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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二老本来说的是中午之前到,不过早饭后天气突然转阴,不长时间风也起来了,老太太看这天气,担心要降温,就想着早点将冒冒新做的几件棉衣和外套送过去,老爷子说她瞎着急,章家还能缺了冒冒衣服穿,方碧凝先不说,就章谨之那事事讲究的个性,怕是安修再给冒冒生三个弟弟,冒冒的衣服都穿不过不来。老四小时候那会,家里的情况还不算太好,那人给老四准备的衣服,不夸张地说,一天换一件,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放到现在倒不算什么,在那个年代就有点惹眼,他就没让全部给老四上身,直到君毅和君信出生,没穿过的打包送过去,君毅和君信上小学之前除了过年基本就没怎么买过新衣服,可见有多少。后来还是云之说什么孩子大了就该有自己的审美,即便衣服再好,也不能总捡叔叔的穿,要让他们自由喜欢的样子,这事才算打住。
老爷子即便退下来了,也没真正闲下来过,更少去回忆往事,这下一回忆,就忍不住有些心软了。一转眼老四都是年过四十的人,他们也都老了,当年章谨之要带老四出国读书,他不舍得,还是云之劝他宽心,现在她在孩子身上的心比他还重,无非也是知道看一眼少一眼。吨吨不在眼前还好点,可冒冒就近在咫尺,这小东西调皮归调皮,但就有那个本事磨地人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恨不得天天放在自己跟前看着才好。
想到这些,老爷子心里叹一口气,认输,“我把手头这件事处理一下,再给老大打个电话,咱就出门,你让人和小曲说一声把车准备好。对了,上次冒冒不是想要骑上去就会唱歌的小鹿吗?让人找找给他放车上带过去。”
因为出门早,所以他们到章家的时候也不晚,还不到十一点,一路过来天气还是阴,但这边的风要小不少,他们的车子一转过胡同口,司机曲靖就看到冒冒了,就和后座的两位老人说,“冒冒在前面和人说话呢。”
老爷子闻言打开车窗看了看,还真是他,戴着一个浅灰□□猫头的绒帽子,头顶上还直愣愣地竖着两只猫耳朵,正仰着头在和去六七岁的孩子说话,老爷子定睛认认了认,应该不是章家的亲戚,他没见过,估计又是冒冒在路上搭上的,至于原因,恐怕就出在那孩子手里牵着的那两只狗身上,两只查理王,个头都不大。老爷子示意车子开慢点,离着近了,就听到冒冒在说,“我家也有,俩。”伸着两根胖胖的小指头给人比划。
那孩子估计不太擅长和冒冒这样的小不点打交道,不知道怎么找话题,只顺着冒冒磕磕绊绊地问,“你家的在哪里养着,怎么没看到?”
“姑姑家墙上,他们,他们俩等吃饭。”
这下别说是个外人了,就算是季家老爷子,也不知道冒冒到底在表达什么。果然那个孩子接不上话了,这时一直站孩子身边像是爸爸的人上前,看那架势是想拉冒冒的手说话,结果被跟着冒冒的人拦在一步开外的地方。
季仲杰虽然以前说过冒冒只是在门口玩,找个人带着就行,非要找两三个人跟着有点大张旗鼓,但也不得不承认,只要章家孙子这一层身份在,冒冒的身边永远少不了明里暗里示好或者别有用心的人,冒冒年纪小又不懂得分辨。就拿眼前这个孩子来说,明明不会也不喜欢应对冒冒,却被家里人摁着陪冒冒说话。
“冒冒。”季仲杰从车上下来,喊冒冒一声。
“爷爷啊。”冒冒看到爷爷奶奶来了,也不盯着人家的狗了,对着爷爷奶奶跑过去,张开手就要抱,也就是老爷子身子骨结实,待人跑到跟前,一把就捞起来抱在怀里。那人见这两位老人气度非凡,接着盯着车牌看了看,似乎想到什么,就准备带着孩子过来打个招呼,对上那人的一脸着急,老爷子的态度是一贯的和蔼可亲,可也只是微笑点点头,没多说话抱着冒冒进去了,至于后面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的。
他们刚进大门,章家的两位老人听到消息也迎到了垂花门那里,方碧凝这段时间身体时好时坏,章云之是知道的,就快走了两步过去挽着她说,“大嫂,你怎么也出来了,又不是外人,我们自家人还用这么客气吗?”
方家和章家是世交,方碧凝比章谨之小几岁,和章云之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这么多来姑嫂的感情一直很不错,“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这两天感觉好多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人老了,身体总是不如以前了。不是说中午到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快?”
“家里没什么事就早过来了。”
几个人说着话往屋里走,点心水果都是现成的,章谨之又重新泡了一壶茶,人家一家人说话,其他人也没不识趣凑过来,厨房里杨小桃带着人开始准备午饭。这个不用特意吩咐,她清楚季仲杰和章云之的口味,或者说家里来的重要客人,她都留意过。
冒冒从刚才开始就赖在爷爷怀里没下来,爷爷刚落座,他就扭扭脚,把两只鞋都蹬下来了。章家爷爷弯腰,熟练地给他拎到一边放着,无奈笑说,“也不知道他穿着鞋是多难受,一进门就脱。”
季仲杰捏捏他的胖脚丫,热乎乎的,火气很足,“你今天怎么没去找其他小朋友玩?”就光在门口晃晃。
爷爷摸他的胖脚丫,冒冒以为爷爷是在和他玩,脑袋埋在爷爷怀里拱来拱去,自己乐地哈哈笑,倒是章谨之从旁解释说,“昨天去那个叫同同的孩子家里玩,看上人家墙上挂着的一只小灯笼,要拿自己的娃娃和人换,同同没同意,他三下两下把人给打哭了。今天不准他出去找人玩了。”在他们这种家庭,要支撑这庞大的家业,性子霸道刚强些倒不算错,甚至是优点,但是霸道又不知道收敛,凡事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就绝对是错了。如果从小家里不给一点约束,将来出门在外,人家顾忌章家和季家的权势,有几个人敢管。如果放任下去,简直无法想象。
季仲杰和章谨之两人在很多方面经常发生分歧,但在这方面,季仲杰是赞同他的,孩子宠归宠,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能妥协的,他伸手拍拍冒冒的屁股说,“以后可记住了,人家的东西,人家不愿意给你,你也不要抢。你总抢其他小朋友的东西,以后人家就都不愿意和你一起玩了。”又想起什么,感叹一句,“人家都说吨吨像他爸爸,其实冒冒的性子才最像老四。”谁敢说他们家冒冒不是老四亲生的。
这点章谨之也认同,“吨吨的性子还要温和一些。”他重新洗过手,将泡好的茶每人倒了一杯,“所以我现在有个想法,我想趁着身体还可以,将冒冒带在身边带几年。”
这件事方碧凝已经听他提过,如今听他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章云之了解他哥哥的性子,在安修离开,大哥将冒冒留下的时候,她曾经有过这样模模糊糊的念头,所以也不算太意外,那稍微有些意外的就剩下季仲杰了,他知道章谨之心里看不上安修,又看重冒冒,估计就觉得安修的档次不足以教养孩子,至少不能教养章家的继承人,虽然彼此都清楚,可章谨之不明说,他也不好点明这点,“我看吨吨的性子就很好,冒冒也活泼,我们年纪都大了,何必再为他们操这个心?”
“冒冒和吨吨那个时候还不一样,吨吨的生活环境要单纯一些,况且那个时候我们是不知道吨吨的存在。”
生活环境不同,冒冒的教育是要更麻烦些,“冒冒现在还小,陈家人和安修的品行是没问题的。”在他看来,小孩子这个阶段无非是一些习惯和品行的养成,其他的学识方面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他觉得冒冒现在的状态不错,性格外向开朗活泼,就是有时候霸道点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孩子,“再说还有老四,他就是再忙,家庭还是要顾及的。教育孩子可不是安修一个人的责任。”
“陈安修要是跟着老四出去,很多东西他都要从头学起,我们都知道,这对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到时候他哪里有精力带冒冒,总不能让他将冒冒带大了再出去做事。好年纪不等人,他这个时候不立起来,以后更难。与其交给保姆,还不如我来带。”
道理他都明白,这种安排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季仲杰心里不舒服,安修不该被这样对待,至少这件事应该和安修商量一下。
章云之看两人的谈话即将陷入僵局,居中调和说,“大哥,这件事,你和老四提过吗?”
章谨之回说,“暂时还没有,等冒冒适应了,我再和他谈,今天想到了,先和你们说一声。”如果时间向前推十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陈安修的,也有足够的方法让陈安修离开或者消失,可是现在老四羽翼已丰,很多事情他们只能商量不能强迫。
“这件事我们说再多也没用,还是应该问问老四和安修的意见。”章云之看看季仲杰,要说这几个老的里面,谁对安修最满意,无疑是老季,可能也是合了眼缘了,爷俩自见面起就相处很不错,要说最不满意安修的肯定就是大哥,至于原因,他也知道。
章谨之也知道今天这状况是谈不出什么结果了,而且他也没想今天谈出什么结果,于是也转开话题问,“听说君毅上周回来过,他在绿岛那边的工作怎么样?”
“他这次是回来开会,回家一趟匆匆就走了,我也没见过他,老四在那边给他留了人,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两年是家里的关键时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有丝毫的放松,老大那边,他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一力掌控的,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护好家里的这些孩子,尤其是君毅和君信,君信在部队里还好些,干涉军队事务总有些顾忌,可君毅就不同了,简直是个活靶子,稍有不慎,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当时之所以想办法将君毅调到绿岛,未尝没有让老四护一把的意思。
“什么也不做可不像是君毅的性子。”季家的那几个孩子,章谨之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家里出了一个季方平,君毅的仕途肯定会受很大的影响,可君毅却不像是个安于现状,只保平安的。
季仲杰拍拍怀里不停扭动的冒冒,声音也随之低下去,“他是有些想法,可绿岛这些年人事更换频繁,水也深得很,就怕他操之太急,没站稳脚跟,人先摔下去了。”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君毅想从哪里着手?”
因为老四的存在,季章两家的关系非常亲近,章谨之选择这个当口高调回来祭祖,又留在北京坐镇,这份情谊季仲杰是放在心里的,很多事情上他也不准备瞒着,就用手指蘸了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两个字。
章谨之侧身看过去,随之眼睛一眯,那两个字赫然是:□□。“他有几分把握。”
“现在只是有个契机。”
章谨之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还缺些火候或者说是助力。
*
对于季家和章家筹谋的事情,陈安修自然是不知情的,章时年也只是和他模模糊糊提过,但他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打听太仔细,魏家的事情了结后,他趁着周末带着吨吨还有妈妈回了林家岛一趟,其他的都好,两位老人的身体也硬朗,就是他小表弟找对象的事情闹的全家鸡飞狗跳的。林海双自己做旅行社的,天天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的跑,自己找了个女朋友在火车站做安检的,父母也都是铁路上退下来的,姑娘还没见到,二舅妈略一听家境就嫌弃上了,说是一个开火车头的,一个售票的,家里就一套房。于是死活不肯松口见人。陈妈妈这一去,又拉着陈妈妈唠叨了半天这件事,还问陈安修知道这事不。谁都知道林海双经常和天雨经常混在一起,天雨要是知道,陈安修没道理不知道。
陈安修何止知道,还一起吃过两次饭,可他也不敢承认说是小表弟特意带来给他们认识的,要是二舅妈知道表弟早就带人将亲戚认个遍才回家报告,更要气地爆血管。于是只说路上遇到过,说话做事很大方,个头得有一米七。
他做事一向还算稳重,长辈们对他的话信任度还是比较高的,二舅妈听他这么说口风也就松了点。陈安修知道小表弟是很喜欢那个姑娘,准备再接再厉烧一把火,见陈妈妈朝他使眼色,他也就没继续。陈妈妈知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这个时候说多了,万一不成反而容易落埋怨。
不过就这样林海双也挺高兴的,不知道是谁给他通的消息,他下午就打电话过来说是要请陈安修出去吃海鲜大餐,他好不容易跟人弄了四张高档自助的入场券,让陈安修带上吨吨,他带着自己女友四个人一起去。但是陈安修下午回去还有事,实在去不了,吨吨还有不少作业没做。林海双听这样有点失望,说下次再请,晚上就去找的陈天雨,恰好温凯也在,四个人就一道去的。
自助餐的地方在君雅酒店的玫瑰餐厅,这是君雅去年刚建竣工的项目,位于君雅酒店主体楼正前方的海平面上,四面通透环海,风景十分好,当然价格十二分好。据说这是一个什么集团在绿岛举行的一次商务会议,布展和会议的安排交给一家旅行社的会议部门,当然不是林海双的那个,他那个小旅行社也就能接接团带带团,哪有什么专门的会议部门,那都是人家大旅行社的配置。不过他在旅行业这方面混的人头熟,从人家手中弄几张内部自助券还是问题不大的,同时人家也特意叮嘱,只准吃饭,不要随意搭讪。今天是内部招待,明天的酒会才是重头戏,不过明天是无论如何混不进来的。
温凯家境还算富裕,不过这场合还真没来过,看在场那些人各个衣冠楚楚,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心里真有点打鼓,但那些人大多在交谈,也没几个真正注意他们的,他们四个找个角落位置,拿了东西吃自己的。即便有人看到了,也以为他们是旅行社那边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有人赶他们。
就在他们埋头吃半饱的时候,餐厅的大门再次打开了,这次进来的人似乎不太一样,因为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了一下,连林海双夹象牙蚌刺身的筷子都太好意思继续,他的位置最靠外,就伸着脑袋往外瞧。
温凯那位置被花木遮挡,看不清门口那里,就小声问林海双,“进来是谁啊,这么大排场?”
林海双闻言回头,摇摇头同样小声说,“不认识,看着像个大人物,就是腿脚好像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人家腿脚不太好?”
“坐着轮椅呢,谁腿脚好好的坐轮椅?”
温凯边剥蟹壳边边和林海双闲聊,“是个老人家?”
“没,看着挺年轻的,也就三十多。”
“才三十多就坐轮椅了?这大人物也够可怜的。”
陈天雨听他们闲磕牙,偶尔也插一句,他坐的这个位置,看不到门口,但是餐厅这半边看地还是很清楚的,所以当那轮椅到这边,他出于好奇,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当下就是一愣。
“谁啊,看到熟人了?”温凯注意到他的异样,趁着喝水的功夫,端着水杯拉着椅子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一眼看过去,一口水呛在了嗓子口,咳地眼泪都出来了,还不忘伸着手指说,“向,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长眉深目,五官深刻,就算过去这么些年,他也不可能认错。
陈天雨赶紧给他拍拍,“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指了,被人注意到怎么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人好像真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好在他们这里位置偏僻,加上来人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所以还真没人注意他们,不过林海双对他们的反应很好奇,“你们认识那个大人物?”
温凯喝口水喘口气,“我们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们。”那个时候,他们都是最底层的小喽啰,老大怎么可能认识他们。是他多年后见到那人太惊讶了,不是听说出国了吗?怎么这次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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