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新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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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正在说话，门外走进两个人来。桃看了并不认识。杏和张倩注意一看，竟是松和深圳律师事务所的郑大律师，连忙欢迎。但是，大家都很惊奇：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又为什么会一起到春风里来？
    松见大家疑惑不解，主动解释说：“昨天，大哥打电话给我，叫我请郑大律师一起到春风里来宣读遗嘱。我说，春风里那么远，那么偏僻，人家是大律师，怎么肯来？大哥说，他已经和郑大律师协商好了，他愿意来，叫我预定飞机票。后来我去律师所请郑大律师，果然如大哥所说，郑大律师答应前来。”
    桃仍然不解，问松：“你大哥是什么时候立遗嘱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立遗嘱？”
    松说：“车祸后。他头部受到撞击，神志常有昏迷症状，又失去一条腿，干什么都不方便；叫我干，我文化低，也干不好，常惹他生气。后来杏姐来了，情况才好转。只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常失眠，烦躁不安，昏迷时间增多，吃饭也少。我陪他去看了几次医生，吃药、打针，都不见好。后来他就叫我请郑大律师到他的住所立了遗嘱。”桃问：“你可知道遗嘱的内容？”松摇摇头：“不知道。后来我就去办事了。是大哥和郑大律师一起商定的。”
    郑大律师见之前的事松解释不清楚，便接着说：“两年前，季老板立下遗嘱，把他名下的财产分为四份，桃、李、杏各占百分之三十，还有百分之十，给张总的儿子张健健买书本学习。后来听说季老板成了植物人。昨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介绍了他这两年的悲惨遭遇，说他终于死里逃生又活过来了，只是身体虚弱，下肢瘫痪了，不能回深圳公司理事；还说今天几位相关当事人都聚在他的家乡，叫我务必赶来宣布遗嘱。又说机票松经理已经预定了，会陪我一起来。其情感人又可怜，我只好赶来了。大家果然都在。”
    几人听了都十分吃惊，又满腹疑惑，不知李为什么要立遗嘱，又为什么叫律师今天赶来宣布遗嘱，觉得不可理解，一齐瞪大眼睛看着郑大律师。
    桃首先发问：“郑大律师，你是否弄错了？我的丈夫叫李，并不叫季，他的公司应该是李氏电脑公司。”
    郑大律师解释说：“夫人，您有所不知，李老板早已经更名季，也把李氏电脑公司更名季氏电脑公司，还到工商局办理了更名手续。”他转向张倩，“这事，张总应该知道。”
    张倩点点头说：“是的，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也觉得奇怪，至今也没有想通。这其中的原因，杏总应该知道的？”
    杏回忆当时的情景如在昨日。为了摆脱李的纠缠，也为了报复桃，她一时性急，竟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或许她当时真的想从桃的手里夺回失去的爱情，就像桃当年在温馨旅社夺去李一样。她以为李绝不会答应的。没想到李竟意外答应了她的这个无理要求。或许他是想留住她帮助他打理公司，或许是想重圆桃李杏春风一家一体的梦。于是李改成了季，李氏电脑公司改成季氏电脑公司。她不能食言，只得留下来。随后两人重归于好。但是谁也没有做出越轨的事情，因为他们都成熟了，既怕伤害桃，也更加珍惜三人的纯洁友谊。李还积极撮合她和丁凯的婚姻，终于成就。这些都是隐私，如何说得出口？但张倩已经提出来，她不得不回答。
    杏怕引起桃的怀疑，不便说出实情来，只好胡乱编造说：“记得当时，我曾和李戏言，你好多事，李和季俩字只有一划之差，不如将李改为季。后来不知为什么，李就真的这样改了。也许李是认为公司不以实名命名为好吧。其实，虽然人和公司都更了名，但职工还是叫他李总，称公司还是李氏电脑公司，也只是商业档案上改了而已。”
    这种解释太牵强附会，桃不能置信。她回头问李：“有这种事？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李不便作解释，又不能否认，只好点头不语。
    张倩见桃一再追问，说：“到底为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但更名确是事实。当时我也曾经想过，好好的改什么名字？后来想，是否是李为了不让人知道他原来是个打工仔，做过搬运工，又跟我当过特助，传说起来不好听；碍于颜面，所以要更改名称。”
    桃听了，又问李：“张总说的对吗？”李又点点头。
    张倩这样解释桃似乎能够接受了，李也承认了，于是她不再追究更名的原因，因为现在这个已经无关紧要。她想，公司不管是李氏还是季氏，都是李家的产业；他不论叫李还是叫季，都是她的丈夫，她儿子李桃的父亲。反正季另外没有老婆、孩子，无关继承的事。现在她最关心的是李的财产如何继承，为什么她和杏同样多？难道杏真的和李发生了那种关系，逼迫李立此遗嘱？如果杏真的如此，也太卑鄙了！于是她改变问题继续询问：
    “郑大律师，我十分不解：我是李的妻子，李桃是他的儿子，我们继承他的遗产理所应当，天经地义。杏不过是李氏电脑公司聘请的高级职员，每月付予高额工资，她为什么有权继承李的遗产？而且和我们母子同样多？”
    杏顿时脸红，不过她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她起立说：“我是外人，自然不应该继承李的产业，我也无意接受李的财产。李立此遗嘱，我也不明其意。请郑大律师说明其中的缘由。”
    张倩也觉得意外。于是三人一齐看着郑大律师。
    郑大律师说：“这个，无须我说，季老板自有道理，待我宣读遗嘱后，你们就明白了。”
    郑大律师见四方当事人到齐，便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个密件，当面开封，取出遗嘱，经李验证后当即开始宣读：
    “我和桃、杏同年生于大梁山春风里村，自幼如同兄妹，和衷共济，相依为命，视为一家、一体，虽屡遭岁月风雨吹打，有喜有悲，有聚有分，却始终初衷不改，情谊难易。她们都是我此生之最亲，最爱，犹如左右手，左右目，不分伯仲。有幸，她们也同样爱着我，不分彼此，情深意重，始终如初。
    “杏虽非李家人，但有恩于我，未尝有逊。在我高考落榜、回乡务农时，她鼓励我不丧志；在我车祸身残、事业日下时，她宁可抛弃自己的家庭来照顾我，宁可抛弃自己的公司来救助我的公司。我能活至今日，拜她所赐；我的公司能有今日之成就，更拜她所赐！友情如此，岂分亲疏？
    “桃的精神尤为可贵。她不畏贫苦艰难，不慕荣华富贵，始终坚守在家乡那方贫瘠的热土地上不曾离开。丈夫身残，公司亏损，她想的却是家乡的旅游事业，是四十万梁山人民脱贫致富，毅然返回家乡，尽忠尽职尽责，终有所成。她无愧大梁山的好女儿，家乡人民的骄傲，如此大公无私，我自愧不如。
    “李何德何能，得此一双红颜知己？常愿同生共死，不愿离分。然天有不测，神不我佑，车祸令我身残，疾病催我早逝，虽万分不舍，天命如此，亦无可奈何矣！此情此景，思之再三，唯怕身后引起误会、纷争，伤及友爱，故立此遗嘱，委托郑大律师，待吾去后宣布执行。
    “我一生艰苦奋斗，又获张倩总经理大力支助，终于在深圳创办了电脑公司，先后以李氏、季氏名之。这是唯一属于我名下的财产。我去后，此财产一分为四，桃、李、杏各得百分之三十。桃李杏春风一家，岂有亲疏厚薄？愿你们理解我的心意，照此执行，和睦相处。另外百分之十，留于张总儿子健健买书学习，以感谢张总对我的栽培、帮助和知遇之恩。
    “我另有现金三百万元，一百万留于父母养老，另二百万，留于松、枫二弟成家立业。
    “我健时每想还乡，和桃共同兴办家乡的旅游业，帮助乡亲脱贫致富，种种原因，终未如愿，已成遗憾。愿逝后归葬故土，让灵魂安息。切切此嘱！
    2003年5月23日。”
    遗嘱最后附诗一首，道出了李对桃和杏的一片真情和希望：
    百里梁山气势宏，春来草木尽争荣。芳桃菲杏孰尤艳？唯有东风自己明。
    遗嘱宣读完毕，郑大律师说：“你们四方认真思考协商一下，如果要把财产分开，就请有关部门把电脑公司的财产评估一下，在我见证之下，按照所持有股份分开；如果要合伙经营，就推举董事长、总经理，继续管理公司，开展业务。”
    大家听郑大律师如此说，方如大梦初醒，一时唏嘘不已。桃和杏更是泪流满面，感慨万千。
    杏首先说话：“我不能要李的财产。我帮助他，代他管理公司，是感谢他自幼至今，不舍不弃，对我的真诚关爱和无私帮助，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我和丁凯在海南三亚创建了自己的电脑公司，财产足够我们全家受用一生，无需资助。”
    桃握住杏的手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疑问。你陪伴李度过车祸至失智的艰难历程，挽救了濒临倒闭的李氏电脑公司，做了李要我做未能如愿的事情；不仅李感谢你，我也应该感谢你。李如此分配他的财产，合情合理，我绝无意见。”
    杏挣脱桃的手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报恩，只求对得起李，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如果最后我要了李的财产，那我成什么人了？别人怎么看我？丁凯怎么看我？”
    桃见杏拒不接受李的遗嘱，说：“别人怎么看你无关紧要，我只在乎李怎么看你。他留下遗嘱说，‘我能活至今日，拜她所赐；我的公司能有今日之成就，更拜她所赐！友情如此，岂分亲疏？’你得此财产当之无愧，希望莫再推辞。”
    张倩见两人争论不休，含着眼泪说：“李留百分之十的产业给我儿子买书学习，其实，我的儿子岂少买书本的钱？我岂在乎李氏区区百分之十的股份？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李意存忠厚，知恩图报。你们只管推来让去，可想过李的感受？李的遗嘱附诗说：‘芳桃菲杏孰尤艳？唯有东风自己明。’你们都是李的知己，难道还不明白李的用意吗？还要继续争论下去吗？你们今日之争，李早有预见，所以附诗以告知。李的苦衷，你们应该理解，就不要再争了，遵照遗嘱执行。公司不可一日无主，既然李总尚在，自然是董事长。关键是总经理一职。李的身体如此，醒过来已属万幸，你们难道忍心让他担当此任？”她反复看着桃和杏两个人，要她们立即作出回答。
    杏的脸红了，说：“我若拒绝这份财产，有违李的心意，深怕他怨恨我，我会心中不安；我接受这份财产，就要承担起这份责任，否则，也对不起李对我如此看重和信任。看来，我只好继续留任了。李的身体如此，需要桃来照顾生活，难于回深圳工作。我只希望，你们夫妻莫忘深了圳李氏电脑公司，经常监督指导我的工作。”
    杏终于肯接受李氏电脑公司的这份财产，这份责任，桃和李皆转忧为喜。
    李说：“说什么监督指导你的工作？电脑公司是我们大家共有的，如果公司有什么事情需要商讨，就来电话说一声，我们共同研究解决。只是还要继续劳累你，使你们夫妻不能团圆，长期两地分居，我们实在于心不忍。但是总经理一职，非同小可，虽然我有两个弟弟，桃有一个弟弟，但他们文化太低，又缺乏经营管理经验，实在无法担任如此要职。桃虽有此能力，但旅游公司那边实在离不开她。旅游业，是梁山县的支柱产业，关乎家乡人民的脱贫致富。责任重大，我也不愿她因私废公。我身体如此，已经不堪大用。牛县长、王书记给了我一个旅游公司名誉董事长职称，我留在家里，也能助桃一臂之力。没有办法，只有等待李桃大学毕业，接替你，你才能阖家团圆，和丁凯一起打理你们的电脑公司。实在愧对于你，还请你理解，原谅。”
    杏点点头说：“什么都别说了，你的心意，我能理解。知心朋友就在知心。现在你们正处在最困难的时候：你身体伤残，桃重任在肩，李桃正在读大学。正需要帮助。再艰难，我也要坚持再干两年，等候李桃大学毕业，来接我的班，”
    张倩明白李的心意，她说：“李这番话我相信。这么多年，他虽然身在深圳，心里却始终关注着大梁山的旅游事业，关注着家乡人民脱贫致富，关心着桃的工作，唯怕有失。你们知道张氏集团为什么会投资大梁山旅游业吗？全靠李从中说服动员，连我父亲都被他说服了，才会冒险投资。”
    说到李关心帮助家乡的旅游业，勾起桃许多回忆，她流着眼泪说：“这一点，我最了解。李车祸身残后，曾建议我辞去梁山县旅游公司总经理，来深圳帮助他打理电脑公司，我说了旅游公司的实际情况，答应三年合同期满后再来帮助他，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没想到三年之期未满，他艰苦劳累触发大脑旧伤，竟变成了植物人，给我留下终生遗憾！我以为他一定恨我，不想他在遗嘱中竟称赞我‘大公无私’，实在当之有愧，听之心酸啊！我何尝不关心他的身体？何尝不想帮助他打理电脑公司？可是我分身乏术啊！”桃说竟溢出眼泪，不胜悲伤。
    杏为桃擦干眼泪说:“你不必难过。李对我说过这事，他理解你，也支持你的工作。可见李在公与私的关系上是分得出轻重缓急的，他一直把家乡的利益，人民的利益看得高于自己、自家。听说，当初，王书记动员他把盖楼房的五万元投资入股，支援家乡搞旅游开发，他立即就同意了；连李叔李婶都不太愿意。”
    桃说：“像这类事多了。就在几年前他还打电话给王书记，要求回来帮助家乡搞旅游业，王书记考虑他在深圳有利于争取张氏集团的支持，就没有同意；他二话没说继续坚持留在深圳，直到变成植物人也没有回到家乡参加旅游公司的工作。这回好了，那天王书记和谢局长来看他，说牛县长主动提出，要李留下来参加大梁山的旅游业，还说要给他个实实在在的职位。”
    杏听了不能接受，对李说：“你苏醒过来，不到深圳电脑公司就职，原来是想留在家乡当旅游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我也不干了，我也回三亚，干我们自己的电脑公司去。丈夫，孩子，阖家团圆，不比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深圳好？”
    李无奈地摇摇头。
    桃说：“你别冤枉他了。你看他这个身体，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自理，到深圳去，不但帮不了你，还会影响你的工作，给你带来麻烦。留在家里，一家人都能照顾他，他也能给旅游公司出出点子，想个办法，做点贡献。”
    杏笑了，说：“我理解。我是故意逗他，气他。他这个人太热爱家乡的旅游事业了，连自己的公司，自己的生命都不要了。我看，你也别想当旅游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了，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保养好身体，我们每年回来，还能来看看你；否则……”她连忙把话停住,眼里竟溢出眼泪来。
    李说：“别难过，我会尊重你们的意见的。我昏睡了一年多才醒过来，我更加知道生命珍贵，友谊珍贵。我还要多活几年，看看大梁山的旅游业如何兴旺，看看家乡人民的生活如何幸福，看看我们三家的公司如何发达。今天是个欢聚的日子。厨房的饭菜马上就好了。正好，桃李杏都在，张总也在，郑大律师也在，我要陪你们多喝几杯。”
    正说着，松枫兄弟来喊吃饭，于是大家一起步入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