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和小骨架被拖上一艘大船,旁边还有跟着看热闹的几艘画船。黑脸的差役对孙立道:“骷髅骨架不会说话,定是你这贼人躲在水下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没想到吧,撞在我们手里。我们的前途可就在你身上了。”船上的人便连声叫好。
孙立向岸边望去,白茫茫一无所见,他忙道:“非也非也,官差大哥听我说,我有个朋友叫赵乾,在斜谷寺被里面的和尚用了移魂大法,身体里钻进了我救的一个女妖精,其实她并不坏,一路上帮助我们甚多,比如说我在仁义村遇险,要不是变成鸭子的赵乾在变成赵乾的小玲珑的帮助下救出我,我可能就被蚯蚓的军队杀死在蚁窝中了……”
差役你看我我看你,都愣在那里。
孙立一时情急,顾不得许多,继续解释道:“后来我们到了一个叫‘长靖镇’的地方,其实是个长脖子镇,嗨,我跟你们说这些干嘛……”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差役对黑脸差役道:“大哥,这小子是个疯子……咱们要是把他送去领赏,会不会被扣上胡乱抓人的帽子?”
黑脸差役狐疑地看着孙立,孙立连忙道:“不不不,我不是疯子,你们听我说,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那个长靖镇有个叫王小甲的,脖子有三尺长,还有灰袍客脖子一丈长,已己巳高上天,飞天鹰脖子长几百里,但小玲珑用法术帮一个叫段博志的乞丐捅破天……”
黑脸差役对刀疤脸差役道:“你说得对,这家伙是个疯子,正常人怎么会藏到水底去骂当今圣上。”
孙立急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骂的,我亲耳听到的,还有个大骨架可以作证,那大骨架是圣光十年撑死的,不信你去问,我一句谎话都没说。”
孙立捧起小骨架的部分骨殖道:“这位健忘的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会忘了自己刚才说的什么了吧,我帮你记着呢,哎哎,说话啊……”
黑脸差役大声道:“兄弟都看到了,这是个疯子,抓住个骂当今圣上的不容易,咱们升官发财都在他身上,咱们要是把他交上去,肯定会被长官责罚。不如直接砍了,提着头去请赏,反正刚才他喊‘当今皇帝是个屁’这句话咱们都听见了,这些画船上的闲人都可以给咱们作证。”
差役们道:“一切全凭哥哥决断!”
刀疤脸便抽出单刀走到孙立面前,他伸腿将孙立踢翻在地,举刀就向孙立脖子砍去。孙立情急之下摸出小玲珑的碗往后颈这么一格挡,就听“咔擦”一声。
孙立大喊一声:“我命休矣——”
这么一激灵,孙立惊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手里空空的,脚下却有一个摔坏的酒碗。对面坐着赵乾,正哈哈大笑。打横的是小厮元宝,他正对着桌上的菜肴狼吞虎咽,大有除“菜”务尽之势。
赵乾见孙立醒来,笑道:“孙兄,我看你喝醉了伏案大睡,没喊你,怎么样,还要不要喝一碗?哈哈哈哈。”
孙立脑袋有些胀痛,他揉揉眼道:“这是哪里?赵兄你好了吗?太好了,我这不是做梦吧?小玲珑呢?柏县令呢?还有那个拔牙的,他们去哪里了?”
赵乾道:“孙兄,你还是没醒啊,说的都是什么醉话。元宝,你先别吃了,去厨房要碗醒酒汤来。”
孙立怅然若失地呆坐了一会儿,他木讷地站起来,摇晃到窗前,说书的正说到 “卢生惆怅良久,谢道:‘恩宠屈辱的人生,困窘通达的命运,获得和丧失的道理,死亡和生命的情理,全知道了。这是先生你遏止我的欲念啊,我哪能不接受教诲啊! ’一再磕头拜谢后离去。”
说书先生将惊堂木一拍道:“这部《枕中记》就给诸位说完了,说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食客们连连鼓掌叫好。
元宝端了醒酒汤来,孙立喝了一口,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所有经历似乎忘却了许多,只是还有些零星的人名和地名在心中闪现。
他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正坐在赵乾家“望福楼大酒楼”水镜厅里,小二儿正将吃过的火锅搬走,那些红艳艳的汤汁在锅里晃晃悠悠,真担心泼到人身上。
再看桌上吃过的东西,狼藉一片,那各色肉类,河蚌扇贝杂处一碟。元宝又坐下来继续吃那些菜肴:烤鸭、蚂蚁上树、莲蓬、海参、猪蹄、鲤鱼、童子尿煮鸡蛋、驴肉火烧、高碎……怎么看都似乎和自己梦中的人事有些关联。
然而梦境究竟分外虚幻,当不得真。孙立长长叹口气,笑自己这场大梦真够荒唐,要不是梦到被人砍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小二又进来收拾碗筷,孙立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心下又是一惊,这个乌黑的面庞怎么和自己梦里的黑脸差役长得如此酷似。他心里立即有些闷闷不乐,想着等下去斜谷寺定要好好拜一拜佛主和菩萨,但一想到斜谷寺,心里又是一阵不快。但他想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也算是个读书人,竟然会被一个梦扰乱心神,于是觉得自己不免庸人自扰。
孙立、赵乾和元宝向斜谷寺赶去,赵乾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歇一阵,不远的路程硬是磨蹭了好久。走到山脚下赵乾又提出休息,孙立则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似,心中的犹疑、恐惧和厌恶纠结在一起,不住翻腾。
孙立道:“元宝,你包袱里是不是带着一只烤鸭,准备给赵兄充饥的?”
未待元宝回答,赵乾道:“好你个孙立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儿,隔空猜物的本领哪里学来的?”
孙立忍住恐惧道:“拿出来让我看看,跟我猜的大小样子是不是完全一致。”
孙立接过元宝递过的鸭子看也没看,抡起胳膊就扔到草丛里去了。
赵乾道:“哎,孙立,你是不是还没清醒呢?好好的烤鸭,你扔它干什么?元宝,快去捡回来,把粘上土的鸭皮剥掉。”
赵乾正不住埋怨孙立耍酒疯,孙立就看到东边一个农夫牵着头黄牛慢慢走来,西边一个缁衣行脚僧缓缓走来,双方不多不少,在孙立赵乾面前相遇。
孙立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面道:“这个假和尚要向这个笨农夫问路。”
果然僧人双掌合十,唱一声佛号道:“老人家请留步,借问一句,山上可是斜谷寺?”
农夫道:“没错,寺庙就在山顶上。”
赵乾惊道:“呵,孙兄,你不光会隔空猜物,还会未卜先知啊!”
孙立眯起眼睛道:“接下来那头牛要舔和尚的头了。”
果不其然,旁边的牛伸头过来,先是在和尚的头上嗅了嗅,接着伸出大舌头竟舔舐起来。
赵乾道:“孙立,你是真的能掐会算还是说瞎猫碰上死耗子,你别吓我啊,我胆子小,容易吓晕过去。”
农夫赶紧呵斥,和尚却阻止他道:“无妨无妨,但舔无妨。”
黄牛似乎越舔越开心,接着不住地流下泪来。
良久,和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救苦救难,佛法无边。”
农夫扯住缰绳略有羞愧地道:“真不好意思,这牲口该死得很。”
和尚道:“是我该死,呜呜……”
孙立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冷笑,他道:“接下来这个假和尚要认这头牛当亲爹啦。”
赵乾吃惊地望着那个和尚,只见和尚拭了拭眼泪道:“不瞒施主,这头牛前世是我爸爸,这世转世成牛,刚才我们夫子偶遇,父亲一下子认出了我,所以才来舔我的头。”
“哈哈哈”孙立大笑三声,“你奶奶的,想玩儿我,老子不怕——”只见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缰绳抢过来,翻身上牛背,拳打牛屁股,那牛马上奔驰而去。
赵乾大喊:“元宝,扔下那烤鸭,快跟我追上去,别让孙立继续耍酒疯,丢人现眼啊——”
元宝看看自己公子奔跑的身影,再看看手里刚清理干净的烤鸭,他张嘴啃了一大口,把剩下的塞到农夫的手里,大喊道:“少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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