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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过了危险期之后,睡得昏昏沉沉的萧清珝幽幽的转醒。
入目的是熟悉的帷帐,空洞的眼神呆呆的望着头顶那一块布帘,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待得熏香若若无的气息传来,萧清珝眼神清明了许多,转过头来,见着了陌生又有点眼熟的男子。用眼神询问小婢女坐在离自己不远的穿着讲究的莫名其妙的人是何人,旁边一直候着的小婢女,很有眼色的接收到了萧清珝的眼神。
单纯而八卦的小婢女瞬间无视那陌生男子的眼神,撸起袖子,就开始长篇大论。
江湖里,从来不乏传说。
而叶官官便是其中之一。
叶官官是很多年前名扬天下的鬼医。与此同时,与叶官官的医术齐名的是他的脾气。
他有怪癖,为人颇为讲究。
俗称重度强迫症。
比如衣服不能有一丝的褶皱,摆放的东西不能出现不规则的排列,出门绝对要把衣衫理得一丝不苟。
听说,有一日他为病人扎针到了关键时刻,却突然低头看到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散了,于是他把针扎到一半停了下来,认真的将自己衣服扣子弄好。然后在病人惊悚的目光中,重新将针拔光,再来一遍。
叶官官虽不是一个合格的救死扶伤的医者,却也没有传出医死过人。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出奇意料的好人缘。
而苏公子是当年云游四海的时候同叶官官结识的,两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从此山高水长,一直书信来往。
君子之交淡如水。
萧清珝沉默的听着,然后摸了摸自己放着热气的手指头。
苏公子为了替萧清羽完成任务,一早凭着精妙无双的易容术,易容成九皇子的样子代她上山去了,留下一路追随而来的叶官官看守着萧清珝。
此时,叶官官精巧的字迹落在花笺上,时不时的抬头对卧在床上的萧清羽,用眼神横挑鼻子竖挑脸,狂甩脸色。
萧清珝闭上眼睛,直接无视。
待得苏公子归来的时候,叶官官立马换上了和煦温暖的笑容,坦荡清湛的样子,温和而虚伪的将萧清珝看着。
苏公子推门进来的时候,萧清珝倏的眼神沉沉的将他望着。
苏旃啊苏旃,前脚有一个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月出绯,后脚就来了个倾盖如故的知己叶官官。这潜在的风流债可真多。
当真是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
苏公子一路风尘的转过身,对上那一双几分清冷的眸子,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淡淡的扫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叶官官,以为是在叶官官那受了气,便将叶官官打发出去了。
二人世界里,苏公子上前一步,用那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额头,又仔细的察言观色,徐徐的开口道。“你现在可以发出简单的声音了。”
萧清珝低眉敛首,随即别过脸去,哼哼唧唧的一声。
心里,却是欣喜若狂的。
萧清珝转过头来望进那一双原本不食人间烟火此时染上了关心的眼中,突然要来了纸笔,一笔一画的问道。
“为什么要来?”
“因为你是我的病人。”苏旃一脸笃定的道。
如是,萧清珝刚刚燃起一小撮火苗的心又轻而易举的一杯冷水泼得干净。
他的心似焦黑的墨,深不见底,又似雪山上的玉石,没有温度。
于是萧清珝将笔扔了,长吁了一口气,心里头沉甸甸的。
萧清珝心里的小人耀武扬威的叫嚣着:得认真的拿着小笔笔,把这笔账给记下,等着以后秋后算账。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然而在两大名医联手之下,硬生生的两个月便能活蹦乱跳的下床。当然这期间萧清珝没少受过叶官官暗中投来的冷眼。
不过,伤是好得差不多了,萧清珝嗓子却依旧只能发出简单的声音罢了。
待得冰雪略有几分消融的时候,一行人整装待发,叶官官辞别时,突然望着苏旃,问起关于张神医的事。
话毕,叶官官意味深长的望着萧清珝,眼里不言而喻。
靠上一辈的人情债的关系来挽留,是不靠谱的。
萧清珝眼神无声无息的在那一刹那冷了冷,心头涌现出几分复杂来。
苏公子一笑置之,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
马车咕噜咕噜的走着,听着车轮一轮一轮转动的声音,萧清珝同苏公子相互对坐着无声。
除了上车时轻轻的点头同他打招呼,出其意料的,萧清珝眼神自始至终未曾落在他身上。
苏公子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却默默的什么都没说。
良久,萧清珝主动的谈起话题来。
谈到关于张神医的。
苏公子有些诧异,望着萧清珝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听着萧清珝缓缓道来。
“张神医,其实……是郑家的入门女婿。”
那是苏旃的师傅从不提及的往事。
“姑姑死后,张神医自此便在郑家做牛做马,他欠的不是人情,而是一桩人命债。”
这无非是一个侠肝义胆的穷小子同眼高心傲的名门小姐的情仇爱恨罢了。
“我曾听母妃偶尔提起,姑姑至死,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人。”
萧清珝恨的,不仅仅是张神医身为一个医者却将妻儿弃之不顾的荒唐,更多的是那么多年来,那些人叫张神医付诸于自己身上的痛苦。
别人都在夸着,夸她自小她容貌不凡,长大更是羞煞百花,可是她自己却从来不敢照镜子。
萧清珝怕看到镜子里那个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自己。
就连自己屋里头的那非得要摆放的那面镜子,也是模糊的堪堪显出人影。
萧清珝在阿姊羡慕她的同时,曾在无数个夜里,不动声色的恨过所有人。
萧清珝懂事的时候,摇头晃脑的看着菩提树下的姻缘结,张神医便从房间里出来,听着枝头的鸟儿欢乐的鸣叫时,冷冷的,又带着叹息的怜悯,看着她道。“你呀,生下来注定就不会有幸福了。”
那时,那个男孩便调皮的从天而降,萧清珝仰着头看菩提树下跳下来的人笑意盈盈地又带着几分恶劣的问,“为何?”
那是萧清珝第一次见叶官官。
从此,便结下了两人不对付的开端。
叶官官的师傅是同张神医齐名的白衣圣手,白衣圣手同张神医私交甚密。
每年白衣圣手云游四海的时候总要拖家带口的探望张神医。
张神医也喜欢云游四海,只是每年固定有那么几个月一定会呆在古寺。
白衣圣手便约定成俗一般,干脆的每年会来古寺里找张神医。
直到白衣圣手在七八年前去世之后,萧清珝才结束了同叶官官相对两相厌的场面。
而过没多少年,张神医也随着他的好朋友去了。
至于……多年后再看到莫名染上洁癖的叶官官,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萧清珝记得,小时候最不讲究的就是叶官官了。不,那一家子都不太讲究。
就拿叶官官的名字来说,因为他娘想要当官,就给随手取了官。
白衣圣手皱了皱眉头,太拗口了。
于是夫妻俩一商量,便有了叶官官这个名字。
苏公子不动声色的听完,内心澄净如镜,对上萧清珝对往事略有几分伤神的小眼神,点了点头,眼神宽慰了她一下。
萧清珝轻笑一声,淡淡的应着,尔后慵懒的将身子靠在马车上垫了布的木板上,闭目养神。
有些事情自己也没想明白,可不知为何,就突然的想向他提及。
一向,对待过去,萧清珝是冷眼旁观。
在马车咕噜咕噜的声音中,很快,萧清羽嘴角又扬起了一个肆无忌惮的弧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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