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已眠

第六章 意外

    
    入夜十一点,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
    顾星已经进入梦乡,躺在卡座沙发上的他累了一天,不是肉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灵。
    我与他不同,接连唱了几个小时的歌,我早已精疲力尽,此刻与瑰莱一起,靠着酒精舒缓身心,顺便吃了点宵夜。
    在这个情绪交织的雨夜,我既开心又有点难过。
    或许瑰莱是理解我的,她好像一直都是如此,所以她陪我喝了不少酒,尽管她很讨厌酒精的味道。
    我突然对瑰莱感到有些愧疚,因为我的懦弱,许多次都辜负了她对我的期望。比起朋友,我更愿意称她为姐姐,是亲人也是长辈。
    瑰莱静静地看着窗外细雨,顺手端起身前酒杯,想要一饮而尽,却被我拦了下来。
    “瑰莱,别喝了。”
    强势的她并没有理会我的劝说,依旧还是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莫黎,你能理解苦尽甘来的真正含义吗?”瑰莱喝完,一脸认真地朝我问道。
    也许是酒精刺激着大脑,我想都没想地回道:“苦日子过去,美好终将到来。”
    “若是用来比喻爱情呢?”瑰莱又一次转头看向窗外,声音很小,但我还是能够听清,只是不解。
    我默不作声,因为心中没有答案。她也不再追问,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晓答案。
    各自沉默的我们都闷声喝着酒,这时我突然想起齐十那小子,我觉得我有必要将我的决定告诉他,所以我当即拿出手机找到了他的社交账号,稍稍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措辞,便将我留在南洋市的决定告诉了他,本以为他会立马回复我,或者骂我两句类似“始乱终弃”的话,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接收到他的回信,也没有来电。我有些疑惑,这小子这个点不应该睡着了,我想了想他也许是打游戏太过入迷没看到吧。
    就在这时,袁良安排好客人,上楼来到我们这边,指着顾星说道:“要不你们先喝着?我叫个人和我一起把顾星送回去。下雨了,别睡感冒了。”
    瑰莱起身,拿起包说道:“一起送吧,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能照顾好他?”
    我与袁良对视了一下,都觉得瑰莱说的有道理。顾星今天可是放开了喝的,现在就宛如死鱼一般。毕竟在以前,我们许多次喝的不省人事,都是瑰莱与桃之照顾的,她很有经验。
    达成一致意见,我随即起身将顾星背了起来,袁良在一旁帮忙。顾星这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若叫我一个人来还真不行。
    当我们来到酒吧门口时,桃之出现了。
    她看着哥哥这个样子,当即就哭出声来。
    袁良在一旁安慰道:“别难受了,你哥已经成功跨过了这个坎。赶紧把他送回去吧,我怕莫黎这小身板扛不住你哥的重量,你看看莫黎,腿都在打颤了。”
    对于袁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嘴脸,我还特别配合的让双腿微微抖了起来。
    桃之见状,转哭为笑,连忙说道:“莫黎,我的车就在外边,快把我哥放车上吧。”说完,她赶紧回头帮我们拉开酒吧的一侧大门,瑰莱也上前将桃之的车钥匙拿来,小跑出去拉开车门。
    敢情她们是真的以为我快坚持不住了,这着实有点看不起人。
    将顾星安稳的放在车子后排座位上,我与袁良坐在他的左右两边,方便照顾。没有喝酒的桃之上了驾驶位负责开车,而瑰莱随后也坐上了副驾驶位。
    回到顾星的家,将他照顾妥当后,瑰莱与桃之便离开了,而我与袁良则留了下来。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我们都不是很困,这一天好似经历了不少事。在吴优的婚礼现场,顾星的状态让我一直提心吊胆,就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我想袁良也是一样。
    而在这时,袁良恰好向我问道:“莫黎,要是今天顾星发疯想要带走吴优,你会选择帮谁?”
    “你呢?”我反问道。
    袁良向后倒去,抬头望着天花板,答非所问道:“有时候不做选择其实会更好。”
    随即他又起身盯着我说道:“我们都是朋友,如果非要站队的话,其实我们会更容易感性地去选择顾星,因为他好似一个受害者。但理性一点去看,他并不是,他们两人间谁都没有错。”
    “那错在哪儿呢?”我不解地问道。
    “不能去纠结错,因为那并不重要。而是要去想,怎样的选择是对的。”
    袁良这句话让我更加不解,“那怎样的选择是对的?”
    “分立场去想。若是顾星选择了抢婚,我们不做选择便就是最好的选择。站在顾星的立场去想,他强忍着痛苦,不做傻事,冷静离开,便是他做的最好的选择,既没有对吴优的婚姻造成困扰,同时也对得起自己那份并不卑微的爱。站在吴优的立场去想,哪怕她明白顾星的心思,依旧坦然地带着诚意想要得到顾星的祝福,保留住这份她心中认定的友情,便也是对的选择。”
    听袁良这么一解释,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在婚礼现场时,他阻止我劝回顾星的含义。
    “人这一生啊,要做无数个选择。爱情,友情,亲情间的选择便尤为重要,因为它会影响你的一生。”
    这一句话,让我陷入了沉思,以至于袁良起身说他要睡了,我都没有做出回应。
    寂静的客厅里,我孤坐在沙发上,手中的香烟熄灭了又点燃,循环了几次我都没能收回思绪。
    我一直在想,当初奋不顾身的选择是对的吗?
    也就在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改变,我还是那个陷在深渊里的懦夫。
    深夜一点时的雨下的很大,手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那敲打玻璃的声音化作无法言喻的旋律让我沉溺其中。
    晕沉沉的我靠着沙发就那么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我发现我身上盖着一张毛毯,起身揉了揉眼,突然听到厨房内传来声响,我定睛看去,原来是顾星正忙着做早餐。
    我随即起身来到厨房门口站立,倚靠在门框上,说道:“早啊,顾星。”
    “早,莫黎,你赶紧洗漱去,顺便叫一下袁良起来吃早餐。”顾星一边忙碌一边说道。
    我回了句好,便向着卫生间走去。
    洗漱完毕后,袁良顶着“鸡窝”头急匆匆地跑进了卫生间,我笑了笑,看来不需要我叫他了。
    餐桌上,我们三人吃着早餐,我询问了一下顾星的身体状态,他表示说没事,昨晚瑰莱熬制的醒酒汤很管用。袁良在一旁十分羡慕,说他下次也要喝醉,尝一尝这个醒酒汤,而我笑而不语,因为我们几人中好像就只有他还没尝过,谁让他酒量那么好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吃过早餐,顾星换上一套商务装,便出门上班去了。走前他告诉我们说冰箱里有菜有肉,中午我们可以自己做饭吃。袁良的厨艺我实在不敢恭维,而我自己也就一般般,所以我们表面上十分接受顾星的好意,私底下却默契的达成了去外面吃的共识。
    顾星走后,袁良打算睡个回笼觉,而我也实在扛不住,便做了一个与他同流合污的决定。
    这一觉,我们足足睡到了下午三点左右才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时间,袁良倒很平静,而我却不淡定了。
    因为手机通话里显示着十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还有三个是瑰莱打过来的。
    我先是给瑰莱回了一个电话,但她并没有接,应该是在忙。
    随后我又向那个陌生号码回了过去。
    接听电话的人让我很意外,居然是柳茗。而更意外的是,她接下来说的话。
    “莫黎,齐十被人打伤,现在还在手术中,我希望你能回来看看他。”
    这个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雳,轰然在我的心头炸响。
    “喂...莫黎?喂...”
    手机听筒内,柳茗的呼喊声让我回神,我赶忙回了一句,“我在。”
    随后我又说道:“我现在马上动身回去,如果他醒了,就麻烦你先照顾一下他。”我并没有向柳茗多问缘由,也相信他们不会骗我。
    柳茗回应了一声,表示没有问题,我挂断了电话,随即将这件事告诉了袁良。
    袁良听后很大方的批了我三天假,并打算亲自送我去动车站。
    就在我们二人出门之际,瑰莱的电话打了过来,我边走边接,没走几步我突然停了下来。
    袁良疑惑地看着我,看着陷入呆滞的我。
    又一道晴天霹雳在我的心中炸响。
    我的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袁良察觉到了我脸色的变化,焦急地询问着我。
    我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这让我联想到了心跳监护仪上的滴答声,宛如死亡的前奏。
    良久,我才对着袁良说道:“何为,我们的兄弟,胃癌,快不行了,他希望最后的时光,我们能陪着他。”
    袁良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显然他是知道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厉声质问着袁良。
    他抬起头看着我,无奈地说道:“何为是在去年除夕前几天被查出的胃癌,之后化疗的效果并不好,他也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不告诉你,是他的选择。我们都知道你跟他的感情,更加了解你的心理状况,我们担心他,也更加担心你啊。”
    六百多个夜晚,我熬了过来,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可是,当袁良说出这句话后,我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我抱着头,无力地蹲在地上,这一刻,我为自己的愚蠢和懦弱而感到愤怒。
    回到南洋市已是第二天了,为什么我没有对何为的不出现而感到怀疑,我早该想到的啊,可却被我忽视了。
    哪怕我被全世界所抛弃,他也会来到我身边陪伴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亲人,相识相知了十八年的亲人。
    在病痛折磨他的日子里,他多需要我的陪伴啊,可他依旧在为我着想,就因为我的懦弱。
    我强忍悲痛,急忙朝着医院赶去。心里默默祈祷,也在承诺,“何为,剩下的日子里,我一定会陪着你。”
    随后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袁良一直紧跟着我。我拿出两百块现金,递给司机,祈求他以最快的时间送我们去那家医院。
    在金钱的魅力下,司机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技术,在不违反交规的情况下,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五分钟后,我们来到那家医院门口,瑰莱在一楼等着我们。
    我急忙下车,朝着医院疾跑而去,顾不得与瑰莱打招呼,却还是被她拦了下来。
    “莫黎,不要着急,何为还有时间,医生说他最少还有一个星期。”瑰莱的语气很温柔,她应该明白此刻的我有多难受。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淌,瑰莱将我拥入怀中,她柔声道:“莫黎,何为他最挂念你,所以咱们不要带着满脸泪水去见他,好吗?”
    我抬手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瑰莱将我松开,从包里拿出纸巾,又替我擦了一下脸。
    收敛好情绪,瑰莱带着我与袁良来到了何为的病房外。
    而我却在此刻顿住了脚步,望着病房大门,我想起了远在留兰的齐十。
    这一刻,友情间的选择降临到我的头上。
    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与何为的脸旁在脑海中交替出现,我不知如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就像袁良所说,此刻的我应该更容易且感性地去推开眼前这扇门。
    可与齐十的约定和友情呢?就要这样放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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