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十端着酒杯,就那么悬在空中,好似在思量是否要继续说下去。最终他饮尽杯中酒水,看向我,眼底竟隐隐泛起泪光,“你知道我们是在哪里重逢的吗?”
“网吧。”我很冷静地给了他答案。
就是这么一个平淡的答案,却好似将齐十的心狠狠抽打了一下,他没有惊讶于我是如何知道的,只是很惨然地说道:“是啊,网吧。我宁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她就那么真实地坐在那里,与一个男人有说有笑,甚至还陪着那个男人玩起了她最讨厌的游戏。我没有去打扰她,所以这一次算不得是重逢。也就在这一刻,我才明白她说的那句话真正的含义。不是她厌恶游戏,她只是厌恶那个把游戏放在第一位的我。”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递给齐十一支烟,并对他说道:“没有想着跟她解释清楚吗?”
齐十点燃香烟,深吸深呼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却在一瞬间,好似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当然有想过啊,可我了解她,在没有看到实际结果之前,她不会信任我嘴上所说的承诺,哪怕她能看到我的实际行动和态度,更何况去年我拖着那副落魄模样去见她。莫黎,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有些讨厌自己,我不怪这个浑浊的世道,我只是对自己有些失望。毕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我也二十五岁了,可依旧一事无成。想起刚毕业那一年,她陪我吃的苦,就连我自己都替她觉得不值得。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在去年圣诞节的那晚,她曾告诉我,她希望圣诞老人送给她的礼物会是一束花,什么花都行,所以那一次圣诞节,我扮做圣诞老人,遮住了脸,带着一束花走到她的面前.....”
说到此处,齐十再也忍不住,埋头哽咽,倔强的他,泪流却无声。
“她收下你的花了吗?”
齐十摇了摇头,哽咽道:“她知道是我,却假装不认识我。她没有收,只是买下了那束花。她好似在让我明白一件事,从未给她送过花的我,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言语落下,我们各自沉默。
齐十与秦文的恋情,我应该算是见证者。曾经的他们好生让我羡慕。或许也只有我明白,齐十想要给秦文一个未来的决心有多大。
那熬过无数个夜只为了打代练单子的齐十曾累倒在网吧里,是我将他带去了医院。齐十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不要告诉秦文。我能够理解他,所以从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或许秦文真的不懂生活中的小浪漫,但他也曾为了生活而努力奋斗着。在他们这场理想与现实汹涌碰撞的恋情里,我无法也不该去言谁对谁错。
或许真像齐十说的,真正有病的是这个世道。
“莫黎,教教我吧,该怎么去放下?”齐十满脸泛红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泪光。我从未见过齐十像今天这般哭过,哪怕当初他与秦文分手时,都没有现在这么撕心裂肺。
“可你觉得我又真正放下了吗?”我端起酒杯,没有继续说下去,齐十看着我,晃了晃脑袋。
随后,他高举酒杯,大声嚷了一句,“敬这该死的爱情!”
杯酒下肚,好似穿肠毒药,齐十喝完当即趴在了桌子上,醉了过去。而我还算清醒,转头看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又望了望无边黑暗的夜空。心中思量着,喧闹与寂静究竟哪一种才会是吟唱这薄凉世道的副歌伴奏?
独自又喝了点酒后,我将齐十送回了他的租房。安顿好齐十,我来到街上,或许是酒壮怂人胆,习惯了宅家的我,突然有了好好看一看这世界的兴趣。就这样,我放弃了打车回家的念头,开始沿街漫步,走马观花。
七月夏季,夜晚清凉的风吹抚着人们心旷神怡。可对我却不太一样,风一吹,我的胃里好似翻江倒海般很是难受。方向感逐渐变得些许模糊。我只好扶着路旁的一棵树,缓了缓,随后好受了些,便继续前行。走前,我拿出了手机看了看导航,辨认了一下方向。在导航里我看到了回家的路途中会经过一个公园,突然就很想去那座公园里走走。
来到那处公园已是半小时后,进去前,我还反复看了看导航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在公园内寻了一处河边木椅,我便直接瘫坐了上去。休息片刻后,神志清晰了不少,我坐直身子,开始闭眼享受微风的轻抚和这种宁静带给我的心安。
这种感觉让迷茫的我沉溺其中,以至于身旁来了人我都未曾察觉,直到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不舍地睁开双眼,看向她。
“你好,可以麻烦你稍微挪过去一点吗?我很喜欢这里,希望你不介意与我共享。”
我看着眼前这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突然愣了愣,不善交际的我不知该如何答复,所以只好沉默着往左边挪了挪。
见状,她答了声谢,便径直在我右边缓缓坐下。
在我目光能及的边缘,看见她坐下后戴上了耳机,然后如我先前一般,闭上双眼。
静坐了几分钟,对于我而言好似有些煎熬,不善交际的我与一个陌生女人同坐在一张椅子上只觉有些难以言表的别扭感。所以,我打算离开这里。
就在我起身准备离开时,那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突然开口说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止住了脚步,疑惑着转身看向她,此时她也在看着我。对视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我的心头,可我能够肯定我们是第一次相遇。
“可以,你问吧。”我就那么直直站着,等待着她的问题。
“你坐吧,或许你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回答我的问题。”她伸手邀请我坐下。
待我入座后,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向我问道:“你缺乏安全感吗?”
我听后,有些茫然,倒也理解了她先前所说,“或许你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回答问题”这句话了。
我想了想,回道:“你是如何定义安全感的?”
“陪伴,理解,信任。”
“只针对爱情而言吗?”
“不,包括友情和亲情。”
我又沉思了片刻,回道:“按你这么说,那我是缺少的。”
“只是爱情吗?”她看了看我出声问道。
“不,也包括友情和亲情。”
好似我将她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她,随后我们便各自沉默,她依旧闭上眼听着歌。
而我心底那种莫名的别扭感却突然消失了,我想,她也许跟我一样。
就这样,我们静坐于此,一同吹着晚风,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
“十点了,我得回去了。”她起身对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她好似呆滞了几秒钟,又开口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洛欣,洛阳的洛,欣慰的欣。”
说完,她朝我伸出手掌。
我报以微笑,随后站了起来,与她相握并回道:“我叫莫黎,很荣幸认识你。”
微微一握后,我便收回了手,她已经转身离开。
看了看她的背影,我才意识到自己为何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了,原来,我们都同样地在享受孤独。
不在多想,我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到了住的租房已是十点十五分,我放好手机,拿上一套干净衣服便走进了卫生间。
洗漱好以后,看了看手机,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我习惯性的点开交友软件,却突然发现那几百年没有动静的对话框里竟然有三条未读消息。看着信息框上方的备注名,我心中疑惑,“瑰莱?”
“莫黎,现在有空吗?我在老地方等你。”这一条是她在十分钟前发送的。
五分钟前她又同时发送了两条消息。
“你不用来了,我去找你。”
“在你家楼下,来接接我吧。”
潜意识里的本能促使我没有多想,立马穿衣下楼。在小区门口,我见到了快一年没有见面的瑰莱。
她依旧还是那样,来去匆匆,行迹如风。迫使我压根没有做任何准备来见她,从我头上那湿漉漉还在滴着水珠的发丝便能看的出来。
“上去说吧。”
“好。”
带着瑰莱来到那间她还算熟悉的屋子里。她很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微微打量了一番四周陈设,便对我说道:“还是老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变。”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疑惑问道。
“回来看看老朋友,刚下飞机就奔着你这来了。怎么?不欢迎我?”瑰莱朝我笑了笑,随后起身在沙发旁的零食架上拿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豪饮起来,“渴死我了。”
“欢迎,怎么不欢迎了。这次打算待多久?”说完,我拿了一张干毛巾,开始擦拭头发。
“明天下午就走。”
我停下了动作,望着瑰莱,想看看她是否是在逗我。可她很认真地与我对视,让我不得不相信,“怎么不多待几天?”
“好吧,我只是恰好来这边出差,明天谈完合作,我就要赶回南洋。”她面上有些无奈。
我并未在意她先前说的虚言,只是关心道:“工作这么辛苦,就要好好休息,跑来跑去的多累啊。老朋友见面机会有很多的。”
“先别急着关心我,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瑰莱说到此处,她突然起身来到我身前,抓着我的衣领,故作凶狠道:“莫黎,都快两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一成不变,难道要一直在深渊里待着无法自拔吗?你真要是无法清醒,老娘今天就把你揍醒!”
我没有言语,瑰莱的话好似又让我在深渊沼泽里向下陷去些许,潮水般的记忆还有那些个梦境碎片一股脑地冲击我的心房。
看我陷入呆滞,瑰莱一把将我推倒在沙发上。
好似在怒我不争,她抬手指着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僵持片刻,我想起了齐十的话语,我抬眼看着瑰莱问道:“可以教教我吗?该怎么去放下?”
“没人能够救赎你,只有靠你自己。莫黎,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爱得起却放不下?”终于,瑰莱指着我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就一定要放下呢?”
“难道你要带着这份失败的爱过一辈子吗?”瑰莱的语气愈发忿怒。
我没有回答,所以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
瑰莱的情绪逐渐平息,随后见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礼盒放在了我身前的桌子上,“明天下午,我带你去寻找你要的答案,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完,瑰莱离开了。
可为什么,她就确信我一定会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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