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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的夏天就要来了。星期三的一天早晨,江阳热得睡不着觉,早早爬起床。做好一切出门准备,便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喝茶。没过一会,门外突然响起久违的喊声。“不会错,是他。”江阳边想,边已经跑到院子里,同陈月打起招呼。“早啊。”“你也早,出院啦?
他看着在蓝天下站立的陈月,身上穿着新买来的衣服。上身是没有标志性图案的长袖褂,下面蓝色牛仔裤。在医院里那阴郁的脸、悲伤的表情、苍白黯淡的脸色全都不见了;变得春意盎然,说话声也朗朗爽口,语气中带着奇妙的愉快口音。由此看来,出院还真是件幸福的事呢。
“怎么样,痊愈了?”
“是的,痊愈,出院前做了CT,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像个正常人一样。”
“嗯,”陈月快活地说着,“像正常人一样。”
小艾从哥哥身后走来,“太好了”
“谢谢谢谢。”
“别光着谢,医生说过什么你别忘了,”小艾上身只穿着短褂,下身是棉布睡衣,虽然感觉不到冷意,可是穿成这样站在这儿不免有些不自在。她是听见陈月的喊声,赶忙跑出来看看的。“医生说过,过一段时间要复查。可不能忘了。”她说道。等陈月应答后,她便快速进屋去了。
“这样吧,今天我送你去学校。”江阳高兴地说道,然后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可我记得,你每天都要去送顾灵的吧?”
“这没事。”
“噢,我承担不起。”陈月摇摇手说道。
江阳见状,笑了笑说:“今天你出院,特殊情况,没关系,下次我把这件事告诉顾灵,顾灵不会怪我的。上来吧。”
“说的也是。那你等等。”陈月跑进家。出来时,身上套了件皮外套。
“难道不热?”
“出院时,医生叮嘱过,热一点都没关系,但千万不可着凉。”
去学校的路上,江阳还问了些他病理上的事情,然后两人谈起了校园、课堂,以及这些天教室里发生的种种琐事。
“哎?要是顾灵一直等你,那怎么办?”经过四中的时候,陈月一下想到。
“没事的,我告诉过她,七点一刻如果我还没来,那就是有特殊情况来不了,就不用再等。”
“你想得真周到。”
今天,第一节英语下课,江阳走进办公室。
“班主任好,我有个事想请求请求。”他站在办公桌一端,说道。
“什么事?”
“我希望班主任能把陈月调到前排去坐。”
“为什么?”
“因为...”他想了想,“我觉得很有必要。”
班主任微微一笑,和蔼地问:“你想让他坐第几排?”
“都可以。班主任是答应了?”
“以陈月的成绩当然可以往前坐,没想到你会向我请求这样的事,是陈月让你来的?”
“不是。”
班主任又笑了一下,“你很关心同学嘛。”他没作声。等着答复。
“好吧,我会考虑让他往前坐坐。那么,你呢?”
“我?”
“你不想坐前面?”
“我也可以?”
“江阳啊,老师的意思是——你得树立信心,把成绩提上去,老师自然也会把你往前排一排。”
“谢谢老师,我会尽量努力。什么时候帮助陈月调座位?”
“下次班会课我来安排。”
“谢谢。”江阳再次道了声谢,便向班主任告辞。
这样做有用吗?到底有没有用他也说不准,只能通过后续的观察来揭晓答案。很显然,根本问题依然存在,但至少他为陈月尽了一份力。他想,如果坐在前排,那群爱惹事的家伙要再来打扰陈月的学习,就必须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经过女班长、女学习委员、女学生们的眼睛,到那时,他们得有些思想准备: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要在周围人的眼皮底下进行,被有着善良之心的女生们看见,也会相对容易被有时路过教室的老师们看见。虽然这也许只不过是他想象中的一种自我安慰,但他就是根据这样的推论做出决定。在这样的班级,他们不适合当同桌。
依照约定,班会课上班主任吩咐陈月坐到了第三排。十分凑巧的是,坐在了张萍萍的座位后面,陈月把书包放进课桌里,张萍萍回头朝他看着,他冲她微微一笑。
陈月自己也感到很幸运,安排坐在这儿,不仅课上能够更加集中注意力听讲,而且课下,文化课下课,也不再有人找他麻烦了。他注意到一个现象,每当上课,张萍萍总是不时地回头朝他课本上望一望,课堂作业的时候,她总是找他讨论问题。他得出一个结论,前排这个女孩,已经痛改前非,朝着好学生的方向前进。
直到两天后,一切都变了。数学课上,陈月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因为还在上课,他忍耐着。等第二次问张萍萍下课时间,便顺道向她借些手纸。下课,老师刚走,他也跟着跑了出去。他舒舒服服上完厕所,推开门,一只脚从里门踏出来,发现有个人正站在门前恭候他。一见他走出来,这人便问道:“哟,这么多天没来学校,跑哪去啦?”
“生病请假。”
小俞磊咧了咧嘴,说道:“胡说!你知道自己多少天没来学校吗?”
“真的生病了,在医院里住院,两个月。”
“嚯——住院!”小俞磊脸上挂起微笑,“什么病?还得住院?”
“非常非常严重的病,必须住院才能治好。”陈月镇静地答道,他真希望面前的人不要再继续发问,追问他具体的病情。他等小俞磊接着问:什么非常严重的病?
结果他失算,小俞磊猛然笑出声来,然后说下去,“你不会是因为故意想躲着我,才假装说自己生病的吧?我觉得你很有可能,对吧?和老师说自己病了,自己却快活地待在家里。”
“不是。”
“嘿,我看准是!”
一阵沉默。小俞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领进卫生间的墙壁后面,避开门外的视线。
“我听说你还和她在一块?”小俞磊的语气明显变得严肃,“还没学乖?”
“和她?”
“少装糊涂!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嗯?”
陈月恍然醒悟,是在说小艾呢。“你听谁说的?”他惊讶地轻声问道。
“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在问你,你有没有再去找她。”
“没有,”陈月当即答道,“没有——绝对没有!”
“身上有没有钱?”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小俞磊扭头朝后看一眼,然后又扭回来,“敢不敢让我搜身?没搜到,我就相信你没有。”
“搜吧。”他自信地张直胳膊,任面前两只手在他上衣裤子四个口袋里摸索。
“这是什么?”小俞磊从他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只白瓶子,晃了晃。
“药。”他赶紧从小俞磊手里拿回药瓶,说道:“是我要吃的药。”
他又展开双臂,小俞磊继续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混蛋!还真没有。”小俞磊空手而出,一分钱没得到。
“我都说了没有。”
“混账!谁让你不带的?”小俞磊带着严厉地质问和愤怒,“这次饶你一回,下午带五块钱来。”
“什么?”
“下午带五块钱过来。”
“啊?”
“我说下午给我带五块钱来,啊什么啊?”
他的头给挨了一下。小俞磊等着他的回答,他含糊地点点头。
“来,把你手上的药给我看看。”
他一阵阵惊慌,没有办照,但也没有抵抗眼前的人从他手里夺走药瓶。他鼓着勇气抬起头,看见小俞磊把那药瓶凑在眼前,手转动着,停在瓶子后方的说明上,仔细看着上面的字。
“什么?本品用于抗结核初治与复治,包括结核性脑膜炎的治疗,什么?用于抗结核杆菌的结合治疗。”小俞磊满脸诧异,“抗结核治疗,什么是抗结核治疗?”他问。
“我也不知道。”
小俞磊把药瓶从眼前移开,继续问:“你到底患了什么病?”
“很严重的病。”
“我是问医院叫这个病叫什么?医生们通常称呼这个病叫什么?”
他垂下脸,不愿回答。过了一段时间,他答道:“传染病。”
“什么传染病?”
“肺结核。”
“好家伙!”小俞磊迅速把药瓶扔过去,“好家伙,你怎么不早点说。下午过来记得把钱给袁堂。”说完,他大跨步走开。
他能怎么办?下午,在教室里,他躲开众人的目光,把钱交给袁堂。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常常在上学路上,几个人从面前走来拦住他。直到现在,他能拿出来的经济已经到达极限。他只好向周围的同桌借钱,向同学们借钱,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可是后来,他借钱也出现了困难。他患传染病的消息突然在全班散布开来。同桌坐着离他远远的,他想找人谈话,却没人愿意同他谈,甚至得到别人不耐烦地嘲讽,说别跟他待在一起。“他跟我们不是同类人。”他听见身后有人这样小声地议论,然后是模模糊糊男女混在一起的低声私语:嗯——嗯——嗯。”
一学期很快结束了。今天,已经是期末考试的日子。正在考数学,代课老师坐在讲台上,一会儿抬起头望望台下的人,一会儿继续忙乎自己手下的课程笔录,班主任也驾临来教室,在前后走道上来回漫步。两位老师同时监考,显然没有让学生们作弊的意思。没到20分钟,江阳把试卷上能写的题目全部写完,倒在桌子上睡觉。他第二次被声响吵醒,睁开眼睛,撑着双手站起身,提前交了卷。离开教室时,和陈月交汇了一下眼神。
他无忧无虑地在走廊外踱来踱去,走到楼梯口,看见在上楼的台阶处坐着一群他熟悉的朋友们。那群人当中也有人看见了他。“你可终于出来了。”小俞磊两大步跳下台阶,跑来说道,咧嘴笑了笑又说,“嘿,等你好久啦,我真好奇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呢,想想你也不是那种因为考试写不出来而发愁的人呀?”说着,他哈哈大笑。
“不必替我找乐子了,咱们彼此彼此。”江阳随和地也笑起来。
“哦!你可比不上我,我交了白卷。”
小俞磊交白卷,他觉得一点也不奇怪。
“你说你在等我,有事吗?让我猜猜——因为我妹妹吧。”
“不不,我已经对她死心了,她太无知了。”
“无知?我妹妹?”
“是的,无知又固执,她没救了。我找你也算不上什么事,暑假愿不愿意出来一起玩?”
“抱歉,暑假有计划了。”
“什么计划?”
“打暑假工。”
“打暑假工?”小俞磊眯起一只眼睛,斜着脑袋怀疑地望着他,“大热天的,给别人打工。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的确不是我的作风。可这次不同,我决心已定,走出去锻炼锻炼自己,还能赚点儿小钱。”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在一起捏了捏。
“锻炼,赚点钱,不错,不错,这主意不错。我赞成。”
“谢谢。”
“那么,工作之余应该会有休息时间吧。”
“我想会有的,总不能一个月一天也不放假。”
“行,到时候放假就来玩呵。”
“可到时去哪找你呢?”
“老地方。”
“蓝月亮?”
“对。”
说完,小俞磊转身同他的朋友们招招手。离开时,他回过头朝江阳看着,“走啊?”
“我等人,你们先走吧。”
“陈月?”
“是的。”
三天后,江阳通过市人力资源市场推荐,在一家鱼馆里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工作很简单,把馆内打扫干净,擦拭桌椅,有客人上桌就得上菜。有时客人多了,站在服务台里的管家就会朝他一阵叫唤,让他手脚麻利些,面对这样的催促和不满,他总是默默无闻地接受。
在一个傍晚,他忙完工作,走回家的路上,与陈月猛然巧遇。他们得知双方都在打暑假工。“就在这?”江阳指着路旁两扇蓝色油漆门问道。
“嗯。”
“离家这么近,你可真有本事,咋找的?”
“不是我自己找的,是妈妈介绍我来的,说他们刚好缺个学徒工。”
“做什么的?”
“好像是木匠,但其实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磨砂纸,还有抬板。”
“一个月多少工资?”
“没问。”
“这都没问就直接干啦?”
陈月点点头。
工作两周之后,江阳明白,在人来人去的餐馆里,能有一天假期,算是很不容易的。纵然来之不易,他还是在假期里,骑车赶往约定的地方,同朋友们会合。他刚走进人声鼎沸的网吧里,一个人从他身后搭上肩膀,那是成鹏,他见他来了,显得很高兴。两人立即聊得火深火热。“老大,咱们的好朋友来啦。”小俞磊坐在电脑前,成鹏就是这样向他招呼的。“哦!怎么才来?快快,坐坐,一起玩一起玩,瞧瞧我现在的等级,你可是怎样都超越不了了。”小俞磊说道。“开玩笑,哪能超过您呀。”江阳当即回复说。他有2个小时的上网时间,可是,时间很不够用,没玩一会儿,屏幕上跳出一串余额不足的提示。“网管哎,40号机加1个小时。”小俞磊大声朝后吼道。他在网吧里足足泡了半天,很长一段时间,他面前电脑关机着,靠在椅子上看身旁的人玩,不时和他们讨论讨论游戏中的话题。等已经快过午饭时间,他才同他们告别。打开门走上街的瞬间,他感到头晕目眩,眼花缭乱,神情呆泄。他想,这大概就是上网时间长所引起的弊端。但他仍然知错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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