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不淑

第107章 永远不是结局

    [] 最快更新!无广告!
    相比较欧青英和欧信舍兄弟,欧信风则是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必中无疑。天天地以西京名才子的身份,春风得意地到处去赶诗社,吟诗作对,饮酒听曲儿,忙得脚不沾地。
    童氏十天半月的才偶尔能见着他一面,她和他现在见面根本说不上几句和气话,每次不是吵就是闹。童氏总觉得薛氏母子不怀好意,每每总要提醒欧信风小心,不要与欧信漾走在一起,专心读书。
    这日她好不容易堵住欧信风,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歇,欧信风却是不耐:“我有手有脚有脑子,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自己能挣功名,又没钱财给他们图,他们要害我,能害着我么?”
    “可是他带你去那些地方见些乌七八糟的人做些乱七八糟的事……”童氏想起儿子身上那股脂粉味和酒味,担心不得了。
    欧信风怒道:“你听谁乱嚼舌根子呢?我去什么地方了?见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人?我去的都是正经地方,见的都是正经读书人,做的可是谈学问的事,不知道不要乱说!”
    “嗳,我可是为你好。你莫要日日地往外跑,还是专心读你的书,这要是考不上,也好图以后……我是你娘,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呸呸呸,谁家的亲娘诅咒自己的儿子考不中呢?”欧信风一脸嫌弃地一甩袖子又去了。童氏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远,却没有任何法子。
    没多久放了榜,欧信舍兄弟不出意料地成了一、二名。欧青英和欧信风却是名落孙山。欧青英虽然难过,但想着自己实在不行,最起码还有个琛儿可以依靠,也就放宽了心,也把心思重点放到教养儿子身上去。
    欧信风就不同了,他当初话说得太满,招摇得过分,被多少人嫉恨。此刻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人人讥笑的对象,引得他连门也不敢出,老实了许多,日日蜷在家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薛氏的脸色。薛氏却是笑眯眯地什么也不说,还给他二两银子让他出去散散心。
    那欧信康和欧信矩两兄弟就不同了,日日地到欧信风跟前埋汰他,讽刺他,恶心他,说他马屎外面光,内里一包糠,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逼得他在家呆不住,正好有人上门来寻欧信漾,欧信漾不在,薛氏便推他出去待客。
    见了才知是欧信漾最初带他认识的一位马公子,那人死活将他拖出去吃酒散心,安慰他:“你这么好的文采,只是运气不好,考官眼瞎了,等下一次吧,必然得中……”云云。
    席间他遇上从前就认识的一个姐儿,那姐儿风情万种,善解人意,只把那好听的柔软话一句一句来安慰他,听得他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只等下一次再展雄风。
    那姐儿是他从前就是识得的,只是从前他看不上这些烟花女子,虽然觉得俏,却是摸上一摸都不敢。如今见了这姐儿的行事,反而觉得有点红颜知己,相见恨晚的意思在里面。
    那姐儿是风月丛中的老手,惯会勾人,先是引得他上了床,失了童身,随即一来二去上了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姐儿说是不要他的钱,是图他人好,偏又在他面前哭诉说老鸨为着他的事,说挡了财路,总是打她,还把手臂上自家用铜板刮上的乌痕假装青痕给他瞧。
    欧信风赌咒发誓要想法子赎她出去,偏他又没钱,便去向欧信漾借钱。欧信漾很生气地劝他,这种烟花女子,玩玩可以,怎么能较真抬回家呢?欧家家门从来没进过这种不清白的女子,又说自己没钱,钱都在薛氏手里掌着。
    欧信风哪里敢去找薛氏?这家里,四房是被他彻底得罪光了的,他不敢去找欧青谨。老宅那边,他更不敢去,算来算去,只有一个欧青英还和他说得上几句话,可这事却也开不得口。欧信风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童氏,被童氏臭骂了一顿,说她一文钱也无,逼他和那姐儿断了。
    没法子,他只好躲着那姐儿藏在家里重拾丢了很久的书本。谁知那马公子竟然找上门来,替他带来一个信,说是那姐儿有了身孕,是他的种。要是他再不去见她,她就碰死到他家门前!
    欧信风逼得无法,只好去见那姐儿,那姐儿抓住他就不放,骂他负心人,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嚷嚷着要一尸两命,死在欧家老宅门前。
    欧信风哪里见识过这个?吓得一迭声地问那姐儿要怎么办才好?那姐儿一口咬定要他帮她赎身,赎身之后,就算是不管她母子她也不给他添任何麻烦。否则便没完没了。
    欧信风最后拿着那姐儿给的两股金簪下了赌场,旗开得胜,从此不可收拾,先前还知道到点回家。持续了一两个月之后,赌瘾渐深,慢慢的,家也不回,赢了钱就去那姐儿那里喝酒睡觉耍子,那姐儿啥药都敢喂他,又把小姐妹介绍给他认识,引着他不分日夜地颠鸾倒凤,赌钱喝酒,忘了日月。
    这一次,他连着十多天没有回家,等到东窗事发,欧青原、欧青谨、欧信漾带着人寻遍西京城大大小小私窠子,赌场,秦楼楚馆找到他时,他正脸嘴青白地坐在赌场里,衣冠不整地和一群臭汗冲天,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眼睛也不眨地,疯狂地喊着:“大!大!大!”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
    带回去没多久,又被发现有了花柳病,欧二老爷被气得半死,把他绑入祠堂,又是鞭子又是罚跪的,折腾了几天几夜,又关了他许久养病,到底也教不回来。书呆子一旦开了窍,可比什么都疯狂。
    为了不让欧信风再出去给欧家丢脸,毁了欧家子弟的声望和前途,欧二老爷只好决定把欧信风无限期地关起来。童氏知道消息的二天就病倒了,从此再没爬起来。
    到此,欧信漾才算是满意地笑了。他终于为他的母亲和他三兄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夏瑞熙心里虽然明白这些事,但她管不上,也不想管。她的心思都被欧青谨、达儿、宝儿三个给占全了。
    庄子里的事有已经成亲并搬过去住的花老虎和王周氏打理,不管是蔬果田地鱼塘,花老虎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不要她操半点心。铺子里的杂事有长寿管着,大事有欧青谨做主拍板操心,她只需要管管大帐,管管家就行,反正小日子是过得滋滋润润。
    良儿年龄也不小了,长寿想娶她。欧青谨和夏瑞熙商量,夏瑞熙便去问良儿的意思,良儿应了。夏瑞熙便在冬天为他们办了婚事,良儿却不肯离开她,仍旧留在她房里做了管事妈妈,只求将来孩子不要入奴籍,请欧青谨抬举就行。
    要说夏瑞熙最近有什么要操心的,就是夏瑞蓓的婚事。春去秋来,又是一年过去,夏家的孝期早就满了,却也不见阿恪来。有关他的消息偶尔传来,都是说他又立了功,击退来犯的敌**队的。
    达儿开蒙那日,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准备时,门口突然来了十四五个骑马的壮汉,当头那个铁塔一样的正是阿恪。
    夏瑞熙去寻夏瑞蓓:“是特意为你来的。他把历年的军功攒起来,皇上要赏他,他什么都没要,只换了皇上一句话,他想娶你做正室,不离不弃,就是问你肯不肯?如果你愿意,他不住西京城,带你去边疆住。他万里迢迢地回来一趟不容易,好歹你认真给他个话。”她觉得阿恪能辛苦这么多年,只为了能帮夏瑞蓓谋得这样的一个体面,应该是真的把夏瑞蓓放在心里的。
    夏瑞蓓手里的茶碗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之后才幽幽说了一句:“我不能生孩子。”
    夏瑞熙松了口气,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生孩子这个问题。这便好说,“他说大不了抱养一个。他想见你,记得有什么好好说清楚。”
    夏瑞蓓如临大敌,求了夏夫人陪她,一本正经地隔着屏风见了阿恪,两人从早上说到晚上掌灯时分,直到夏夫人熬不住了,才作罢。夏瑞蓓同意先定亲,等一年后阿恪如果还是不改初衷,才又来迎她。
    欧青谨听说,牙都笑酸了。两个最不守规矩的人,如今要见面谈婚事,还弄个屏风在中间隔着,都是弄给谁看呢?但不得不承认,夏瑞蓓确实稳重多了。
    二年,夏瑞蓓嫁给了阿恪,跟着他去了西疆,那里的日子虽然苦,但民风朴实,想来她的日子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同年,夏瑞熙的温泉庄子被修葺一新。
    整整一年的功夫,欧青谨都缠着她不许往庄子里跑,入冬后,在冬天一场雪下来之前,欧青谨终于带着她和孩子们去了庄子。
    赶了一天的路,安排达儿和宝儿睡下之后已经夜深,欧青谨牵着夏瑞熙的手往庄子后园走去。
    远远地夏瑞熙就闻到梅花的幽香,跨过高高的围墙正中的那道小拱门,她看见了一片怒放的梅花,都是绿萼!女人骨子里都是浪漫的,心爱的男人愿意给自己送花种花,永远都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
    这样大,这么多的梅花树,竟然全都给他移栽活了,也不知他花了多大的心思,什么时候就是开始准备的?夏瑞熙看着欧青谨,浮起一个灿烂到极致的微笑。
    “你可千万别感动得哭啊。”欧青谨得意地笑着,牵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一间精巧的小木屋,正中,是汉白玉石砌成,热气腾腾的一池温泉,四周是磨成防滑石面的青灰色花岗石地板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毯,地毯尽头是一张可容两个人的锦榻,整整齐齐地铺放着被褥巾帕,换洗衣物。
    “我问过了,今晚应该会下雪。”欧青谨托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夏瑞熙看着天棚上的那十二块由木格镶嵌起来的半透明琉璃,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欧青谨念叨着:“想了很多法子,只能做到这么大,太重了,再多就撑不住,怕塌。还有就是烧出来的琉璃实在太小片,透明度也不强,没有其他办法,你将就了吧。等会儿下了雪,好歹你也可以听听雪落在上面的感觉。夏天的时候,也能看见朦胧的一弯月。要不然,夏天咱们把它换成纱,你看怎么样?”
    听不见夏瑞熙的回答,他回头一瞧,夏瑞熙仰着头,眼里含着两大颗眼泪,动也不敢动,只怕一动那眼泪就会掉下来。不由失笑,将她搂入怀中,在她眼睛上舔了两下:“傻丫头,哭什么?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是想看你笑的。”
    夏瑞熙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欧青谨的手解开了她的衣带:“累了一天了,咱们泡泡……明年再生个孩子……”
    番外木斐之前世——梧桐雨
    深秋时节,午夜十二点,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斜靠在“夜未央”夜总会的门柱上,沉默而疲惫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看到有寻欢买醉出来的客人,他就淡淡地瞟一眼,看看有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的白衬衣看上去已经有点皱,皮鞋仍然光可鉴人,年轻瘦削的脸上,浓黑的眉毛紧紧皱着,一双微微有些凹的眼睛黑得看不到情绪。一只烟抽完,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随手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就算了事,而是认真地将烟蒂按灭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八点从公司结束会议出来,从九点钟开始,他就一直在这里等,一直没有进食,空空如也的胃已经痉挛到麻木。但他不敢走开,只怕一走开他等的人就会离开。
    他一站就站到了凌晨两点,直到夜总会打烊,他抽完了最后一根烟,一群穿着很潮的年轻人酒气冲天,嬉笑着,打打闹闹地从里面走出来,他才看到了那个他要找的身影。
    他往前一步,拦住了一个穿黑色吊带短裙,头发剪得几乎贴着头皮,画着烟熏妆,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抬头望了他一眼,嗤笑着:“原来是我们家的卫道士和老黄牛。怎么敢来找我了?就不怕我丢了你的脸?”说着却紧张地瞪着眼威胁他。
    “小桐,小雨要见你。你跟我回去吧。”他好脾气地望着围上来的小年轻人笑笑:“我找我妹。”
    一个男孩子劝走其他人:“走啦,小桐他哥。”
    小桐冷哼一声,仰起头走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男子的眼眸暗了暗,随即跟上。
    车厢不大,两个人的腿都很长,就显得有些拥挤,小桐扇了扇鼻子:“难闻死了,又抽了多少烟?也不怕得肺癌。”其实她身上的味道更难闻,香水味、烟味和酒味在密闭空间里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难闻的味道,并且已经浸透了她的发肤衣角。
    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最近好吗?”
    小桐翻了个白眼:“死不了。你呢?”
    男子的眼神穿过出租车窗,飘过暗沉沉的城市,轻轻一笑:“我也死不了。”
    “等了我多长时间?你不觉得丢脸了?”小桐斜着眼睛看他。
    男子没有看她,淡淡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是同胞手足。我不管做了什么,都只是为了你好。”
    小桐沉默下来,良久才说:“你这样活着你不累吗?”
    男子没有回答。
    出租车在一座老式洋楼前停下来,铁艺雕花大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一个胖胖的欧巴桑,看见下车的两人,惊喜地抱住脸:“大少,你真的把二少找回来了?哎呦,二少,你总算是回来了。”
    小桐看了竖起耳朵的出租车司机一眼,脸一下沉下来:“胖胖姨!你不欢迎我回来,我立刻就走。”说完作势要走。
    胖胖姨吃了一惊,立刻改口:“小,小,小姐。”
    出租车司机还不走,小桐越发生气,跺了跺脚,转过去对着那司机很凶地吼:“你怎么还不走?守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出租车司机“嗤”了一声:“神经病!不男不女的家伙。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你说什么?”小桐的眼泪立刻晕了浓浓的眼妆,左寻右寻,找不到可以扔出去的砖头酒瓶之类的,就把手里巨大的提包扔了出去,却只砸到一个冒着尾气的车屁股。
    “不要丢脸。”男子扯住他往里拖:“你既然都已经决定了,敢穿成这个样子,又何必在乎其他人怎么说?”
    胖胖姨忙在他们身后把大门关上。
    小桐哭着挣扎:“你以为你当着我朋友的面喊我一声妹,就是给了我很大的面子?我不稀罕!”
    男子最后一丝好脾气被磨光,冷笑:“那好,二少爷,以后我当着你朋友的面喊你弟弟,你满意了?”
    小桐收了眼泪:“放开我!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来也来了,我干脆就和你们把话说清楚好了。”
    “二哥……”客厅门口,站着一个只穿了件白色睡袍,趿着拖鞋,披散着头发,十五六岁,脸色苍白的女孩。
    小桐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轻轻摸摸她的头:“小雨,怎么起来了?身体好些了?”
    小雨望着他柔柔一笑:“二哥,你不要和大哥吵。他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很晚,周末都不能休息一下。你别怪他去找你,是因为我想你了,他才特意去找你的。”
    二楼上走下一个穿着大红丝绸睡衣,丰满妖娆的中年妇女,晃了晃手里的半杯红酒,醉眼朦胧:“小梧,你去把这个死人妖找回来做什么?我们张家的脸都给他一个人丢干净了。”
    被称为小梧的年轻男子抱臂皱眉看着她:“你可不可以少喝点酒?才酒醒,又要喝?”
    中年妇女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无辜:“我睡不着。”
    小桐的脸抽搐了两下,脸上露出豁出一切的决心:“我不但像人妖,而且我决定彻底做一个人妖。明天,我就去做变性手术!你们要是觉得我丢了张家的脸,可以不认我。”
    客厅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小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显得越发苍白,小梧则是烦躁地抓了头发一把。
    中年妇女尖叫一声,把手里的酒杯朝小桐的脸扔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疯了?你敢?”
    酒杯砸在小桐的额头,杯子里的红酒四溅,顺着他的额头淌下去,滑过脸颊,肩头,一滴,一滴,在米黄色的纯羊毛地毯上留下血一样的痕迹,小桐不避不让,只是轻蔑地看着中年妇女:“酒疯子,你看看你,醉生梦死,该你承担的责任你承担了什么?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你生了我但你没有养我,你没有权利对我指手画脚!”
    中年妇女不敢置信地指着小桐:“你再说一遍?”
    小桐僵直了背,挺起了胸,“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我怕什么?张太太,我说你是个酒疯子,只管生不管养,我们三兄妹有你这样一个妈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是醉醺醺的,包括去开家长会,你丢够了我们的脸,出够了我们的丑!如果不是你乱吃药,小雨会是现在这样?如果不是你一天到晚喝得人事不省,大哥会是这样?”
    张太太扑过去搧他的耳光:“就算我对不起也是对不起他们两个,你呢?是我让你这样不男不女地活着的?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安生了!”
    小桐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在他的脸上狂搧。
    小梧大吼一声:“够了!都住手!”
    张太太涂着血红蔻丹的手指指向他:“你住嘴!你也要来气我?我还不如早点跟了你爸爸去呢。”说着哭了起来,转身却又倒了一杯白兰地,一扬脖子就全灌了下去,跌跌撞撞地歪倒在沙发里,望着墙上的一张遗像发呆。
    小桐冷笑了一声:“你最好喝死了,永远都不要活过来。”说完转身就走。任由小雨在他身后大喊,他头也不回,从此杳无音信。
    小梧闭了闭眼,回身对站在一旁发呆的小雨笑了笑:“小雨,天气有点凉,你先去睡好不好?明天你还要去医院呢。”
    小雨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大哥,你送我进去。是不是我做了这个手术,以后我就可以上体育课,可以爬山逛街了?”
    “是呀。”他叹了口气,扶着小雨孱弱的肩头,带她上了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发呆的张太太,胖胖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扶起张太太:“太太,我送你上楼去睡,啊?”到了张太太那间散发着死气的华丽房间,张太太才上了床,突然大吐特吐起来。
    胖胖姨忙冲进卫生间,取了盆子抹布等东西去打扫卫生。等她忙活完,走到一楼,只见小梧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拿着一副塔罗牌,蹙紧了眉头,不停地洗牌,切牌,专注而孤寂,宽宽的肩膀几乎看不到肉,只看得见一副大大的骨架。
    “大少,我给你下碗面?”胖胖姨心头一酸,轻声询问。他才26岁,就要承担起这么重的担子,一家老小,谁也不能帮他,还总拖累他,难为他不计较。
    小梧摇了摇头:“胖胖姨,我不饿,你去睡吧。年龄大了,注意休息,小心血压。”
    胖胖姨走到他身边坐下:“大少,明天要送小雨去医院,公司里的事也忙,你还是早点去睡吧。”
    小梧笑笑:“我睡不着。我害怕,胖胖姨,你说小雨的心脏手术能成功吗?”
    胖胖姨擦了擦眼睛:“肯定能成功的。”
    “我想也是。”小梧继续洗牌,切牌。
    胖胖姨又坐了一会,到底撑不住,便去睡了。
    等她睡了,小梧走到院子里,靠在那棵已经掉完了叶子的梧桐树下,又抽起了烟。
    半个月后,小雨死在了手术台上。张太太难得的没有喝醉,不停地捶打着小梧瘦削的胸膛:“都是你,都是你让小雨做的什么鬼手术,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你就是巴不得把你弟弟妹妹都弄死,都赶走,好没有人和你争财产……我的小雨啊,妈妈对不起你。”
    深夜里,高速公路上空荡荡的,小梧把车开到了两百码,前方的黑暗像一个张着巨嘴的妖怪,他越开越快,带着惬意和憧憬冲进了那片黑暗。
    这样的生活,但愿永远也不要再来一回。
    番外木斐之今生——青蛙王子
    “干爹,干爹。”胖嘟嘟的粉白小团子摇摆着身子朝木斐扑过来,眼见小团子的脚前方就有一块石子,他连忙扔了一粒花生米将那块石子打开,从而避免了一场摔跤事故。
    “干爹……”小团子扑到他怀里,伸出两只小胖手抱住他的腰,不忘把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疼爱地摸摸小团子的头顶:“达儿今天又做错什么事了啊?”在他的印象里,这小家伙每次做错了事,铁定是要来寻他作保的。
    达儿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叽里咕噜转了转,仰头天真地望着他笑:“干爹,达儿今天很乖,根本没做错事。”
    木斐笑了笑,用筷子从酒杯里蘸了一点酒递给达儿:“小馋虫,又馋酒了?悄悄儿地抿一点罢,不要让你娘看见。”
    达儿笑着正要张口,突然打了个冷噤:“干爹,我娘厉害着呢,她说她是透视眼,能看清我肚子里装的什么。”
    木斐失笑,一本正经地问他:“那她都看清你肚子里装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达儿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一次,我拉肚子,她不让我吃樱桃,我背着她偷偷吃了几颗,结果她一看见我就知道了。二次,她不让我吃卤牛肉,我也偷偷吃了,还是被她一眼就看穿了。三次,我背着她在你这里吃了酒,明明才一小点,可还是被她看穿了。”
    木斐想起这小家伙屙屎不擦屁股,总被夏瑞熙抓住的事,忍不住狂笑了。有心要告诉他,他吃樱桃被抓是因为他的衣襟上有樱桃籽儿;吃卤牛肉被抓是因为嘴角有辣椒没擦净,还有卤牛肉的味道很明显;喝酒被抓也是因为酒味太浓。话到嘴边,又想到,小孩子对母亲有点敬畏总是好的,又把话咽了下去。
    达儿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知道是笑自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爬到他膝上,笑着扯扯他的衣角:“干爹……我想上街玩儿,你带我去好不好?晚上我给你捶腿揉脚,好不好?我娘出门了,她不会骂你的。”
    “好。”木斐放下酒杯,将达儿抱起,转身往外走。
    达儿揪着他的衣领,凑过去闻了闻,夸张地搧搧,“臭死了,干爹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啊?要出门你也不换身干净衣服?一大股酒味和汗味,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个酒鬼。”
    木斐停下脚步,瞅着达儿:“我昨天才换的衣服,真的就有这么臭?要我带你出门你还挑三拣四?”
    达儿皱着小脸:“我是疼你。就算你把靠近的人熏跑三尺远,我也不怕,反正你是我干爹嘛。闻惯了也就不觉得了。”
    木斐抓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真的有这么臭?”
    达儿怪模怪样地皱着鼻子:“不臭,不臭,真的一点都不臭。”
    他越说不臭,木斐越觉得好像是真的有那么一点臭:“我还是去换一身吧。省得丢了你的面子。”遂抱着达儿回了房间。
    达儿刚下地,就迈着小短腿殷勤地去翻他的衣箱:“干爹,达儿寻衣服给你换呀。”
    木斐往躺椅上一倒,提起茶壶往嘴里倒茶:“你去,你去。”
    达儿翻了一歇,不高兴地撅起嘴:“怎么你尽放些破衣服在箱子里?你有没有新衣服?没有让我娘请裁缝来做几件,从我的压岁银里扣。你这些旧衣服就留着给我干弟弟做尿布好了。”
    “咳!”木斐险些没被茶水给呛着:“你干弟弟在哪里呢?你就给他准备尿布了?”这孩子不会是看见夏瑞熙给即将出生的三个孩子准备尿布,也想跟着学学吧?
    达儿索性扔下手里的衣服跑过来,抓住木斐直晃悠:“干爹,你给我生个干弟弟好不好?宝儿一天总爱粘着娘亲,娘亲肚子里又有小弟弟,爹爹又忙,小黄屎住在庄子里,都没人陪我玩。”
    “我一个人怎么生?那干弟弟是那么好生的?”木斐哭笑不得。
    达儿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那干弟弟要怎样才好生?你告诉达儿,达儿能做的一定帮你做。”
    木斐无奈地看着他,给他生干弟弟的事,他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达儿的眼珠转了转:“我知道了,要干娘才能生干弟弟,是不是?我为什么没有干娘?我什么时候才有干娘?”
    “呃……”木斐头痛地扶着额头,这小东西,一天到晚总有问不完的问题。他要是认真和这小东西解释吧,这小东西就能问出十万个为什么来,他只好转移话题:“你还要不要上街?再不走天就黑了。”
    达儿小孩子天性,立刻忘记了干弟弟和干娘的问题,催木斐:“那你快换衣服。不换衣服不是丢我的脸,而是丢你的脸。”又挑三拣四了半歇,指挥着木斐穿上了他认为最好的一套宝蓝色茧绸长衫,又逼着他重新梳了头,插了那只最好的玉簪。
    达儿这孩子耳濡目染了欧青谨的一些习惯,刚懂事开始,穿衣戴帽就有自己的喜好,不喜欢的坚决不要,特别爱漂亮,从小都骚包得很。除了触及到原则上的问题,木斐一般都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小事,自然是顺着他。
    一大一小出了文渊街,上了西京城最繁华的长青街,达儿看见什么的都想要,不一会儿,他手里已经攥满了面人、糖葫芦、风车,又指挥着木斐往街旁最热闹的一个摊子去。
    木斐抱着他挤了进去,才知道是吹糖人的摊子,那糖人正吹着一只鼓囊囊的青蛙,达儿一眼就看上了,指着嚷嚷道:“我要这个。”
    木斐却知道,这青蛙形状的糖人平时是没什么人要的,恐怕是别人现场定做的。果然一个绿衫子,白皮肤大眼睛的少女操着外地口音笑道:“小弟弟,这可是我定做的,你若是想要就只能等下一个了。”
    达儿侧过头好奇地打量了少女两眼,把手里的风车、面人、糖葫芦一股脑地递给少女:“这位小姨,我把这个给你,你把这青蛙让给我好不好?”
    “再等一会儿不好么?”那少女不接他的东西,轻声笑起来:“干什么喊我小姨?喊我姐姐不好么?”
    “我现在就想要,等不及了。”达儿固执地摇头:“喊你小姨是因为我小姨漂亮,你也漂亮。”一句话说得那少女心花怒放,心甘情愿便把那青蛙让给了他,转脸看见了木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小孩子真聪明。”
    达儿大声道:“我干爹更聪明。”
    木斐笑着弹了弹达儿的脸蛋:“这么大声做什么?小孩子首先要学会等待。”又对少女笑道:“真是对不住,孩子被惯坏了,我们等下一个,您先请。”
    他今日打扮得周正,加上气度从容,自有一种成年男性的魅力。少女被他这一笑,笑得脸色微红,低着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那么急。既然小孩子喜欢,就让给他好了。”
    达儿惯会察言观色,木斐只一弹他的脸,他便知道木斐是在警告他,便委屈地抱着一双小手,眨巴着眼睛,对绿衣少女道:“小姨,我不是那么急,您先请。”
    那少女见他玉雪可爱,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显得分外活泼灵秀,特别是那明明委屈却偏又佯作大方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逗着他玩:“小弟弟,你告诉小姨,别的小孩都喜欢猴、金鱼、小鹿,你为什么偏偏就喜欢这青蛙?”
    达儿歪着脑袋道:“那小姨告诉达儿,您为什么会喜欢青蛙呢?你是公主吗?”
    那少女愣住,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达儿自顾自地说:“我干爹给我讲了个故事,从前有个王子被坏蛋变成了青蛙,青蛙王子得到了公主的喜欢,才又重新变成*人。所以我想,您喜欢青蛙,肯定是公主。”
    小小的孩童嘴里就挂着喜欢不喜欢的,真是……少女的脸虽然羞得通红,她却无法讨厌面前的这一大一小。她局促地搓着衣角:“我不是公主。我要这个,是因为我小时候家里穷,没玩的,我爹爹就捉了青蛙给我玩。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但我爹爹却没了,我想他,再也没人给我捉青蛙玩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达儿同情地看着她,抓住木斐的衣襟道:“干爹,你不是厉害着吗?你去捉青蛙给这个小姨好不好?”不等木斐回答,他已经郑重对少女作出承诺:“小姨,我们去捉青蛙,你去不去?”
    少女犹豫很久,她虽然觉得面前这两人很亲切,像是好人,但他们始终是陌生人。
    木斐低声对达儿道:“达儿,这位姐姐有事,我们不要耽搁她了好不好?”
    达儿失望地道:“这样啊。”转脸却看见了一张车从旁驶过,大声喊道:“娘!我在这里。你要不要吹糖人?我送你。”
    马车停下,夏瑞熙打起车帘,眼波流转,瞧见了少女,高兴地笑起来:“咿呀,雪兰,听说你来啦,我就去看你,你们掌柜的说你出了门,可巧竟然遇上了。快上来!”又对着达儿点了点手指,“让你在家描红,你却撺掇你干爹出来,你给我记着。”
    达儿蔫蔫地低下头,抱着木斐的脖子轻声道:“我爹骂我娘是母老虎,果然就是的。”
    木斐轻笑出声:“乱讲!”
    这边良儿已经下车去扶雪兰上车,达儿跟着爬上了车,讨好地望着雪兰笑:“小姨,和我们一起去捉青蛙么。”
    “捉什么青蛙?”夏瑞熙奇道。
    雪兰红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夏瑞熙便拍了板:“那就去吧!”
    雪兰犹豫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你方便么?”
    夏瑞熙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就坐在车里看你们玩。”
    达儿和绿衣少女蹲在池塘边,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
    木斐问夏瑞熙:“这是什么人?怎么从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夏瑞熙不动声色地道:“南边来的,专做茶叶生意的。你莫看她年纪小,实际上是张娃娃脸,已经有二十岁了,跑生意少说也有十年的光景,能干着呢。又记情,又大方,又聪明,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子,我瞧得起她的为人,想和她把生意做长,今日听说她来了,就特意去见她。”
    木斐道:“知道她不错,刚才看出来了。很是大方和气。”那边达儿大声喊道:“干爹,您快来啊!”
    夏瑞熙笑了笑,“达儿很喜欢她啊。”
    “嗯。”木斐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良儿轻轻触触夏瑞熙,飘了个眼色。夏瑞熙点点头,这雪兰,可是她精心才请来的,这次必定会成功。
    番外之花老虎:三日三夜——一个男人的一生
    那一天,秋高气爽,艳阳高照,鞭炮炸得满地的纸屑,小小的院子里满是喜庆,送走贺喜的客人之后,花老虎摇摇晃晃的进了洞房,看着忐忑不安,揪着衣角坐在床上,僵着身子,头也不敢抬的王周氏,他欣慰的笑了,随即眼眶又湿了。这一天,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为什么说是之一呢,因为其中还有两个日子比较重要。一个是他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凑够了银子回家想上周家求亲,却发现他没了家,娘也被大伯一家逼死了的那一天;另一个就是周家大姑娘成亲当日,他杀了大伯一家七口人,烧了大伯家的房子,砍下大伯和大伯母的头颅去祭奠他亲娘,亡命天涯的那一天。
    一个日子来临的时候,他才十七岁,经历了一生中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刻。他从一个被村子里的小姑娘们暗恋的五好杰出青年(力气好,种地技术好,吃苦耐劳,有房有地没拖累,娘的脾气也挺好),突然变成了人见人骂,狗见狗咬,没爹没娘,没房没地,身负血海深仇,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心爱的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在被大伯一家用大棒和狗赶出村子以后,他带着一身伤痕,躺在他娘被沉潭的那个水潭边的野地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只是睁着一双眼看着天,天一直都下着毛毛细雨,他硬没动弹一下,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或是雨大了时,他就闭上眼,等过去了,他又睁开眼。
    他不想动,他绝望的想,哪怕他此刻就是死了呢?死了也比这样活着好啊。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和蔼可亲,得到他娘给的冷面馒头时感激涕零的村里人,原来一个个都是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的。他们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娘被冤枉,被活生生的沉潭,而不肯说一句公道话,还在一旁看热闹,津津乐道。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总爱拿着扫把追着他打骂,总爱指桑骂槐的大伯和大伯母,心肠竟然黑到了这个地步,六亲不认,只是为了几亩薄田和几间破屋。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那和蔼可亲,爱施善行,好强能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娘,竟然会和一个乞丐偷情。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那肖似花家男儿的脸孔竟然会被指责为一点都不像花家人,成为私生子的证据。
    但他更不知道,他心里的仇恨原来那样深,就算是三天三夜的雨,也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和想要毁灭一切的决心。
    四天的清晨,天终于放晴,几个早起捡柴的孩子看见了直挺挺躺着的他,便好奇跑过去,用棍子戳了戳他,他不动,一个孩子又捡了块石头扔过去,他还是没动,那孩子一声喊起来:“死人!这里有死人!花家的那个杂种死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直挺挺的坐起来,目光定焦在某一点上,就是那群孩子带着的那只围着他狂吠,试图在他腿上撕下点口粮的土狗身上。他突然觉得,他很饿,不是一般的饿,他片刻也等不及,就想立刻就把这条狗下了肚。
    那几个孩子缓过气来,大胆的扔石头去打他:“老娼妇养的狗杂种,滚出去。”
    他不动,任由那些石头在他身上弹落,在他额头上留下青包和暗红的血痕。那狗试探的靠过来,对准他的腿上肉最厚的地方亮出锋利的牙齿,“呜啊”一口就要斩下去。
    突然,他出手了,他的手,准确无误地一把揪住了那条狗的两只前腿,与此同时,一条膝盖弯起,将腿收回,另一条膝盖曲起,跪坐起来,两臂使劲往两边一张,血光闪过,那条狗“呜啊”的一声含在喉咙里,就变成了“嗬儿”的一声闷哼,被撕裂的狗肚子里,淌出了花花绿绿的一堆,冒着腥气臭气热气一股脑的落在了他刚才躺过的草地上。
    狗血溅了他一身一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那狗粉红色的肉,咽了一口唾沫。
    孩子们惊呆了,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发一声喊,“诈尸了!”随即扔了手里的箩筐和柴草,作鸟兽散。
    刚才的那一击,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量,他呆滞的跪坐不动,费力的低低喘着粗气。良久之后,他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就将那几个箩筐里的柴草拢在一堆,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布包来,油布包里包着的是火镰和火石。
    僵硬的手指拿着火石和火镰,哆哆嗦嗦的打了好几回,才点着了柴草。柴草有点湿,冒着浓浓的青烟,熏得他眼圈红红,眼泪不停地流出来,却又因为这个身体缺少水分,眼睛干涩无比,而只是眼酸却流不出泪。
    他伏倒在潭边,大声的悲嚎着,把面前的草皮都抓去了一大块。嚎过之后,他麻利的拖过死狗,剥了皮,放在泡死了他娘的水潭里清洗干净,寻了根粗直的木棍,将狗穿了上去放在柴草上烤着。
    他站起身来,边脱衣服,边往潭里走,朝阳金红色的光芒照在他因为被雨水泡得太久而发白发皱的皮肤和溃烂的伤口上,给这具年轻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
    他走至水深到他腋下的地方,他站住了,冰冷刺骨的潭水提醒着他,他的亲娘,那个无数次边哄他睡觉边给他补衣服的亲娘,就是被双手双脚绑起来,坠上石头,泡死在这个他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水潭里。
    “花大哥,你不要这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害怕得颤抖起来,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潭边响起来。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谁,这声音,他从小听到大,在外面打短工奔波的日子里,更是无数次的在梦里响起。
    周家大姑娘已经轻声抽泣起来了:“花大哥,是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你娘,他们都疯了,我拦不住。我没本事,我不敢不听我爹娘的。但是花大哥啊,你不能这样,你若是这样,你又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娘……”
    他没回头,嘶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就不怕你爹娘打你么?”
    周家大姑娘犹豫片刻,轻声道:“我听说这里有个死人,我来看看……”
    远处传来周家娘子的叫骂声,周家大姑娘惊慌失措的放下一个包袱,跑走了:“花大哥,我会来看你的。”
    他慢条斯理的洗干净了身上,就连洗到伤处的时候,他都没感觉到疼。靠了岸,他正要去拿他那身脏得不能再脏的衣服鞋袜来洗,却看见了岸上的那个包袱。
    包袱里是一套崭新的男式粗布衣服和新的鞋袜,和当初他出去挣银子时,周家大姑娘偷偷送给他的一模一样。周家大姑娘,刚才大概是听说他死了,特意偷偷来给他收尸的。
    他就想,好歹还是有个人有良心的。脚下踩着的那潭水,仿佛也没那么阴寒刺骨了。
    穿上干净的衣服鞋袜,吃了烤熟了的狗肉,他把脏的衣服鞋袜扔进了火堆里,将那块包袱皮包起剩下的狗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潭。
    等到村里的大人们三五成群,拉帮结伙的赶来时,他早已不见了影踪。他的心中有什么死了,却又没有完全死绝。
    二个日子来临的时候,他是极度兴奋却又痛到不能呼吸的。他从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恶人,坏人。
    冬天里,周家大姑娘要出嫁,正日子要到了,却一连几天都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路都封死了,这急坏了周家爹娘。村里人又开始笑话他家一个女儿许了两家人,这回遭报应了。周家大姑娘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里,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好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她也会立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黑乎乎的院子,等到鸡要叫了,她才蹑手蹑脚的摸到床上,挤到妹妹身边,把身子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正日子的前一天,老天突然放晴,太阳光射在晶莹的雪地上,刺得人眼睛发疼,周家热闹起来。周家小妹死死守着周家大姑娘,就连她要上厕所,也跟着。
    正日子到了,周家大姑娘哭嫁的时候,哭得特别伤心,村里的人又说,周家养了个好女儿,又换回了丰厚的嫁妆,又舍不得爹娘。
    他站在雪泥混作一堆的山头上,远远的看着那顶红色的小小花轿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黑白相间的原野里,再也看不见。他面无表情的举起手里的柴刀,向着旁边一棵手臂粗的野栗木狠狠砍下去,一声脆响,野栗木应声断了。
    他皱起浓黑的眉头,从褡裢里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磨石,蹲下去,就着岩石上淌下来,才刚融化的雪水,“嚯嚯”的磨起刀来。
    夜深了,当狗也不叫的时候,他提着一罐油,揣着一褡裢被冻硬了的野兔肉块进了村。
    狗被兔肉块分了神,人被砍刀分了头和身。油浇上陈旧的家具和被褥,一盏灯被点燃又砸了下去,火光冲天,他立在他娘的坟前,把那两只头颅砸了下去,对着他娘的墓碑拜了三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生他养他又伤了他的土地。
    那个时候,他没想过这辈子还会遇上周家大姑娘,也没想过还能和周家大姑娘重新来过,风光成亲。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能过上丰衣足食,体面的幸福生活。
    他六十多岁的时候,还能一口气吃五碗饭,两斤肉。他抱着他的重孙子说:“我告诉你,你别嫌你这个小名儿难听,想那个时候,你爷爷就叫小黄屎,福气好着呢。”
    番外之欧四(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一大清早起来,母亲就拉着我在一旁嘀咕,告诉我花桥到了后,一定要记得踢轿门,否则就惧内的;要把新娘的嫁妆钥匙给天看看,以后才能多生男孩,夜里一定要记得睡外面,不能让新娘踩我的鞋。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不能让夏二压着我一头,我才是她的天。我知道娘对大嫂在大哥面前说一不二的事情非常不满意,不希望我也成大哥那种类型。说实话,我也瞧不起惧内的男人,男人顶天立地,应该为家庭顶起一片天地,事事都听女人的,还怎么做事?但对于这种风俗,我还是不信的,当初大哥肯定也这样干过,怎么不见大嫂怕他?
    我的女人,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对待。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她能真心待我,管好家,孝顺公婆,教养好儿女,不要像大嫂那样对丈夫指手画脚,也不要像三嫂那样尖酸刻薄,挑拨离间就够了。只要她能做到这些,其他缺点我都能忍受,必然真心相待,定不会负她,让她伤心难过。
    踢轿门时,我怕吓着她,便先拍了拍轿子才踢,谁知她竟然狠狠踢了一脚回来。我想她大概也是得到过她娘的吩咐,不能示弱,是怕我欺负她吧?我忍不住笑了,女人的小心思就是多。
    她双手捧着钥匙递出来,大红的喜服映衬得她直指雪白如春笋,看见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我想她肯定有点害怕,忍不住恶作剧地摸了她一下,她的手果然更抖了,我忍不住得意起来,看来她还是没那么大胆嘛。
    当屋时只有我二人时,她低垂着头,红色轻薄的中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雪白的脖颈纤细美丽,让我有想咬一口的冲动。我想起了那个夜晚,我背着她走在山道上,她是那样的柔软芬芳,我口干舌燥,很想和她说几句好听的话,做点该做的事。
    握住她的手,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句:“你不冷吗?”要是她说她冷,我正好顺理成章地将她拥入怀中。外面竟然传来一阵窃笑声,我很恼火,如果不是怕她会被吓到,我一定要将外面的倒霉鬼扔到池子里泡着。
    她怯怯地看了我一眼,脸和脖子都羞成了粉红色,果然是被吓到了。她竟然也有柔嫩害羞的时候,让我实心痒难耐,下腹有一团火在体内乱窜,几乎迫不及待就想发泄出来。她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女儿家,我才一碰就僵得像块木头,我忍耐着先上了床,哄她从我身上爬过,去睡里面。
    她小心翼翼地从我的身上爬过,我趁势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在我的胸膛上,这个鬼丫头,竟然对着我舔嘴唇,看得我的头“嗡”地一声响,只想不管不顾地将她压倒揉碎。但是不行,她是我的妻子,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必须珍惜她,疼爱她,得到她的尊敬和爱慕,我不想给她一个急色鬼的印象。
    我忍了又忍,耐心地和她说话,还好,她很温顺懂事,我轻轻吻上她花瓣一样的嘴唇,她的气味甘甜芬芳,身体温暖柔软,我的心跳得不像是我自己的,体内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我忘记了要保持形象的事,不假思索的挑开她的衣襟,用手罩住了她胸前那对我梦见过无数次的小白兔,我一头扎了进去,果然又香又软又滑,所谓软玉温香大概便是如此。
    她颤抖了一下,惊恐地睁开眼看着我,我以为她会拒绝我,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看着她,她的脸红得滴血,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反手轻轻搂住我的肚子,这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我顺着她雪白晶莹的胸脯一直吻下去,吻到腰间,正要解开她的下裳,她突然蜷作了一团,紧紧地护着身子,不让我继续,我憋得难受,下体涨得发疼,额头都沁出细汗来,少不得柔声安慰她,细细吻她的脖颈和背部,告诉她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会很轻很温柔的,不会很痛的。
    床间的事,我大概是知道一些的,知道女子一次会很痛,也知道她们会很害怕,只要也放松一些,肯接受我,多等会儿我也愿意,我只希望她不是一根木头。
    她很快调整了情绪,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轻轻抱住了我的腰,主要贴近了我,我欣喜若狂,怕她反悔,以最快的速度脱光了我们的衣服,她的衣带该死地拴得那么紧,却又订的一点都不牢,我扯了两下,竟然被我齐根扯断了。
    我看了她一眼,生怕她会赚我粗鲁,她只是红了脸垂着眼靠在我的怀里一言不发,她是那么美,头发乌黑柔软芬芳,肌肤雪白晶莹,曲线玲珑,虽然身子有些纤细,但无一处不精致美丽。我迫不及待地颤抖着握住她一堪一握的纤腰,将她轻轻托起拉向我。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温暖紧致酥麻,比梦里美妙舒服上千倍万倍,让我全身都感觉不到重量,我什么都不想,只想继续深入,深入,缓解身上的胀痛和炽热。
    她轻轻叫唤了一声:”疼……轻点……“那声音悠扬婉转,仿佛带着无数把小钩子在我的全身桡,桡得我不管不顾地只想往里闯,她“嗯”了一声,往后一缩,又有些怯怯地靠上前来擦了擦,要命的小东西,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下体骤然一松,一股温热喷薄而出。
    她傻傻地看着我,看得我想找条地缝钻下去,我失败了……我不相信她不懂,她出嫁之前,她母亲肯定教过她的。
    要是她因此看不起我怎么办?我的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和耻辱感,却不知该如何挽回。
    她很快收回眼神,也没和我说话,只是从枕边取了事先准备好的巾帕擦净她的身体,穿上衣服又帮我擦拭。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不敢看我的身体,但动作却很轻柔,很坚定。
    擦试完以后,她红着脸帮我穿亵衣,飞快地亲了我的胸脯一口,细声对我说:“夫君,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要疼我,我也会对你很好的,我们好好过日子。”不等我回答,她静静地在我身边躺下来。
    她眼里的快乐和害羞显而易见,难道她真的不懂?我心里的不安放下了大半,松了一大口气,暗想我一定要让她真正变成我的人,让她真正知道我的厉害。又躺了一会儿,我想继续行动,但又害怕再次失败,只要再败一次,我就没脸见她了。
    正天犹豫不决的时候,她轻轻问我:“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被子大概有点薄,有些冷。”
    我连忙伸手去搂她的细腰:来,我抱着你。她怯怯地贴近我,她的身体果然有些微凉,特别是一双脚冰凉,看来是真的冷。
    我想弥补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便将她的双脚抱进怀里搓着:我给你暖暖脚吧?脚热乎身上就热乎了。
    她对着我笑:你真的很好。说完试探着把手放到我的腰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行动间,她柔软芬芳的身体温柔地摩擦着我,这意思是对我还满意?我不知不觉又解开了她的衣服。
    她怯怯的笑,主动帮我脱了我身上的亵衣。这一次,出乎意料的顺利,她虽然也呼痛,但很温柔,也很配合,我让她怎样她就怎样,她甚至红着脸帮我,在她骤然缩紧身子,紧紧咬住嘴唇,眼里沁出泪花来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我成功了。
    我强忍着停下,轻轻吻着她的眼和脸,脖子和手,低声安慰她:”放松,不要紧,我轻轻的,一会儿就不疼了。“她含着眼泪点头:“好,那你轻点儿。”
    她是那样全身心的相信我,依赖我,娇喘婉转间说不出的娇羞动人,让我亢奋不已民,但我还是不能坚持太长时间。
    她明明累极,还要强撑着帮我擦试,我不曾想到她会是这样温柔体贴,甜美可人,善解人意的女子,她对我好,我也应该对她好,我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为她擦试。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喜悦显而易见。那一刻我没想到什么应该或不应该的,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妻,我的女人,她如此美好,如此可爱,如此温柔,值得我疼惜。
    她在我身边睡着了,我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我想来想去,认为她其实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只是她很好,没有点破我。我想想越懊恼,我必须让她知道我其实是很厉害的。
    天未亮,我又想要她了,我忍了下来,我下一次行动必然要让她忘不掉。中午时候,她在收拾送给家里人的礼物,我看见了一只很眼熟的水晶沙漏,我认出那就是宣五送她的,宣五曾经想娶她。
    我心里突然堵得难受,她是我的,只有我能想,其他任何人也不能想。我撺掇她把发地只沙漏送给我父亲,要是她不肯送,我就悄悄给她扔了,然后推到琉璃身上去。想来她也不能把一只猫怎么样。
    她答应送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我从二哥那里弄到一本书,这本书还算不错,我决定今晚要给她一个大惊喜,让她过后就再也忘不掉。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她不知道我急,推三阻四,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一点都没有昨天晚上可爱。跑到屏风后面去弄了半天也不出,急得我脖子都伸长了。
    终于她肯走出来了,这是什么衣服?三块才有巴掌大的粉绿绣花丝绸包裹着她最美的地方,如雪的肌肤在粉色的薄纱下若隐若现。看得我心跳如鼓,血脉喷张,真的想把她从里到外揉搓一顿。我捡到宝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