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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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
    似乎是铁桶倒在地上的声音,让顾若凡昏昏沉沉的大脑升出了些许反应。缓缓睁开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的流出大量眼泪,顾若凡又猛地闭上眼睛。
    光线太强了,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挣扎着直起身子,一点一点睁开双眼,环视四周。
    自己躺在甲板上？看着四面八方一望无际的海洋,顾若凡心中顿时升起了些许不好的想法。
    他记得,之前他想出去转转,于是叫了司机送他去顾氏,希望能够遇到阿淮,当着他的面跟他好好解释一番。可是车子好像开到一步,他就有些头晕,慢慢地最后就睡着了。
    深吸一口气,挣扎的拖着沉重的身体扶着甲班上的铁栏杆站起身来,伸手去摸手机,果不其然,口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自己这是被绑架了？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顾若凡瞳孔微缩,心中却是迅速闪过千百道思绪。
    前几天才见过顾维国,并且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了他希望自己离开顾淮的要求,所以,目前最有可能绑架自己的人,是顾维国？
    四面环海,空荡荡的甲板上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对于不会游泳的自己来说……死局!
    砰砰砰!
    脚步声从游艇的船头传过来,顾若凡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霍擎宇西装笔挺,皮鞋擦得锃亮,身后跟着几个戴墨镜穿着迷彩服肌肉凸起的男人,一步一步的朝着顾若凡走过来。
    似乎是被抓到这里来吃了些苦,顾若凡穿的黑色外套上面沾了些许灰尘,脏兮兮的样子,衣服下面还被铁钉子给刮破了,露出外套里面的白色绒毛。
    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若凡,霍擎宇眼神怨毒而得意。
    “我真的不知道,你这幅德行,阿淮究竟是怎么爱上你的？”
    顾若凡闻言微蹙了眉,站直身子,拍了拍衣服上面的灰,整理了一下皱在一起的外套,虽然依旧有些狼狈的样子,但是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眼前的情况,充满了世家子弟的矜贵跟冷静。
    “是你绑架了我？”
    霍擎宇摇了摇头,凑近顾若凡,有些挑衅的微笑,“现在都站在这里了,你还要问这些愚蠢的问题,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你真可怜。”
    顾若凡直挺挺的迎上霍擎宇的目光,少年声音不大,但是这四个字,却是清晰至极的传入霍擎宇的耳朵里。一把掐住顾若凡的喉咙,强迫他跟随自己的动作看向身后的海面,冷笑出声。
    “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你说我们两个人,究竟是谁可怜？”霍擎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笑意,望着顾若凡心中充满了恨意跟怨毒。
    “你要杀我？”
    顾若凡看着霍擎宇,将男人掐在他脖子上面的手拿开,咳嗽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还不能杀我,对不对？”
    顾若凡并不是傻瓜,当他发现绑架他的人是霍擎宇而不是顾维国的时候,他就已经大概猜得到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绑架自己,费尽周折的来到这片不知名的海域,却迟迟不肯动手。
    前世今生,以顾若凡对于霍擎宇的了解,他既然现在还没有动手,那边是还有别的索求。
    心中稍定,顾若凡仰起头来,迎上霍擎宇的视线,声音平稳,带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同情跟悲哀。
    “你知道为什么,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吗？你喜欢阿淮,对么？”
    顾若凡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前世他的死,跟这人有莫大的关系,而这辈子,他再一次绑架了自己。
    霍擎宇被顾若凡的话激怒,一巴掌扇在少年的脸上,冷笑出声,看着顾若凡被自己一巴掌打得一个踉跄,他只觉得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快意,酣畅淋漓。
    “你知道什么？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得不到,你就可以得到了吗？！”霍擎宇一步步的逼近顾若凡,狠狠地抓住少年的头发,一张本来英俊的五官,此刻却是被扭曲的看起来有些可怖。
    “是不是觉得使不上力气？”
    砰的一声。
    直接将顾若凡的头撞到甲板上,霍擎宇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若凡狼狈的脸,看着少年苍白如纸冷汗淋漓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
    “我告诉你,我把你抓来,就是要让你看着,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让你得到!”
    身体上传来的痛楚,还有头皮被人扯着撕裂一般的感觉,让顾若凡躁动不安的心,此刻倒是异常至极的平静了下来。
    咬牙,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来,顾若凡紧紧地凝视着霍擎宇陷入癫狂的样子,一字一顿的重复。
    “你真可怜。”
    “说我可怜？你凭什么？顾若凡,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霍擎宇指着四面八方一望无际的海洋冷笑一声,近乎于残酷的宣布,“这里是太平洋,你以为阿淮会来救你吗？”
    “你不知道吧,阿淮他去了巴黎,他去了巴黎,哈哈哈。”
    霍擎宇的话传到顾若凡的耳中,少年心脏猛地一缩,巴黎……
    “很失望吧知道他为什么去巴黎么？”霍擎宇拳头攥的紧紧地,双眼暗红,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三天时间,仅仅三天时间,顾淮就已经把法国顾氏分公司危机警报解除,甚至是已经重新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
    脑海中浮现出顾淮对他不屑一顾的样子,霍擎宇心中的怒火跟恨意更甚,死死地盯着顾若凡,恨不得直接将他掐死。
    “你绑架我的目的,应该不只是想要杀了我吧？”
    顾若凡看着几次几乎都要对自己动手,但是硬生生忍住的霍擎宇,心中升起了些许猜测。
    霍擎宇被顾若凡望着有些心虚,却是越发的愤怒起来。瞪大了眼睛,大声吼道:“留你多活两天,可是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艘船吗？”
    “或者……”霍擎宇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来,在顾若凡的脸上比了比,男人勾起一抹笑容,有些阴冷恶毒的问道:“我放你走,你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顾淮面前,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呢？”
    刀刃在脸上冰凉刺骨的感觉,每滑过一个地方,就带起一阵汗毛颤栗的感觉,顾若凡咬了咬舌头,任由痛感传递到大脑,方才堪堪清醒了一些。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阿淮他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顾若凡挣扎着直起身子,望着霍擎宇,眸色复杂难名。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阿淮,可是你做了什么爱他的事情？把我抓到这里来,却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少年声音清朗平稳,带着一丝嘲讽。
    “当初阿淮把你赶出a市,如今,拿我当做筹码,能够换回更多的东西,我说的没错吧？”
    顾若凡的话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霍擎宇的脸上。
    没错,按照他跟顾维国的约定,的确是在抓到顾若凡的第一时间就直接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最好再也不要出现。
    但是当收到从法国传过来的消息,顾淮再一次将他的苦心经营打的七零八落,甚至是跟霍氏无关的xy都被牵扯进了这一起陷害合作伙伴的官司里,最近名声大跌。
    顾若凡的生死……霍擎宇森然冷笑,既然总是要死的,还不如给他再最后创造一些价值。
    至于顾淮…霍擎宇此刻心中,早也不抱任何希望。既然顾淮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那么,就大家一起毁灭吧。他倒是想要看看,所谓的真爱,顾淮究竟能够为了顾若凡付出到什么地步!
    砰的一声。
    霍擎宇身后的保镖一把扯起顾若凡,丢到游艇下面的小隔间里,猛地关上了门,黑暗笼罩。
    直到顾若凡确定霍擎宇不会再回来了之后,少年方才松了口气,刚才在甲板上面装作若无其事的镇定被丢在一边,顾若凡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霍擎宇那两下,用的力气很大,顾若凡若不是咬牙支撑着,怕是刚才在霍擎宇面前,就忍不住要表现出异样了。
    环顾四周,这里怕是游艇下面的储藏室,黑漆漆的,没有灯,只有一个小窗户隐隐约约的透了些许光线进来。
    顾若凡使劲的掐了掐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睡过去。
    少年仰着头,望着前方的一个小窗户,眼神有些恍惚。
    巴黎啊,原来阿淮这几天,是跑到巴黎去了。
    顾若凡微笑,被霍擎宇这样的疯子绑架,甚至是被打,他一点都不害怕,真的不害怕。
    无论是前世今生,顾若凡都始终相信。他的阿淮,永远都不会放弃他,他一定一定。
    会来救他。
    南楚前世。
    顾若凡坐在金殿之上,浑身发冷。
    以霍擎宇为首的王公大臣尽数跪在顾若凡的面前,声音沉重而悲切。
    “臣恳请七王爷离开陛下。”
    “臣恳请七王爷离开陛下。”
    “臣恳请七王爷离开陛下。”
    霍擎宇紫袍缎带,腰间挂玉,深深地凝视着顾若凡,言语之中充满了对于南楚帝国的大义凛然。
    “如今陛下对战北齐,身受重伤,只有北齐公主陪在陛下身边,日日照拂,不离不弃。”
    “陛下伤重,只有早日跟北齐和解,方能够保全我南楚王朝的百年基业啊,七王爷,您如何能够光凭一己之私,置陛下入万劫不复之地？”
    “男子相爱本就是有违纲常,悖离伦理,七王爷,您乃是我们南楚战神之后,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陛下从今以后无一人后代子嗣,日后如何传承皇室血脉？”
    “北齐公主身份高贵,为了陛下可以抛弃尊贵的身份,在混乱的战场上寸步不离,况且如今陛下身受重伤,军心不稳,若是再继续强撑下去跟北齐作战,怕是我南楚帝国就要毁于一旦啊!”
    “七王爷,臣代表所有的大臣,恳求您离开陛下!”
    霍擎宇眼中闪过一丝阴毒,跪在地上,高声悲呼。
    顾若凡手臂颤抖,一言不发的挥袖转身进了内殿。从霍擎宇的角度看过去,顾若凡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离了生命力一般,苍白脆弱,不堪一击。
    男人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眼神恍惚,心脏抽痛。
    从前几日开始,战场上传来的消息,源源不断的,全部都是顾淮中箭伤重,生命垂危。顾若凡心中焦急,痛苦,折磨,担心,恨不得丢下朝堂上这些纷繁复杂勾心斗角的事情,立刻马不停蹄的跑到顾淮身边去。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那样一个高高在上,好像无所不能的男人,有一天也会受伤,也会陷入生命危险。
    顾若凡几乎日日做梦,梦里梦到的,都是顾淮浑身是血,躺在战场上的模样。
    整整三天,朝堂上下全部都是要求顾若凡离开顾淮,永生永世不得相见的声音,顾若凡闭门不出,不言不语。
    他不相信那些传回来的消息。
    顾淮受伤,齐妍菱日日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他一点都不相信。
    抬起手来,拿起被自己摩擦过千万遍的字条,顾淮刚毅遒劲的字体在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
    若凡,等朕凯旋,带你一起,去看南疆的桃花可好
    顾淮在外征战,而自己,就在这个朝堂上面,替他处理一切的政事,替他守住南楚江山,替他维持朝堂稳固。
    顾淮不说,他怎么可能退却？
    吱呀——
    大殿的门被人推开,顾若凡抬起手来挡住突然明亮起来的光线,微微蹙了眉,望向来人。
    大殿里面光线很暗,这突然开门,外面来人的身影被光线笼罩住,一步一步,走进来就像是披着阳光,从光明走进黑暗一般。
    ——霍擎宇!
    顾若凡适应了光线之后,缓缓站起身来,这段时间霍擎宇的表现,他自然是知道这人此番前来,一定是为了说服自己离开顾淮的。
    叹息了口气,顾若凡握紧拳头,已经是做好了跟这人辩驳的准备。
    “七王爷,这是前线送来的,陛下的亲笔书信。”
    霍擎宇微微抬头,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阴毒算计的光芒然后迅速消失不见,盯着顾若凡装作一副很悲痛的语气将手中的字条给递了过去。
    顾若凡来不及注意霍擎宇的表情变化,迅速的接过字条,甚至因为动作太过急切导致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朕身受重伤之际,得到齐国公主齐妍菱的百般照顾,在朕身边寸步不离,如今朕伤已接近痊愈,故着此信,从今日起,齐国公主齐妍菱,乃是我南楚帝国的皇后。”
    “班师回朝之日,同时也是册立皇后之日,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顾若凡死死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字条上面熟悉至极,曾经看过千遍万遍的顾淮的字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心脏抽搐着的疼,顾若凡狠狠地捏着顾淮的‘亲笔书信’,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霍擎宇。
    “我不相信,阿淮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样做!”
    霍擎宇看着深受打击语无伦次的顾若凡,缓缓俯下身子,脸上挂着些许同情至极的微笑。
    “七王爷,老早就劝过您了,陛下那样的男人…他怎么可能完全只归属你一个人呢？”顿了顿,霍擎宇凑近顾若凡,压低了声音,“更何况,男子相爱,本就是与天地阴阳自然规律不符……”
    霍擎宇声音蓦地冷了下来,“七王爷,满朝文武都希望…您能够彻底离开陛下。而一个人,要想彻底离开另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死!”
    顾若凡紧紧地攥着顾淮的‘亲笔书信’,扶着书案慢慢地站了起来。
    男人微微地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能够抑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颤抖。勉强平静下来以后,顾若凡展开前线送来的这封书信。
    是顾淮的笔迹。
    班师回朝之日,同时也是册封皇后之日,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男人脸色苍白如纸,但是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甚至是死寂。他仰起头,对上霍擎宇的目光,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割自己的舌头。
    “离开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死？”
    霍擎宇躬身,恭敬点头。
    “七王爷,陛下如今终于走回正途,莫非你还要继续拖着他一起受万民谴责,然后遗臭万年吗？”
    顾若凡笑,男人站直了身子,神色平静。顾淮曾经答应过他,这一生,只要他一人。
    而如今……册封皇后,普天同庆。
    出征将近半年,他送出去一切书信全部都杳无音讯,顾淮唯一一封亲笔回信……却是传回来了顾若凡坚持数月,都不肯相信的消息。
    男人脸上平静到几乎看不到任何波澜,没有激动,没有情绪,好像刚才的震惊,悲伤,痛苦全部都是霍擎宇的幻觉一样。
    顾若凡紧紧地攥着拳头,甚至连指甲掐进肉里了都没有感觉。当一个人彻底的失去所有希望的时候,那么他连悲伤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看着顾若凡彻底黯淡没有丝毫生气的眸子,霍擎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挑了挑眉,顺从的躬了躬身,走了出去。
    在关门的那一瞬间,男人顿住脚步。
    “一件东西,珍爱的时候的确是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是有朝一日厌弃了,怕是比那低入尘埃的尘土还要不如…”挑眉,霍擎宇没有回头,“满朝文武,都希望七王爷,能够彻彻底底的消失在陛下的生命里,若是足够果断,说不定,还能为战神府,添上一笔荣光……”
    顾若凡愣愣的站在案前,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霍擎宇所说之话一般,本来握紧的拳头松开了,指尖掌心,满满的全部都是汗。
    全身的肌肉细胞,全部都在叫嚣着,甚至是浑身上下的血液,也都顺着血管直直的冲进脑子里。明明身体某一个位置,痛的抽搐,几乎都快要死掉,顾若凡却是奇怪的感觉到,自己现在,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缓缓地,男人缓缓地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张清俊温和的脸,此刻也蜷缩在一起,喉咙颤抖着,身体痉挛着,眼睛酸的可怕,眼泪却是怎么也掉不下来。
    难受什么呢？
    以前跟阿淮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想的好好的吗？若是有朝一日,他迎娶皇后,爱上他人,他便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不会再顾淮的人生上面,留下任何的污渍。
    顾若凡揉了揉眼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会这么这么的难过,这么这么的觉得心如刀割？
    又是三日。
    顾若凡几乎是维持同一姿势,度过了漫长如同地狱一般的三日。
    顾淮临走之前留下的那张字条和册封皇后的书信放在一起,竟是难以言喻的,彻彻底底的讽刺。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霍擎宇带领一个手捧木盒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顾若凡看着木盒下面东西的形状,心中已是大概了然了这是什么东西。没有惊慌,也没有痛苦,男人心中,更多的情绪,是解脱。
    霍擎宇掀开红布,果不其然,下面放着的,是当初霍擎宇赠与顾若凡的玄冰神剑。
    多荒谬。
    “七王爷是希望我动手,还是您亲自动手？”
    望着顾若凡狼狈不堪的样子,霍擎宇眼中闪过一丝快意跟狠辣,缓缓拿起了玄冰剑。
    顾若凡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整理整齐之后,看也不看霍擎宇,拿过玄冰剑,握在手中。
    神剑有灵。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拔剑出鞘的那一瞬间,玄冰发出了一声短暂而高亢的剑鸣,嗡的一声,剑身轻颤。
    毫不留情,顾若凡手握玄冰,狠狠地刺进自己的身体里面。锋利至极的剑身刺破衣服割裂血肉的声音,在安静至极的宫殿之中,听的清清楚楚。
    剧烈地疼痛传来,顾若凡抑制不住踉跄几步,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白衣翩翩,在胸口的位置沾染了点点喷薄而出的血液,异常明显,血水顺着玄冰的剑尖,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流到顾若凡的手上,流到他脚下的顾淮亲笔写下的信上。
    若凡,等我凯旋,我们一起去看南疆的桃花可好？
    手指颤抖,顾若凡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子,勉强捡起这张字条。
    “我死了,阿淮他会不会后悔？他会不会后悔？”
    霍擎宇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道幽深的冷光,“七王爷若是有话想要告诉陛下,微臣倒是可以代为转达。”
    顾若凡捂着胸口,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牵动到胸口的剑伤,踉跄着站起身来,“告诉顾淮,告诉顾淮……”
    “我用死来成全他的江山大业,他这一生,究竟悔是不悔……咳咳咳……”
    霍擎宇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笑意,正准备开口,却被顾若凡给打断。
    男人身上此刻已经是血流如注,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死气越发的沉重起来,似乎好像是随时有可能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样。
    顾若凡苦笑一声,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字条,“不……不要告诉他……”
    哪怕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顾若凡仍然,仍然是不忍。
    “啪,啪,啪——”
    霍擎宇迈开步子,居高临下的走到顾若凡面前,看着眼前曾经被自己嫉妒怨恨了整整十年的男人,终于快要死了,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近乎疯狂的笑意。
    “果然是真爱啊,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不舍得怨恨陛下。”霍擎宇凑近了顾若凡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许恶毒缓缓开口:“难怪陛下为了你…身受重伤,却依然披甲上阵跟北齐决一死战呢。”
    此言一出,顾若凡猛地抬起头来,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中爆射出一股亮光,紧紧地抓住霍擎宇的手。
    “你说什么？”
    霍擎宇却是不回答,一把抓起顾若凡,另一只手握玄冰,再一次,狠狠地捅了进去。
    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顾若凡浑身被剧痛刺激的痉挛,手忍不住颤抖,眼神都有些涣散。男人却是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抓住霍擎宇的手。
    “你说啊…你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阿淮他…”
    霍擎宇冷笑,站在原地看着顾若凡垂死挣扎。
    “你怎么能这么不信任陛下呢？啧啧,我真是为你的愚蠢,而感到遗憾啊。”男人绕开顾若凡,径直走到案前,拿起了三日前送来给顾若凡的所谓顾淮‘亲笔书写’的书信。
    “这封书信…上面的每一个字,的确都是陛下亲笔书写,你认不出,倒也正常。”霍擎宇笑的有些猖狂,“顾若凡,你可知道为了这一封信,我找遍了所有有陛下亲笔的卷宗典籍,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凑成这一篇,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书信？”
    男人的话传到顾若凡的耳朵里,顾若凡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是却抑制不住的,扬起一个微笑来。
    原来阿淮从来都不曾改变过…我错怪他了,我错怪他了啊……
    “我跟陛下自小相识,他雄韬伟略,我愿意做他的丞相,辅佐他君临天下。”霍擎宇一脚踩在顾若凡的胸口上,“是你…是你夺走了陛下!”
    “知不知道我为了让你死,费了多大的周折？”霍擎宇眼神赤红,看着意识已经不太清楚的顾若凡,大声吼道:“陛下此次已经覆灭北齐,从今以后,他就是这片天下最伟大的帝王!”
    “你死了,你马上就要死了…陛下的身边,永永远远,都只会有我一个人!”霍擎宇一把将顾若凡推倒。
    顾淮的暖玉围棋被顾若凡撞倒,血流如注,一滴一滴,将白色黑色的棋子,千年檀木做的棋盘沾染成猩红的模样…顾若凡挣扎着,想要挪开离这里远一点。
    染红了围棋…顾淮回来…会心疼的…
    意识渐渐模糊,顾若凡只觉得自己胸膛那里,撕裂了一般的疼痛,逐渐开始感觉窒息,痛苦,意识像是被人剥离出去一样…
    阿淮…
    砰的一声!
    顾若凡猛地睁开眼睛,抬起手来摸向自己胸口那处,感觉到平缓没有任何伤口之后,顾若凡方才渐渐地清醒过来。
    这里是太平洋上的游艇,刚才的一切…是梦到了前世临死之前的场景。
    大汗淋漓。
    梦境里面前世胸口那里的疼痛,真真切切,让他到现在仍然觉得不寒而栗的死亡让顾若凡觉得越发的冷了起来。
    上一世,因为自己对于顾淮的不信任,让霍擎宇有机可乘,甚至是到死,顾若凡都没有看到顾淮最后一面。
    这一世…缓缓地坐起身来,搓了搓手臂胳膊,顾若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持清醒。
    他永远都相信,顾淮一定一定,会来救他。
    砰的一声!
    莫向南撸了撸袖子,一拳上去直接砸在顾淮的脸上。
    喘着粗气,莫向南狠狠地瞪着顾淮,“你说会照顾好小凡,你他妈的现在在做什么？!”
    看着顾淮脸上被自己一拳打出来的青紫,莫向南的火气越发大了起来,甚至是直接抬脚准备踢在顾淮的身上,刚一动作,就被身后的莫之栩给挡住。
    “你在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莫之栩鲜少对莫向南发火,此刻男人阴沉着一张脸,严肃至极的样子,紧紧地拉住莫向南,就准备跟顾淮道歉。
    莫向南瞬间就红了眼眶,指着顾淮,“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很厉害吗？顾淮,你他妈的现在怎么不去把小凡给救回来？!”
    顾淮站在原地,胡子拉碴,右脸被莫向南一拳打出了一个青紫的印记,赤红了双眼,顿了顿,方才缓缓开口。
    这一开口,顾淮的声音就像是被铁砂纸给磨过一般,沙哑至极,“目前能够确定的目标,就是霍擎宇。”
    男人紧紧地攥着拳头,抬起头,黑眸幽深,布满了让人忍不住心惊胆颤的杀伐怒气,“我已经让黎昕去调查霍擎宇回国之后的全部行踪跟所有接触过的人。”
    莫之栩还想说什么却被莫之栩给拦住了。拍了拍莫向南的背,“走吧,现在着急也没用,我送你回去休息。”
    等到两个人都离开了,顾淮方才微微仰起头,阖了眼。
    整整两天,从他接到安雅容的电话开始,整整两天,他都没有合过眼。
    顾若凡失踪,顾淮从未有过的恐慌。他甚至是恨不得拿一把枪狠狠地给自己一枪,为什么当初要跟顾若凡吵架,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跑到巴黎去!
    霍擎宇!
    顾淮眼角眉间,均是抹不掉的杀伐气。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要彻底的抹掉一个人的欲望了。
    黎昕鲜少的喘着粗气,一路从外面跑上楼,顾不得敲门,直挺挺的推开了房间的门。
    看到顾淮,黎昕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老大,我们找到小少爷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