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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李祥英的状态很不好,这是有目共睹的, 他似乎被什么给祟到了,整日里神神叨叨,精神恍惚,有时候半夜七夜还会提一些无理要求折腾人,也引得监栏院怨声载道。
在宫灯的映照下,瘦得不正常的李祥英蜷缩在院子的角落里,颤抖着手抱住头。他两眼凸出,眼神涣散, 根本意识不到周围有没有人, 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妄。泪水无意识的下落, 显然已濒临精神崩溃, 嘴里惊恐地喊着:“不要过来, 我没害死你们, 不是我!”
他很瘦,精神上的压迫让他看上去比厉鬼更像厉鬼,极度的恐惧让他呼吸急促, 大脑缺氧, 眼前模糊, 看着随时能吓晕过去。
而他周围, 是一团团蓝绿色的火焰在空中前后左右地浮动, 犹如有自主意识的灵魂, 随着李祥英的动作而追着他忽上忽下地飘动。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但又不能真的不管李祥英,所以都远远地站着,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都说这是作孽太多。有看不过去的太监去请主事的人了。
傅辰等人刚从饭堂出来,也因为这里的动静跑过去,遇到赶过来的梅姑姑等人,这时候李祥英的院子门外已经没什么人了,就是向来趾高气昂的叶辛也是软倒在地上颤抖地指着李祥英,连滚带爬的爬出院落,因为实在太恐怖了。
蓝绿色的火焰,还是晚间忽然起来的,在信奉鬼神的古代如何不吓人。
在古代大多称之为阴火或是鬼火,现代称其为磷火。
此时李祥英已经完全魔怔了,他无论走路还是说话,鬼火就跟着他,正是应了那句阴魂不散,这黑黢黢的夜晚,单单这画面也能让大部分吓破胆。
李祥英步伐快,那鬼火就快,李祥英停,鬼火也停,李祥英喘着粗气,鼻涕眼泪流了满面,裤裆下一团冒着热气的液体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在地上,那狼狈的模样再也看不出平日的威风八面。
本朝与前朝都实行土葬,当人死后下葬尸体会渐渐腐烂,人骨内含有数量较多的磷,体内经过碱作用等化学变化,产生了一种叫磷化氢的气体,它的燃点低,夏天温度高的时候就容易发生自燃,而这种气体非常轻,只要有人说话或是走动,就容易被带着移动,看上去就像是“鬼随人”。
要实现这一步并不容易,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准备工作,单单是把院落里的土换成需要的土质,就找了不少渠道,计划详尽,伏蛰等待,他用足够的耐心一步步将李祥英引入陷阱。
主事的太监来了,所有闲杂人等都被清了出去,傅辰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仇恨和杀气。
唯一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冤魂报仇的梅姑姑,又是忌惮又是惊疑不定地望着傅辰。
在傅辰送梅姑姑出监栏院的时候,她忽然转头,郑重问向傅辰,“是你吗?”
“阴魂索命,徘徊不去。”傅辰答非所问,静静望着对面女子美丽绝伦的脸。
梅珏眼角溢出一抹湿意,捂了把脸,将自己的哽咽吞下去,左右张望了一番。
所有人都被今日的事吓得根本不敢出门,就怕被冤魂找上门,四下无人,她忽然朝着傅辰跪了下来,行了大礼,微微颤抖的身体足以说明她的激动心情。
她与陈作仁本是不熟,陈作仁此人虽冲动爱闹,却能记得人好,梅姑姑经常给他们这些没人关心的小太监补补衣服鞋子,能帮衬的从不会少。去年冬日梅姑姑险些要被皇帝相看了去,陈作仁经过时“不小心”洒了一盆煤,让梅姑姑躲过一劫,这份情谊梅珏一直记在心里,那以后就特别照顾陈作仁。
她和所有人一样,知道报不了仇,只能拿时间来麻木自己的心。
而傅辰,让她看到了一种名为挣扎的希望,即使这光芒微弱至极,却让见惯生死的她,想要做点不一样的,来祭奠逝者的灵魂。她只是,不想再麻木了!
傅辰没有阻止,因为知道这个女子有多倔强。
“你还需要什么?”不像之前傅辰的偷偷拜托,这次是梅珏主动要求,她觉得这不是结束。
“我需要一些乌头。”傅辰也不隐瞒,他的人脉远远不如已在这宫廷待了好些年头的梅姑姑。
她能不引起任何人怀疑弄到些东西,而他却不行。
傅辰也不解释,梅姑姑似有所悟,她深深望了眼傅辰两腿之间的部位,这是很无礼的注视,甚至一个未婚女子是万不能注视男子这部位的,在现代都尚属大胆,更妄论这个非礼勿视的时代。而梅珏专注凝重的程度几乎要让傅辰以为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其他想法,梅珏半响深深叹了一口气,似在惋惜,“傅辰,若你不是……,该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傅辰说完需要乌头后,就将梅姑姑送走就转身回了监栏院。
乌头,花朵娇艳美丽,是种常见植物,在现代经常被当做美化环境的花卉种在街道两旁,这里御花园就有,只是鲜少有人知道,它的根带有神经性毒素,中毒后会犯头晕、呕吐、渐渐四肢麻痹等症状,伴有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与得了癔症很像,日复一日便是神仙也难救活,死得悄声无息。
至于怎么让李祥英中毒,那杆烟锅是最好的媒介,越是紧张越是会用这些烟草来麻痹神经,而李祥英如今心绪不稳,更可能会加大烟草数量,他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事后将所有证据都抹去。
从一个月前的精神暗示,晚上的装神弄鬼,到惊现鬼火,最后就是死去也只会被当做冤魂作祟,罪有应得。
环环相扣的计划,任何一步他都走得万无一失。
复仇,从不是嘴上的逞能。
这天晚上,监栏院里傅辰那屋的人莫名的兴奋,不少人到陈作仁的床榻上摸一下,念叨一句“在天有灵”。
自从陈作仁离开后,他的床榻就没人再睡过,这就像是所有人的默契,他们在默默悼念。一个多月的压抑,终于在今天像是释放了一样,所有人都掩不住眼底的高兴,诠释了那句“知道你李祥英过得不好,我们就放心了”的真谛。
那晚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富贵搭上傅辰的肩,难掩感慨:“我总算可以安心,与小央缔结誓约了。”
早在一个月前王富贵和小央就想举行个仪式,把该确定的名分给确定下,后来出了陈作人等人的事便作罢了。
如今李祥英过得如此大快人心,这对有情人才愿意进行迟来的仪式。
——晋.江.独.家.发.表——
第二天,就是验茬的日子。以前内务府一年要查两次,但依旧有不少宫人有各自的门道,想用贿赂来避过这事,后来被上头查出来,现在可没人敢做这种事情。想要避检的原因,只是不想再次检查残缺受辱,太监也是人,被看到没了命根子的身体比寻常男性更难受千百倍。
所以当傅辰看到一大早站在监栏院外等待他的墨画时,隐约也猜到了对方来的目的。
“小傅公公,娘娘吩咐我来传话,若是不自在也可避过的。”墨画温和地说着,只是那眼神笃定,似乎很肯定傅辰一定会答应,没哪个太监会喜欢每半年的这个日子。
任何事答应了就要付出相应代价,只是有些代价傅辰觉得自己支付不起。
行了个礼,傅辰垂下浓密如蝶翼般的长睫,“谢墨画姑娘,请替奴才谢谢娘娘的好意,奴才没有不自在。”
墨画显然没意料到被拒绝,脸色有些难看,倒没有怒骂,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不识好歹,礼貌地点头就离开了。
德妃能在这后宫中十几年屹立不倒,与其低调的作风分不开关系,而由这个女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宫女也是懂进退的,即使心中气急傅辰毫不犹豫的拒绝,也没有恶言相向,其身份可比如今没品级的傅辰高得多,就是打板子也是可以说得算的。由此也足见其修养有多好,正是因此傅辰才更心惊和慎重,万不敢小瞧德妃一丝一毫。
德妃一直以来都在润雨细无声般的给他帮助,无论是食盒还是躲开验茬,这都是他当前最需要的。这种行为别说是太监,就是普通男人都很难不动心,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德妃,在宫里活得越久,就越谨慎越细致,往往这类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才是最可怕的。
他当然知道,德妃不可能看了他一眼就真的非他不可了,这不是德妃的性子,只能说那位初恋白月光在德妃心中地位太高,高到就是一个替身都值得让她这般花心思。
验茬的地方和净身的是同一处,都在内务府的嗣刀门。
内务府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是分批让人在外等候,然后一个个进去。
等傅辰进去的时候,里头只有两个记录太监,一位主事太监,再两位侍卫,五个,看来够了。
主事太监是刘纵,和安忠海一样是六位总管公公之一,为人严苛,主要处理内务府的事务,傅辰他们的掌事慕睿达就是靠刘纵的赏识提拔的,什么人赏识什么性子的。
刘纵看也没看傅辰,看着手中的记录名册,指了指身后的竹榻,“傅辰是吧,自个儿脱了上去。”
傅辰应是,其他人还在原地,并没有过来。傅辰将手伸向裤带。
倏然,他脸色苍白,面露痛苦的蹲到地上,大口喘息,看模样是痛得不行了。
刘纵惊了下,其他几人也都纷纷过来。
“这是怎么了?”
傅辰捂着肚子,紧蹙着眉头,唇色微微苍白,缓缓抬头,“奴才……”
那双眼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却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样的深邃,傅辰的眼珠从黑色渐渐有些灰白,像是洒了一层银霜,美得炫目,这是他穿越后唯一的金手指,一个小得几乎忽略不计的能力:催眠。
在现代他会一些浅显的催眠术,能通过语言、环境、肢体动作等等对患者进行催眠,但这催眠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根据个体不同催眠的效果也有很大差异,可以说真实世界的催眠大师的确存在,但非常稀有,功能和效果也绝对没有外界或者影视剧中传得那么玄乎其玄。如果只是把上辈子的能力原封不动地带过来,当他放倒一个太监的时候估摸着就会被围住了,也幸而这能力在穿越过来后稍微出了些偏差,如今可以一次性催眠十人以下,限制条件是一个月只能用一次,上个月的机会他给了陈作仁,让其在无知无痛中离开。
五人因为离得近,又都关注着傅辰,可以说傅辰给自己创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他们的目光越来越迷离,几乎呆滞了。
“你过去,自个儿脱了上去。”傅辰冷漠地看着他们,随手指了个太监,重复刚才刘纵的话。
果然那小太监毫不避讳地将裤子脱了下去……
喊叫狂暴渐渐停止,在这个完全称不上好的环境中,两人的相拥似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傅辰将人带出柴房时,温和地说道:“转过身去,不准看。”
邵华池歪着脑袋,痴缠着傅辰,傅辰格外有耐心地重复说了一次。
确定邵华池不会看到这暴力的一面,傅辰温和的表情卸了下去,走向柴房里面。
宫里基本不烧柴,因怕走水。除了膳食房与一些主殿小厨房外,几乎连烟囱都找不到几个,是以拥有小厨房的重华宫曾也繁华一时,只是现在小厨房暂时闲置了,这柴房自然一起废弃了,多年不修缮,变得破旧不堪。
来到柴房内,傅辰锐利的目光仿若一只猎豹,在黑夜中散发着冰寒的光芒。
深吸一口气,一条腿抬起,猛地踹向那破旧的木板门。
啪啦!
木板门发出悲鸣,傅辰出脚的速度快速狠厉,又重重来了几下,那门才不堪重负倒下,看着就像是邵华池发了疯自己踹的。
他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当什么都没发生,再把邵华池塞回这样的地方过一天一夜。
那声巨响,让原本呆呆的邵华池忽然抱头蹲下,有些怕傅辰,那么温和的人,居然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傅辰也不管邵华池的战战兢兢,带着他直接进了主殿,比起上次邵华池整个人更为畏缩,弓着背坐在原地,连椅子也不敢坐实,只敢屁股稍稍沾着点,好似随时能从上边摔下来。
傅辰摸了一把那乱糟糟的发顶,将人搂在怀里梳理着头发,邵华池才渐渐摆脱对傅辰的阴影,又亲近了起来。傅辰打了盆清水,才一天不见邵华池那头发却好似全打结了,沾了点水拿帕子清理了一下上边的灰尘杂物。又点了根蜡烛,仔细观察他的脸,还没等傅辰凑近,邵华池就好像觉得格外难堪,居然侧头胡乱推搡着,不住往后仰不愿给傅辰看,“呜呜呜……嗷”
傅辰轻笑,看着那半边鬼面,“当自己狼吗,嗷什么嗷。”
邵华池还在躲,不敢看傅辰。
“看来还没完全傻了,别遮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傅辰硬是扒开邵华池遮挡的手,检查伤口。
面对一个傻子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并不是那么难受,至少他可以当个正常人不是,能用“我”来自称。
这次过来前,问王富贵抠了点伤药用油纸包着带过来,幸好用得上。邵华池脸上的毒瘤破了,里边的脓水和血水流干了,那伤口上坑坑洼洼,有的结痂有的溃烂得更厉害。
“每天晚上是不是很痛?”边清洗的时候,边轻问道。
邵华池听不懂,但他很安静,大约是记起了这是之前帮过自己的人。
傅辰撒了些药粉,又涂上膏药,全程都很轻,生怕弄痛邵华池。
傅辰准备离开前,再一次将所有自己来过的痕迹去掉,又掰着糕点喂他吃,初夏很多吃食容易发馊,他特意问老八胡要了不容易坏的。
邵华池吃得狼吞虎咽,看样子是饿狠了。这次带来的糕点数量是之前的好几倍,傅辰来的时候胸口都是鼓鼓的,也幸好没人会注意一个小太监的穿着如何不得体。
将剩下的放到一个不显眼的抽屉里,带着邵华池认了地方好几遍。
“我无法每日过来,以后遇到他们,你能躲就躲,饿了就吃我放在这里的糕点。”又做了个吃的动作,看到邵华池傻傻点头,傅辰忍不住捏了捏那如玉的另半张脸,就是不在乎长相的傅辰都觉得好看的不得了,继承了丽妃那张国色天香的脸。
也不知邵华池听进去没,将他带去床榻,给他盖上薄被,像是上辈子对儿子那样,说着床头故事。傅辰的视线停留在邵华池那张懵懂单纯的脸上,他曾在床头也这样看着另一个人入睡,目光越来越悠远,恍若隔世……
他曾说了六年床头故事,每日必早睡的他可以搜索全世界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到半夜,只会西式料理的他可以下班回来潜心研究中式三餐,工作劳模的他可以为了接送儿子上下学天天迟到早退。
傅辰永远都记得接到儿子出车祸的消息时,天塌下来的感觉。那是妻子离世的第二个冬日,积雪堆在路边,化雪的日子格外冷,是刺入骨髓的湿冷。太平间冰寒而苍白的灯光照在儿子血肉模糊的身上,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去把那四分五裂的肢体一针针再缝合在一起,也不记得怎么收拾儿子生前的物品,记忆始终停留在那只放着儿子骨灰的木盒子,青灰色的天空,和冰冷坚硬的墓碑。
幼年时,亲戚总说他克父克母是天煞孤星的命,他抗争过不服过也叛逆过。
直到上辈子最后那几年,他也总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不……不哭。”断断续续的声音,像牙牙学语,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碰到自己的脸上。
傅辰忽然惊醒,摸了下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再看向说话的邵华池,这大约是傻了以后的七皇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心中一暖,他微微笑了起来,“我没哭,哭是需要眼泪的。”
邵华池胡乱摸了摸傅辰的脸,果真一点湿意都没有,再看傅辰那双眼,再也没有那令人哀恸的情绪,奇怪地望着傅辰。
傅辰像哄儿子似得,在他眼中这个智商退化到幼儿的皇子,和孩童差不多,一手轻搭在对方的被子上,“睡吧,上次的曲子还想听吗?”
外面完全暗了,暖黄的烛光静静照在傅辰的脸上,傅辰轻哼着曲子,他的语速温柔缓慢,温馨的气息流淌在这空旷的宫殿中。
直到离开的时候,本以为邵华池已经睡了,却忽然惊醒,拽住了傅辰的衣角。
傅辰一愣,看着一点睡意都没有的邵华池,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不想我走?”
邵华池挪了过来,没毁容的半张脸蹭着傅辰的衣服,很是不舍,像是一条小奶狗。
他好像想起了上次傅辰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今日就是睡都不敢睡。
也许是察觉到邵华池的心情,傅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我……”
忽然,院门外响起一道开锁声,糟糕!
邵华池也听到了,他“啊,啊啊,躲!”叫了起来,似乎在叫傅辰快点躲起来。
傅辰快速闪进房间里唯一能藏人的床底下,看着两双脚前后出现在视线中。
然后就是邵华池挣扎的声音,还有太监的咒骂,傅辰从声音听得出来,就是之前的马脸太监和瘦太监。他们似乎给邵华池嘴里塞了什么,傅辰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再然后就只能看到他们硬是把人拖走。
从他们的只字片语中,能分析出,似乎是去皇后的长宁宫。
从皇后分给邵华池重华宫就能看出来,这位皇后私底下如何折腾,都不可能在明面上苛待七皇子。
傅辰望着空无一人的宫殿,缓缓走了出去。
也许就像邵华池曾经在掖亭湖边说的,“我以为,你会当做没看到。”
傅辰看着宫门,自言自语道:“我只能当做没看到。”
——晋.江.独.家.发.表——
到最后,傅辰也没把那只在湖边捡到的鞋子给邵华池确定,或许仅仅因为,他希望那只是个巧合。
傅辰来到储秀宫西侧廊庑下,过几日竞选的秀女来了这儿就要热闹了,现在却还是空的,这里离宫女所住的陇虞西十二所比较近,西十二所是没有被分配的宫女集体住的地方,而陇虞是当初建都时,这块地域的地名。晋朝惯用东西划分界限,以皇宫为例,养心殿和长宁宫为中心轴,西所分为十二,内务府六监、敬事房、姑姑所、膳食房、监栏院等十二处区域,东所亦分十二,后宫各院、御花园、皇子住处、太子的东宫等十二处区域。
傅辰到的时候,梅姑姑已经在那儿候着了。梅珏看到傅辰,轻巧的步伐走近,宫里头的宫女仪态中,就要属这些姑姑们最为标准,轻、柔、巧,举手投足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笑不露齿,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
梅珏左右看了下,轻声道:“还以为你不来了,这几日咱那儿有些忙不过来。”
“对不住姑姑,中途转道去了膳食房,耽搁了。”傅辰自然也知道,梅姑姑说的大选的事儿,这些宫女到时候都要分配到各宫小主那儿,包括他们监栏院也要去一些人伺候新主子,梅姑姑这是在加紧训练小宫女们。
梅珏也知道膳食房的老八胡,私下里很爱找傅辰唠嗑,闻言也不奇怪,“来了就好。听闻那李爷越发不得劲了,愣是拖了关系出了自个儿的院子,正四处找人撒气,你可小心些,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疯狗似的。还记得那叶辛吗,你顶了他的职伺候慕睿达,那叶辛今日被他抽了好几个皮笊篱,那脸肿得老高,都看不出形了。我怕夜长梦多,连夜让人取了些,你看可够?”
耳光是赤手打脸,而皮笊篱就是带上特制手套打脸,打了后,表面上看不出来,里头却是出了血的,是比较狠辣的一种惩罚人手段。
梅珏打开一纸包,里面是傅辰曾在监栏院外嘱咐她去办的,刚摘下来的几株乌头,她只打开了一下,就马上合拢,塞进傅辰手中。
傅辰点头,两人这是约好的私下碰面,不宜长待。
傅辰将纸包塞入胸口,正要离开却被梅姑姑喊住了,原来是西十二所今日下了差后,所有人都帮着小央做糖,虽说菜户只是个名分,但下人能庆祝的事儿太少,难得出了件,一大早小宫女们就去了膳食房要了些边角料和麦芽糖以及芝麻,自己捣鼓着做糖分食给熟人,大家伙儿都喜庆一下。
傅辰进西十二所的时候,里头走过小宫女说说笑笑的,看到傅辰就打起了招呼,大家平日都见过,是识得脸的。梅姑姑走进里边,没一会传来一阵哄笑声。小央红着脸捧出了十几袋用纸包好的芝麻糖交给傅辰,“傅辰,麻烦你分给监栏院的大家,谢谢……谢谢他们平日里对富贵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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