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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来得很急,还没等人做好准备,第一片雪花就猝不及防地飘入了敦城里。
这段日子里发生的大事有三。
一是朝廷突然派遣精兵一万赴城郊剿匪,却一无所获;
二是丞相之女慕容玥在明珠宴上艳压群芳,名动天下;
三是睦邦大典将至,四国使臣纷纷来朝,盛况非凡。
平民百姓们跟这些国家大事是沾不着边的,但好笑的是人人都聊得热火朝天,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些场景似的。
“这慕容玥当真有这么好看?”酒楼一角,西街卖豆腐脑的老余殷勤地搓了颗花生米往前递。
“可不是嘛!”在东巷一带拉车的小米接了花生米灵巧地丢进嘴里,“长得跟画中仙似的,要我说,万仙楼的琴音姑娘都比不上她一根小指头!”
人群中爆出一阵嘘声。
“我看未必。”邻桌有人偏偏唱了反调。
众人纷纷向一旁看去。
“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秀才。”小米跳下板凳,流里流气地踱到他面前,“那依您看,谁能比得上丞相家的千金?”
江铭微微红了面庞,极快地向柜台后专心算账的少女瞥了一眼。
双瞳剪水,远山芙蓉……天下至美当如是。
陆小鹿阖上账本,轻轻揉了揉眉心。幸好小学奥数学得好,不然得被这一大叠账本折腾死。
“班爷!”
“哎——”鲁小班一掀帘子从后院小跑了进来,“怎么了?”
“麻烦你叫两个办事妥当的伙计,把这些账本送回各个铺子里去。”
“成!”鲁小班将卷起的衣袖放下,偏头高声吆喝:“小五小六,过来帮忙!”
话音刚落,楼上蹬蹬蹬跑下两个小青年。
“你俩出去一趟,这个送到……”
陆小鹿扭扭脖子,将大堂的景象扫视了一番,目光落在靠窗的一个白衣秀才身上。
“班爷,那位是?”她小声询问。
“你说江秀才?他叫江铭,是附近的一个寒门秀才。听说很有才能,但无奈家境贫寒只能教书度日。”
“江铭……”她敛了睫毛,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两遍。
“现在天儿冷,他家里用不起炭火却又畏寒,所以没课的时候常常来咱们酒楼里点壶清酒蹭点热气。”
“给江秀才再烫一壶热酒。”陆小鹿一边披上裘衣一边吩咐道,“向他求一篇文章,我改明儿来取。”
鲁小班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照着做了。
江秀才认真地听鲁小班说了几句,蓦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睛不自觉向柜台后的那抹倩影望去。
陆小鹿淡笑着向他颔首。
“在下……”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左腿却碰倒了板凳。
陆小鹿被他的窘态逗笑了,眉眼弯弯地说道:“有劳先生了。”说着不再多留,戴上裘衣上的锦帽迎着风雪往酒楼外走。
——都这个时辰了,该回去跟淳哥儿吃午饭了。
江铭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愣愣地坐了回去。
她对他笑了……她真的,对他笑了……
“喂。”有好事者推推方才还说得热火朝天的小米,唯恐天下不乱地问道,“那要是老板娘跟那位慕容姑娘比,哪个更好看?”
小米想也不想就答道:“那当然是……是……”
“是谁?”
“谁啊?”
“对呀,快说是谁啊!”
“瞎逼逼啥呀!”他心虚地将手中的花生壳往桌上一扔,“吃你们的!吃!”
看完刚刚那个昙花一现的笑容,到底谁更好看,他一时也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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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阳侯府花厅。
“尝尝这个。”陆小鹿将一盘精致的小菜推到于淳面前,“菜是厨娘家里种的,爽口的很。”
于淳依言夹了一筷送入口中,甚为捧场地夸道:“的确好吃。”
“那就多吃点。”她不满地碎碎念道,“你的侯位不是个闲差吗?怎么这些天这么忙?”
“睦邦大典快要开始,陛下让我处理些事务见见世面。”
“说得比唱得好听!”陆小鹿忿忿地剥着手里的虾,“还见见世面呢,不就是想让你多多在朝臣面前露露脸,方便以后使唤你和你爹吗?”
于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陛下只让我当个空壳子侯爷你就不乐意,这会儿要重用我了你又心里不舒坦,干脆我这侯爷让你当得了。”
“我才不当呢,整天累死累活的,最后还落不着好。”虾仁精准地落入于淳的碗中,陆小鹿用手巾擦擦手,絮絮叨叨地说道:“上回你把城外驻军的事情禀告上去,功没立成倒闯了祸。如今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朝廷连伙匪徒都捉不住,个个谈得眉飞色舞的。幸好你老爹在皇帝那里还有几分薄面,否则光欺君这一项就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我倒不担心这事。”于淳替她斟了杯果酒,“安邦候有没有私养军队,陛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这么光明正大地出兵‘剿匪’,必定是有了足够的把握。只是没想到安邦候的速度这么快,一夜之间就将五千人的军队藏到了别处。”
“哼——要我说,还是要怪先皇偏心!”陆小鹿恨恨地戳着盘子里的鱼。要不是他昏了头立了那样的规矩,安邦候早被收拾了,哪还有现在的这些糟心事。
于淳哭笑不得地将鱼从她的筷下救出来:“你现在还觉得先皇偏向安邦候?”
“不然呢?”这不是摆明了的事情吗!
“那为什么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不是他?”
“因为……”陆小鹿一时语塞。
于淳慢条斯理地拣着鱼刺:“你会这么想也是自然的。毕竟当初先皇在位时安邦候就圣眷正隆,而明帝却不得先帝的喜爱。”
陆小鹿知道一定还有后文,眨巴着眼睛听他继续说。
“你可听说过一个词?”他嘴角的笑意变得高深莫测,薄唇轻启吐出重若千均的两个字。
“捧杀。”
陆小鹿的睫毛一颤,惊讶地掩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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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驱驰不已,至于死。”
雪花随着呼啸的北风灌入房内,顾仲国负手立在窗前,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听闻本侯刚落地时,父皇喜极而泣,当场就赐了‘仲国’二字为名。”
“我的母后和母族的人都很高兴,将我宠得日益娇纵。”
“我想要最快的马驹,父皇就给我寻最好的苗子;我想要最安全的防护,他就给我安排最厉害的护卫。”
“我当初觉得,世上再没有比父皇待我更好的人了。”他嘲讽一笑,眸色渐渐转深,“呵,他待我真的太好,好到让我不知天高地厚。”
“我的马驹跑得又快又稳,让我可以轻易地胜过所有的兄弟,于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好好练习马术。”
“我的护卫武艺高强,无人能近我身,于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学习防身的功夫。”
“在我玩乐的时候,我那不受宠的皇兄正在挑灯夜读;在我锦衣玉食的时候,他学会了如何自己谋生;在我只知道跟宫女太监厮混的时候,他却在外结识了日后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和天下第一剑。”
“多么可笑啊,无人问津的废太子在沙场搏出了赫赫战功,圣眷正隆的皇后嫡子却成了十足的窝囊废!”
“的确可笑。”伴着几记稀稀拉拉的掌声,房内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穿着黑衣斗篷的蒙面男子,“安邦候的遭遇真是让人唏嘘。”
顾仲国收敛了心神,脸上重新挂上惑人的笑意:“听闻七曜门门主的身世也甚为曲折,不如也说出来让本侯听听?”
黑衣人拢了拢斗篷,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你合作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不知安邦候打算何时动手?”
“本想再等两年。”顾仲国慢悠悠地沏了杯茶,自斟自饮。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但是……本侯实在是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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