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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睁开眼应该已经到了,可是陌生的街道,和形形色色的路人告诉自己,显然还没有离开市区。
江北鸥刚醒,脑子还有些混沌,侧脸看着身边的陶若非。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笔直笔直的,也不叫醒他,只是安静地等着他醒过来。她美好而干净的侧颜埋在窗外秋色温润的阳光下,估计等了也久,但神色却全无半点不耐。
认认真真地等一个人醒过来是什么感觉,江北鸥从来也没有体会过。但是这样被人等待的滋味,倒是,好像,真的还不错。
看见他醒过来,陶若非微微腼腆地笑了一下,眼神还有些小鹿似的怯怯的。她好像是怕他的。江北鸥瞧着她的眼神。
“我们下车吧。”陶若非轻轻地说。
江北鸥一挑眉:“这不该是目的地吧?”。
语气中没有预想的责备和愤怒,让陶若非心底放松了一瞬。
“到了,”陶若非点点头,”我们要去的地方到了。”
江北鸥是不愿意下车的,事实上除了家里,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哪里都不愿意去的。他这辈子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可是,方才那样的等待太让人舒心愉悦,现在的江北鸥心情还算不错,对上面前这个怯生生的女孩子略带恳求的眼神,竟然没由来的心软了一下。
“走吧。”江北鸥边说着边戴上墨镜推开门下车。
陶若非简直惊喜。
江北鸥是不知道去哪里的,陶若非就在前面带着他。即使他再足不出户,但是这座城市,最久负盛名的美术馆,那座经历了百年沧桑的建筑,他总还是认识的。
所以,这个傻姑娘是终于想到办法说服自己了吗?
江北鸥走进美术馆脱下了墨镜。前面的陶若非一如既往的安静,走在他身前一言不发。江北鸥只好跟着走了一会儿,
她终于停驻在一幅夜光璀璨下的湖畔画像前。不,确切的来说是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像。看着完全一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又说不清楚的,不同。
双子星?江北鸥看着画像旁的简介。
从陶若非的身后走到了她身边,直到现在他才讶异地发现,这样安静的仿若空气一般的女孩子竟然有了些许不同,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在这样安静的美术馆里,她那种宁静却仿佛流动起来了似的,莫名地竟然有了生机感。
江北鸥好笑地摇了摇头,怎么他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这是皮特乔斯大师的画。”陶若非定神地看着画,语气中敬慕又愉悦,“我最崇敬的华裔大师。”
江北鸥眉间一挑,弄不懂她要干什么,也没有搭话。
“这两幅画取名双子星,是我最最最喜欢的画。”女孩子干干净净的眼神带着点执着的坚定,”从第一眼,就爱上的画。只有这个。即使当时只是在画册上见过。”
“很好看。”江北鸥好心回了一句。
陶若非转过身子,看着他,眼里淌着一种很清澈又灼人的光亮,干净得让人心底发烫:“我也觉得。这幅画很美,因为即使图上是这样的黑夜,但两幅画里写出来的东西,很温暖。”
江北鸥一愣,心里说不清的感觉。
“很多人觉得这是一模一样的两幅画……”
“不一样。”江北鸥不自觉开口。
陶若非惊讶地看着他:“对,他们的确不一样。如果把他们分开放,除了十分专业的鉴定师,很少有人能看出这是两幅画。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不一样。”江北鸥不在意地看着她,“两幅画的颜色就不一样。”
陶若非这下真的有些崇拜他了。当时皮特乔斯大师靠着双子星一战成名,就是因为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两幅画像,用色也及其相近难以辨别,但就是给人不同的感觉。一副湖光潋滟,岁月静好。一副星光璀璨,迷离妖异。
“这颜色差异极小,肉眼几乎无法辨别,你怎么看出来的啊?”陶若非惊讶地问他。
“猜的。”
那也未免太凑巧了吧。若非只敢在心里嘀咕。
“就因为你喜欢上这幅画的温暖,所以你就学了画画?”江北鸥问她。
“我喜欢的东西,很少……”陶若非温柔地看着墙上的画,“就因为太少了,所以,放不下。所以即使家里人并不喜欢我学画画。但我依然学了。我想要,未来也可以像皮特乔斯大师一样。我的画,我的笔触,可以给这世上所有有缘分见到画的陌生人,温暖的感觉。”
当初自己的成绩明明可以和盛濯然一样读最好的大学。可是就因为这份无缘故的喜欢,自己一意孤行要考美院,让陶宛深极不开心。
倒是盛叔叔安慰她:“若非喜欢就好。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从茫茫世间大浪淘沙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些不多的东西了。”
“那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江北鸥盯着她,声线依然没有起伏。仿佛又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没有关系啊。”陶若非笑得轻轻松松,显然没有听出他嘲弄的语气,”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想到我的作品有一点点那样温暖的感觉,我就开心得不得了了。所以那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傻,江北鸥心里说着,可是看着她明亮的眼神,竟然没有办法说出口。那眼神里闪动的光,明晃晃的,扰得他心烦。那是什么,他知道。
那个女孩子,拼尽全力,奋不顾身的,她向往的,渴望的,梦想。很漂亮的,梦想。
他不曾拥有的,梦想。
他原以为她那样怯生生的又软糯的女孩子,连说话都是一贯的小声低语。她的人生就是一场软弱无力的接受和包容。直到此时此刻,那眼里的光亮和明艳,抑制不住的欢喜和动情的语气才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这个女孩子,即使默默不语,她依然拥有一整片她想要的世界。多么让人羡慕又嫉妒。
江北鸥不得不承认,那样的世界,给了自己致命的吸引力。
“你成功了。”江北鸥心下一松,”你说的模特,我可以当。”
陶若非一愣。怎么回事?带他来美术馆就是为了带他好好欣赏这些久负盛名的名作,怎么自己还没开始给他展示艺术品的魅力就成功了?陶若非愣神的样子蠢蠢的,看上去就好欺负。
“怎么,不愿意?那我也可以不做。”江北鸥难得的闲情逸致,忍不住想欺负她。
“啊,不是,不是。”陶若非着急道,说完才意识到在这样空旷的美术馆,自己声音未免太响了,急急捂住了嘴。
“不过,我有个条件。”江北鸥说的不紧不慢,”你要找的温暖,你可以随便找。不管你找不找得到,之后完成的作品是怎么样的,最后参赛结束,那副画归我了。”
陶若非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虽然奇怪,但还是允了他。
江北鸥听完她的允诺抬步离开,不无感慨:”是你赢了。”
“我说了,我会好好说服你的。”陶若听着他竟然略带调侃的语气,只是略显平淡回答了他,对着他微微一笑。美术馆里本就静悄悄的,周围也只有窸窸窣窣小声的交谈声,这样宁静的气息还有她浅浅的笑意,竟然让秋日有了春意之感。
“你好,我叫陶若非。”若非认认真真地开口,眼里暖意盎然。其实虽然已经认识了几天,但是都没有好好介绍过自己,陶若非总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好。
“你好,我是江北鸥。”江北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同她说话。
是她赢了。她心底的世界,他倒要看看,那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全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再回到森林已经是夜里了。
苏青倒是讶异了许久,毕竟自己家小少爷极少出门,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哪里会这么晚回来,而显然,演讲这种事决计要不了这么长时间。
询问之下竟然是去了美术馆。一下子囧的可以。虽然大使夫人对于这些画作艺术品什么的极为喜爱也收藏颇多,但是,从小到大,江北鸥从来没有对此有任何兴趣,更不要说什么专程跑到美术馆欣赏了。
啧啧啧,苏青是知道陶若非的专业的,偷偷打量了他们俩几眼,颇含八卦地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江北鸥既然答应了她,就绝没有食言这种事。
连着几天配合着陶若非画画,江北鸥自认为这辈子全部的耐性都用在这几天了。不过索性还好,他只要做自己的事,陶若非便在一边一个人架着架子涂涂画画的,就像现在。
“所以,还有几天?”江北鸥放下手里的鼠标,从电脑椅上转了个方向面向她,那样低低的声线不带感情,加上这些话,莫名的就有一种疏离冷漠的感觉。
他从来习惯一个人。这样无端端进驻了另一个人的空间,让他很不适应。
陶若非正画的认真,此时他开口,难免反应了一会儿。其实纵然她这两天瞧出来了,江北鸥是个性子沉的人,但是若不是专业的模特,这样冗长的时间,该是谁都会不耐烦的。
但是画画这种事,他问她还要多久。多久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啊。有时候一稿的几笔不满意修不回来,这一整张就都用不了了。尤其像陶若非这样,对自己的画略显苛刻的人。往时老师布置的画作,她常常要废个好几稿才能完成,时间紧的时候,连着几天不睡也是有的事。
盛濯然常说她太拼,总是劝她多顾念顾念自己的身体。她知道呀。道理自己都懂,可是真正坐在画布前起笔了,便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怯懦软弱的小姑娘,也只有这个时候,犟得吓人。
“我不知道。”小姑娘老老实实地朝他说,”有可能这稿就行了,有可能下一稿,也有可能还要许多许多的时间。”
江北鸥一挑眉,这么坦然地同他讲,他反倒说不出什么了。心底叹了口气,只能由着她,谁让自己答应她了呢?
“不过,我答应了看完画展就走。到时候就一定会离开的。”陶若非握住手中的画笔,宽慰他。已经这么麻烦别人,食言这种事,她也做不来。
江北鸥不置可否,继续忙起自己的计算机。
一下子被他打断了,陶若非直坐了几小时的酸痛涌了上来。放下画笔干脆坐在一边放松肌肉休息一会儿。
江北鸥看她小幅度地转手腕。老老实实待在对面的沙发上,也不说话。
不言不语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出乎意料得让他有些在意。
“你玩过电脑游戏没?”江北鸥状似不在意地开口。
陶若非一愣,摇了摇头。以前自己的生活大约只有画画和上课,了不起也就是和任布布出去逛街吃东西。布布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但是自己就……盛濯然从不玩游戏,他的休闲游戏大概就是炒股。家里其他人又都是些政界的翘楚,游戏什么的,还真没怎么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
江北鸥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示意她过来。
没想到他竟然要教自己打游戏。陶若非坐在他位置上惴惴不安。
三个小时后,江北鸥终于彻底承认了:这个陶若非,半点游戏神经也没有。从单机类到网游类,大型游戏到小游戏,不管是冒险,益智还是休闲,真的是没一种擅长的。
“我投降了。”江北鸥按着穴位放松眼睛,语气无奈又似叹息,“陶若非,你还真的不适合玩电脑。你这么多年都用电脑干什么了?”
“QQ和……上网……”陶若非一脸挫败的模样小声道。本来嘛电脑在她的世界里就只有这两个功用啊……
江北鸥简直被她打败,从来波澜不惊的人,此时却被弄的哭笑不得:“陶若非,你……还是不要和别人说你会用电脑吧。”
陶若非一脸愤愤,放下电脑,回到了画布前。会电脑了不起啊?会玩游戏了不起啊?陶若非拿起画笔,只敢悄悄地郁闷起来。
江北鸥看得好笑,那样文气安静的女孩子气鼓鼓的样子更像一个糯米团子了,开口道:“你没带电脑来吧?”江北鸥上次看到过她的行李,就这么一个装画画用品的包和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电脑的样子。
陶若非从画架后面探出了头,轻轻点了点。
“这个给你用。”人是自己弄生气的,出于礼貌也该由自己解决。
糯米团子一下子眼睛放光。国际长途太贵啦,这样用网就不会肉疼了。连声说着谢谢,拿走了电脑放回房间。
看着她明显兴奋的小碎步,江北鸥无奈地笑了笑,还真是好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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