖就,就见他一得瑟一得瑟的甩着身上的肥膘朝李子走过去。
“傻逼!大哥看走了眼了收了个你这样儿的蠢……呕--”我还没骂完,肚子上就挨了一锤头。
“你丫的着啥急!老子一会儿再收拾你,保证你爽上天!”
那胖子晃到李子面前,朝他脸上喷了口烟,一爪子拽起李子的手,说:“那天就是你这只手付的账吧?啧,还挺光的!”
“日你娘了个逼的!你他妈……”我一急蹦出一句国骂,脸上又挨了一拳,这下不轻,打的我眼有点花。李子扭头淡淡了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就跟平时画石膏像一个样儿。我心里就想,李子咋不知道急呢?这群人下手没轻重的,万一出啥事儿了呢?我气得牙根儿发痒,只想扑上去把那死胖子的脏手咬掉。
松子嘿嘿笑了两声,脸上的横肉一堆,猛地一变脸,恶狠狠的说:“我今个儿就废了你这双细皮儿嫩肉的手!省的以后再给你惹麻烦,记得谢谢哥哥!”
说着拿着烟头就往李子手腕儿上摁。
“龟孙子你敢……”
我心脏狂跳,要是我眼里装的有炮台,我早把那货轰个稀巴烂了。我还没吼完,就见李子突然抬起脚狠狠地给了胖子胸口一下。
松子一个趔趄朝后一栽,哇的喷出一大口黏糊糊额的口水,脸上的肉都扭曲在一起,一块一块的,我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比他丑的!
旁边的一群人有点愣,我一使劲儿也踹开两个,朝李子跑过去,还没跑到,李子一手一个大力把我推到一边,另一只手往前一伸,抓住了个明晃晃的东西。然后就看见,红红的血顺着李子的手往下掉。
“我操!”松子骂了一句,把小刀往外抽,我听见了刀割肉的声音,那吧嗒吧嗒往下掉的血滴子砸在我心头肉上,烧的一片血滋呼啦。
李子死死抓住刀刃不放,又是一脚踹在松子裤裆上,松子大叫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裤裆滚来滚去。李子背对着我,走到松子跟前儿蹲下去,一抬手一刀子扎在他大腿上。往下摁了摁之后,唰一下拔出来,抬起手又要往下捅。
一圈儿人全懵逼了,我吓得一哆嗦,冲上去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把李子拉到一边儿。
“李子你别犯傻!把刀扔喽!”
李子这才慢慢抬起头,瞥了我一眼:“滚。”
这一下让我从头凉到脚,我下意识的放了手,李子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没有高光,看我的眼神儿跟看死人一样。
李子的第二人格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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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警察就来了,通知了我爸我妈李叔李姨,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就回了家,再没见到李子。
我问我爸李子去哪儿了,我爸只说送去治疗了,却不跟我说在哪儿。李子的手机打架时候也摔坏了,不能用了,压根儿联系不上。
我在家养了两天伤,然后照常上学,到了学校,看着旁边空着的位置就难受,学不进去,不由自主的就会想不知道李子现在在哪儿?治疗有没有效果?精神状态咋样儿?手上的伤好了没?
老师讲课我又开始不听了,一天天儿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都干了啥。画画儿的时候,也总是会开小差儿,想想这想想那。
返里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李子搁我屋里的画具没影儿了。
“爸,李子的画板儿呢?”
“你李叔拿走了。”
“拿走了?给李子送去了?”
“……可能吧。”我爸看了我一眼,停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难受,但是平宇现在不适合和外界接触,连你李叔李姨也不能去看他。”
我听完没吭气儿,回了屋,说不出来心里啥滋味儿。
我在床上翻了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下楼去敲李子家的门,敲了半天没人应,李叔的车也不在楼下。我想了一会儿,去了李子的新家。
家里有人,李叔李姨都在,李子的画具也在客厅里摆着。
李姨抱着天宁看见我一脸惊讶:“小凡?你咋来了?”
“那啥,我就想问下……你们啥时候要去看李子的话,能带上我不?”
客厅里一下子没声音了。李姨哄着天宁不说话。李叔在阳台上抽烟。
我就在玄关尴尬的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明明是很温馨的装潢,我胸口却闷得很。
原来一个家,也会让人有这样的窒息感。
我厚着脸皮,又问了一句:“成么?我就想看看他……”
“……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李叔回了我一句。
“是去给他送画具吗?”
“嗯。”
“这是李子让送去的?”
“……不是。”
“那李子现在是不是已经……恢复过来了?”
李叔掐了烟,摇摇头:“小凡你跟我们去可以,但是不要和平宇说话,不要给他任何刺激,不管见着啥,千万不要乱动作,记住没?”
“……记住了……”
“这回,一定要把他治好。”李叔低沉的声音飘过来,重重的,冷冷的。
李子待在一幢很偏僻的小楼里,环境优美,周围都是树。
房子里安静的不像话,太过于寂静,就显得有些鬼气和森冷。有专门的接待人员客气的领着我们到了二楼。二楼有一间很大的两面都是透明的房间,李子就在里面坐着,靠在窗户口,不知道在看啥。
我们一上楼,李子好像有感觉一样,扭过头来看,他在我们一行人身上扫过一圈,然后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
李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玻璃墙边上,对着我们说话,我只看得见他张嘴,但是听不见声音。
“这间房子是隔音的,这样病人就不会被外界打扰到了。”那位接待人员说,“麻烦把东西给我吧,我一会儿转交给他。”
“不能我们给他吗?”我问了一句。
“最好不要。”
李子还是站在玻璃边,笑笑的,满含期待的看着我们。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女人走上楼来,还推了个小车,上面放着一些药罐子,还有一些仪器。
那位接待人员把画具给了这个女人,让她一并带进去,于是那个女人在玻璃门旁边的键盘上输了一串儿数字,才进去。
李子见了那个女人,脸上的笑慢慢淡去,转身走回床边坐下,面无表情的和那女人交谈,期间瞥了一眼他的画具。说了一会儿,接过水杯吃了一把药,然后搂起袖子接受注射,再然后躺到床上。
那女人走到窗户边,关了窗户拉了窗帘,又对李子不知道说了啥,才从屋里面走出来,对我们说:“他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现在还需要靠药物控制情绪。”
她后面还说了啥我没听见,我就看见李子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直到李叔喊我:“小凡走吧。”我才回了神儿。
转身之前我看见李子扭过头来,眼光在我身上打了个旋儿,然后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我一路上啥话都没再问,一直到了家里,我回屋锁上了门,才敢让憋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往下掉。
我明明看见了,明明看见了李子在说:你们是来接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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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我没敢再去看李子,我害怕他那样儿笑笑地看着我,而我却只能手足无措。
高二这年的暑假,格外的燥,没有雨水,没有风,空气里满满都是汗水蒸发之后留下的盐的咸腥味儿。待在空调房里,浑身的毛孔都被堵塞,透不过气儿。这样的夏天,烦闷且无趣。
高三开学那天,我拎着书包一晃荡一晃荡的走到座位上,习惯性的往旁边看,竟然看见了李子的水杯和书!抽屉里也重新摆满各式各样的东西,包括他的画笔。
我站在座位上扭头四处去找,看见李子从后门走进来的时候,一股小风儿从窗户溜进来,吹得我心尖儿一颤,一夏的烦躁都吹没了。
我就木愣愣的站着看李子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直到他走到跟前儿站定。
“同学麻烦你让一下儿。”李子笑了,很好看的笑,然而我原来看过李子对我的千百次笑,却没有见过现在这样儿的,冷淡的,象征性的,客气的,对着外人的,笑。
如坠冰窟。
“李子……”我猛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清清嗓子,又不知道要说啥。
但是下一瞬间,李子嘴巴上翘的幅度变大,眼神儿里多了温度,扳着我的肩膀把我往一边儿推了一下,坐回了他的位置。他一手撑着下巴,侧着脑袋睨着我,笑嘻嘻的问:“傻愣着干啥?”
“卧槽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我没有说。
“以为我把你忘了啊?”李子拉着我坐下,问出了我不敢说的话,“逗你玩呢。”
我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你以为我是二哈啊,想逗就逗!万一给我吓出个心脏病咋办?”
“你就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那要是我真把你忘了咋办?”
“是是是,大爷您的心理承受能力好,是小的太脆弱了,所以您以后别再吓我了成吗?”
“成。”李子从抽屉里掏出一盒吃的来,推给我,“那要是我真忘了咋办?”
李子又问了一遍,淡淡的语气,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帮你想起来。”我捏了一块零食放进嘴里,还挺好吃的,就是奶儿味重了点儿,“你肯定不会忘的。”
李子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看他的书去了,我嘎嘣嘎嘣吃了一会儿,问他:“你这哪来的啊?”
“宁宁不爱吃的磨牙棒。”
“……”
关于李子去治疗的事情,我不问他也不提,每次我想起来就觉得膈应,如果我问我觉得李子一定会说,但是那次李子的期冀,和我对他期待的冷漠回应,一直像根刺儿一样扎在我心里,让我逃避这个话题,我以为慢慢地总会忘记的。
但是人生中又有多少时间可以让我们用来忘记呢?记住尚且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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