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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长禾镇,纸伞桥,微雨。
冷清的河岸长街不见一人身影,已是午后,空气中仍弥漫着冷冬残留的寒风,有一人一马,驾着一叶扁舟,自南向北轻驶而去。
这人白衣白马,举止清逸,腰间一把长剑隐约散发着荧荧清光。
“空巷雨微蒙,杏老经年旧,一路无声只雨声,红翠湿衣袖。风起最无由,雨打香初透,且把春光尽占时,桃浅梨仍瘦。”这长街无人,他却骤起诗性,目光再扫过桥头时,有白色人影模糊闪过,倏尔便觉一阵清风掠面,小船微微向后一点,那人便在他船上坐下,从怀中掏出酒杯,自饮自酌起来。
“好一句且把春光尽占时,桃浅梨仍瘦。而今你不去占春光,却来占我的酒。这又是何意?”他一面说着,一面开坛饮酒。而所饮之酒,却是船上仅有的两坛封缸陈酿,酒中极品——北陵雪。
这北陵雪乃是冰岛酒王尹不醉赠予当今宁帝羿霄的御酒,而羿霄则将此一十二坛御酒全部转赠给了大荒剑圣慕云澄。这本应在云中慕府封缸珍藏的佳酿,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途径长禾镇,由南向北的小船上。
“如今你父亲临渊王执掌幽州,你也该回去做你的太子了。”那人细细品味杯中之酒,面上渐渐浮现笑容,足可见这北陵雪名不虚传。
帝景闻言一笑,腰间长剑锵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指来人道,“怎么,抢酒还抢的这样豪气?”
“呵,我这酒安稳放在家中,却不知是被哪个小贼给我盗了去。如今盗酒的成了主人,在船头吟诗作赋,而酒的主人却成了贼人还被拿剑指着。你说这世道,何等怪诞,何等悲凉。”他说着轻瞄一眼帝景,微微摇头。
帝景略为得意的扬起下颌,随即收起手中长剑,在他对面坐下,眯起双眼嬉笑道:“你是大荒剑圣,如今妹夫要走,这临别礼总是要送的。”
慕云澄摇头苦笑,“你这鬼滑头,从你助我对抗幽州之时,我便应该察觉到这点。如今你父亲临渊王做了幽北之主,你也算是最大赢家了。无怪乎有春光占尽之感慨,由衷佩服。”言语之中,其嘲讽之意更为多些。
帝景被他一席话说得无地自容,忙从慕云澄手中夺下酒坛,保住这北陵雪不被慕云澄就此喝光才是正事。“不说这些了,你呢,什么时候启程去化神峰?”帝景所提之事,却是明神与慕云澄所做的最后约定,如果慕云澄肯留在化神峰,与三神共同治理大荒,那他同样可以跻身仙列,成为一代剑仙。
慕云澄望着零星的小雨滴落在河中,荡起圈圈涟漪,忽然起身,长舒一口气道:“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这鬼精灵性情顽劣,久在幽州必然按捺不住,只怕早晚还是要来的。你的两位嫂嫂此刻还在镇外等我,你我虽是同路却不同行,就此别过吧。”他说罢单手拂过面前,仙剑之影温软如风般汇聚在他面前,清风再度掠过水面,悄无声息,小船上又只剩下一人一马。
……
喧嚣的酒馆里人声鼎沸,楚水谣与陆啸同慕云澄相对而坐,如今她二人均是有孕在身,此番与慕云澄同来,更是担心三神会不顾慕云澄的考虑,强行将他留在化神峰。
“大荒广记,片语只言难以说尽。单说这大荒剑圣慕云澄,在五羊观孤身一人力挫魔族群雄!”一声醒木高喝,台下呼声骤起,叫好声更是如浪潮般此起彼伏。这一段演义,整这一年来都是各大酒楼茶肆最为卖座的故事。
慕云澄将那说书先生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回头与楚水谣道:“当年你还为评书中太乙龙纹排在第十,而我祖父的傲天钧排在第一一事与我动手,若不是有剑虺帮忙,那一夜我兴许便惨败在你手,心灰意冷之余,随我二叔回云州去了。”
他话中玩笑却是言尽天意弄人,若非冥冥之中,机缘巧合,他又如何能到了今日。
“卖西瓜喽,又大又圆,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外面忽一辆牛车驶过,慕云澄似记起什么,忙出门叫住牛车,从贩夫手中买下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
他将西瓜放在桌上,手指微微抹过,那西瓜顿时分为整齐的八瓣,水润鲜红,甘甜诱人。陆啸噗嗤笑出声来,楚水谣不解其意,却听她解释道:“好姐姐,有些人就是头硬不服输,当年也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我才在桃陵狠狠的捉弄了他一次。”
“捉弄了什么?”楚水谣旋即反问道。陆啸偷偷看了慕云澄一眼,见他只是大口吃起西瓜,便放心在楚水谣耳边小声说道:“我让他男扮女装,在文帝庙会上为我卖扇子,还被叶飞羽当众调戏。”
楚水谣听罢也捧腹笑了起来,“亏他做的出来。”
一阵铜铃响过,一只头戴斗笠身穿袈裟的貉狸,手执一根纯金锡杖走了进来。
这身打扮已经足够怪异,加上这人尖嘴长龇一副貉狸模样更是让人奇怪。
慕云澄却知道,这是明神再一次造访自己。
“放眼世间,怕是再没有一个凡人能有此殊荣了吧?”明神摘取斗笠,在三人旁边坐下,伸手朝桌上的烧鸡摸去。
楚水谣与陆啸见状几乎是同时捂嘴笑了起来,而明神却丝毫不在乎她们的嘲笑,用油乎乎的手擦过脸颊,连蓬松的棕毛都被油腻黏住,变作绺状。
“明天我在镇外石亭等你,你有最后一晚上的考虑时间。如果你能成为剑仙,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慕家来说,都是历史性的飞跃。慕家四世剑圣却没有出过一位剑仙,而你完全可以成为第一个。”
他说罢提起锡杖,带上斗笠跨门而去。桌上的鸡已是一堆碎骨,而楚水谣与陆啸却都因为明神方才的一席话语而陷入沉默。
夜里东风骤起,慕云澄伏在窗前,眼底是玉桥银河,万家灯火。
可怜月华无声,潇湘水冷。
“还在为明神的话而烦忧?”陆啸为他披上外衣,轻声问道。慕云澄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将她的双手握住,有一丝温暖透过她的掌心传递进来。
“其实,无论你最后选择了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即便你做了剑仙,你也一样是我的丈夫。”她知道,成为剑仙对于一个剑道世家来说有多重要。大荒剑圣数十年便可以出一个,而剑仙,一千年也未必出一个。
“真的吗?神仙清苦,我在化神峰餐风露宿,你们于屋檐下食色生香,却也乐的个心安理得?”他声色渐高,略有怨意。
陆啸却默不作声,将手从慕云澄的紧握中挣脱出来,“随你怎么想。”说罢转身要走,慕云澄却一把从后将她环住,“我是说笑的,你不要生气。我会好好考虑的。”他露出坏坏的笑容,双眼微微眯在一处,此刻却宛如一泓月牙泉,在银白的月色下,发出明冽的光芒。
……
次日,依旧是微雨缠绵,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鲜有人迹。而长禾郊外的石亭鸟鸣早已响起,音色空灵如旧。
亭外,楚水谣与陆啸已是牵了马等在路边。
她们不知道慕云澄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此刻的内心更是无比的矛盾。
慕云澄低首走出石亭,脚步略显沉重。明神则朝他的背影微微点头,似在肯许他做最后的告别。
楚水谣与陆啸相视一眼,她二人早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打算。
“什么时候启程?你在化神峰……他们会允许我们前去探望吗?”楚水谣的话极近童真之言,可却是她此时内心中最直接的想法。
慕云澄耸了耸肩膀,伸出右臂朝后挥手作别,忽一阵清风骤起,将这潺潺细雨扫掠而去,他原本在雨中变得渐渐模糊的身影,竟又随天气晴朗起来,清晰的仿佛用墨笔勾勒过一般。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终是褪去了连日的阴霾。
“从今以后,剑湖道场不再收徒授课,我们就牧牛放马,相守田园可好?”
三人相视一笑,纷纷骑上马,便见楚水谣轻抚马鬃,转而看向慕云澄自信说道:“我这马名唤奔雷,你若能追上我,我便答应你在爷爷的剑湖开一块地出来,到时种菜也好,放牧也罢,就都随你了。”她说罢策马而驰,风一般掠过慕云澄身侧。陆啸回头看了看慕云澄,欣然一笑后也紧随楚水谣去了。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慕云澄的内心却已是许久没有这般轻松了。
他翻身上马,自腰间翻出玉扣,将脑后长发一并束起,明亮的双眸里腾现的是一股不服输的稚气,恍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切的起点,又变作了那初入江湖,意气风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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