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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上楼去见范西的时候,房间里热闹的阵仗还没有散去。
范西被医生安置在偌大的欧式古典大床·上,站在他身侧面的年轻女护士正检查着输液瓶的情况,另一边,医生半蹲着身在为他检查其他的伤势,总的来说,绑匪其实对范西还不算太差,除了一些拳脚伤口外,没有明显的枪伤。
“范先生受了惊,需要静养。”一个穿白大褂的英国男人发现站在门口的葛兰,皱起了眉头。
葛兰看了眼在躺在床·上闭目修养的范西,耸肩摊手想要退出去,范西却极快的觉察到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看。
“你们先下去。”他对那穿白大褂的医生挥手,男人的目光从葛兰身上扫过,转身退了下去,其余的两个护士见状也退了下去。
“将门带上,谢谢。”范西与她说了中文。
久违的熟悉音调让葛兰愣了愣,她的手停在关门的动作上,半响才轻轻一推,将门掩上了。回过头来时,脸色如常,她站的位置离床头有一定的距离,范西蹙眉用双手支撑自己坐了起来,“你离我那么远,是在害怕什么?”
很平常的语调,不是先前见到自己时那一副激动的模样。
葛兰暗自松了口气,朝他的方向小弧度的挪了步子,“范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范西似乎是觉得从她口中听见’范先生‘三个字很是奇怪,他嘴角朝后轻扯了扯,在口中重复低声呢喃:“范先生……”他轻笑出了声音,“如果你喜欢这样便如此好了。”
葛兰微眯眼,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范西冷呵一声:“木头。”因为双腿的不方便,使的力道不得当,脑袋偏着一侧,躺在床边,这副样子,很是奇怪,他想要半靠在床头需要费点力气,脚上的力气使不上,便只好靠着双手去撑起全身的重量,偏偏一只手使劲按压在床面上时,输液管里倒回了一小节鲜血。
做了多年的特工,葛兰对血腥尤其敏感。哪怕如此,葛兰也没有上前去帮忙的意思。
范西咬着下颚,感觉自己的牙缝里冒着酸涩,他干脆自暴自弃,放弃了挣扎,就让自己用奇怪的姿势摊到在床侧,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几近绝望的抬起眼皮瞪葛兰。
葛兰在等他的下文,范西却迟迟不开口说话,一手掀开了一截被子,露出了那条只剩下半截的腿,绸面的睡裤恹恹地耷拉在腿上,他伸手将裤腿往上拉了几下,露出了粉红色的皮肤,一圈没有骨头的血肉软趴趴的。看上去格外的触目,丑陋。
这一幕,在停车场里她见过了。看的出来,范西非常厌恶面对那一只腿,她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
范西见葛兰的眉目已经皱了起来,这才松开手,让绸面的布料将那一块缺陷遮住了,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去拉起腹部上衣料,露出白皙的小腹,但在那光洁细腻的肌肤上,有几道错综复杂的暗色痕迹,刀口处还有一些起伏的小疙瘩,即便是经过了多年的修复期,也不难看出那是用非常钝的刀面导致的。范西将睡衣领口从剪头拉下,锁骨下侧也有几道类似的伤口,但明显比腹部的伤口更严重一些,伤到骨头了,愈合的力度不够,他动的时候,偶然会扯痛那骨头。
范西的手麻了,他咬着下嘴角吃痛的闷哼了一声,“这些,都是我离开阳城后,在留学期间所遭遇的。”
葛兰抿着嘴,听他继续道:“将你的下落告诉苏晋成,他答应我会支付我在美国期间所有的留学费用,那时的我,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但我到美国的第二年,他便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不得不去地下赌场打黑拳,尽管日子过的很凄惨但勉强能支付我所有的开销。我以为,假以时日,我会立足在这个国家。”他低头嘲讽地笑了笑,“我低估了苏晋成的心狠手辣,他压根没有想过让我平安度过,我住的地方总有小混混来挑衅,他们收了钱,听从命令来骚扰我。苏晋成……小心眼到不惜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来报复我的贪心。”
范西说的话,葛兰没有质疑。以她对苏晋成短暂的了解,苏晋成的确是如此心狠手辣又小心眼的男人。
可是,“范先生,如果你让我来只是要听你过去悲惨的故事,以你如今的身份,大可以写一本自传去感动更多的人。或许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见过了生生死死,不太容易哭。”
葛兰说话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范西见她嘴角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攥紧的拳头颤抖着,修剪得干净的指甲抠着手心里的肉,指尖上传来一丝丝刺骨的痛。
沉下脸,半响没有说话。
葛兰挑眉,抬手拨开挡住眼睛的发丝,“范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范西一拳头落在棉被上,“顾朝阳,我知道你是,不管你承不承认。”
指尖在额前顿住,“就算我真的是你口中说的人,那你又当要如何呢?听你话中的意思,你欠了她不少,所以,你想要还债?”她停下来,笑了,“我看你如今的地位,还债应该也不会小气,如此便将我的私人账户留给你,你朝里面打钱。直到我满意为止。”
“顾朝阳!”范西感觉自己被葛兰愚弄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诶。是,我是。所以你还不明白吗?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如果你觉得内疚,非要给我打钱,我不会拒绝。”
“朝阳……”这一声,范西的语气里多了无奈和难过,他不管葛兰说的是真是假,认定了她就是顾朝阳,“我在找你,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是吗?”葛兰低喃一声。
“你不应该恨我。”范西说道。看她的眼隐去了方才的内疚和迟疑。范西有一双灵动的大眼,晶晶亮,小时候他便总这样揪着她的衣摆撒娇,他常常求她答应自己各种各样的要求,圣诞节时求着她带他出去看烟花,半夜了两人爬墙回来,他总是冲在前面,从两米高的地方跳下去,稳稳的落地,然后张开双手对比他大的顾朝阳笑的开怀,嘲笑她是个没用的小女孩。
范西总有稀奇古怪的念想,有时,大家都都睡着了,他裹着被子穿过长长的黑走廊爬到她的窗边喊她名字两人约好了一起去看流星。
结果被院长阿姨拧着耳朵拖回了自己的宿舍。
错过了流星,他气得跳脚,一边气冲冲喊她的名字,叫个不停,她好几次答应了他又没有下文了,她偶尔也会生气,不理他,他又会哈哈大笑着来逗她。
长大一些了,院长阿姨不让两人走的太近,范西气急败坏。私底下偷偷的诅咒院长阿姨长成胖子。
或许是范西的愿望灵验了,院长阿姨不出半年里,确实又胖了不少。范西很是开心,揪着她的长发要替她编辫子,两个人就坐在孤儿院外的秋千上,编得乱七八糟以此来发泄。
葛兰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但每一桩,每一件事她都记得,范西总能如愿以偿,哪怕他的理由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最终她都同意了,就连最后,他还在哄骗她:“苏先生是好人,他答应过我,会把我们当亲自的孩子抚养,以后,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姐弟了。”
到那天,他还在喊她:“朝阳姐姐。”笑的那么甜,那么开心。
于是,十七岁的她在那一纸收养书上按下了手印。
最后,搬到苏家的人从两人变成了她一人。再后来,她从苏家人的口中得知,范西被苏晋成送出国了,她很欣慰,甚至为他祝福,范西恨透了孤儿院的生活,一直想着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总算遇到了一个好人家,可以花钱供养他了。
只是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发现,自己被骗了。苏晋成有一个儿子,她成为他的眼中钉,一次一次恶作剧,她意识到自己生活在地狱里,而那被称之为好人的养父对她置之不理,她开始反抗,逃跑,每一次都被逮回来,然后就会被关在地下室,连着几日没人搭理她,除了苏海安,他用尽手段折磨她,从不放过。如非发现苏晋成收养自己另有目的,她也不会策划跳海,在苏家生活三年后她终于自由了,却上了一条驻扎了一个外籍雇佣军队的赌船,差点死在哪里。
葛兰收回了在额前的手,抿嘴耸肩,“范先生,您的态度不对。哪有做错了事情的人,要求受害者不要恨自己的。”
“人为自己着想有什么错?我没有做错。”
葛兰叹气,“范先生,我很为你口中的那人难过,可能此生她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认识你吧?”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你所说的人。您非要说是,那我也没有办法。另外,我要离开了,如非看你确实手上惨重,又是残疾人,按照我以往的性子,你这样的人,在我面前活不过明天。”葛兰抬脚走到了门边,回头再看他时,手上握着门把,咔擦一声,她一只手卸掉了木制门把手,眼角微弯:“范先生,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哪怕是退钱,我也不想救你。”
范西眼看她将门从外面反手关上,地上还有一堆木屑,松开了咬紧的牙关,而后才抬手拿起床头的铃铛,晃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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