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新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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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医院的救护车及时来到李的楼下。大家吃过早饭，桃和杏又喂李喝了两管流质，然后拿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他擦干净嘴脸。杏把一只保温瓶交给桃说：“这里面是榨好的流质，留到路上喂他。”桃接过来，道了声“谢谢”，禁不住又溢出眼泪来。杏拿纸巾帮她擦泪，安慰说：“好人定有好报。好好照顾他，相信李一定会苏醒过来。”桃含着热泪，深深地点头。姐妹紧紧拥抱在一起。
    正在此时，张倩带着儿子健健急急赶来了。她把健健带到李的床前，说：“喊舅舅，叫他快醒来。”孩子很听话，看着李喊：“舅舅，你快醒来。”一连叫了几遍不见李回答，他有些害怕，赶紧依偎在母亲怀里。
    这时，李氏电脑公司的几位高管听说李总要回家也赶来送行，他们看了李的情况，想及李平时对他们的教导和照顾，无不动容伤心。
    护理医生催促说：“大家节哀。病人沉重，路途遥远，车又不敢开快，还是抓紧赶路吧。”他从救护车上拿来担架，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把李从床上轻轻地抬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担架上，送上救护车。
    救护车要开了。桃和杏、张倩紧紧拥抱，洒泪告别。桃又向送行的人挥手告别，然后和三位老人、枫、她的弟弟一起登车，陪着李向着万里之外的大梁山春风里驶去。那里是李的家，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叶落归根，是李应该回家的时候了。想到此，她忍不住又哭泣起来。
    看着救护车渐渐远去，杏和张倩都哭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无尽无休。她们不知道李这一去还能不能再回来，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说话。
    李氏电脑公司的几位高管走过来劝杏说：“杏总，您要节哀，保重身体。李总回家了，公司全靠您掌舵，带领大家继续开拓发展。”
    杏擦干眼泪说：“李总虽然回家了，但是他的事业还在，他为公司制定的发展方向、规章制度还在，我们一定要铭记在心，认真执行，把工作做好，让他的事业发扬光大，永不止步。”
    她又劝张倩说：“张总，您的公司大，业务更多，更需要您；我们还是回公司上班吧，在工作中忘记忧伤，等待桃传来李苏醒的消息。”
    于是两人擦干眼泪，各自回公司上班。她们一有空就和桃通电话，了解李的身体状况。但是，得到的回答依旧是“还是老样子”，让她们一次次失望，落泪。
    再说李一路颠簸回到春风里。乡亲们看见无不感叹流泪，都说李是为了大梁山的旅游开发，招商引资，操心劳力，累坏了身体。山里人最实在，他们听说李只能喝流质，就把自家的鹿奶、羊奶送来给李喝，还把山鸡肉、野兔肉切碎，加上灵芝、鹿茸，炖成汤汁，送来给李喝。桃和李的父母亲感激不尽，连声道谢。他们却说：“是我们应该感谢李，不是他招来香港张氏集团的张董投资捐款，开发大梁山的旅游业，我们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老山爷听说李的情况，专门从山里回来村里看李，他见李昏睡不醒，对李的父母说：“他是太累了，要沉睡一段好好休息休息。你想，他为家乡做了那么多好事、善事，能不累吗？等他休息好了就会醒过来的。好人终有好报，山神爷也会保佑他的。”
    李成了植物人的消息，很快从春风里、青峰乡传到县城，传到梁山县各乡镇，大家无不叹息，赞美李为梁山县人民开发旅游，脱贫致富做出的巨大贡献，纷纷前来看望他，捐款、捐物，给予资助。李家每天探视者络绎不绝。
    王书记、牛县长和旅游局谢局长得知这一消息十分震惊，感叹，他们谁也忘不了李引进香港张氏集团对大梁山旅游业做出的卓越贡献，于是三位领导一起来到春风里看望李。
    看见僵卧在病床上，形容枯瘦，面色苍白，只能呼吸却毫无知觉的李，回忆他往日的英俊潇洒，活力四射，敢作敢为，简直判若两人。牛县长忍不住拉住李的手说：
    “李，我们来看你了。你是大梁山人民的好儿子，脱贫致富的好帮手！虽然你远赴深圳打工，创业，可是你一刻也没有忘记家乡，没有忘记家乡人民的重托，费尽心思，招商引资，终于迎来香港张氏集团的投资和捐款，为大梁山区的旅游事业、为家乡人民脱贫致富做出了重大贡献。家乡人民永远感谢你，感谢你的巨大贡献。你是家乡人民的榜样和骄傲！四十万梁山人民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学习你的精神和榜样！”
    王书记看见李成了植物人，更是悲痛难忍，他肃立李的面前，流着眼泪说：“李，我的好同志，好兄弟！从你和桃高中毕业、第一次找我谈大梁山的旅游开发，我第一次叫你们写大梁山风景区的推介资料，我就认定你是个搞旅游业的人才，大梁山的旅游开发离不开你。由于开发的滞后，你离开家乡，到深圳打工，可是你一刻也没有忘记家乡的旅游开发，人民的脱贫致富。回乡探亲，你把家庭建楼房的五万元带头投资入股，带动了全乡人民的投资入股，使青峰乡的旅游开发获得第一笔启动资金。接着，你用自家的兽皮药材送给张总，赢得张董对大梁山旅游开发的重视，投资一千万元，拉开了全县旅游大开发的序幕。大梁山的旅游业能有今天的成就，全县人民能过上今天的好生活，都与你的辛勤努力、招商引资，密不可分啊！”
    王书记擦了擦眼睛，又说：“我的好兄弟，我还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有个心愿，想回到家乡，和桃一起投入大梁山的旅游开发事业；可是考虑到你在张总那里，有利于做张氏集团的招商引资工作，我一直没有同意你回来。今天看见你成了这个样子，我内心有愧啊！兄弟，我要再次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和牛县长研究，决定任命你为梁山县旅游总公司名誉董事长。虽然这个任命来得晚了些，但是，它代表了地方领导和人民对你为全县旅游事业所做贡献的肯定，这份光荣永远属于你！李，我的好同志，好兄弟！”王书记说到最后，想起全县旅游业的发展过程和李的杰出贡献，竟然泣不成声。
    旅游局长谢红对李深深一鞠躬，说：“旅游局和旅游总公司虽然分工不同，其实是一家，做同一个工作，就是开发和宣传大梁山旅游。你一直在和我们一起做工作，做贡献，一点一滴，事无巨细，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全县人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谢谢你，李，愿你早日醒来，再看看大梁山今日的美丽风光，兴旺的旅游事业，和人民的幸福生活。”
    三位领导的话，虽然是说给李听的，但是现在他已失去知觉，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真实听到的却是桃，李叔，李婶，和李的小弟弟枫，他们边听边流眼泪，既为李高兴，荣耀，又伤心，痛心，也跟着流眼泪。
    牛县长把一万元慰问金送到李的父亲手里，说：“老李，你生了个好儿子，我代表全县人民感谢他！好好照顾李，希望他早日醒来，大梁山的旅游业离不开他。”
    李的父亲说：“我和他妈日夜守护着他，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说他的往事和希望，一定会把他唤醒的。李早就想参加大梁山的旅游开发，等他醒过来，再不让他外出打工了，就让他和桃一起搞旅游。他有文化，当个导游也行。”
    牛县长说：“你放心，等李醒来，我们一定会安排一份好工作给他做的。”
    李的父母听桃说，医生叫经常把李推到户外转转、看看，晒晒太阳，陪他说说过去的事情，就会唤醒他的记忆，苏醒过来。老两口一看天气好，风和日丽，就把李抱到手推车上，一个扶着儿子，一个推车，到户外看风景，晒太阳，还不停地给李讲小时候的故事。
    李的母亲说：“李，你还能记得吗？你七八岁的时候，桃和杏要吃桑树上桑果子，你就爬到桑树上给她们摘；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裤子挂破了。你怕我打你，不敢回家，桃就回家拿来针线给你缝；缝得不像样子，结果还是被我发现了，打了你一顿，又把桃缝的线拆了，重新给你缝好。儿啊，你还记得吗？”见李不动，也不回答，她又哭了。
    父亲说：“李，我的好儿子！我说的这件事你总该记得，那年，你都上初中了。冬天，大雪封山，我踏着雪到东山打猎，在林子里发现一行老虎的脚印。我很吃惊，因为大梁山多年没发现老虎了。我躲在一棵大树上，整整等了半天，老虎终于出现了，深黄色的皮毛，背上有黑色的斑纹。我沉着气，让它走近，猛扣扳机，一枪击中。我跳下树一看，好大一只老虎！足有二百多斤。我拽着尾巴，踏着雪，一路把它拖回家，引得全村人都来看。我把老虎皮剥下来，钉在南山墙上，把老虎肉分给全村人吃。大家都夸我勇敢。李，你知道吗？你送给张总，后来张总又转送给张董的那张虎皮，就是这只老虎的，没想到竟赢得张董喜爱，为招商引资起了大作用！”
    父亲说起这件事仍然很骄傲，但是看看李却毫无反应，他又难过起来，抚摸着李的头叹息：“我的儿，爹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你也睁开眼看看爹，说一句话呀。”
    桃下班回来就来陪李，给他用热水擦身，按摩四肢，给他说小时候桃李杏的故事。说上小学李如何背着她和杏过河，如何拉着她们爬山，她和杏如何争吵不休，在学校里，李如何为保护她们跟别的同学打架，受到老师批评；说上中学的时候，他们如何并排跪在山神爷面前共同发誓，要桃李杏春风一家，桃李杏三位一体，他们有怎样远大的理想，如何奋发学习，如何为买衣服跟看不起他们的女营业员吵架，斗气，她和杏如何为赢得李争风吃醋，说温馨旅社事情后的悔恨，说各自创业的艰辛和成就，说她对李的亏欠和忠诚，每说一回她都泪流满面，一次又一次伏在李的身上亲吻，吻他的额，腮，唇，颈。还有一次，她叫她的弟弟和枫一起用竹轿子把李抬上风景区，她一路给他做导游，讲紫气东来、松岗听风的故事，讲盘山公路、高空索道，讲大梁山风景区的美好前景，还到她和李曾经坐卧的那块“爱石”上坐了好长时间。
    尽管桃千方百计企图唤醒李，使他恢复神志，出现奇迹，可是李仍然昏睡不醒，毫无知觉，又不免让她伤心。李最大的变化，就是由于父母亲给他喂食好，喂食次数多，身上长了点肉，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半年后，杏回乡探亲来看李。走近床前，见李依然僵卧不醒，上前拉他的手，依然毫无知觉，她忍不住潸然泪下。她把十万元现金和托张倩从香港购买的新西兰牛奶粉，美国肉松，一起交给桃，叫她好好给李治病、养病；并向桃汇报了李氏电脑公司的业务和财务情况，说由于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李氏电脑公司形势一片大好。如果李治病需要钱，就打电话给她，她会及时汇来。
    她又询问了李的身体状况。桃说：“你都看到了，他还是那个样。你交待的那些办法我都用上了，却总是看不到效果，李仍然昏睡不醒，毫无知觉。只是由于爸妈心疼儿子，喂食又多又好，脸色比刚来时好看一些。但是也因此带来很多麻烦，吃的多，大小便就多，他自己又不知道，只好像婴儿一样日夜用尿不湿，一天一夜要换好多遍。”她叹息道：“公公婆婆和她的母亲，常常看着李哭泣叹息，三位老人都消瘦了许多；他却一点感觉没有。这种日子，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如何是了？”
    杏鼓励她：“还是要坚持这样做。医生说，别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也许坚持就能创造奇迹。”
    桃说：“不论最后有没有奇迹出现，我和爸妈都会一如既往，坚持下去的。天命难测，我只求尽到心意，问心无愧。”
    桃问杏：“你全身心地占在李的电脑公司，丁凯会不会有意见？”
    杏叹息道：“要说一点意见没有，那也是假话；他每次打电话都问我，什么时候回三亚，说他一个人，又忙内务又忙外务，实在忙不过来。但是，他有意见也说不出口，因为李对我、对他都太好，帮助太大、太多了，平日无以回报，也许这是个机会。我们的兴凯电脑公司所以能在海南创办成功，除了我们自己的努力，李的经济支持起了关键作用，当初，如果没有李借给的一百万做启动资金，根本就开办不起来。”
    桃说：“让你们夫妻长期分居，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是，我现在也实在没有办法：李成了植物人，失去知觉，白天黑夜离不开人照顾；旅游公司那边，我与县旅游局签订了承包合同，也脱不了身。只有等李桃大学毕业，才可能接替你。实在辛苦你了！我和李这辈子都感谢不尽你无私帮助。”
    杏说：“咱们姐妹情同一家人，不说这些外气话。李对我帮助这么大，他亲手把李氏电脑公司交给我，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圆满的交代：要么，他醒过来，我把公司再交还他；要么等李桃大学毕业，我把公司交给他儿子。你放心，我一定要对得起李的重托和信任。”
    一年时间就这么在亲人的煎熬和期待中过去了。到了第二年春天，阳气上升，日暖花开。一天，桃给李做按摩，发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她又惊又喜，把李的手拿起来放在她的手上，李竟抓住她的手，随之眼睛也睁开了。他看着房间，问桃：“我不是在深圳吗？什么时候回来家的？”桃一把抱住李，喜极而泣，流着眼泪说：“你都回来一年多了。你失去了知觉，变成了植物人，杏要管理电脑公司，没办法照顾你的生活，就告诉我和爸妈，把你带回家来。我和爸妈天天看着你，给你喂饭，擦身，按摩，陪你说话，散步，晒太阳，看风景。”桃说着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啊，全家人吃不好，睡不好，为你操碎了心；你还是长睡不醒。今天，你终于醒过来了！苍天有眼啊！山神爷终于显灵了!好人终有好报啊！”她突然想起来，李醒来是大喜事，应该告诉全家人都知道。她立即擦干眼泪，跑出门大喊：“爸，妈，李醒了！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