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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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倩倩完全沉浸在了脑海里那周而复始的悲喜交集之中，以至于忽略了对方言语间透露出的小细节。
    比如万化此时展现出的那一丝畏惧。
    “是你，当年杀了我的父母，和整个孙家数十口人。”
    她从未忘记童年时候留下的那抹最深最暗的阴影，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她宁愿自尽于当夜，也不愿再次经历那一场噩梦，哪怕只是一分一秒。
    “为什么？”介于现在的她无法手刃仇人，因此她也没有冲动行事或是在言语上做出无谓的谴责，只是十分平静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折磨了她整整十数载，常常半夜自梦中惊醒，眼前浮现出的都是那副血流成河的凄惨画面，从而整日精神恍惚，夜不能寐。
    更可怕的是，无论过程有多么的身不由己，那一切都是由她自己的双手所造成，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残酷而且冰冷。
    面对这平静的质问，亦或说最简洁有力的控诉，万化没有选择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而是以一种超乎预料的诚恳语气，凝视着她布满悲愤的双眼答道：“我没得选择。”
    这时的万化与之前仿佛判若两人，散发出的气质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就像是一名孤苦无助的失足少女，平缓地阐述着自己迫于无奈所选择的生命轨迹。
    “没得选择？”
    即便表现得再诚恳，这样的答案显然无法令孙倩倩满意，她用微嘲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回答，神情中的讥讽之色根本不屑隐藏。
    “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当初之所以那么做，只是为了保护你。”
    很明显，对方也并未指望她能够理解，只是说出其自认为需要道出的内容：“若是我不出手，当年的你便已丢掉了性命。”
    再怎么说修行界也是遵循着弱肉强食的制度，因此以万化的地位及实力，根本犯不着和孙倩倩解释些什么。
    而其之所以说这些话，也只是因为她认为此事已危急不到自身安危，并且可以起到安抚对方那极度不稳定情绪的积极作用。
    可惜事实恰恰相反，此言宛如一柄冰冷的利刃，直接戳到了孙倩倩心底最深的痛处。
    她就像是突然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面色骤变，朝着万化声嘶力竭地喊道：“若然如此，你大可以杀光那些黑衣蒙面人即可！为何还要屠虐我的亲族家人！！！”
    这样过激的反应，也没有令万化表现出任何诧异的情绪，她用最寻常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最诡异的话：“因为天不容我们，所以他们必须要死。”
    此话中明确蕴含“因为”以及“所以”，然而诡异的是，前后两段却根本没有任何因果关系，无论如何解读，都完全不符合逻辑。
    但不知为何，孙倩倩闻言立刻沉默了，就连激动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说她傻也好，说她笨也罢，她信了这番“鬼话”。
    只因她能够从对方的神态及语气中确定一点，那就是……
    此言绝无半句谎言，的确句句属实。
    见她控制住了情绪，万化接着又说道：“事情已过去那么多年，现在没有必要再做追究到底孰是孰非。总之我保证，只要你帮我，我誓会兑现刚才的承诺。”
    此言似是魔音灌耳，就像深入骨髓的毒药般挥之不去，孙倩倩双目无神地望着眼前那比她自己还要矮小的身影。
    她不能，也可以说是不愿怀疑对方所做承诺的真实性，她只敢当做其的确属实，否则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要再一次遭到无情的浇息。
    为了复活自己的父母，她可以深入刀山火海，乃至万劫不复。
    只不过如今还有一件事困扰着她，孙倩倩低头沉吟片刻，随后抬起头欲言又止的说道：“我的……”
    似是知道她想要表达的内容，万化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的情况太复杂，即便是我，也看不清其前路在何方，就像是被一道瘴气所蒙蔽，根本无法深入探究。”
    孙倩倩目露迷茫，说道：“我感到力量自体内源源不绝地涌现，也是因为你？还是因为种子？”
    万化正是疑惑与此，所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按常理而言，在她与孙倩倩分离的那一刻，便截断了二者间的联系。
    那时的她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是一枚种子的载体，并且之后竟未受种子觉醒之势的掌控，仍然拥有着完整自主的意识。
    此时此刻，万化从对孙倩倩知根知底，彻底转变为了毫无所知，即便二人相距不足五步之遥，她也根本无法看透其体内隐藏的奥秘。
    就说刚才陡然出现的高温，便是完全在她预料之外，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久之前，她以为孙倩倩在自己面前已没有任何秘密，但直到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转世之灵与其一体共生，此事绝非巧合！
    或许这就是变数，一个足以影响她所谋大计走向，以及结局的变数！
    所以她一定要将其控制在自己身旁，时时刻刻保持关注。
    一个在自己观察范围内的可控变数，远比一个脱离掌控的不定变数要来得安全许多。
    ……
    二人经过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暂且达成了表面上的协调一致。
    孙倩倩问道：“你的计划是？”
    “只要不阻我，你的朋友们便没有任何危险。”万化正色做出了保证，随后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笑着问道：“那么，成交？”
    她没有道出计划的内容，只是做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保证，因为她知道孙倩倩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唯一值得牵挂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孙倩倩深吸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目，片刻后迅速睁开，目中流露出的坚定证明了她已下定决心。
    轻柔而缓慢地握住了对方的伸出的手，她心头古井无波，面上平和淡然，点头说道：“成交。”
    至于这究竟是一桩与天使的交易，还是与魔鬼的交易，没人知道，只有时间能够给出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