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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场心惊肉跳的乱子后,哪个姑娘都没有心思再留在杏花苑了,程舒媚满怀歉疚地送走她们,再回到与何乐安他们约定好的酒园子旁边的凉亭时,却在第一次来的路上捡到一枚小小的镂空圆形的羊脂玉佩。
它瞧起来像是某件物品的挂饰配件,又被欢喜地特别对待,单独拎红绸金丝绳撺挂起来,因来时半数人还坐在凉亭里,她随意地吊在指间道:“这是你们的东西么?”
何乐安和薛慧语率先摇了摇头,薛世子有些狐疑地从她手上拿过来打量。“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话音未落,翻看的动作一顿,视线盯在几乎隐入羊脂玉佩中令人难以察觉的一个小小的别致的梵文的‘玥’字上。
薛慧语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重新认真打量那枚其实很普通的玉佩,瞧着瞧着好像的确有些熟悉,疑惑道:“我也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哥哥的东西吗~”
“不是我的,但我知道是谁的,我还给‘他’便是了。”薛世子玩味道。
胥邪若有所思地瞥瞥他也觉得颇为熟悉的玉佩,只听何乐安笑道:“酒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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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一块洗净的蓝黑色锦布,星星仿如打洒的染料闪烁出零碎的微光,明镜似的月亮悬挂在枝头,把银色的光辉谱写到大地,映照出一抹纤纤弱弱的倩影心急如焚地找寻什么,就在她拨开青石板旁的花丛时,一把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你是在找这个吗?”
心急如焚的倩影不敢置信地猛然回头,就见薛世子还是那袭深烟蓝色锦衣袍,风流倜傥地踏着月色从一道院门走出来,挂于指间摇曳的,正是倩影想要找寻的东西,她咬咬唇道:“是我的,还请薛世子还给我——”
“不可能是你的吧。”薛世子打断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块玉佩是一个荷包抽拉绳头上的配饰,左右共两个。”他忽而戏虐地笑了笑,“只是数年前。某人不小心弄丢了一个,后来那荷包便被他当垃圾似的扔了。”
倩影局促地握紧拳头,像是想要抑制心中的某些情绪,她敛下楚楚可人的眉眼,自嘲道:“他人已不在了,薛世子又何必如此挤兑我,不过恰巧捡到此物,自顾自留个念想罢了,东西的确非他本人所赠所送,但也不是我偷来的。”
“他人虽已不在,他的东西留在你这儿,始终不合适,我会物归原主——”
“不!”倩影急声打断道,月色冰凉的清辉中,满目皆是盈盈欲落的水花与卑微,她真挚地恳求道,“今日我已失去太多了,如果这份念想也丢了,我,我怕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请薛世子手下留情,便当是施舍我的,让玉佩留在我身边吧,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他的东西!”
“东方五。”薛世子探究地打量她眼底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爱意,叹息道:“没有人怪你今日死生关头选择自保。作为慧语的兄长,我也理解出身高贵的你骨子里注重嫡庶之分,但感情从来都是凌驾于出身之上的。”
刀剑面前有人选择自保,有人却选择保护她人,难道愿意去保护她人的那个人就不怕死么。都怕的,只是愿意选择保护她人的那个人相对生死,更在乎姐妹之情。
他道:“我决意拿回玉佩并不因为今日一事,而是你这般年纪还有大好的年华,趁早断了这念想对你对你未来的夫君。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纸始终包不住火,若被人所察,只会牵连谦亲王府。”
东方霓裳摇摇欲坠的泪花终于掉了下来,只听薛世子道:“人死如灯灭。谁念他想他顾盼他,他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就像他曾对谁与众不同过一般,缘分这东西是很奇妙的,不甘与嫉妒及满心的欢喜,终究敌不过这两字。”
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叫东方霓裳藏得十分隐秘的思绪忌惮地颤了颤,而他还道:“有些事错了,或许没有办法再挽回,可察觉到错了,有心去改正,便仍不算迟。”
东方霓裳苍白无力地扯了扯唇角,“只为缘分二字,你便如此偏颇,只为缘分二字,越郡王即使死了,仍有你保护她,也只为缘分二字,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字字句句皆戳在我心坎上,我一腔热情捧出来。尚未小心翼翼拎到他面前,就要因为无缘无分被践踏!”
“而她,只为缘分二字而已,便能轻而易举得到我可望不可及的宠爱,如此不公平。我稍微不甘怎么了,我稍微嫉妒又有何错!”
薛世子看着她渐渐流露出来的叠叠的怨恨,摇头道:“稍微不甘稍微嫉妒当然没有错,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只是‘稍微’吗。你所谓的‘稍微’后,你觉得你还配与他并肩吗?”
当日志逸伯府宴席,一手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耍的是流畅又无瑕,事后追根究底发现线索全被残忍地灭口了。还有滴水不漏认罪就自杀的替死鬼。
东方霓裳的泪,酸酸涩涩苦苦闷闷地从脸颊流进心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咬着唇,想起那如月般皎洁净雅的男子,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而坚持道:“求薛世子把玉佩留给我!”
薛世子瞧着她毅然决然的乞求也是无可奈何,手指摸过那枚玉佩上的那个‘玥’字,不着痕迹地以内力抹去后,扔给她道:“纵然你与慧语姐妹情不再,你仍是我看着长大的。今后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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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院中只剩下一地寂寞的银辉时,一抹隐匿在暗处的纯白悄无声息地融进更黑的夜色,又慵懒地现于一处空旷之地,弹指间一抹黑影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于跟前,他声音寂然道:“从东方霓裳入手。再细查志逸伯府饮宴那日的事。”
黑影领命而去,一抹深烟蓝色却拎着一坛酒优哉游哉地来了,魅惑一笑道:“人呀,为名为利为情,总是会变的。虽与你相交多年,却总还是看不透你这个人,从前觉得你与我一逝世多年的故友挺像,后来你意外救下程一关系日渐匪浅,又想定是我糊涂了,你若是那人,怎会不第一时间告诉慧语那满心惦记的傻丫头呢,直到后来,你说你要娶何六。”
胥邪道:“你就是什么都喜欢‘想太多’。”
“从小在军营里学的当的,都是军师的角色,这毛病怕是改不了了。”薛世子意味深长道,“有时候性子可不是谁换一副皮囊,便也能随之掩盖的。”他手中的酒坛子道,“再饮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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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亲后的何乐安出嫁的日子,由何老太太请人算好了,定在今年十丰收节时,为筹备婚宴嫁妆等事宜,整个侯府别院都是喜气洋洋的,尤其长久以来只盼这总觉得亏欠了的庶孙女,能嫁得好过得好的何老太太。如瞧了谁都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
适逢何三叔生辰差不多到了,何老太太又起了给何三叔觅一房继室的意思,而自嬣娘一事后,年已三十有二的何三叔对姻缘便熄了一腔热心,倒也随老太太喜好挑挑拣拣了。
这天天清气朗。何乐安和薛慧语以及各家小姐送上京的程舒媚出城,临别前她递给程舒媚一个足有六层高的食盒,笑道:“一点小心意,希望程一姐姐一路顺风,日日安好。”
程舒媚还是第一次见人送别时递食盒的。忍俊不禁道:“谢谢。”
由数十个侍卫护航的马车,在依依不舍中启程后,程舒媚打开那精美的食盒才发现,偌大的食盒只有最后三层放了别致小巧的糕点,有莲子百合糕。有花生果仁饼,还有苹果红枣酥。
而第一层放的是绣了她名字的手帕荷包和香囊,第二层是工细精良的小首饰,第三层则是一个平安符和两个锦囊,还有一封信。她疑惑地打开,露出里头娟秀的字迹道:“红色的锦囊在程一姐姐迷惘的时候打开,绿色的锦囊在程一姐姐危险的时候打开,我算出程一姐姐五行忌水,有水的地方,能不去便不去吧,若必须得去,切忌小心,今后望戒酒。”
一滴水珠无声地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程舒媚拿着信的手紧了紧,“这何止一点小心意,这姑娘怎的就这般窝人心呢。”她看着眼前六层体贴又温柔的‘送嫁’礼物,被文逸伯府无人送行刻意冷待的心,渐渐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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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乐安回到侯府别院,却见伍麽麽和贺立泽等在园中凉亭,而伍麽麽是特意过来探望何老太太的,顺道带邵老爷的嘱咐,她和蔼的面容染上丝丝为难之意道:“大老爷说,表小姐日后还是别往府中送东西了,这些礼,卓逸伯府再也受不起了。”
闻言,何乐安默然地抿抿樱唇,“我知道了。”即使她有心想要改变上一世的事,这一世也不一定就能如愿了,有些人有些事能各自安宁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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