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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某著名脑科医院。
黎宸的头发被剪成了板寸,却丝毫不影响他倾国倾城的脸庞。
他静静坐在床上,波澜不惊地打量着坐在自己身边削苹果的小女人,阳光交织着灯火,结成一片明媚的膜,淡淡披在她的身上,说不出的恬静美丽。
她说,她叫乔念娇,是他的妻。
她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彼此互为初恋。
她会不厌其烦地拿出手机,重复播放着他们婚礼的录像,她笑着,她撒娇,她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所以即使意外来临,他失忆了,他也不许始乱终弃!
他哑口无言。
面对铁一般的事实,还有她如花似玉的脸,真挚痴狂的心,他没有理由将她推开。
可是,每当夜晚来临,她说要帮他洗澡,他会拒绝。
为什么?不为什么,只是感觉有点怪。
黎宸细细打量着乔念娇的小脸,手里还捧着一个记事本,上面一行行娟秀的字迹,是他的妻写下的,几乎全是人名,每个名字之间还注上了箭头跟人物关系。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大概知道了她是个细心温柔,善良有耐性的人。
而且,好像很爱他。
手里的记事本记了好多页,就连他们在大学时期开始,重要的纪念日,爱情之路上转折性的大事件,也都有记载。
他只是淡淡看了几遍第一页的家庭成员,再听她一解释,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家庭结构都好复杂。
“你一直盯着我,是因为觉得我好看,还是因为喜欢我?”
忽然,她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眨眨眼,俊脸上一闪而过促狭,随即抓着本子继续看着上面的字。
见他不答,她也不恼,只要他此刻安好地在这里,哪怕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他必须负责到底!
精致的水果刀在手里轻轻一划,一瓣苹果被割下。
“张嘴!”
她小手一伸,直接送到他嘴边,他却尴尬地眨眨眼,拥着被子往上坐了坐:“呃,我自己来。”
伸手就要接过,她却躲开,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是你的谁?”
“…,…”
黎宸面颊一红。
这几日,每当他因为不好意思而拒绝她的好意,她就会这般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他。
他答过,丈夫。
可是她摇头,说不止。
他疑惑。
她解释,说这样的问题曾经他也问过她,那个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过性关系,他却要她清楚地记住,他是她的男人。
黎宸心里一慌,该不会,她又要他回答说,他是她的男人才肯罢休吧?
虽说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可是他不记得了。脑海中也没有任何跟女人做那种事情的印象,这么回答,总觉得很别扭。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看他微红的脸颊,叹了口气。
大发慈悲一般:“好了,不要你回答了。”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可是那片苹果又送上嘴边,耳畔飘荡着她清甜却干脆的嗓音:“张嘴!”
他眨眨眼,乖乖张嘴。
就这样,乔念娇坐在床边一瓣瓣地喂着他,他面无表情地吞咽,她却傻乎乎地对着苹果笑。
他在心里问自己:原来,我以前喜欢这种款?
等到一个苹果快要被她喂完了,她忽然看着他说:“你说,要是我们现在就已经白发苍苍了多好,我们要是谁不舒服了,走不动路了,另一个就这样陪在床边照顾着。你说,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老天爷给我们一个提前练习白头偕老的机会?”
他蹙眉。
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莫名感动。
喂完苹果,乔念娇起身,看着他,伸手把他面前的记事本抽走,然后跟老师一样收敛了娇憨的笑颜,一本正经地问他:“人物关系图,现在开始背吧。”
黎宸眨眨眼,像个乖孩子,抬起眼皮看着天花板,淡淡道:“我是黎宸,我妈妈叫杜海兰,我爸爸叫黎弘,我妻子叫乔念娇,我爸爸的小三叫苏丽,小三的女儿叫……”
等到黎宸将两家人的关系全都背下来,乔念娇面露喜色,抬手亲昵地刮了下他的鼻子:“不错,这次没有一个地方是错的。”
他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看着她这番模样,不难想象出,将来应该会是个辅导孩子功课的好妈妈。
“要睡吗?”
“不累。”
忽然想起她是孕妇,他的眼眸淡淡瞥了眼她的肚子,然后说:“你休息一下吧。”
自他从昏迷中醒来,跟她说话,他大多都是面无表情,连一个微笑也没有。
可乔念娇却愣了一下,惊喜地看着他:“你,在关心我吗?”
说实话,她的身体还处在早孕期间,各种妊娠反应都很激烈,每次早晚都会吐个半死,却总是去医院走廊的公众洗手间里吐。
因为她不想吓着他。
黎宸挑了挑眉,平静道:“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乔念娇抬手覆在自己的脸上,僵硬地笑了笑:“很丑,是不是?”
一时间,黎宸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她脸色不是很好,绝不是说她丑的意思。但是过多的解释,反倒显得别扭,他别开眼睛,只有缓缓躺下去,然后说:“我睡了,你也去睡会儿吧!”
“好。”
乔念娇应声,可是声音始终淡淡的。
甚至,夹杂了些许沙哑。
他听的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仅仅闭眼,假寐。
说实话,对于眼前陌生的妻子,他需要时间去适应。
黎宸的病房,是该医院最好的一间,本来只有一张大床,可是黎宸醒来后,却怎么也不肯跟乔念娇同床,无奈之下,杜海兰帮乔念娇跟医院要了一张小床,就是普通三人间病房的那种单人床架。
黎宸躺在床上,细细听着乔念娇走过去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是睡着了。
他睁开眼,侧过脸颊看着她,她窝在小床上背对着他。
心下叹息,他在跟她说着对不起。
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一下子就跟她亲近起来。
乔念娇窝在小床上,双臂环抱住自己,眼泪就这样无声地流下。
身后那个挚爱她的男人,她与他,曾经那么植入骨髓的亲密,却换来如今的相对无言。
每次聊天,都是她开口主动找话题。
她问一句,他答一句,有时候,干脆沉默不答。
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之间会有些有生硬的交流方式,生硬地,让她有些支持不住。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乔念娇心想,他应该睡着了,于是起身,批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这时候,恰逢护士小姐进来给黎宸扎针输液。
护士小姐看着黎宸,叹了口气,一边给他扎针,一边说:“你太太又去公众洗手间里吐去了。你们家里没有别人了吗,让一个孕妇过来照顾你,真是太辛苦了。我天天看她在公众洗手间里吐,每次出来都是脸色惨白,有几次路都站不稳,缓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的。”
黎宸蹙眉,他,真的不知道:“是么?”
护士叹了口气,摇摇头,帮黎宸扎好针,然后调试好输液器的速度,撤回了双手。
“要输完的时候摁一下床铃,我就过来了。”
“谢谢。”
护士走后,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黎宸一个人。
他静静回想着护士说的话,淡淡的歉意浮上了心头。
黎弘是政府要员,公务繁忙,在杜海兰接手了儿子的事情之后就离开了。而杜海兰在这里照顾了很长时间,直到黎宸渐渐苏醒之后,她的杜纱国际堆积的公事太多了,必须回去处理。
而乔念娇的娘家,乔之航跟小妈那些人,根本指望不上!
宝儿要上学,柳絮有女儿,leo的档期也早已经为了参加妹妹的婚礼而断了好几天,后来因为要跟海哥来北京看黎宸,又断了几天,不能再断了。
这个地球上每个人仿佛都有迫不得已非要去做的事情。
而对于乔念娇而言,她唯一非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丈夫最需要她照顾的时候,亲手照顾她。
本来,杜海兰说什么也不放心,非要给他们请个保姆或者特别看护,照料他们。可是黎宸偏偏失去了记忆,对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安全感。
乔念娇永远不会忘记,黎宸醒来后看着周遭一切,那种陌生与不安的眼神,让她心疼。
眼前是冰冷雪白的墙壁,乔念娇从公众洗手间出来,吐得面色煞白,绝美的小脸上流下眼泪。
她依靠在窗口边,深呼吸好几次,努力调节自己的身体,然后一步步稳稳走着。
乔念娇出了医院大门,来到对面的超市,买了一堆吃的东西跟日常消耗品,出来的时候,两只手一边提着一大兜,站在马路边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绿灯,准备越过斑马线。
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有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站在梧桐树下,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妻子挺着个大肚子,丈夫将大包小包全都自己提在手里,还腾出一只手贴心地扶着妻子。公交车来了,妻子在丈夫的百般呵护下,上了车。
恍惚间,没由来的一阵嫉妒。
泪水就这样湿了眼眶。
乔念娇垂眸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还有左右手里提着的沉重的物品,咬了咬唇。
自己跟自己委屈了好一会儿,她吸吸鼻子,心想,没什么大不了,要是她的黎宸没有失忆,一定会比刚才的男人更疼爱她!要是她的黎宸没有失忆,才不会舍得让她挺着肚子一个人提这么多东西跑来跑去!
泪流满面,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手来擦拭自己眼中的泪。
手臂已然麻木,等她回过神来,对面的路灯已经红了又绿,绿了又红。
凉风嗖嗖地往脖子里浇灌着,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适宜离开黎宸太久,必须马上回去看他。
忽然一张纸巾递了上来,就在她的胸前。
她咬咬唇,下意识地皱眉。因为此刻的狼狈,她不愿意让别人窥探到。哪怕,仅仅是个陌生的路人。
“如果觉得很辛苦,就不要再撑了。”
温润的男中音如此熟悉,仿若一道天雷击在了乔念娇的身上!
她诧异地抬头,红肿的眼眶迎上凌予那双妖孽般的凤眼,久违的鬼斧神凿般的容颜赫然在目!
他的身上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昂贵古龙水的香气,如梦似幻地飘荡在乔念娇的鼻腔。
她愣住,全然没想到他怎么会回来的!
凌予眨眨眼,目光紧紧盯着她泛滥成灾的小脸,比起上次他离开的时候,明显又削尖的下巴,整张脸,都快比他的手掌还要小了。
他目光缓缓下移,瞥见她微微拢起的肚子,眼眸中掠过一抹痛色,却很快隐匿不见。
他抬手将她的小脸擦了个干净。
伸手就要去提她手里的袋子。
她却忽然清醒了一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回来的?”
凌予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就算我是你前夫,大街上看见你需要帮助,我助人为乐一下,不可以吗?”
“我不需要帮助。”她斩钉截铁地回答,看着对面亮起了绿灯,赶紧提着东西过斑马线。
凌予却看不下去了,他拉住她的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赫然发现她白皙的手指上已经被勒出了深深的痕迹!
他喉结动了动,蹙着眉,不由分说又强行抢走她另一只手里的袋子,两只袋子一起握在左手手心里,而右手却很自然地拉着她的小手往马路对面走过去。
她的手麻木太久,被冷风吹了太久,一片冰冷。
而他的大手刚好可以包裹住她的一只小手,温暖如春。
过了马路,乔念娇对于这样的亲昵有些反感,她甩掉他的大手,站在医院门口瞪着他:“我要回去了,我丈夫需要人照顾,我不想他误会我!”
凌予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他都不记得你了,又有什么可误会的?”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中国,但是凌予,对我而言,你只是前夫。”
说完,在他炽热的目光下,她提着购物袋绝然离去。
——机长先生,外遇吧——
当乔念娇提着东西住院部大楼的电梯之后,整个人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无力地依靠在电梯内壁上。
凌予的忽然出现,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只想守着黎宸,静待他们的宝宝出世,不想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再起波澜。
从电梯里出来,她走在回病房的路上,护士站的小护士们看见她企鹅般的样子,都用很同情的眼光看待她。
她尽量无视,进了病房后将东西搁在小床上,然后像每个贤惠的妻子一般,将物品进行分类摆放。
黎宸半坐半趟在病床上,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还有冻红了的小鼻子,沉默无言。
她收拾了好一会儿,然后喘着气看着黎宸,笑嘻嘻地问着:“要吃什么吗?”
黎宸摇摇头。
她又从购物袋里取出两本杂志:“刚才买的,要看吗?”
黎宸点点头,接过的那一刻不小心碰到她的小手,那么冰冷!
冰的他蹙了蹙眉。
他紧紧盯着她,轻柔地说了一句:“下次出门的话,戴好围巾跟手套。”
乔念娇一愣,随即笑笑:“好。”
房间里就这一两句互动之后,回归平静,黎宸静静看着杂志,而乔念娇却拿了只盆,在洗手间里搓洗着他昨天洗澡换下来一套衣服。
等她纤细的身影从洗手间出来,又拿着晾衣架走向窗口的架子上,一件件把衣服拧干,然后晾上去。
黎宸静静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却依旧没说话说。
这时候,护士小姐进来,手里拿着药盒:“该吃药了!”
“哦!来了。”乔念娇感觉擦擦手几乎小跑着过去,在床头柜的半杯水里添加了些热开水,小手摸着杯子是温的,这才将杯子递给黎宸。
黎宸看了她一眼,一手接过杯子,一手接过护士手里的药,吞下。
护士顺便给他换了一瓶水,然后说:“第二瓶是针对神经系统的,可能会有点疼,所以要用最小的速度。”
乔念娇连忙应声:“嗯嗯。”
等到护士将流量调试到最小后,走了出去,黎宸却目光微沉地看着乔念娇:“下次走路慢一点,不要跑。”
乔念娇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又转身去翻柜子,准备给他做他爱吃的奇异果沙拉。
听医生说,多补充维生素,对身体康复也是好的。
黎宸看着她又去忙碌的身影,有些无奈:“乔念娇?”
乔念娇打开沙拉罐的动作一顿,垂着脑袋,以前,他总会叫她“小娇”,他说,等结婚后只会喊她“老婆”,因为“老婆”这个称呼,实在是来之不易。
眨眨眼,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怕他乱想,赶紧伸手擦了擦,转身冲他微笑:“干嘛?”
他却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说:“别忙了,你总是这样忙个不停,我会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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