鳯引

第一九二章 消断红香怨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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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书有运:
    震元三载,岁末天寒。
    楚候夜袭,兵败被俘。东楚巫尊以“复位”为饵,诱其归降。璃候宁死不降,巫尊怒其顽固,生投绝命崖,至此无踪。川帝震怒,择帅银甲监军,再战东楚。至此,连战连捷,不过双旬,南川失地尽收,东楚兵败而逃。帝悦厚赏,追封楚候为“忠勇嘉定”,敕封银甲监军为“伏虎长胜”。银甲监军上表言谢,却以“南川各州瘟疫流布,为保兵卒,不易返程”为由,坐拥扬幽,拒不还朝。
    凌睿霸冀州,拥青徐,大寒之日,自立“乾天”,国号“青唐”,并昭告天下,周知四海,定凤氏盲妇为青唐第一后,择除夕举国同庆之日,迎嫁入宫,自此彻底反出南川。
    一时间,南川九州,龙虎相峙,苍生惶恐,难安其命。流离失所者复日叠增,背井离乡者数不胜数……
    秀峰山,婠弗闺。
    凤羽端坐窗前,摸索着举起一顶花冠,含羞带笑,幽幽而带。
    许是心中惊喜太过,一缕青丝,不由得牵绊上,那花冠低垂而下的一串晶玉,凤羽一时羞窘,急忙伸手便去拉扯那青丝。
    忽然间,香窗砰然,紧接着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凤羽的青丝,来不及解开缠绊,这觉得似是有一人,纵窗而入,顷刻间立定在自己身侧。
    凤羽惊步蹒跚,花冠应声而坠,无情的生生扯断缕缕青丝。
    “谁?!”
    凤羽举眸竖耳,满心惊惧的发出一声疑问,却不料,下一刻,手腕径直被一只大手,紧紧拉住,紧接着一声满是欣喜的急切,径直响在耳边。
    “小姐,属下终于找到你了!快跟我走!”
    凤羽奋力挣扎,满面惶恐:
    “谁是你家小姐?你又是谁?为何要翻窗而入?你……你认错人了吧!”
    那声音听得她声声惊惧,不由得一怔,旋即压低声音,急急道:
    “小姐,我是唐绶啊!”
    凤羽惊慌摇头:
    “唐绶?唐绶是谁?我不认识,你放开我!”
    唐绶闻声,愈发疑惑,待见得满脸惊慌的凤羽,举着一双盲目,四下惊慌,不由得愤然而骂:
    “好你个心狠手辣的阆邪轩!为了霸占我家小姐,竟然生生弄瞎了她的双眼!此仇不报,唐绶枉为人也!”
    凤羽听得他声声谩骂,一霎时冷了脸:
    “夫君究竟与你有何仇怨,将让你如此这般,出言不逊!”
    唐绶闻声,愈发的震惊:
    “小姐,你……”
    但见得凤羽的面容上,一丝一毫遍布愤然,唐绶的疑惑在顷刻间叠山交峦,正要解释什么,忽听得凤羽再次发出一声不悦的清冷:
    “我虽然丝毫记不起往昔点滴,但却可以笃定,夫君待我,情深义重!是以今日,我决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诋毁与他!”
    唐绶闻声恍然,下一刻却不由得心痛疾声:
    “小姐,就算你把从前种种忘了个一干二净,你也断断不能嫁给这个畜生!他……他对你……唉……总之,小姐这一世的血海深仇,都是拜他所赐,你便是嫁给谁,也不能嫁他!否则,总有一天,你会追悔莫及!”
    凤羽愤然运力,一把甩开唐绶遏在腕间的手掌:
    “我的事,用不着一个外人插嘴!我心意已绝,今生今世,跟定了我的夫君,阆邪轩。从此后,刀山火海,他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任是谁,都别想拆散我俩!”
    “小姐……”
    唐绶心中焦急,正要上前详细解释,忽听得房门砰的一声,赫然而闭,紧接着,一只小猩猩怪叫一声,朝着唐绶急急袭去。
    唐绶冷然运力,一把将那黑物凭空抛开。
    “羽儿,唐大哥不能看着你身陷虎穴!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唐绶上前一步,不容分说的就要去抓凤羽的手,凤羽心惊退步,一番蹒跚,急声高喊道:
    “救命……”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砰然,应窗而入。
    “我倒是谁,原来是我家皇后娘娘的大舅哥!既是贺婚而来,那无颜定要好好招待!”
    媚无颜一声冷笑方歇,已然飞拳出掌,径直和那唐绶战在了一起。
    凤羽惊怔而愣,满心担忧,恰在此时,摇篮之中的阆旭,陡然间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孩子……我的孩子……”
    凤羽举步踉跄,就要朝着那哭声而去,却不料刚走两步,便陡然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
    媚无颜撤掌秉身,一把将凤羽拉起,凤羽急切的摇头:
    “孩子,媚儿,保护我的孩子!”
    唐绶见得此状,霎时心寒,旋即想也不想,一把抱起了那摇篮中的婴孩,径直破窗飞身而去。
    “羽儿,想要孩子,那就到扬州来找唐大哥吧!”
    话音刚落,已然没了踪影。
    凤羽的心,一霎时纠成了团,不由得紧紧握住媚无颜的手,垂泪悲声:
    “怎么办?孩子,他抢走了孩子!”
    媚无颜凝眉远眺,须臾回首,轻声而叹:
    “你放心,他不会伤害孩子!他只是不想你出嫁!”
    凤羽闻声垂泪,愈发的伤悲:
    “我不过是想嫁给我深爱之人,相夫教子,过最平常不过的生活!难道这也有错吗?!”
    媚无颜闻声怆然,任由身侧的凤羽垂泪而悲,须臾,径直咬了牙,猛甩衣襟,扑通一声,死死跪在凤羽身前。
    “媚儿,斗胆,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
    凤羽闻声一怔,急忙止住了泪,伸手便要去搀扶那媚无颜:
    “媚儿,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言,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你能,你当然能!而且,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有资格!”
    凤羽的手,在闻声而愣的一霎时,径直悬在半空。
    “媚儿,究竟是什么事?”
    媚无颜暗暗咬牙,举眸抬眸,坚定道:
    “求你,不要嫁给他!”
    凤羽惊愣退步,周身上下的血,霎时翻涌而上:
    “媚儿,你……你说什么……”
    媚无颜索性起了身,直言不讳道:
    “你不能嫁给王爷!”
    凤羽不可置信的颤颤摇头:
    “你是说,邪轩?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他,对不对?我知道,如今他已然不是南川的凌睿王,而是青唐乾元……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是媚儿,我……我真的爱他……我一定努力把我的眼疾治好,好不好?!”
    凤羽的语无伦次,将内心深处所有的顾虑,柔杂在了一起,团团仓促,脱口而出。
    媚无颜却在下一刻,凛然转身,对天拱手:
    “不管他是帝王,还是乞丐,媚无颜只知道,他永远是我心中铁骨铮铮的好汉睿王!无颜从未掩饰过,自己对他的感情!但却也从来不会为了自己,来横加干涉王爷的决断!今日之所以求你不嫁,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天下百姓!”
    凤羽闻声不解,急行一步,怯怯追问道:
    “为什么?难道我嫁给他,就对不起天下百姓了吗?就算我跟夫君之前,果真有什么血海深仇,想来也都是我自己的事,我……我不报仇了,还不行吗?只要能和他相依相守,我宁愿放弃一切前尘恩怨!哪怕,真的是他对不起我,我也认了!我只想和他一起,相守白头,媚儿,难道这有错吗?!”
    媚无颜长叹一声,幽幽道:
    “你若是你,他若是他,这样的两情相悦,怎么会得不到祝福?只可惜眼下,你不是你,他不是他,你们既然都身不由己的戴上了面具,那就合该唱罢天下,再卸了妆容,共话桑麻!”
    “我……我听不懂你的话,媚儿……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夫君出了什么事?我也曾听闻,如今天下混乱,莫不是有人强迫夫君,让他做什么违心之事?!”
    “没有人强迫他,也没有人能强迫得了他!但这天下,却只有你一人,可以让他心甘情愿,变了意志,换了心性!”
    “媚儿,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媚无颜凝眉垂首,一脸肃穆:
    “今日朝堂之上,乾元帝力排众议,执意要于除夕之夜,迎你为后!”
    凤羽呢喃颔首:
    “此事,夫君早已与我说过,我……我也是同意了的!难道,有什么不妥吗?若是这中间,羽儿失了礼数,我……我愿意弥补,多少困难,我都不怕!”
    媚无颜无奈叹声:
    “乾元帝执意,待得迎你为后,便即刻退位让贤,与你携手归隐,至此不问世事,只求与你安然此生!”
    凤羽闻声呆愣,心中的感动却在一霎时淹没了自己的所有的其他情绪:
    “他当真,要弃了江山,和我归隐?!”
    比翼宫中,交颈缠绵,她一语无心的戏言,却在他心里,成了必须要完成的誓言。
    “若果真如此,我……我可以劝他……劝他不要归隐,继续做他的帝王,我……我也会尽快医治好自己的眼睛,媚儿,你看,这样可好?!”
    “你怎么还不明白?只要你还爱着他,他就一定会为了你,舍弃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懂他!家国天下,对他而言,是毕生所求,而且,这普天之下,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比他更有资格,来雄霸天下,造福苍生!”
    无颜一语,犹若晴天霹雳。
    凤羽的心,在一霎时说不出的震撼和悲伤。
    何曾想过,自己的爱,终有一日,成了束缚他苍鹰展翅的铁锁!
    恨只恨,自己的一身残破,终是无力,也没了资格,再与他连理比翼。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媚无颜望着退步而惊的凤羽,一时间有些心忧:
    “并非媚儿要狠心棒打鸳鸯,只是,羽儿你要明白,天下苍生,远比你,更需要他!你若让他因为你,斩断双翅,苟藏山窟,终有一日,你会发现,他会因为你的爱,而郁郁终生!我想,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局!”
    “是啊,是我太自私!”
    凤羽合眸垂泪,发出一声悲怆:
    “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残破,便生生毁了他的光明!更何况,诚如你所言,他胸怀家国,志在四海,我怎么忍心让他,蜗居山野林巢!”
    媚无颜惊声而喜:
    “这么说,你答应了!”
    凤羽痛心颔首:
    “我和你一样,真心的希望他,能快意展翅,翱翔天宇!”
    “好!既然如此,我即刻送你出山!”
    媚无颜急切的抬步,就要替凤羽收拾行装。
    “等等,媚儿,求你,求你让我,再跟他见最后一面!过了今晚,我……我……”
    凤羽哽咽而悲,媚无颜闻声悲叹:
    “也好!只是你要知道,有些话,只能藏在心里,断然不能说给他听!”
    凤羽垂泪颔首,面上却生生挤出一抹微笑:
    “媚儿,我实在笨拙,嫁衣终究没能亲自绣好!怕是还要劳烦媚儿下山一趟,随便为我选一身嫁衣!”
    “你……”
    媚无颜惊声,凤羽依旧执着:
    “这天寒地冻,我实在受不住!是以须得极尽宽松,我也好在里面衬了棉衣,也好保得住这一身残躯!”
    “你不是说要……”
    凤羽凄然一笑,不待媚无颜说完,继续含泪而笑:
    “羽儿要把此生最美好的记忆,留给夫君!至此,死而无憾!”
    ……
    月圆星孤,寂寞苍穹。
    凤羽紧紧抱着那尚未绣好的一条腰带,仰首对着那苍宇明月,任由眼泪簌簌,滴滴而寒。
    门,吱呀一声响起。
    过了许久,声声铿锵伴着一身沉重的脚步,赫然响在身后。
    “奶娘,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来了!我的旭儿,再也不需要喂奶了!”
    一声悲叹响起,身后之人却纹丝不动的定然立足。
    凤羽心痛难忍,愈发抱紧了腰带,发出一声悲伤:
    “我的嫁衣,不知道媚儿,买了没有?奶娘,其实你知道的,我原本想要自己绣一件红霞的,只是,现在来不及了!其实,我也真是太傻,明明目不能视,却还要固执!买了也好,省得我再笨拙的伤了这张本就不怎么好看的手,生生让夫君看了笑话!”
    凤羽呜咽,却生生挤出一声自嘲:
    “夫君总说我的手指,太过白皙,不适合摆弄那些冰凉!哪怕是绣针这样细小,他都觉得,捏在我手中,太不适宜呢!奶娘,你看他这般心性,当真像极了小孩子呢!呵呵!”
    凤羽一阵哭笑,似是自语,又似是与身后之人,一番沟通。
    夜风寒凉,附骨而寒。
    凤羽的心,此刻却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冰寒。
    身后那一支冷然而立的铜雀杖,却在此时,应景而寒。
    须臾,一声长叹,幽幽响起:
    “是啊,我的那个他,当年也是这样,童心未泯般让我爱得欲罢不能!”
    突如其来得一声沧桑,让凤羽不觉回头,待得一番惊愕之后,不过须臾,便微微转头,轻叹一声
    “我倒忘了,夫君说要为旭儿,换个年长的看护!唉,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夫君说,不能因为孩子,累到了我,换个年长的嬷嬷,不仅能照顾孩子,还能一起照看了我!你看,他对我,多好!”
    言罢,簌簌又是一阵垂泪:
    “旭儿不再,嬷嬷若是不急着走,便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吧!”
    一想到要离他远去,凤羽的恐惧和不安,便随着心痛,肆意蔓延。
    “这日后无边的寂寞,怕是只有我一人,慢慢挨了!”
    一声铜杖铿锵,紧接着,身侧一阵阴寒临近。
    “既如此,老身恭敬不如从命!你若愿意,老身讲两个故事与你听!”
    凤羽斜倚山窗,目空无物的随意应和道:
    “故事?好,夫君也爱将故事给我听!不知道嬷嬷的故事,是不是也像夫君的故事一样,满满尽是离奇古怪!”
    “老身的故事里,只有情意绵绵!”
    凤羽的泪,在听得此言的一瞬间,再次汹涌,身侧的老妪却在一霎时,娓娓而谈:
    “很多年前,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有一位皇后娘娘,原本她过着养尊处优,极尽奢侈的美好生活!突然有一天,一只木头做成的飞鸟,落在了她的御花园。
    她好奇的捡起了那飞鸟,待见得那木鸟虽雕刻良好,却很是怪异。原来,这只木鸟,只被人雕刻刻一只翅膀,而另外一处,原本该刻出翅膀的地方,却被人精心设置了一处机关,生生将这一侧的翅膀,隐了下去。机关之上,赫然雕着两句诗:
    ‘一心一翼,知己难觅。若得红颜,比翼连理”
    “比翼连理!?”
    凤羽深情呢喃,唇角的清泪,随着她朱唇轻启,肆意入口,一霎时苦了心智。
    “这是多么美好的梦!可惜,羽儿无福!终是受不起这份天缘!”
    “是啊,那皇后若是知道,这样看起来美好的梦,背后慢慢尽是悲苦,便不会一时兴起,执意摆弄起那独翼木鸟。那时年少,樱花开得正好,心机灵巧的皇后娘娘,终于如愿打开了机关。
    木鸟舒展双翅,在片片花雨之中,盘旋而翔,声声唤着‘红颜知己’,绕着她飞翔不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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