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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什么意思?”傅良娣有些失魂落魄。
宫女却是笑道:“哇!绿萼梅真的开了呢!太子殿下果真是惦记着良娣,见绿萼梅开了便立时遣人送来!只怕旁人都没与这份待遇呢!”
傅良娣的脸色却是霎时变得有些难看。
她登时倒退两步,跌坐在坐榻之上,形容有些狼狈。
“良娣这是怎么了?”宫女连忙上前相扶。
傅良娣却是指着凭几上的匣子,“太子殿下是警告我呢……”
宫女狐疑看了眼匣子,又看了看匣子里躺着的绿萼梅,摇头不解,“警告良娣什么?”
傅良娣垂眸,眼中有些慌张,“是觉得我对她不够客气?可她只是良媛,我乃良娣,且我是她的姐姐……我需要对她多客气?能笑脸说话已经足够了吧?”
她喃喃自语,“不是不是……太子殿下不是如此计较小节之人,定然是旁的原因……是什么?”
她慌乱的有些难以集中精神,自然理不出头绪。
一夜辗转反侧,晨起之时,傅良娣还没有昨夜里躺下时脸色好。
宫女为她梳妆时,不禁有些担忧,“良娣,昨夜听您一直翻着没睡好……您莫要想太多了……也许太子殿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送您梅花呢?”
傅良娣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说话。
那宫女道:“您瞧,我找出了那只青瓷广肚窄口瓶,那只梅花插进去是不是正好?”
傅良娣顺着那宫女的手指看去。
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那一只绿萼梅上,点点日光,轻轻跳跃。
却是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不是……不是……”
她猛的摇头,正在给她梳头的宫女不防备,一下子扯到她的头发,吓得连忙跪地认罪。
傅良娣却是不耐烦的摆摆手,“起来,快些梳头,我要去看看上官良娣。”
宫女不敢多说,连忙起身。
傅良娣前来之时。
上官云瑶正倚在窗前,翻着书册。时不时的一个人傻笑。
傅良娣站在一旁瞧了她好久,发现她看书不是装装样子,是真的在看书,真的被书吸引。
“上官妹妹。”傅良娣迟疑的开口道。
上官云瑶放下书,“瞧我,只顾着要看完这页在说,倒是冷落了姐姐。姐姐快尝尝,前几日我照着书中的法子,自己制了点香片茶,姐姐试试合不合口味。”
说罢,摆手让半夏去取香片来烹茶。
傅良娣叹了一声。
“姐姐怎的面有忧色?”上官云瑶问道。
“我……”傅良娣开口却又迟疑。
周简娘虽然和她要好,可周简娘说话难听,性子简单,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只怕她更想不明白。
叶良媛沉静,不爱同她们来往,对谁都淡淡的。自己和她没有话说。
唯有上官云瑶,在东宫几番波折以后,倒是越发的待人亲和,对谁都笑脸相迎,说话也坦荡诚恳。
“我有件事,想不明白,想请妹妹帮我琢磨琢磨?”傅良娣在席垫上跪坐下来。
上官云瑶让人摆了案几,与她对面而坐,亲手烹茶,烹茶也是认真而为,每个动作都透出精心,好似在她面前坐着的不是会和她争抢同一个男人宠爱的女人,而是她的好姐妹,好亲友一般。
傅良娣看着她的动作,她认真的神态,心中戒备也不由放缓起来,心中犹豫更少了几分,“妹妹爱读书,可知道,这绿萼梅赠人,可有何含义?”
上官云瑶将茶碗送到傅良娣面前,“解花语啊?绿萼梅……梅花,‘并蒂连枝朵朵双,偏宜照影傍寒塘。只愁画角惊吹散,偏硬纷飞最可伤。’嗯,还有,‘寒水一瓶春数枝,清香不减小溪时。横斜竹底无人见,莫与微云淡月知。’不知姐姐的梅花,应得是何景啊?”
傅良娣看她一眼,挥手让自己身边的宫女退开。
上官云瑶冲半夏点了点头,半夏也十分有眼色的退到了外头。
“乃是昨日我在凉亭,遇见傅文娘,傅文娘说她要去看看落雪阁前头的绿萼梅开了没有。我告诉她定然没开。她说去看看花苞也是好的,然后我们就没再说话了。晚间太子殿下便让人送来了绿萼梅。”傅良娣轻叹一声,抬手按了按额角。
太子殿下已经两次故意将她的侍寝的日子给岔过去,这在以往是没有的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便是东宫里谁有事儿,也断然不会是她有事儿。
可是怎的就忽然惹了太子厌弃了?
若非这段时间她一直纠结与这个问题,这一枝梅花,怎的也不至于会让她乱了心神。
上官云瑶却是笑了笑,端起茶碗来,轻抿了一口,“这香片不错,姐姐尝尝?”
傅良娣哪有心思品香片,可自己上门是客,不好拂了上官云瑶好意,端起茶碗来浅饮一口。
“嗯,不错不错。”她点头道。
“太子殿下这枝梅花,也许是想告诉姐姐,东宫的事情没有什么能瞒过太子殿下的眼睛。”上官云瑶放下茶碗,缓声说道。
傅良娣微微一愣,“嗯?”
“姐姐看,您与傅良媛不过几句话打招呼的事儿,原是一天里头最小,最不起眼的一件事吧?可偏偏这么小,这么不起眼的一件事都能让太子殿下知道,太子殿下这是提醒您呢!”上官云瑶笑了笑。
“提醒我什么?”傅良娣顺口问道。
“姐姐想要什么?”上官云瑶笑着问。
要什么?宫里的女人能要什么?恩宠呗!
傅良娣没说话。
“太子殿下的恩宠,是随殿下的意愿来的,殿下愿意将恩宠给谁便给谁,咱们应该做的,便是修养自己,让殿下忙完前朝之事,回到内宫里来,能放松心情,愉悦身心。殿下不想回到内宫比在前朝还累,还得面对咱们姐妹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其实殿下也不是不允许咱们争执恩宠,乃是看咱们是如何争!”上官云瑶笑了笑。
傅良娣眉头微蹙。
“算计旁人是争,提高自己也是争,争奇斗艳是争,不争不抢也是争,只看太子殿下愿意看到何种争,不愿看到何种争罢了。”上官云瑶又吃了口茶,放下杯盏,“妹妹的话,姐姐若觉得可听,便听听,若觉得不入耳,便一笑了之吧。”
说完,她便要起身。
傅良娣连忙抬手按住她的手,“上官妹妹!”
上官云瑶朝她笑,“姐姐请讲。”
“这话……”傅良娣有些犹豫。
“这话,多半是我自己所想,但若没有皇后娘娘提点,我也想不了如此通透。姐姐是明白人,想来前些日子的事,着实是惹恼了皇后娘娘,自然也惹恼了太子殿下。”上官云瑶笑着说。
傅良娣点了点头,“可我……没做什么呀?”
上官云瑶沉吟片刻,“也许是太子殿下以为姐姐存了争执的心思,所以提醒下姐姐。也许太子殿下是想杀鸡儆猴,姐姐可千万莫要冲动,做了那鸡呀!”
上官云瑶说完,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吹过枝头,仅挂着寥寥几片黄叶的树梢随风摇晃。
桌案高几上摆了几盆水仙,此时正含苞待放。
傅良娣咂摸了一下上官云瑶的话,话是正经话,怎么听着怎么这么像骂人呢?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宫里的女人,那个是不争不抢的……怎么看出了我有搏宠的心思,就要……”傅良娣低声嘟囔道。
“姐姐,适才我已经说了,自然人人都是想争宠的,只看你愿意怎么争罢了。叶良媛平日里与人无争不是争么?与人无争,清心寡欲,让太子殿下觉得在叶良媛那儿能得到放松,身心舒畅,自然那不争,就是最有利的争了!姐姐可看到太子殿下何时疏漏叶良媛的侍寝?”上官云瑶低声说道。
傅良娣看她一眼。
半晌,笑了笑,“妹妹如今,这般和善,这般又是读书,又是写字,修身养性,也是另一种争法?”
上官云瑶爽快的点头,“是啊,不怕姐姐笑,全心沉浸下来,才是不争为争的最高境界,妹妹还差得远呢!”
傅良娣离开之时,觉得脑子里这“争”和“不争”,被上官云瑶绕得有点晕。
回到自己殿中之时,她忽而想起,太子殿下招幸傅文娘的那日,不正是她和上官云瑶说话,话中多少有挑唆上官云瑶和王家关系之语那日么?
她抬眼,目光落在那枝被宫女插在细口瓷瓶里的绿萼梅上。
太子殿下送来这只梅花,真的是在警告她,东宫的事情没有能瞒过他眼睛的?
是想要告诉她,莫以为躲在后头,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将旁人当枪使?
傅良娣忽而觉得身上有些冷。
倘若真是这样,那王静若陷害上官云瑶,还险些害了太子妃的事儿,太子殿下会不会也算到她的头上来?
她一开始也挑唆了王静若来着……
不会的,不会的……
傅良娣拍着心口,“莫要自己吓自己了!”
“姐姐!”傅文娘寻到傅良娣殿中,“给姐姐请安。”
傅文娘在家中之时,并不显眼,且性子文静,众姐妹反衬之下,越发不起眼。如今有太子恩宠,这般盛装打扮下来,竟也是光彩照人。
傅良娣连忙笑道,“妹妹快别客气了,自家姐妹,何须见外。”
傅文娘起身,“姐姐写了家书么?”
这问题问的傅良娣一阵茫然,“家书,没有啊?怎么了?”
傅文娘看了她一眼,狐疑道:“姐姐不知么?二伯父要被调往西北军营了。原以为姐姐定会写家书回去问候的,怎么,姐姐不知么?”
傅良娣闻言一怔,茫然摇头,“我爹要被调往西北,怎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傅文娘闻言,尴尬垂头,“如果姐姐都不知道,许是我听错了,消息有误呢,若是确定了,殿下怎么会不告诉姐姐知晓!定是我听错了,姐姐莫往心里去!”
傅文娘说完,就慌慌张张的告辞了,脸上很是有些忐忑。
“我爹要去西北怎么我不知道?是太子殿下的决定么?”傅良娣皱眉低语。
傅文娘都知道了,她却丝毫不知情。
她敢在宫中挑唆旁人不合,争夺太子宠爱,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得圣上倚重的爹爹么?
如今爹爹要去西北军营了?
那她在宫中还有什么依仗?
是了……
傅良娣忽而想到上官云瑶的话,她们入得宫中,家中的依仗又能算得了什么?
唯一可以依仗的不过是太子殿下的宠爱罢了。
傅家就算在得圣上倚重,可以有她,就可以有傅文娘来代替她。
都是傅家的女儿,想来傅家一定不会为一个嫁出门的女儿,来和太子扭着来的。
除了太子殿下的宠爱,她根本没有旁的依仗!
何止东宫在太子殿下掌控之中,她们每个人,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之中呢……
她登时跌坐在地。
宫女见状慌张上前,“良娣,良娣您怎么了?”
傅良娣怔怔坐在席垫上,惶惶摇头。
她自诩聪明,自诩躲在暗中挑唆旁人,坐收渔翁之利。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就是后头的雀鸟。
却不知自己其实一直都是旁人笼中雀,一举一动都在这宫中真正的主子眼皮子底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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