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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说,如果我手术,成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三十,如果不手术,顶多还能活到今年年底…”
乔安明手一抖,几张纸便飘到了那杯茶上。
“什么时候下的诊断书?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两周前的事了,前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胃里疼,自己去医院作了检查,检查报告下来的时候刚好顾澜住院,我看你医院公司两头跑,实在不想再告诉你这件事…”
乔安明第二天便联系了几个市里有名的肿瘤科专家给任佩茵做了复检。
检查结果一样,胃癌晚期。
治疗方案也很快出来了。
一, 作二次胃部切除手术。
二, 化疗
乔安明征询老太太的意见,老太太想都没想,回答:“手术我肯定不会做了,一把年纪,如果再切一次胃,估计没命活着出手术室了,至于化疗,我也不打算做了,先不说过程痛苦漫长,光这日子就过得太糟心,我不想自己变成个掉光头发的秃子,安明,你让我平平顺顺地过完剩下这些日子吧。”
乔安明心里酸楚无比,但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妈,国内的医疗水平和设备没有国外发达,我帮你联系国外的医院,我带你去国外看,好不好?”
“别折腾了,我这大半辈子也活够了,该有的我都有了,一把年纪还去瞎倒腾什么。”任佩茵去握乔安明的手,苍老的手指一点点摊开他的掌心,再合起来。
“安明,我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跟我出门,总是要我牵着你的手,那时候你的手多小啊,软乎乎的,两根小手指勾着我的手心,后来你大了,跟我渐渐就不亲了,我知道我对你的要求一向严厉,你也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这一晃啊,你就这么大了,手指粗了,硬了,妈也老成这样了…”
任佩茵吸了吸鼻子,眼眶里含了泪。
乔安明心里憋得慌,不知如何接话。
老太太松了他的手,自己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又转身冲乔安明笑:“我把你养这么大,一直以你为傲,外头人都说我命好,生到你这样一个出息的儿子,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唯一不甘心的就是没有孙子。现在顾澜也不在了,妈这后半辈子的心愿,能不能在我闭眼之前让我达成?”
乔安明已经胸口沉得不能喘气了,低下头去,不说话。
任佩茵已经渐渐哭出来声。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怨我,我也陪不了你多久了,如果我一走,你一个人怎么办?当年孩子被抱走的时候才两个月大吧,我算算,现在快要三周岁了……对了,安明,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啊……对了,好像叫了了…”
乔安明失眠了一晚上,一整包烟,天亮的时候给彭于初打了电话。
彭于初来乔宅的时候天才刚刚透亮。
一推开门,书房里面全是烟呛味,乔安明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彭于初没忍心将他叫醒,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
乔安明最近几个月睡眠一直不好,要顾忌工作,还要照料顾澜,人一直泡在繁忙和悲痛里面。
不过或许是太累了,他靠在椅子上眯了一小伙儿,居然还做了一个梦。
那梦挺奇怪。
梦到好多年前,乔安明还一无所有,裹着大棉袄蹲在顾正茂的巷口堵他。
外面正下着大雪,他都快冻僵了,双手缩在袄子里,就怕连头一起缩进去,雪粒不断砸过来,砸在脸上,往脖子里钻,冻得乔安明脸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朦朦胧胧间看到巷尾有个妇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边跑嘴里还在喊:“喂…小伙子…”
乔安明正抬头的时候,却感觉一道清瘦身影闪过去,自己的手就被牵走了,身影拉着他往巷口外边跑。
“你跟我走,别回头…”
他也不知为何,居然真的跟她走了,任由身后那个妇人喊他也没有回头。
“可你是谁?”
拉着他的女子回头,冲他甜甜一笑:“我呀,老乔…”
乔安明在椅子上抖了抖,立刻被吓醒了,醒过来才发现是个梦,可梦境真实得可怕,心脏跳得像是要蹦出来一样。
“乔总,你醒了?”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彭于初说话。
乔安明回过神来,揉了揉有些冰冷的脸:“于初,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看你睡着呢,就没叫醒你。”彭于初从沙发上走到乔安明面前,乔安明又使劲搓了几下脸才全部清醒。
“抱歉,这么大清早地把你喊过来。坐吧,有事跟你说。”乔安明从抽屉里拿出老太太的检查报告,递到他面前,“我妈胃癌复发了,已经晚期,这是诊断书。”
“乔总…?”彭于初惊得直接又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昨晚刚知道,检查是两个星期前作的,她一直瞒着我,今天我会安排她去其他医院做复查,我找你来,是为了其他事。”乔安明顿了顿,定定看着彭于初。
“说说吧,这两年你帮我妈安排人找杜箬,情况如何?”
这个话锋转得有些太猛,彭于初都不知如何接了,只能尴尬笑:“还是没瞒过你,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你们做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我妈不可能对孩子死心,我知道你这两年一直在帮她安排人找杜箬,但是没找到,对不对?”
“是,没找到。”彭于初的颓败感都写在脸上,“不过你也别怪老太太,她就这么一个心愿,虽然我本人是不大赞成这个做法,但是老太太想孩子想得紧。”
彭于初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着乔安明:“难道你不想?”
乔安明闭了闭眼睛,嘴唇突然抿起来,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冷笑。
“于初,你不会懂,有些事我已经无法控制,但至少得保证不让它变得更糟,这两年我从未派人找过他们母子,不是不想,是不敢,找到了又如何?一切还是原样,不如大家都保持现状,或许对我,对她,对孩子,都是一件好事…”
这哪像乔安明说的话?
如此胆怯,如此懦弱,如此没出息,可彭于初看着乔安明的落寞表情,心里替他难受。
“不过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想阻止你找孩子,是想说,你继续派人去找吧,有消息第一个告诉我。”
按照医生的诊断。
任佩茵未必撑得到明年开春,她就这么一个心愿,她想再看一眼了了,即使远远看一眼也好。
因为任佩茵突然被诊断出胃癌晚期的事,乔安明的行程又耽搁了几日。
前年胜安在宜县购地2800亩,投资建立了国内最大的保健品生产基地——胜安药谷。
乔安明瞅准国内保健品行业的开阔前景,专门生产研发高端保健品,自主种植名贵中草药,如灵芝,虫草,麝香等,提炼,包装,分渠道销售推向市场。
项目于前年启动,去年年底全面竣工。
药谷位于宜县风景区竹山湖畔,坐拥山水,空气清新,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氧吧,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乔安明花重金在风景区购地建厂的宗旨便是遵循“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将制药和生态完美结合,创建了国内迄今为止自然空气洁净度最高的企业之一,并配备片剂、胶囊剂、颗粒剂、液体制剂等多条全自动化无人生产线。
按照乔安明的计划,药谷将在今年十月份全面开业投产,正好冲刺春节送礼黄金档。
药谷开业之前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处理。
任佩茵复查之后提议她要搬回西院住,乔安明允了,等全部安顿好之后,他才起身去宜县。
宜县是崇州市下属的一个县级市,离崇州市区大概一个半小时车程。
乔安明过去之后便忙开了,太多问题需要他处理。
接连开会,与市里领导打交道,开业之前还有各个审核环节需要一一疏通,从消防到税务,乔安明在宜县一呆就是一周时间。
周末的时候乔安明约了宜县领导吃饭,吃竹山湖的特色船菜。
当地有种酒叫竹叶青,初喝觉得爽口香甜,乔安明以为酒力不大,一时不慎就多喝了几杯。
饭局结束的时候倒没有什么感觉,可当车子开出竹山湖风景区,乔安明便开始觉得头晕脑胀。
“那酒是不能多喝,后劲太大。”他坐在后座上不断揉太阳穴。
小张从后视镜看出乔安明有些难受,关切说:“乔总,那酒是当地人自己酿的酒,度数不深,但容易上头,您可能喝不惯,前面就到宜县镇上了,镇上应该有药店,要不我去给您买盒解酒药?”
乔安明想了想:“也好,顺便让我出去透透气。”
宜县虽为县级市,但规模也就一个乡镇的水平,发展远不如崇州市区。
此时已是夜里九点,这光井在崇州市区也就是夜生活刚刚开始,可宜县镇上好多店铺都关门了,不算宽的街道因为路上车流稀少显得有些冷清。
小张一路将车速放慢,寻觅着,总算在某超市的旁边看到一间24小时药店。
“乔总,您在车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小张下车过马路,直奔药店而去。
药店即是普通的私营药店,规模尚可,但可能为了节约成本,店堂里只在货架区亮了廖廖两盏灯,其余地方都是一片暗沉。
小张自己在货架旁边找醒酒药,突然听到收银区那边传来对话声。
“对不起蕙姐,又要麻烦你提前来接我的班。”
“哪儿的话,我在家也没事,小珞你别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反正就是要谢谢你,对了,白天的账我都理清了,零钱也换好了,这是下个月的采购单…”
……
小张觉得其中一个女人的说话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所以快走几步想过去看看。
收银区在货架区的西边角落,小张走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中年妇女站在电脑后面,而另一道穿着白大褂的纤瘦背影刚好闪入仓库的门内。
“先生,请问你要买什么?”中年妇女问小张。
小张盯着刚刚关上的仓库门愣了愣,有些尴尬地回答:“抱歉,我想买盒解酒药。”
小张拎着药店的塑料袋走回车旁。
乔安明正靠在车身上抽烟。
“乔总…”
“药买好了?”
“嗯,买了,只是…”小张欲言又止,乔安明觉得他表情不正常,笑着问:“怎么了?”
小张紧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想说,我忘记给您买瓶水了…”
乔安明当晚回崇州市区。
小张将车子直接开到乔宅的主楼门口,乔安明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他最近大半年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工作繁忙自不用说,顾澜的病情又连续反复,现在连老太太都被查出了胃癌晚期,所有压力都让他一个人扛着,谁都吃不住吧。
“乔总…乔总…”小张冲后座轻轻喊了几声。
沉睡中的乔安明没反应,或许是酒劲全部上来了,嗜睡得很。
小张不敢再多喊,坐在车里等他醒。
半小时之后,乔安明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才把他吵醒。
与工作相关的电话,乔安明立马便把自己从微醺的状态调整成工作模式,小张一直在后视镜中留意在车后座上接电话的乔安明,虽然思维清晰,声音也沉稳,但他脸上写满浓浓的倦意。
“……好了,我知道了,细节部分明天等我回了公司再谈,挂了。”
乔安明揉着眉心收了手机,抬头问小张:“怎么到了也不叫醒我?”
“我叫了,您没醒。”
乔安明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了出来。
囧…小张可真是个老实人。
乔安明下车,小张拎着他的电脑和小巧的行李箱送他进屋。
走到门口的时候乔安明的步子突然晃了晃,小张跟在他身后,立刻冲上去扶住他。
“乔总,您当心点。”
“看来我是真是老了,以前年轻的时候可以一个人顶八九两白酒,现在喝一点就不行了。”乔安明摆开小张扶他的手,自己站稳,还不忘自嘲几句。
“乔总,您肯定是这阵子太累了,今天又是空腹喝酒,不醉才怪呢。”小张还要宽慰他。
乔安明站定:“别安慰我了,我这把年纪,不服老都不行了。再说老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越老就越看得透,很多事情也越放得下,因为知道没什么指望了。”
乔安明苦笑着,转身往厅里走。
可能是今晚他真的喝多了,落寞的神情没有伪装好,全部落入小张眼里。
“乔总…”
“还有事?”他回头问。
小张挠了挠后脑勺,鼓起勇气:“我…刚才好像看到杜小姐了…”
乔安明身子明显晃了晃,被酒精熏得有些红的眼眸中闪过一线光,但很快陨灭,很自然地问:“在哪里?”
“就在刚才我去给您买解酒药的药店里,她好像是那里的店员,不过我没有看到她的脸,只觉得声音和身形都很像…”
小张一副急于解释的样子。
乔安明刚才还有些落寂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肯定看错了,她不可能在宜县。”遂毫无犹豫地转身进了屋,仿佛丝毫不受这件事的影响。
小张倒在原地愣了很久,自己嘀嘀咕咕:“真看错了?可身影和声音都好像啊…不对不对,好像那女人不叫杜箬,叫什么…什么珞?嗯……名字不对…”
乔安明听得清小张的嘀咕声,自己将拳头握紧。
声音和背影像的人太多了,小张果然是看错了,不然怎么名字不一样?
乔安明刚才明明激烈翻腾起来的心跳,很快就沉寂了下去。
任佩茵提议要去庙里拜佛。
陈妈不同意:“外面天气这么热,您还是在家休息吧,拜什么佛,您还真信这些东西了?”
“也不是信,就是想趁现在腿脚还方便的时候出去走走,再过段日子,估计我连床都下不了了。”任佩茵自己走去楼上换衣服。
陈妈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跟着她上楼,嘴里一路嘀咕:“尽胡说,太太,您这病只要调理得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你别唬我了,陈妈,我又不是孩子,自己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
任佩茵笑得很轻松,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临走的时候还带了一把遮阳伞。
外面果然闷热,虽然有些许风,但空气里弥漫着粘腻的热腥气。
这才六月底啊。
好在寺庙里没什么香客,可能信仰程度跟天气也有关系吧,毕竟这么热的大中午没多少人愿意来拜佛。
陈妈扶着任佩茵进殿,殿里供着三尊佛。
陈妈都一一叩拜了,任佩茵却站在那,只抬头看着佛像,没跪一下。
“太太,您这样心不诚,佛祖要怪罪。”
“佛祖太忙,哪里管得了这些。”任佩茵还开玩笑,拉陈妈从蒲团上起来,“走,去见那个老和尚。”
老和尚就是两年前任佩茵求签解签的那个老僧。
陈妈记得他在偏殿,带着任佩茵过去碰碰运气。
从大雄宝殿到偏殿还有一段距离,需要经过罗汉殿和放生池,老太太走到那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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