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吻痕

五、周年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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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X工作室成立5周年暨盈利2周年庆祝PARTY”
    一行大字在电子横幅上绚烂的闪耀,还配合以各种特效。
    “拜托,能不能把后面那句去掉?”茉莉站在横幅前不满的说,“虽然工作室前3年一直亏损是个不争的事实,但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写出来吧。”
    我坐在茉莉身后的一张小餐桌上正在研究明天周年庆活动的菜单,头也没抬,语重心长的告诫茉莉:“中国不是有句成语叫‘居安思危’么?”
    工作室的运营成本来自爸爸妈妈的遗产和哥哥们的投资,每一分每一厘都是我心爱的亲人的血汗钱,我绝不要这些钱被白白的烧掉。也许离给哥哥们分红还差的很远,但起码不能在让他们往里填钱了。
    茉莉无奈的嘟囔了一句“好吧,你说了算…”然后凑到我身边,得意的问“怎么样,我挑的这个餐厅,不错吧?”
    这是个不大的餐厅,主人应该是个挺有想法的人,在装饰和摆设上采取现代与传统混搭的模式,倒是别有一番灵动跳脱的风情。尤其是在餐厅后身还隐藏着一个带有东方园林色彩的迷你小庭院,给我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地方是不错,就是餐有点贵…”我看着菜单说。
    “拜托!老大!我们都辛苦一年了,还不给我们吃点好的?!”茉莉摆出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
    “好好好,放心吧,亏不了你的胃!”我站起身,准备把改好的菜单交给餐厅服务员,却看到卡森先生火急火燎的从门口冲进来。
    虽然他的表情还算镇定,但我却有种不详的预感,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些最坏的假设:工作室的技师在修复工作中出现差错,损坏了昂贵的古董,客户索要高额赔偿……
    “我刚才收到了一段视频,是…是关于你的”卡森打开手机按下播放键。
    画面上出现了工作室的会议室,我、卡森还有几个技术小组的组长围坐在长桌边,正在开会。我隐约记起,应该是去年的财年结束时开的会,会议主题是总结前一年并筹划新一年的工作计划。会议的气氛并不轻松,虽然这一年终于能扭亏为盈,但未来的形势仍不乐观:缺乏稳定的客户,使用仪器的维护成本提高,特别是年初的时候“白噪音”艺术品拍卖行整合了一些传统的、手工作坊似的修复店或搞修复的人,成立了一家极具规模的古董修复公司,对我们产生的冲击可想而知。看着大家一脸凄风苦雨的样子,我决定给大家打打气。我扭过头问卡森先生:“卡森,你喜欢什么动物?”
    卡森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的有点发懵,沉吟了一下,认真的回答:“熊猫。”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沧桑沉稳的大叔会喜欢这么呆萌的动物。
    “你们呢?”我看向其他人。
    “我也喜欢熊猫”
    “对呀,谁不喜欢熊猫呢?就是行走的奥利奥…”
    “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上网看熊猫馆的直播…”
    “你看过那个熊猫打喷嚏的视频么?”
    “看过看过,太逗了…”
    大家突然来了精神,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好,大家听我说!”我提高了音调,周遭安静下来静候我的重要声明。
    “如果,明年的利润能够翻一翻,我就扮成大熊猫给大家庆祝!”我信誓旦旦,会议室里群情激昂,一片欢呼和掌声……
    再聪明的人,也有脑子进水的时候,比如我,比如我在视频里许下的承诺……但是话说过来,那会儿的我怎么能想到,今年我们的利润真的翻了一番……
    “是谁发给你的?”我问卡森。
    “是个陌生的号码,还附了一句话:别忘了提醒她,后面是一个做鬼脸的表情符。”
    “哼”我冷哼一声,要是真心想提醒我直接发给我不就行了,发给我的员工,明明是让我骑虎难下,只能履行承诺。
    要搞清这视频是谁发的,先得搞清是谁拍的,确切的说是谁偷拍的。我猛地抬头,把目光投向第一嫌疑人。茉莉吓得连忙摆手:“绝不是我,这么高规格的会,我哪儿有资格参加呀。”
    我想想也对,把犀利的目光转投向卡森,可怜的卡森吓的汗都快下来了,忙不迭的指着手机屏幕鸣冤:“我,我就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手里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是我?”
    他说的也有道理。
    “你们得想想没在画面里出现的人,坐在XIN对面的人!”茉莉提示道。
    坐在我对面的,没有出现在画面里的,应该就是……
    我掏出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对面响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嘿,我的小水饺……”
    “迈克儿.菲尔德!”我用叫大迈全名的方法表达我的愤怒,“你怎么可以把那样的视频发给我的员工?!”
    “哎呀,我的小水饺,这只是个善意的提醒。即使我不说,你的员工也都会记着,也许他们不说,但其实都在睁大了眼睛等着看看他们的老大是不是个守信的人……亲爱的,你不会是想反悔吧…恪守承诺可是咱们菲尔德家的光荣传统哟”
    我被大迈的一席话说的气焰全无,心虚的嘟囔道:“我没有想反悔,就是有点…忘了”
    “放心吧,我的小水饺,哥哥我帮你记着呢!咱们的小水饺要扮熊猫也得是最漂亮最性感的熊猫,绝不能象中华拉面馆门前招揽生意的那个人偶一样!”大迈信誓旦旦的说“‘着装态度’(最近几年迅速蹿红的时装品牌)是用我的投资起的家,我让他们的王牌设计师给你做了一身熊猫装,明天一早就给你送过去哈!”
    从拨通电话到挂断电话,我对大迈的态度从极度怨恨直转为极度感恩。我转过头,看着正在窃窃私语的卡森和茉莉,坚定无比的说:“放心吧,我会说到做到的!”
    话虽这样说,但真到了该我粉墨登场的时候,却完全的冻住了脚(cold feet)。大迈在餐厅的小舞台上潇洒自如的发表周年庆开场白。自从有周年庆这么个活动以来,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主持。曾经有一次,埃瑞克要求替代他,加班加点准备主持词,结果把个聚会搞的跟学术研讨会似的,自此就上了主持界的黑名单。不仅是我的工作室的,据说连他自己公司的Party都禁止他上台主持了。
    大迈用幽默又煽情的语言,描绘着工作室一年的成绩,既夸了我,也夸了我的员工。然后话锋一转,落到我许诺的事情上,并且在大屏幕上播放了那段该死的视频。也不知道哪个有才的讨厌鬼,还把视频进行了剪辑,配上了时髦的说唱音乐,于是,画面上的我就神采飞扬的唱着:“要是利润翻一翻呀,我呀么我就扮熊猫呀,哼哼哈呀哼哼哈……”台下哄笑声一片,气氛异常的欢乐。
    视频终于结束了,大迈向大家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转身向躲在一边的我,微笑着伸出手,整个餐厅里立刻变得静悄悄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紧咬牙关,下定决心,向舞台一步步迈近……
    “着装态度”的王牌设计师是有真材实料的,我身上的这套“熊猫装”用料独特,剪裁讲究,隐隐透着些日式动漫的画风:黑色蕾丝过膝长筒袜,毛茸茸的直筒靴,皮革和海马毛针织面料拼接的白色修身短裙,黑色披肩式短外套,还有一双黑色半指手套,在手背部分做了一些设计,当手握拳时就象一个可爱的小熊掌,同时配有一对圆圆的熊猫耳头饰……尽管我钦佩设计师的能力,但仍觉得自己穿着很滑稽,这个形象也许会成为台下所有人的笑柄……但是,当我站到台上的时候,台下的人竟然谁都没有笑。
    我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却喉头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突然,台下有人喊道:“XIN,你太可爱了!”
    接着有人大声说:“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熊猫!”
    还有人跟着吹了声口哨。
    “XIN,我们爱你!”
    望向台下,我看到了鼓励的笑容、温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大声回应:“我也爱你们!”
    我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光明与喜悦,阴霾一扫,似乎自信也随之而来。
    “感谢你们一年以来的努力!请你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与我并肩战斗!今晚属于你们每一个人,大家尽情欢乐吧!”
    我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急风骤雨般的掌声与欢呼声,现场乐队很合时宜的演奏起我们的主题曲“Bob the Builder”,这其实是同名动画片的片头曲,由于其中有一句“Can we fix it, Yes we can!(我们能修好么?是的,我们能!),所以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我们的主题曲。
    乐队大声喊:“Can we fix it.”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大声回答:“Yes we can!”
    由全息投影打出的模拟烟火在空中、在身边、在脚下绽放,场面无限美好。
    站在我身边的大迈紧紧的拥抱我,亲吻了我的额头,认真得几乎动情的在我耳边说:“你是我的骄傲!我的小水饺!”
    餐点可口美味,酒水供应充足,音乐悦耳动听,我的员工大多数都是些年轻人,他们说着笑着,唱着跳着。我这只熊猫被大家轮流照了合影,和他们说笑,看他们唱跳……但终究无法象他们一样完全的沉浸在快乐当中。因为,我知道纯粹的快乐只是短暂一时的虚幻,过后便是接踵而来的百味杂陈的现实。
    就在周年庆开始前的1个小时,在餐厅二层的一个小包间里,我、大迈、埃瑞克、卡森以及我的法律顾问阿曼达小姐,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议。这次会议的关键人物姗姗来迟,他走进包间,谁也不理,脱下皱巴巴的外套随手一扔,顺势抄起桌上的一瓶啤酒,边虽边径直坐到沙发上。
    他是大迈最信任的私家侦探,帮大迈解决了许多棘手的难题,当然也收了大迈不少的佣金。据说这位以前当过兵打过仗,而且还是精英部队中的精英。我只见过他几次,每次他的形象都不一样,大迈说这是“工作需要”。他说他叫约翰,我看这百分之一万不是真名,John?干脆直接叫“John Doe(无名氏)”算了。今天的约翰,乱糟糟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让我更辨别不出他的五官轮廓,彻底搞不清他的形象特征了。
    约翰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卡片式U盘扔到沙发前的小矮桌上,对所有人说:“已经查清楚了,证据都在这里。”
    “是谁?是谁干的?”我迫不及待的问。
    约翰面无表情的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U盘挤出三个字:“自己看!”
    阿曼达从桌上拿起U盘,插到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
    U盘里存着一些表格、邮件复本和照片。在一张文件名为“就是他”的照片上,一个年轻男孩正从餐厅向外走。我看着照片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低声说:“竟然是,是‘七普’!?”
    这个背叛工作室,背叛我,背叛他自己签下的合约的人,是两年前加入工作室的电脑技术人员,一个其貌不扬,不怎么爱和人打交道的小伙,外号“七普”(Chip芯片)。
    在工作室创建之初,我即确立了“三不”原则:不问出处,不辨真伪,不估价格。其实这个“三不”并非我的发明创造,以我这单薄的社会阅历,绝然想不出这么英明的原则。它来自小时候爸爸妈妈给我讲的自编的睡前故事:“葫芦博士(Dr. Gourd)历险记”,故事情节相当混乱,现在回想感觉里面混合了哈里·波特、古墓丽影、007、格林童话里的各种片段,主人公葫芦博士是个有神奇力量的古董修复士,终于有一晚,我向爸爸提出了质疑:为什么一个跟古董打交道的人会遇到这么多的危险,爸爸很严肃认真的给他和妈妈自由创造的这个故事构建逻辑支持,他说:“其实跟古董打交道是很危险的,除非不问出处,不辨真伪,不估价格。”
    随着工作室的运营,我愈发感到,这三个"不"是保护工作室,保护我和我的员工的重器。在每个员工入职时,都会向他们强调这一点,并且把它写进合同里,如果违背,就要严惩。同时,我们也会向客强调这一点,也写进和客户的合同。"三不"一直没有收到挑战和冲击,直至去年,大概是因为工作室有了一些名气,特别是我们有许多自主研制的分析仪器,虽然我们以修复为目的使用这些仪器,但从相关分析数据中是可以分析出藏品真假的,而且有时会比业界其他鉴别手段更为准确。因此,我们的数据严格保密,绝不能外泄。一开始是消息灵通的大迈听说有人假借修复之名,让我们检查分析藏品,然后从内部人士手里获得这些数据,用来判别真伪。后来,我也发现了一些修复项目的异样:有的客户背景是古玩投资商而不是藏家,有的藏品在修复项目结束后即被转手或拍卖,有的藏品修复工作刚开始客户就要求中止(特别是从分析数据上看是赝品的藏品)。于是,大迈委托约翰进行调查,约翰很快就判定是内鬼泄露了我们的数据,现在又拿住了确凿的证据,证明内鬼就是"七普"。
    "我们可以起诉他,有这些证据足够了!"阿曼达边看电脑边说。
    "他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钱么?是因为遇到什么缺钱的困难了么?"我想着"七普"平日尽职工作,老实腼腆的样子,总希望能给他的背叛找到"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
    "任何困难都不能成为他的理由!"埃瑞克斩钉截铁的说,"有些人并不是你平常看到的样子,他内心阴暗的一面终将破坏一切…"
    我又把目光投向屏幕上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七普"眼神和表情与平日的他判若两人,没有一丝的老实腼腆,满是狡诈与狂妄。
    我刚想说点什么,约翰却砰的一声把手里的空酒瓶放到上,霍然起身,抓起外套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然后谁也不理,径直走出门外。
    我的思绪从这场秘密会议拉回到了眼前的欢庆Party,我看见不远处拿着酒杯和人说话的"七普",脸上由于几分醉意带来的红晕,使他显得更加老实腼腆。一个人竟然可以有这样深的伪装,让我觉得脊背发冷。而我将在不久的将来直面这个可怕的人,揭露他的行为,宣告对他的惩罚。在秘密会议的最后,我坚持要亲自面对"七普",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室,他是我的员工,我不能把难题退给别人,我想我能找到足够的勇气。
    "天啊!快看谁来啦!"我身旁的茉莉指着餐厅门口大惊小呼的嚷嚷。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大迈正在门口跟一个高大的男人打招呼,那个男人,竟然是亨利!那个说要"暂时不见面,不通电话"的亨利。
    他来干嘛?是来找大迈的么?难不成是要找我?!只见大迈跟亨利我手拥抱后,便带着他向餐厅里面走,边走边四下张望。大迈用眼神搜索到了我的所在,竟然一脸坏笑的带着亨利冲我走来…
    我的反应就一个字"溜"!我可不想见亨利,尤其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熊猫装扮,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嘲讽。我慌不择路,顺着人群的缝隙逃到一个拐角的小走廊,结果却发现是个死胡同,想掉头回去,却听到大迈爽朗的声音正在迅速靠近,"…你要有思想准备…"大迈说着。
    我只能在小走廊柔和的灯光下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是熊猫么?"果不其然,亨利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就放声大笑起来,他锤了一下身旁大迈的胳臂说:"你可没跟我说这是个化妆Party呀,哈哈…"
    我恨的牙根发痒,真想变身大熊猫,以我"熊科"的攻击力把这个男人教训一顿。
    大迈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转身离开了。这老兄心可真大,竟然放心让自己可爱、可怜的妹妹和一个不可理喻的男人独处!
    亨利向我走近,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伸出手轻松的抓住了我的胳臂,仍旧忍俊不禁的说"别跑,熊猫,你的耳朵歪了!"
    我无可奈何只能任他修理我的耳朵,已我和他的身高差,我的平视只能看到他的T恤衫胸前的一片没有任何图案的空白。我想抬起头,却遭到他的呵斥:"别动!还没弄好!"
    我只好继续盯着那片空白说:"不是说暂时不见面,暂时不通电话么?为什么到这儿来?"我不满的问。
    "是呀,我们不是已经一个礼拜没见面,没通电话了么。"亨利平静的回答。我彻底被击败,看来我们之间对"暂时"的理解是截然不同的。
    耳朵工程终于完工,亨利倒是识趣的向后退了一小步,他看着我突然认真的说:"祝贺你,可以想想,经营这样一个工作室很不容易。"
    我惊讶于他所说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精巧的小纸袋,说:"我知道你见过无数的珍宝,这个对你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过,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他拉过我的手,摊开掌心,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同时轻笑一声说:"真没想到,这东西跟今天的你还很搭配…"
    一条细细的锁骨链,坠着一个用绿宝石和金丝做成的一小节翠竹,清雅别致。这个礼物对我而言有亨利想不到的意义,我的妈妈名字里有一个"竹"字,爸爸经常亲昵的叫她"baby bamboo"。所以我二话不说,拿起项链两端,绕到颈后,凭感觉把挂扣扣上,由于那个挂扣过于细小,着实摸索了一阵,也因此有了一小会儿的失神。当挂扣成功扣上,我回过神来却发现亨利正以一种非常微妙的、带一些迷恋的目光看着我,他离我很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和呼吸的节奏。他的一只手抚着我的脸颊,按照正常的行为发展推测,接下来应该是一个吻,我有点慌不知该拒绝还是接受。但是,没想到,吻没有到来,他停顿在欲吻不吻的状态。我一下子忘了刚才的慌乱,饶有兴趣的分析他的心思,我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内心独白:"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想吻这个女孩?她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为什么会这样,总应该有个理由……"
    走廊外餐厅里的舞台上,现场乐队心有灵犀的演奏起了"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
    我对他使坏的眨眨眼说:"嘿,你的主题曲来了!"
    "什么主题曲?"亨利微微皱眉,仔细听辩了一下曲目,瞬间就明白了我的寓意,脸上升腾起山雨欲来的表情。
    我利用身材优势,像个泥鳅似的从他的"魔掌"中脱逃,向走廊外出逃,边跑还边回头看着他开怀大笑。
    我看到他迈步向我追来,料到若是这次被抓到肯定没有好下场,跑出走廊时正好撞上茉莉和她的一群好姐妹。我对茉莉说:"亨利就在那边,一个人,现在可是你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茉莉她们极度兴奋,抓起手机就向亨利的方向冲去……
    人人都喜欢Party,它有一种神奇的氛围,让人可以安然的释放自我。就像那些灯光明亮、宽阔舒适、处处都摆放着美好商品、弥散着优雅的背景音乐和淡淡香芬的大商场,令人置身其中时会暂时忘了自己拥挤的居所、窘迫的生活和辛苦的劳作。
    更有趣的是,在这种神奇的氛围中,爱情上的得与失即使如何掩藏都会暴露无遗。
    比如说"元素君",一个一心钻研化学的日本小伙儿,秉承了A型血处女座的所有特质。工作认真,生活规律有节制。却不幸对茉莉产生了感情,某年某月给茉莉写了一封只有元素符号和化学公式的情书,茉莉当然看不懂也压根儿不想搞懂,半开玩笑的回了一封只有emoji的邮件,自此两个人就成了一对冤家。这会儿,元素君正不情不愿的帮茉莉和亨利照合影,看着茉莉一副痴迷的样子靠在亨利身边,元素君一脸怒气,但又不能发作,只能老老实实的举着手机猛照。
    再比如阿曼达小姐。她身材高挑,棕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无论是服饰打扮还是发型妆容,都透着一股精英范儿。就在今天的秘密会议结束后,其他人都离开了包间,只剩我和大迈、埃瑞克,大迈突然摆出一副八卦脸,神秘兮兮的对埃瑞克说:"我敢打赌,阿曼达跟约翰有点什么!"
    "怎么可能?"埃瑞克挑着眉毛回答,"阿曼达对感情向来是很谨慎的!"
    "咳,有点什么不一定是感情……"大迈刚要继续,突然想到我这个妹妹还在场,就不再继续,换了个话题。在哥哥们的眼里,我永远是未经世事的未成年人,就像我不明白他的"有点什么"是指单纯的肉体关系似的。
    这会儿阿曼达正一个人坐在桌边,晃动着手里的杯酒,不知在沉思什么,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那背影似乎有些光华褪去的落寞。不知是在思考什么棘手的案子,还是在回忆曾有的欢愉。
    还比如我的书的主编玛莎。我真没料到埃瑞克会带玛莎来参加Party,而且是作为自己的女朋友。"哥哥我只能用自己来偿还你欠主编的债了!"埃瑞克故作愁苦的跟我说。我祝福他们,但在心里并不看好他们,以我对埃瑞克的了解,隐隐觉得他们并不会长久。人们都说办公室恋情是极其危险的,万一破裂了,又如何共处呢?这会儿玛莎正小鸟依人的靠在埃瑞克身边,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锐气和强势。但是,我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恐惧,她是在害怕失去埃瑞克么?害怕相爱的幸福太过短暂……
    不管是喜是悲,似乎每个人的故事中都有一条正在进行的感情线。那么我的呢?我的感情线到底从何而起又向哪而去?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即使在亨利向我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的时候,我都没有把它作为一个"感情"问题去对待。难道我真的向哥哥们说的那样"天生晚熟",还是有其他什么不正常的原因…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喝完了第三杯餐厅自制的名为"万能处方"的综合果汁,这种果汁酸甜搭配的恰到好处,里面还混合着五颜六色的果粒。但是,我开始感到微微的眩晕,难道这不是单纯的果汁?我跑到吧抬前问:"这个"万能处方"里是不是有酒?"
    那个剃着板寸、带着鼻环、纹着花臂的调酒姑娘充满善意的回答:"我亲爱的熊猫宝贝,没有酒还怎么能称得上"处方"呢?"
    我只能默默表示赞同,然后默默溜到酒店后身的小花园,在清凉的夜风中缓解一下醉意。月光明亮,竹叶的沙沙声与水流的潺潺声交织成生动的夜曲。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身边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月光象仙女棒,可以把一切都变成童话里一样。"
    我猛的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个5年未曾谋面的男人。不知为什么,我竟然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之所以我的感情线模糊不清,是因为它不幸遇上了一个失败的、不应该出现的开端,自此就失去了应有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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