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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没有答言,只笑着看他。
那人急忙上前一揖:“姑娘可能不认得我了,当年天牢阴暗,也难怪……”
天牢?
此人莫非就是宇文玄苍登基初时自各地召回的当年在天牢里为宇文玄缇派人暗杀他二人作证的那些囚犯之一?听说这些人现在大部分都成了朝廷的肱骨之臣,对他可谓忠心不二,又做事果断,行为清正,亦深受他信任……
那人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记载了岁月沧桑的脸竟是不好意思的一笑:“当年,姑娘在天牢里为我们唱曲,真是驱走了埋在我们心中的不少阴霾,现在我们偶尔聚在一起时还会谈及当年之事……”
他万分感慨,好像那场牢狱之灾竟是一种难得的际遇。
“当年,我们都对煜王……当今圣上的深情有目共睹,但不知姑娘现在……”
他本想询问苏锦翎如今是宫里的哪位主子,却方注意到苏锦翎一身孝装,不禁一怔。
苏锦翎淡淡一笑:“我是清宁王妃……”
而后转了身,向宫外去了。
那官员立在原地,只怔怔的看着她越走越远,终是与白雪融为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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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回了王府,但见下人们皆缟衣素服,在之画的指挥下哭哭啼啼的忙碌。
她垂了眸子,穿过纷乱,向暖玉生香阁走去。
进了门,靠在门板上,吐了口气:“玄逸,我回来了……”
她没有走向床边,而是坐在妆台前,抬指取下发间白花,拆了发髻,将长发打散,又拾起碧玉梳轻轻理顺。
待整理完毕,方对着镜子笑了笑,起身,向床边走去。
“你怎么还睡呢?以往总是笑我懒,却不想……玄逸?”
她撩了帐帘,忽然大惊。
床上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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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冲出房门,一把抓住正捧着茶盅往西厢走的秋娥:“王爷呢?”
秋娥抽抽搭搭的说道:“王爷不是在屋里吗?”
话音未落,人猛的被推了一下,满托盘的茶盅顷刻碎了一地。
“在屋里?你去看看,王爷在屋里吗?”
伴着这阵碎响以及苏锦翎的厉喊,所有人都跑了过来。
“王爷呢?”
“王爷呢?”
苏锦翎抓住个人便问上一句。
然而所有人都告诉她……“王爷在屋里”……“王爷不是和王妃在一起吗?”……“自王妃出去,我们谁也没有进去过”……
玄逸……
玄逸……
她只觉得他们的脸正在变得模糊,像纸片一样在眼前飘来飘去……
不知是谁唤了她一声“王妃”,她忽地眼前一亮,心底蓦然爆出惊喜……玄逸不见了,是不是说他已经醒了?
可是……玄逸,你去了哪?
她一把推开扶住她的人,开始在府里寻找。
云梦斋……停云苑……摘星亭……流芳榭……
都是他平日常待的地方,亦是他与她常去之处,可是……
她又跑回暖玉生香阁……
屋里……床上……空空如也……
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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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寿喜奔进门来,跪倒在地:“王妃,别找了,王爷被皇上带走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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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小的见王妃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府里乱做一团。之画总管好容易将大家分配了活计,吩咐小的去宫里报丧,小的就去找王爷的令牌,怎料刚到了暖玉生香阁门口,就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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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福禄寿喜跌跌撞撞向暖玉生香阁跑去,忽见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影身姿挺拔俊秀,长发如墨,披散如瀑。
风过,发梢轻舞,极是摄人。
虽只是个背影,然而依然威仪赫赫,尊贵高华。
皇上?!
他心下奇怪……皇上怎么会来这?
就在他怀疑之际,那个人影已是消失在门内,轻逸得仿佛是渗进去的……
趁附近无人,他蹑手蹑脚的潜到窗下,偷偷探出半个脑袋……
他看到那人立在床边,只是个侧影,此刻又微低着头,如墨长发掩去了脸上的一切神色。
窗子紧闭,他只模糊听到一个声音说:“事到如今,还不认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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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怔怔的,脑子里轰轰作响……
宇文玄苍怎么会来这?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为什么要带走宇文玄逸?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转,转得她头都晕了。
她定定的立在那,仿佛没了呼吸。
众人吓坏了,急声呼唤。
却见她微转了眼珠,猛的推开他们,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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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内,宇文玄苍正同宇文玄朗商议要事,忽听得小续子一迭连声的唤着“清宁王妃”。
他霍然望向门口,但见苏锦翎已扎进门来。
不同于两个时辰前的到来,那时的她即便遭逢大难亦沉着镇定,然而他知道,她定是强忍着悲恸,那悲恸如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只要她略一松动,就会被顷刻压垮。
那时,他看着她,很想将她拥在怀里,无论她是愤怒也好,挣扎也罢,只要那座山能移到他肩上,即便令他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可是隐在敞袖内的拳紧了又紧,终是未能。
而现在,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头发披散,目光凌乱,仿佛失了魂魄一般一步一顿的向他移来。
她在看着他,却好像在看着一团空气,令他的心一点点抽紧,攥紧的拳正在战栗着怒吼。
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忽的像是失了全部力气般跪倒在地,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抖出几个他根本听不明白的字。
身边正有人拽着他的手臂……他方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定定的立在案边,而宇文玄朗正示意他坐下……
宇文玄朗见劝不动宇文玄苍,只得叹了口气,转向苏锦翎。
他亦是刚刚听说宇文玄逸的事,真想不到那样一个聪明绝世清雅俊逸的人竟会……
太突然了,不过,似也是意料之中。
登基那日,庆典结束后,四哥回到昭阳殿,立在窗边,指间习惯的摩挲着那个已褪了色的荷包,似是自言自语道:“有些东西,是到了该拿回来的时候了……”
当时,他便心中一紧。
他不是不知天家的规矩,一旦新皇登基,为了稳固统治,难免要危及手足至亲,尤其是宇文玄逸这样一个与其旗鼓相当至今仍颇受拥护的对手。
可能亦是猜到他心中所虑,更或者不想让他为难或者力行劝阻,四哥登基的第二日便命他代天子巡边,其实是秘密监视宇文玄铮的动向,若有返京之意,即刻回报。
而他虽在关外,却时刻关注着帝京的动静。
他听说四哥大刀阔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了朝廷的腐朽势力。
许多人都觉得猝不及防,然而他却知,四哥早在几年前就将朝中上下人等调查得清清楚楚,只在伺机而动。
四哥,终于可以按照他的构想缔造一个崭新的朝堂了,他已可以想象天昊未来的清明盛世。
当然,他所关心的不止这些。
他听说四哥曾竭力招宇文玄逸回朝,而宇文玄逸屡屡回绝。
三辞三让虽是佳话,可若继续坚持……
宇文玄逸绝非不识时务者,更不是鼠目寸光的愚人,难道他就不知道这一再拒绝意味着什么?岂非惹祸上身?
果真,去岁十月初,圣旨下。
他知道,四哥终于动手了。
而四哥这一举措,定会让宇文玄铮心生不安,他自是要加紧防范。可是宇文玄铮跟清宁王学了不少本事,竟派一股军队引开了他的视线,而后大举返京……
宇文玄铮率军回京亦曾让他一度以为宇文玄逸此举无非是想令大军回援,助自己登上帝位,毕竟清宁王被困京中,手下无一兵一卒,若当日宇文玄铮强行攻城,真不知今日身在此处的会是谁。
然而即便是那样一个不世出的人物,竟然……
他再叹了口气,咽下心中纠结,上前一步,想要扶起苏锦翎,却听她似是在毫无意识的喃喃低语。
“锦翎,你在说什么?”
苏锦翎的唇一直在动。
他侧耳倾听,微锁了眉,睇向宇文玄苍……
宇文玄苍仿佛定住,只一瞬不瞬的看她。
心中再叹。
如今宇文玄逸已死,横亘在二人中间的阻碍终于不存在了,可是依苏锦翎的心思,二人现在的身份……
说实话,他都有点怀疑宇文玄逸突然英年早亡会不会是四哥……
“我没有……”
他的耳边忽然砸落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他当即心神一凛,然而苏锦翎的喃语亦是戛然而止,只抬了眸,望向那个雪衣之人……
她忽然扑到那人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袍摆:“求求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含泪的眼,颤抖的唇……她的痛楚一丝不落的印在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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