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退了!”
“闯军退了!
”
兴安城上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就在城外的原野之上,最后一支闯军殿后的马队,也消失在了城墙之上众人的眼眸之中。
城墙之上响起的欢呼声很快便已经是传入了兴安城内。
城内的百姓起初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欢呼声太过于响亮,他们只听到了欢呼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甚至有一部分的百姓还以为是闯军攻破了城池,坊市之中一众百姓皆是面容惊恐。
街道坊间内的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坊市之中还剩下的民壮们也都聚集了起来。
他们有的手持着木棒,有的手持着菜刀,有的则是握持着农具,他们拿着所能找到的一切的武器,守在了坊市之后。
不过当“闯贼退走”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从坊外传来之时,他们最终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呜——”
城内坊市街巷之间很多地方都传来了哭声。
围城两月有余,兴安城内的一切正常活动几乎停摆,所有的活动都是围绕着守城来进行。
每日每夜他们都害怕着城池被攻破,都害怕着睁开眼睛便看到流寇进了城中。
眼下头顶的阴霾的消散,喜极而泣者众多。
他们终于了活了下来……
……
兴安城东城城楼之中,陈望坐在堂中的侧位,并没有坐在首座之上。
陈望如今好歹是汉中参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整个兴安州内能让他坐在下首位置的人并不多。
而现在坐在首座的人便是其中的一人。
兴安州的知州徐修业头戴着乌纱,穿着一件纻丝盘领右衽青袍,系着素银的腰带,袍服的前面缀着的五品白鹇补子昭示他的身份。
虽然陈望的官衔品级要高于徐修业,但是明末重文轻武的格局已经形成。
虽然徐修业没有管辖陈望的权力,但是陈望还是让徐修业坐在首座。
徐修业一张四方的国字脸,蓄着长须,状貌威严。
以大明官场的审美观来说算是一个美男子,他能以近四十岁的年龄,便已经成为从五品的知州,或许也和其长相有着些许的关系。
此时徐修业双眉紧蹙,面带难色,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陈望,叹息道。
“陈参将的意思是闯贼还会去而复返,眼下兴安城内只能暂时放松戒备,仍然不能打开城门,放百姓归乡?”
“闯贼虽然此番退走往勋襄之地撤离,但是恐怕不久就会折返。”
陈望收回了观察着徐修业的目光,垂下了头,回答道。
“卢督抚在勋襄两地调集重兵,已经封住了闯贼东进之路。”
“闯贼此番东进在勋襄必然碰壁,到时候恐怕将会再入汉中……”
徐修业神色忧愁,再问道。
“围城两月,为何始终不见援兵?”
陈望并没有立刻回答徐修业的问题,再思索了片刻之后才斟酌道。
“如今四方皆有流寇作乱,很多地方实在无暇顾及。”
“汉中情况我已经上禀洪军门,陕西北部只剩下了李自成麾下一股流寇,等到将其剿灭。”
“洪军门便可以腾出手来派遣军兵驰援汉中。”
徐修业不懂军事,不过他对于流寇也不是一无所知,流寇很少围攻城池超过月余的时间。
陈望又如此信誓旦旦,徐修业心中已经是信了大半。
“这段时日,各城多有百姓被掳入贼营,不过在山岭谷地之间应该还有百姓躲避,眼下闯贼退走,这些百姓恐怕都会返回故地。”
徐修业的目光先是投向城外,而后又转移到了陈望的身上。
“若是闯贼再来,只怕是难逃其毒手,如今闯贼退兵,陈将军可否派上几支兵马将其接引入城。”
徐修业站起了身来,面对着陈望,身躯微倾,郑重其事的拱手请求道。
“兴安城内的粮食还算充足,还可以支撑两个多月。”
“前些时日,我已经联络城中富户募来不少的粮食,城中再多些百姓业不会引得粮食短缺。”
陈望抬起了头来,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来到这个时代,接触过的文官并不多。
除了一开始淳化县的知县王兆鳞以及洪承畴之外,便只有现在的徐修业了。
陈望不太明白官场上规矩,所以一直大部分迎来送往的事都是交给赵怀良来做。
加上各方面的考虑,所以就是后来征募协防民壮的事情,也是交给周遇懋去接洽各地的知县。
说实话,这些地方府州的官员,陈望并不想与其纠缠过多。
他手中握有兵权,如果和地方官员交往过于密切,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身为营将,他直接对皇帝委任的督抚负责即可。
“此事不难,我麾下有一支骑兵,等到再过几日闯贼退走的差不多了,可以派遣他们去周边的城镇将这些百姓接引回城。”
陈望并没有拒绝徐修业的要求,而是跟着站起了身来,应答了下来。
“不过流寇常常会混于流民难民之中,很多城池就是收纳流民入城而被攻破城池,等到难民入城之后,还希望徐知州能够将其妥善安置。”
“最好是安置在远离城门的位置,同时卸除其所有的武装。”
因为后世的影响,他对明末的这些文官也没有任何的好感。
但是眼下他的观念,也因为徐修业的请求发生了些许的转变。
陈望答应了徐修业的请求之后,徐修业并没有在城楼上再待下去。
城中滞留百姓十数万,各项事务堆积如山,虽然作为知州,但是他并没有摘除所有的责任,而是将很多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每日需要徐修业处理的政务并不算少。
“闯贼虽然退离了兴安城,但是各地现在也不算太安全,汉阴那边……”
陈望送走了徐修业后,陈功也走到了他的近前。
之前徐修业和陈望所说的话他在旁侧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陈望答应徐修业的这件事,还是有很大的风险的。
闯军虽然现在撤离的都差不多了,但是恐怕也留下部分的兵马,万一遇到必然会是一场遭遇战。
眼下他麾下的骑兵部只有九百多人,骑兵可不是步兵,骑兵难以培养,真的是死一个少一个。
“我知道……”
陈望缓步走出了城楼,徐修业远去的背影映入了他的眼前。
“五天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你带着麾下的骑兵出城就在近郊转上几圈就行。”
陈望注视着徐修业的背影,神色平静道。
“等到月底就不要再出城了。”
他虽然答应了徐修业的请求,但是却并没有真的想要去做这些事情。
闯军浩浩荡荡而来,很多百姓收到了风声提前躲入山岭谷底之间,确实能够逃过了一劫。
但是这样的事情,不只徐修业清楚,闯军也清楚。
高迎祥这一次去往勋襄是声东击西之计,他只是想要吸引勋襄两地明军的注意力,进一步的迷惑卢象升和洪承畴两人。
高迎祥注定是要重返汉中府,他在汉阴的周边都留下了不少的骑兵,又岂会在其他的地方不留下后手。
接引那些百姓入城,派出去的骑兵必然会遭遇危险,而且还会给城池的防务带来的危险。
那些百姓的命是命,但是他麾下的骑兵的命也是命……
陈功眼神微动,垂下了头,他明白了陈望的意思。
事实也证明了陈望确实推算的不错。
高迎祥确实不仅是在汉阴留下了不少的精骑和马军,也在平利、紫阳、洵阳都留下了不少的马军。
在等待了几日之后,陈功带着骑兵出城没有走到多远便遇到些许的闯军游骑。
遇到小股的闯军马兵陈功就将其吃掉,遇到精骑和大股的游骑,陈功就领着麾下的骑兵立即撤走,一直没有离开兴安太远。
二十余日的功夫,高迎祥留下的闯军骑兵也大部分都撤离了兴安的周边,陈功也斩获了三百多的首级,麾下只有十数人收了轻伤。
不过对于斩获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虽然没有去往平利、紫阳、洵阳等地,但是陈功也还是接回了千余的百姓。
徐修业那边的交代是有了,反正他也并不清楚城外的具体情况。
闯军再次返回汉中的时间和陈望推算的更迟一些。
闯军再次出现在兴安城下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五日的上午。
在闯军的先锋骑兵抵达兴安城外之时,就已经是有人通知了陈望。
等到陈望穿上甲胃登上兴安城的城楼之时,大队的闯军骑兵正从官道之上呼啸而过。
大概有上万的闯军骑兵经过近四个时辰之后临近黄昏,闯军的步队才从地平线上出现。
他们浩浩荡荡而来,他们的队列遮蔽了整个官道,甚至是排到了官道之外。
这一次闯军并没有在兴安城下停留,既没有摆出攻城的态度,也没有大举围城。
闯军只留下了数营兵马戒备着兴安城,以防止兴安城中的明军突然出击。
其余的闯军全都是顺着官道埋头前进,他们的目的明确一路向着西北方向,向着汉阴而去。
大量的车马滚滚向西,在其后方是连绵不绝的步队和饥兵。
陕西中北部的旱情似乎对汉中也产生了影响,兴安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汉水的水线甚至都因此下降了不少。
时间已入六月,暑气渐浓,各地的气温正在不断的攀升,这也使得环境越发的干燥。
官道之上,大量的烟尘随着车马的移动与人的脚步缓缓升腾而起,使得整个兴安城外仿佛发生了雾霾一般。
陈功、唐世平、胡知义等人都聚集在陈望的旁边。
陈望注视着城外的正在行进大队流寇,上一次他见到的闯军流寇足有二十多万,但是大部分都是远观。
但是这一次,闯军没有在城外安营扎寨,而是从兴安城的旁侧直接掠过。
陈望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当初左良玉和祖宽两人领着将近上万的兵马,却都不敢进攻的原因了。
闯军的队列阔达一里,络绎不绝,犹如江河一般从城外奔流而过。
密密麻麻的闯兵犹如蝗群一般,他们黑压压的铺满了兴安城外的整条官道,车马绵延难以穷尽。
视线之中,尽是裹着灰色头巾的闯军军卒,密集的长矛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无数的旌旗在劲风之中猎猎而动。
陈功和唐世平等人皆是面色凝重,注意着城外的闯军。
胡知义微微皱眉,他发现了其中的不对,沉声道。
“城外行进的流寇,好像不是只有高迎祥麾下的部队。”
陈望双目微眯,眼神微动,顺着胡知义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之前的注意力都被闯军的声势所吸引,却是没有注意到其中的细节。
胡知义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不少流寇的马军,他们的队伍比起高迎祥麾下的闯军骑兵队伍要杂乱的多。
陈望扫视着官道之上正在路过的闯军,仔细的观察着队伍之中的军兵。
这一眼果然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城外确实不仅仅只有闯军,还有其他的流寇,而且陈望还有一个新的发现。
“你们有没有看到闯军的老营?”
陈望口中的老营指的就是闯军之中的老弱妇孺,官兵称呼流寇之中的老弱妇孺一般都用老营代指。
站在陈望的唐世平和陈功等人听到陈望的询问,都是看着城外正在行进的流寇观察了起来。
“好像一直没有看到。”
唐世平收回了目光,他观察了一圈,只看到大队的马兵和步队,当即沉声回答道。
陈功眼神微动,补充道。
“队列之中好像也没有多少的饥兵。”
陈望双目微凝,按刀的手下意识再度握紧了几分。
虽然信息很少,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可以确定。
高迎祥的计划没有改变。
这一次。
他仍然要汉中,兵出子午谷,袭取西安!
……
《明史纪事本末·卷七十五》:
“秦贼一字王等部众二十万,撞天王统十七万,自潼关出犯阌乡、灵宝。”
“大队东行,尘埃涨天,阔四十里,络绎百里,老弱居中,精骑居外。”
“左良玉与总兵祖宽两军相隔,东西七十里,遥望山头,不敢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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